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想起今日宴上大长公主的作为,皇后垂眼,“上次有消息说袁子实进出花楼?”
袁子实,淑妃胞弟。
梅意:“确有此事,有人亲眼瞧见袁公子与一花魁交往密切。”
皇后:“将这消息透露给朝芸县主。”
朝芸县主性烈善妒 ,得知此事,袁家又有得热闹了。
梅意:“是。”她迟疑道,“今日宴上,夫人身边的丫鬟给奴婢塞了封家信……”
皇后表情不变,起身回到正殿。
卸妆洗漱,这才让梅意把信奉上。
信是她母亲的丫鬟给的,但写信的人其实是她父亲。
姜家也是朝中大族,皇后祖父更是功名赫赫的大将军,曾率军斩杀敌军无数,姜家显赫一时。只可惜,姜老将军一世威名,其子却泯然众人。
年轻时靠父亲,年老了靠女儿。
本事不大,心比天高。
皇后看完信中所言,忍不住嗤笑。
信中口吻仿若呕心沥血的老父亲,极尽爱女之能事,全天下搜罗生子秘药,只盼皇后能诞下嫡子,灭了袁家嚣张之风。
将信丢进香炉烧尽,“派人回去吩咐,断掉父亲三个月月银,谁若是敢暗中接济,被本宫知晓,就去边关侍奉祖父身侧,替父亲尽孝。”
手里无闲钱,自然不能多管闲事。
梅意也知道承恩伯的性子,多半是听了什么人嚼舌,做出这等事来。而皇后娘娘最厌承恩伯府的人插手后宫之事。
见皇后难掩疲惫,梅意心中暗叹,若皇后娘娘有个不拖后腿的娘家,又怎会在宫中独木难支?
“娘娘,奴婢给您按按头吧?”
“嗯。”
梅意手法老道,皇后昏昏欲睡,却听殿外通传,“参见陛下!”
皇后瞬间睁眼,眼中闪过诧意,今天发生这么多事,她以为皇上会去承乾宫。
走进来的男人一身天青色常服,身量高挑,身形偏瘦,样貌清俊,只是眼下有淡淡的青色,下颌有浅浅胡茬。
蒋渊拦住皇后行礼,“朕先去看看永安。”
趁皇上去看大公主,皇后换了件家常穿的衣裳,同时让梅意去一趟小厨房,让人下一碗面。
等蒋渊再回到正殿,面也端来了。
“正好饿了。”蒋渊淡笑,坐下三两下吃完面,连汤都喝了大半,“皇后总是如此体贴。”
“臣妾侍奉皇上多年,察言观色的本事总是有的,皇上今日累着了吧?”
蒋渊:“一群老顽固,负隅顽抗。”
他想成立内阁,实行新政,以杨左相为首的守旧派却推脱阻碍。今日大朝会的争执又陷入僵局,正好报上那玉璞的事,蒋渊心中烦闷,就颁了那道圣旨。
只是……
见他沉默不语,皇后主动开口:“皇上心里烦闷,也不应那般不给淑妃面子,袁大人乃陛下股肱耳目,又是支持新政的得力之臣,皇上落了淑妃面子,岂不是如同落了袁大人面子?”
“新政得推行,袁家野望也得遏制。更何况,你才是朕的皇后,朕平日里宠爱淑妃,也不代表她能罔顾尊卑。”蒋渊握住皇后的手,“大公主的封号,朕早就想好,即便今日不说,待年底家宴,也会说的。”
“陛下……”皇后神色感动。
两人各退一步,皇后心中已有计较,“为大局考量,陛下还是安抚淑妃一番吧。”
蒋渊垂眼,“袁老夫人下个月过寿,赐封三品诰命淑人吧。”
皇后微笑:“好。到时臣妾让女官携礼贺寿。”
蒋渊还有政务要处理,回了乾清宫。
人一走,宫女菊意忍不住问道:“娘娘为何要帮淑妃说话?”
皇后淡淡道:“皇上今日已经给足了本宫面子,本宫若是不大度,岂非不知感恩?”
如今的局势,皇上不可能动袁家。袁父在,淑妃地位稳固。
那她何必争一时之气?
而且,在皇上心里,她一直是最识大体的,正因如此,她的皇后地位无人能撼动。
菊意低声嘀咕:“可是夫人都没获封过诰命呢。”她说的夫人是皇后亲母。淑妃的祖母却得以赐封淑人。
“祖母不是一品诰命?”皇后反问,“祖母能封一品诰命夫人,是祖父劳苦功高。袁老夫人能封淑人,是袁大人与政有功。母亲若想得诰命,不去靠她夫君,不去靠她儿子,靠我这个外嫁的女儿?”
“也不必说我薄情,我能嫁给陛下,是祖父当年在先皇一朝时立下的战功。父母不曾与我恩,却因我勋至承恩伯,享尽荣华,该知足了。”
谁敢说皇后娘娘薄情?不过是皇后自己在抒发情绪。
殿里的宫女头埋得低低的,无人敢回应。
皇后闭了闭眼,吩咐梅意:“袁子实的事,拖到寿宴那天。”
她不会插手朝政,也不毁自己识大体的形象。
但淑妃想得意,不可能。
第五章
凭借着“装病”,祁黛遇又在衍庆居懒散了几日。
她不喜时刻有人近身照顾,那会让她不能自在地追剧。毕竟长时间盯着一个方向表情变幻,只怕石榴她们得以为她精神失常。
而不需要祁黛遇解释自己的变化,石榴等人已经自行脑补出了原因。
为了让主子宽心,除非主子叫唤,她们是不进屋的。
这就给祁黛遇提供了良好的追剧环境。几天时间,将那部宫斗剧追完,意犹未尽,又找到一部更古早的宫斗剧,津津有味追起来。
期间嘴巴寂寞,还点了好几顿外卖,她不敢点那些味道重的,只能点什么奶茶、甜点、水果捞。
大概是这些东西热量太高,祁黛遇照镜子的时候发现她居然圆润了些许……
吓得她赶紧在床上做了几个卷腹动作。
顺带跟着直播间云健身。
前几天买的护肤品也到货了,本来想偷梁换柱,结果打开妆奁一看,却有些傻眼。
现代的护肤品和古代的养颜膏差别还是挺大的。内务府进贡的养颜膏、护肤油不管是质地还是质量都与她买的护肤品有明显差别,一眼就能看出不同。
如果精油还能搪塞过去,那水乳真就拿不出来了。
恐怕到时候石榴等人看到的画面就是:婕妤将不知名液体倒在掌心疯魔一般狂扇自己脸……
难道只能偷偷用?
那也太麻烦了,还容易引起其他问题。
想了想,祁黛遇唤人。
进来的是另一个大宫女葡萄。
如果说石榴是负责衍庆居人事,那葡萄就是掌管财务的,衍庆居的库房钥匙就由她保管。
相比石榴的沉稳,葡萄要更伶俐一些,她胆子也更大,有时候能和主子说几句玩笑话,若是主子犯了错,她甚至敢指出。但并不是说她不懂主仆之别,恰恰是因为她深谙此道,知道主子喜欢什么样的宫人。
在衍庆居的所有宫人里,葡萄是祁黛遇最愿意与之说话的那一个,因为没有在其他人那里感受到的极其明显的阶级差距。
祁黛遇能轻松一些。
“奴婢刚从内务府领了衍庆居的月例,正好要和主子禀报。”葡萄笑着福身。她左臂间挎着一个小篮子,小篮子上用一块红布盖着。
葡萄将篮子放在小几上,掀开红布,里面正是摆放整齐的银子、串好的铜钱,这是衍庆居所有人的月例。
皇后执掌后宫后,体恤众人,下令各宫次月月例在每月下旬就可领取,如此若是下月有什么需求,也来得及置办。今日是廿七,衍庆居去的算晚的。
葡萄:“奴婢点过了,一分不差。”她神色自然,有皇后照拂,衍庆居的月银内务府从来没缺斤少两过。
祁黛遇点头:“分发下去吧。”
葡萄称是,又单独将祁黛遇的三十两拿出来。主子的月银一向自己收着的。
祁黛遇本下意识想按照原身习惯拿出五两作为平时日用,又想起来现在和以前不同。以前衍庆居关上门万事不管,原身除了喝药没有其他支出,就连那药钱也不用自己付,所以才能存下那么多钱。
可现在她能走动了,五两银子就不够了。毕竟这宫里要花钱的地方属实不少,之前有一次她喝着青砖茶觉得不错,还想再喝,负责茶水的红桃就去内务府要了二两。
后来祁黛遇才知道,以她婕妤的份例,每月只有四两六安瓜片、四两祁门红茶。
想喝份例外的茶,是得花银子去内务府买的。
祁黛遇不知情,也没拿银子给红桃,是红桃自己垫的,后来祁黛遇知道了羞愧半天,立刻把银子还了。
这样想着,祁黛遇拨出了十两,“这些留着平常取用,不够再和我说。”
想了想,又拨出五两,“这五两,你帮我办件事。”
哎?婕妤难得有意外的需求,葡萄跃跃欲试,“婕妤有何事要办?”
“不是大事,我想自己做些养颜膏、擦脸的香粉,需要的材料可是去内务府取?”
葡萄笑道:“原是这些!各宫主子都有自己研制的,东西不难找,都不用去内务府,奴婢去一趟司制司就行。”
祁黛遇好奇:“各宫都会自己研制胭脂水粉?”
“主子以前不关心这些事,自然不知道。内务府的胭脂水粉要么是各地进贡,要么是从皇商手里进回来,好东西是多,可各宫主子分到的都一样,难免没有特色。而且各主子体质不同,除非专门定制,用起内务府送的总觉差点什么。”
位分低微的嫔妃也就算了,没有银子使只能用内务府发的份例。但据葡萄所知,像是淑妃宁妃等人,自己宫里都有研制的。
“不过,主子要是有想法,要不要先请太医看看用料?”葡萄以为祁黛遇是突发奇想,可不敢让她直接上手。那些高位嫔妃手里的胭脂调制之法,都是专人试过的。
葡萄没说的是,苗美人爱掐尖,也想在自己宫里研制胭脂,摸索了几个月,最后的确制成了一款。好在苗美人留了个心,先在宫女脸上试验,结果那宫女用后,半张脸都毁了。苗美人怕遭耻笑,不让人传出去,葡萄能知道,是因为那宫女和她是同乡。那宫女毁了脸,要被送走,来和葡萄道别。
因为有着这段往事,葡萄就有些担忧。
祁黛遇不知葡萄的想法,她只是想找个正当的理由把自己买的护肤品拿出来用而已。
“放心吧,我不强求能做成,只是想着平日也无事,打发光阴罢了。”
那就好!
葡萄拿了银子,“奴婢这就去。”
祁黛遇说要自己做,但原身没有涉猎过这些东西,她也不能凭空就会,就想着去借点书装装样子。
本朝并不禁止嫔妃读书。后宫嫔妃想借书,得去昭仁殿,而昭仁殿乃乾清宫测殿,祁黛遇想去,得先去坤宁宫向皇后请示。
那就得“痊愈”了。
次日,祁黛遇卯正二刻就起了床,等用完早膳换好衣服,慢悠悠地往坤宁宫走。
到坤宁宫的时候,依然是竹意守在殿外。
“祁婕妤安。”她领着祁黛遇往里走,“前日送去衍庆居的‘玉壶春’,祁婕妤可喜欢?”
大皇子洗三宴次日,花房的人就抱着两盆开得正好的“玉壶春”送至衍庆居,顺便帮皇后带话:听说祁婕妤身子不适,这几日就不请安。
“自是喜欢,我让石榴摆在廊下,只要一开窗便能瞧见。”
竹意微笑:“祁婕妤喜欢就好,婕妤送的玩具,大公主也喜欢得紧。”还兴致盎然地又让人做什么小马棉花娃娃、小狗棉花娃娃,还想给娃娃们做不同的衣裳。坤宁宫的针线宫女,这几日尽忙这些事了。
皇后娘娘看着大公主玩得高兴,心情也大好。
所以竹意对祁黛遇的态度格外好。
已至门口,祁黛遇朝里扫了一眼。
此时人来得不多,离得近些的杨宁妃、苗美人、马才人已经到了。
苗美人看见祁黛遇,脸色就有些不自然,不情不愿地起身向她行礼。
祁黛遇还有些奇怪她今日这么老实,转念一想明白了,估计是那天两人的交谈传到了皇后耳朵里,苗美人被约谈过——同属一个部门,总是内斗不像话。
当然,也有可能是苗美人害怕真把她气出个好歹来。
简直不敢想象她现在在苗美人心里是什么形象,祁黛遇忍俊不禁,同时向宁妃行礼。
宁妃让她起身,“许久未见祁婕妤,乍然一见,竟有些陌生。”
祁黛遇:“嫔妾身体已无大碍,以后多见见,就熟悉了。”
宁妃没什么表情,“本宫平日不喜出门。”
祁黛遇:“……”
她有些被噎住。
这就像你偶然碰到多年未见的老师,老师和你打招呼:好久不见你都认不出来了!你客气:那我以后多来看看您!结果人回:别,我很忙,没事别叨扰。
你以为人家主动招呼是寒暄,其实只是例行公事般的客气,并不期待你有回应。
和安嫔因病面僵不同,宁妃似乎本身就是那种情绪稳定的人,常年面色淡淡,无悲无喜。说起话来,语气也没什么起伏,有时候给人一种不是在聊天,而是在念诵又长又臭的宫规的感觉,严肃且理性。
面对她,祁黛遇就想起了上辈子管教务的老领导,是那种极其遵守规则仿佛规则已经渗透尽血液肌理的人。
她是不太会和这样的人相处的,于是默默找位置坐下,侧身的时候还不小心瞥见苗美人正在偷笑。
“……”
殿里气氛有些安静,好在没一会儿又有人来了,是安嫔。
安嫔的位置就在祁黛遇上首,看见她今日来请安也是一愣,只轻轻点了个头算是打招呼。
对面坐着的苗美人眼睛一转,娇笑道:“安嫔姐姐,淑妃娘娘近日可好?”
自那天皇上颁了圣旨,承乾宫如同被捏住脖子的大鹅,安静无比。听说昨日还请了刘太医。刘太医并非儿科圣手,那肯定不是大皇子生病,那请太医的是谁也不言而喻。
淑妃有位分有宠爱,苗美人有宠爱位分却低,两人一向被众人对比,淑妃心中如何想不清楚,但苗美人自己却早早不爽淑妃。她心中有一个隐秘而大胆的想法——若非淑妃事事都要争宠,也许她也能更近一位。
有着这样想法的苗美人,是很乐意看到淑妃出丑的。
所以此时故意问和淑妃交好的安嫔,想从安嫔嘴里得知淑妃的情况。
却不想,安嫔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嘴角本欲挑起嗤笑,却动不了,造成一种嘴角抽搐,很是怪异。安嫔用帕子捂住嘴,心中更恼。
“你若担心淑妃,何不自己去承乾宫看看?话说你何时与淑妃交情这么深厚,皇后娘娘知道吗?”
“还是说,你只是想看淑妃娘娘笑话?和本嫔说这些话,是想让本嫔帮你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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