两个月了,整整两个月,黎荆曼始终躺在病房昏迷不醒。
期间陆灼带着宋晚星来过一次,宋晚星声泪俱下地为自己的莽撞道歉。
傅景行注意到了她脸上的伤疤,他原谅了她。
宋晚星已经为她的行为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黎荆曼昏迷的这两个月,傅景行完全无心工作。
第一个月,他忙着整垮顾家发泄自己的怒火。
第二个月,顾家已经垮了,惨到不能更惨,可是他并没有觉得痛快,因为他的小仙女仍然没有醒来。
这个月,他学会了反思。
他终于意识到当初那个以为惩罚顾云浮就能让小仙女原谅他的自己到底犯了一个多么大的错误。
伤害别人并不能让已经发生过的悲剧逆转。
该死的,他竟然到了现在这一步才认识到这一点。
就算他现在找人开车去撞死顾云浮的全家,他的小仙女也不会醒来。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曼曼,你醒来,你醒来惩罚我,你亲自惩罚我。
随你打我骂我,怎么折磨我都可以,好不好?
……老婆,你别不理我。”
说到最后一句,一滴晶莹如碎钻的液体忽然落下,滚落进病床上女人的发丝。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惩罚他?
他珍她爱她恨不能把她放在心尖,为什么她却还是一次次的受他所累,一次次的因他出事?
“你又不理我,你总是这样不理我。
你是不是装睡,用这样的方式在惩罚我?
曼曼,难道我对你的爱,真的就那么罪无可恕吗?”
他握着她的手,与她十指紧扣,双目殷红看着她悲怆绝望发问。
她静静闭着眼,无法给与任何回答。
第135章 他中了名为深爱的毒
三个月了,黎荆曼仍然在昏迷。
蔺心仪的国外治疗计划被无限期搁置。
傅景行工作以外的所有时间都泡在医院。
医生说过,植物人不代表就没有思想,很有可能她的意识还在活动,只是肢体动不了。
多和病人聊天也许可以促进病人的精神活动,从而加速她的苏醒进程。
但具体能加速到什么样,谁也说不出来。
人生不是攻略游戏,看不到进度条。
黎荆曼的苏醒进度有可能已经是百分之九十九,也有可能仍然是零。
她有可能下一秒就会醒,也有可能永远都不会醒。
她还是那么美,发丝泼墨一样倾洒在她的耳畔,衬托着白瓷一样清美的面颊,宁静美好。
植物人昏迷期间,为了保证她们身体肌肉的健康,需要每周为她们做长达八个小时的按摩。
傅景行每周都会亲自来帮黎荆曼按摩,帮她洗澡擦身。
偶尔还会在天气好的时候给她换上漂亮的裙子,带她到外面晒太阳。
他的小仙女最爱干净,就算是陷入沉睡,他也要让她保持着干净清爽,又香又美的状态,让她和正常时没有两样。
她不能动,不能看,没关系,他做她的手,他做她的眼睛,他做她的仆人。
他把她照顾的那样好,以至于连负责照顾黎荆曼的护工都忍不住赞叹,有钱人就是不一样。
病床上的女人看起来哪像是昏迷中的植物人?
她更像是被女巫用黑魔法诅咒了的公主,陷入沉睡,在等待那个来亲醒她的白马王子。
傅景行照例在离开病房前凑到睡颜静好的小仙女唇边轻轻落下一吻。
她的唇瓣依旧很软,只是颜色已经从健康的樱花粉变成了营养不良的淡粉色。
他蜻蜓点水地亲一下,又很快分开,眷恋的眼神代替亲吻,一次次勾勒过她的轮廓。
蔺心仪前几天给他打电话,愤怒地谴责他:“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我的儿子是无所不能的,我不允许你再这样颓废下去!”
他苦笑着答:“在生老病死面前没有无所不能的人。抱歉,母亲,我让你失望了。”
她在医院躺一天,他的心就随着她凋落一天,她躺一周,他的心凋落一周。
她躺了三个月,他的心千疮百孔。
一次次反思,一次次自问。
她的灾难是不是真的全都因他而起?
他中了名为深爱的毒。
她是他的解药。
可命运不肯予他救赎。
……
台洲专为私人飞机提供服务的机场,一架带着饕餮图腾的飞机在此降落,一行人从里面行出。
为首的男人身姿修长,气质清绝,着一身剪裁得体的白色西装,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举手投足间,带着令人舒适的风度。
正是曾经来过台洲,又和傅氏银行定下合作关系的陆清明。
他身后是六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
那六人全是曾经跟着白氏老总裁一起打拼过来的公司元老。
他们各有所长,任意单拿出一个都有着搞垮一家中小型企业的实力。
白氏出事时,无数家企业想要挖墙脚,陆清明却硬生生以一己之力稳住了局面,让那六人为他所用。
“傅氏近几个月动向如何?”
陆清明边走边打听着合作伙伴的近况。
在他身后一个脸圆肚子胖,天生笑面,看起来像个弥勒佛似的中年人笑呵呵说:
“傅氏不愧是傅氏,名副其实,钱款方面配合的很到位,陆总无需忧心。”
陆清明满意的点点头,忽然又想到他来谈合作那天发生的事情,问:“傅景行最近在忙什么?”
那个弥勒佛似的中年男人叫老魏,是公关部的一把好手。
最擅长的就是和各种人士打交道,留存各路消息。
“负责跟我们进行合作接洽的是副总裁刘先生,至于傅先生,底下的人从来台洲起就没见过他。”
没见过?
他们公司应该是傅氏今年接触到的最大客户了吧?
傅景行竟然这么不上心?
老魏一直观察着他的脸色,看到陆清明眉头欲皱,他快步往前走了两步走到他身边,低头小声道。
“有小道消息说傅先生的妻子前段时间因为车祸出事了,人至今还在医院。
傅先生爱妻心切,最近把主要精力都放在照顾妻子上,这才无瑕兼顾其他。”
陆清明闻言挑了下眉,脸色好了许多。
想不到这个傅景行还是个重感情的……
重感情是好事,傅景行越是仁义,他越是愿意跟对方合作。
跟一个君子在一起总比跟一个宵小之徒强。
就是可惜,如果他一直泡在医院,那他这一趟过来估计是见不上他了。
唉,原本还想着跟这位傅先生多学两招呢。
上次从他这学走的话果然有用,他家里那位大小姐听完安分多了。
就是可惜时效太短,这才几个月啊,她又故态复萌……
想到家里那位,陆清明脸上的笑意少了些许,眼中出现淡淡的惆怅。
老魏是个人精,看他表情就猜到了他为什么事而困扰。
“跟白小姐有不愉快?”
老魏把声音一压再压,低到不能更低。
聪明人的优点是聪明,缺点就是太聪明。
陆清明装作没听到他这句问话,目不斜视地接着往前走。
老魏在他身后笑呵呵的出声。
“女人都喜欢花,花店里的玫瑰向来销量第一。”
他没把话直接说全,陆清明也没接话,淡声把六人来台洲要做的工作吩咐下去,他上了前来接他的私家车。
车内的司机是白家的老人了,以前为老总裁服务,现在也成了他的心腹。
“安顿好棠棠了?”
陆清明上车第一句话,不说自己要去哪,而是问起了那位把他拿捏的死死的大小姐的动向。
“大小姐不喜欢住酒店,非要住公寓,临时在西海湾买了套精装的小别墅,现在已经住了进去。”
上次他给她安排别墅,她非要闹着住酒店,这次他给她安排酒店,她却又在台洲买了别墅。
陆清明低头淡淡的笑,眼神明澈如清溪,却又泛滥着浓厚的苦涩。
她不是挑剔,她只是不愿意接受他的安排,就像她至今不愿意接受他。
“陆先生,我们是去分公司那边吗?”
久等没等到男人说目的地,司机根据他以往的动向,试探着猜测了一句。
第136章 云端坠落的小玫瑰
“公司那边有老魏他们处理,我很放心,送我去西海湾吧。”
陆清明淡声落下吩咐。
西海湾?他这是要去找白小姐?
司机面露迟疑,试图劝阻他的想法。
“陆先生,大小姐她今天似乎心情不好……”
陆清明抬眼,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从后视镜中轻轻与他对视,语气平淡,眼波里带了几分无奈:“她有哪天心情是好的吗?”
司机被他问住,仔细一想也是,白家的那位大小姐哪有个消停的时候?
他果断调转车头驶向了西海湾的方向。
中途路过花店,店门口摆放着大量用来吸引客户的鲜花,首当其冲的就是红玫瑰。
鲜艳夺目的颜色,像极了她的裙摆。
初遇,她就是穿了一身火一样色泽的衣裙,像一朵怒放的红玫瑰一样,猝不及防地闯入了他的心房。
可惜,他不是她的小王子,他只是一只缺爱的狐狸,却妄想了本该属于王子的玫瑰。
他曾以为她就像商店里那些精心包装,高高地摆在玻璃柜台里的奢侈品那样,让他只能隔着玻璃窗远远的看。
可她却突然坠落了,就像她不打任何招呼出现在他的世界里那样,她又不打任何招呼坠落进了他的怀中。
他对她早有妄想,又怎能错过这样好的时机?
所以哪怕知道她未必甘愿,他也要接着,接住。
他小心翼翼地接住了这朵坠落到他怀中的娇弱小玫瑰,想要拼尽全力让她再重新回到属于她的高台。
哪怕她憎他恨他,拿他当仇人看待。
最终抵达西海湾别墅的时间比预计的晚了十分钟,但陆清明的怀中却多了一大捧火红的玫瑰。
九十九朵,寓意长长久久。
火红的花儿更加衬得他玉颜俊朗,温如皓月。
西海湾的别墅主打北欧简约风,通体色调都是干净优雅的北欧白,就连别墅的大门都是白木做的。
陆清明抱着那捧花,轻轻扣动门扉。
所有人都知道,白氏老总裁是在三年前被他控告经济犯罪,当天下午就被警察带走。
却很少有人知道,在出事那天的上午,他已经跟老总裁的女儿,白家唯一的大小姐白熙棠,领证结婚。
他既是她丈夫,又是她仇敌。
两人的关系十分复杂,又很微妙。
按理来说,她的家也就是他的家,但他想要进去,还得像客人一样先买礼物再敲门。
他敲了三声,门内静悄悄的,没有回应。
于是他又敲了三下,仍然没得到回应。
陆清明放弃了,抱着那捧花往别墅附近看了看,在一楼后厨的位置发现个大小合适的窗户。
他放下花,撸袖子,没多久,纱窗被拆下,他又小心翼翼地抱起花,动作利落地翻身从窗户进了房。
陆清明是从苦日子过出头的,在遇到白熙棠前在盖房子的工地搬了三年砖,像拆卸纱窗这种问题在他眼里是再小不过的一件小事。
他的确没上过几天学,父母去世的早,村里人也个顶个的贫困,能给他一口饭让他活下去不错了,哪有钱送他去读书?
幸好他争气,学什么都快,个子长得也快,九年义务教育读完,他跟着村子里其他的孩子一起去搬砖。
他个子最高,力气也大,又肯吃苦,人还作风板正,很得包工头喜欢,直接当了长工。
旧的房子盖完,包工头又接了恒水湾的项目,那个地方偏,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基本生活都成问题,但钱给的多。
包工头问他去不去,他当然去。
就是在那,他第一次遇见了白熙棠。
她在深夜敲响他暂住的简易工房,穿着一身红裙,像一团火一样出现在他的面前,从此点燃了他的生命之火。
用他贫瘠的语言来形容,他从来没见过那么好看的女孩子,她比他见过的所有女人,不,她甚至比他见过的所有花朵还要漂亮。
女孩身材娇小,眼睛却很大,皮肤又白又细,在月光下散发着比月光还要迷人的光泽。
她边哭边说她是迷路了,湿漉漉的大眼睛掉泪的模样看的他人都傻住了,她是那样美好,可他却连给她找个擦眼泪的东西都找不到。
工地里除了脏衣服就是臭袜子,唯一干净的东西是他擦脸的毛巾,可因为用了一年,也掉毛褪色的不成样子。
在那一刻,他为她的美丽而惊叹,却也在为自己的贫瘠而自卑。
甚至因为在盛夏的夜晚,在熟睡的梦中被吵醒,他开门前还存了几分怒火,是想发场脾气的。
可是一看见她,他的所有脾气都没了,只剩下万般柔情辗转心头,他甚至还有些尴尬和羞涩。
起床太急了,他连件衣服都没穿,盛夏闷热,他睡前为了纳凉,身上只穿了一条大大咧咧的四角裤。
这实在不是一个很好的初遇,可她却没有嫌弃他的粗鄙,虽然看似娇滴滴柔弱不经风,心理承受能力却很好。
没被他流氓一样的形象吓到,也没因他穷光蛋一样的贫瘠产生鄙夷,她只是泪汪汪地看着他,哽咽问他能不能收留她一晚上。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她一个人流落到这里,她没地去。
虽然没读过几年书,但他那时也已经十八岁,知道在夜里把一个女人往房间里带不太好。
正犹豫着,旁边的工房里出来个男的,大大咧咧地当着她的面走到一边解开裤子放水,回来了又对着两人吹了声口哨。
“小美人,那个乡下佬穷着呢,你跟他过夜连三个票子都拿不到,不如过来找我,我给你这个数……”
那个人对着两人一脸猥琐笑容地晃了晃张开的手掌。
她听到那边的动静了,哭的更伤心,一个劲地说自己真的是迷路了,求他收留,旁边,那个男人又吹了声口哨。
最终他还是让她进了房,说是房,其实就是拿钢板简易搭起来的勉强能遮风挡雨的地方。
他没有床,只在一个废弃门板上铺了被褥,她红着眼对他道谢,睡在了他的被褥上,而他靠在门边坐着,一点点地看着她,直到微薄的月光也被黑暗取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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