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中的孩子已经五个月,夏医令亲自诊脉,确定她怀的是皇子。
中宫嫡子即将出生,大皇子的分量就没么重了,群臣的心思必定再次倾斜。
梅意有些犹豫:“这么早放出消息,会不会……”她担心有人对皇后不利。
皇后:“她们不敢。”她自信对后宫的掌握,除了淑妃,没人敢轻易在坤宁宫中做手脚。而淑妃,此时自顾不暇。
“如果这一次能一举摧毁袁家和淑妃的根基,便是早些透露也无妨。”
也是。梅意也明白这个道理,一旦袁家倒台,淑妃做的那些事暴露,皇上必定会厌恶淑妃,连带着大皇子的地位也遭到威胁。此事一旦成功,好处太大了。
皇后锤了锤后腰,“唯一麻烦的是,此案三司会审,刑部、大理寺、都察院,本宫也不敢保证这些人的心,究竟向着谁。”到了这一步,涉及的东西就变多了,朝中官官相护本是常态,袁浩为官多年,未必没有力保他的对象。
“等齐如海进京,一定要让人看住他,在会审结果出来前,他绝对不能有事。”
这是担心袁浩把齐如海推出去当顶罪羊,再伪造一个畏罪自杀。
“这件事不能交给姜家,另外找人去做。”皇后道,她不放心姜家人的能力。
梅意:“是。”
很快,齐如海进了京,一入京城便被关进了刑部大牢。各方较力,三司会审,几乎一天一个结果,直到冬月,仍旧无法定案。
而这时,信县情况稳定,宣抚司副使祁才商押着信县县令回京,朝堂之上,信县县令痛哭流涕喊冤,表示自己曾亲眼看见齐如海与袁浩书信往来,并暗中留有账本拓本。那账本上,详细记载了齐如海给袁浩的“年礼”。
袁浩一派的人怒斥信县县令栽赃,却不曾想,那信县县令直接撞柱,以示证词清白。
信县县令用命证明自己的话,袁浩一派的人哑口无言。
就在此时,长公主驸马请奏,作证袁浩暗中勾结朝臣,收受贿赂无数,袁府上下堆满金银财物,实乃昭国官贼!
长公主驸马与袁浩乃是亲家,此番证词,不可谓不有力。
皇帝当即下令,搜查袁家。
宫中,淑妃听说了朝堂上发生的事,怒不可遏。
“去!将朝蓉给本宫带来!”
长公主府的背叛,是袁家从未想到的事,偏偏驸马的证词,十分有用。
淑妃便将气撒在朝蓉身上。
昨日才下了一场冬雨,宫中地砖湿冷,朝蓉跪在承乾宫院子的青砖上,神色难耐。偏偏淑妃命点翠看着她,不让她起身。
强烈的冷意与疼痛从膝盖处钻进身体里,朝蓉咬着牙。
她知道淑妃为什么这么对她,朝堂上的事,她也听说了。甚至在昨天,她就接到了家里给的消息,知道父亲会向袁家发难。
那不是背叛,是顺势而为。
大长公主府自然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先一步知道信县县令进京的消息,只是无法确定信县县令会如何做,于是决定视情况而定,一旦发现势头不对,立刻攻讦袁浩。他们是袁家的姻亲,所以证词格外有力,也正是因为他们是袁家姻亲,主动告发,皇上才不会迁怒。
淑妃恨不得活剥了朝蓉。
“你以为你们家就能有好果子吃?便是皇上不迁怒,那朝芸呢?她可是袁家妇!”
却没想,朝蓉十分冷静,反而冲着她笑:“我母亲此时应该在太后娘娘宫里。也许,让我姐姐与袁子实和离的懿旨已经在路上了。”
“袁子实宠妾灭妻,为了一个妓女,置我姐姐于尴尬境地,这样的夫婿,大长公主府不屑要!”
淑妃大怒,抬手扇了朝蓉一巴掌,“若是之前,你魏家敢这么做?”忘了当初求着嫁女是什么低声下气的模样了?
朝蓉生生受了,“今时不同往日,淑妃娘娘,您还是想想,您袁家该怎么办吧。”
延禧宫,安嫔给二公主编好辫子,将她放下去,“自己去玩吧。”
二公主贴了贴安嫔的脸,这才出去。
蒲英低着声音:“主子,今日早朝……”她将听到的消息说给安嫔听。
几乎没有思考,安嫔道:“找个稳妥的人,将林家、王家的事引出来,让皇后的人知晓。”
蒲英睁大眼:“主子?”
当初秀女即将开选,大理寺卿之女王姑娘和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林姑娘是有力人选,为了避免两人入选,她们从中做了手脚,后来听安嫔吩咐,将一切都推到了袁家身上,若是有人去查,也只能查到袁家。
现在,安嫔的意思是,把这事捅出来?
“那,淑妃娘娘那边……”
“袁家不中用了,淑妃又能好到哪去?”安嫔稍稍一想,便猜到袁浩这件事中定有皇后出力,皇后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对付淑妃的好机会,而淑妃出事,未必不会牵连她。
当初将一切推到袁家头上,就是为了不被牵连。如果淑妃势必会倒台,那不如倒得彻底,为了自保,她不介意推一把。
“对了。”安嫔又想到一事,“曹美人那里,没留下什么吧?”
蒲英还在震惊当中,下意识回答:“没有,当时那些,都是淑妃娘娘派人去做的,不会有人联想到我们。”
安嫔:“那就好。”她僵硬的脸上做不出任何表情,一双眼睛里却闪过可惜。
淑妃脾气虽差,但的确庇佑她良多。
但谁,也比不上她的命和二公主的命重要。
坤宁宫,皇后又邀请祁黛遇过来说话。
还与她下起五子棋。
皇后不便抱着大公主,大公主就倚在祁黛遇怀里,偶尔帮她下一子,便是错了,祁黛遇也不纠正,反正只是玩乐。
皇后笑吟吟看着。她们都在等,等袁家搜查的结果。
兰意悄悄走了进来,附在皇后耳边轻声道:“娘娘,芦荟求见。”
皇后扬眉;“芦荟?她终于来了。”
定是也知道了袁家的事,觉得时机成熟,方来求见。
皇后看向祁黛遇:“惠昭仪,是时候了。”
与淑妃多年的争斗,看来,要有结果了。
第七十九章
芦荟被带进殿。
“奴婢参见皇后娘娘, 参见惠昭仪。”
“起来吧。”皇后声音轻柔,“你不在曹美人身边伺候,求见本宫做什么?”
芦荟没有起身, 反而双膝跪下磕头,“皇后娘娘, 奴婢有一事禀告,是关于玫婕妤的……”
“玫婕妤?”皇后故作不知, “玫婕妤走了已经数月, 便是你知道什么事,为何如今才说?你莫非是想借着旧主在本宫这儿求取什么恩惠?”
皇后眼神严厉,大有芦荟敢这么做定饶不了她的意思。
芦荟被吓得一抖, 抬起头解释:“皇后娘娘,奴婢不敢!是玫婕妤不让奴婢说的……”
“玫婕妤不让你说?”皇后唱了红脸, 祁黛遇便道:“芦荟,究竟是什么事?”
芦荟咬住唇, “玫婕妤让奴婢到曹美人身边,是为了监视曹美人,以及寻找一些证据。”
“监视曹美人?”祁黛遇惊呼,“玫婕妤为何要这么做,我记得玫婕妤和曹美人的关系不是很好吗?”
“不是的!”芦荟急切道,“不过是我家主子小产后,曹美人日日过来说话, 才显得两人亲厚。”
“奴婢说句不好听的,玫婕妤素来是瞧不上曹美人的, 又如何真的会与其交好呢?”
两人之前同住一宫, 曹美人万般讨好,可玫婕妤暗中还是会嘲笑曹美人, 从来瞧不上的人,便是有一天自己落魄,那人依旧待你如初,也不会感慨,只觉得理所当然。
皇后与祁黛遇对视一眼,知道芦荟说的是真话。玫婕妤就是那样的性子。
芦荟急着将一切说出来。
“主子小产后,曹美人日日过来陪着说话开导,话里话外间,都是将一切罪过推到了魏才人身上,主子一开始的确听进去了,恨透了魏才人。可后来,主子却渐渐觉着不对劲了。”
她那时刚小产,正是情绪敏感脆弱的时候,对所有人都抱着警惕的心理。每一个夜晚,玫婕妤都在后悔自己的不谨慎害了腹中的孩子。她一遍又一遍的回忆知晓怀孕后的日子,反省自己的高调、冲动、见识短浅……
或许是回忆太多,又或许是那死去的孩子在天有灵,有一个晚上,玫婕妤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太医说,她是因滋补过度,气血涌动才导致的小产,可她为什么会气血涌动?
是,她脾气是不太好,可是玫婕妤细细想来,那几次她与朝蓉争执,身边都有曹美人。曹美人简单几句话,就让她对朝蓉不喜,利用位分压制朝蓉。而朝蓉也并非忍耐之人,两人唇枪舌剑,谁也讨不到好,如此一来,她自然气血涌动。
有了一丝疑心,便处处觉得不对。
两人同住一宫,她却更受宠爱,所以曹美人处处让着她,但也不曾如此热心,日日过来开导她。但琢磨那些开导的话,却又是将她往仇恨朝蓉上引。
玫婕妤不太聪明的脑子终于聪明了一次。
她很快就发觉宫女栀子与曹美人的暗中往来,这下玫婕妤还有什么不明白?
她小产那日,栀子看似忠心护主指认曹美人,实则贼喊捉贼!
只是,有了猜测,却没有证据。
于是,玫婕妤假装听进去曹美人的话,装作恨透了朝蓉,她打听到朝蓉的行踪,故意只带着栀子去堵人,并将消息透露给曹美人。
以曹美人对“她”的关心,肯定会赶去围观,如此一来,曹美人住的地方就疏于防范,芦荟可以借机进去查探——以曹美人表现出来的对她的态度,她住处的人不敢阻拦。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又或者说,玫婕妤没有料到曹美人狠毒之深——她竟然让栀子将朝蓉推下水!
听到这里,皇后皱眉:“你说魏才人是那叫栀子的宫女推下水的?”
芦荟红着眼:“是!主子只带了栀子,故意与魏才人争吵,却从未想过要真的害她。可两人推搡之时,栀子却暗中推了魏才人一把,才致使魏才人落水的。”
“淑妃娘娘赶去的很快,不由分说便定了主子的罪,还那般欺辱主子,主子是一时想不开才会……”
自己的婢女指认,魏才人一口咬定,当时的玫婕妤怎么也说不清。而淑妃更是直接让人用水泼她,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湿身,玫婕妤不堪受辱,选择撞柱。
皇后皱眉:“那你那日可查到什么?”
芦荟摇头:“皇后娘娘,那日奴婢去了曹美人处,她听到消息后的确出了门,然而没过多久就回来了,奴婢猜测,应是在半路上就听说了魏才人落水的事,不想搅入其中。奴婢怕打草惊蛇,并未进去,只说是送些吃食。”
“不过!”她情绪突然激动起来,“这些日子奴婢在曹美人身边有所发现!”
“曹美人对奴婢有防备,并不让奴婢近身照顾,只负责屋内的洒扫,这反而给了奴婢机会。”她从袖袋中拿出了一物。
那是一个绿梅绕枝头的香囊。
皇后下意识用帕子捂住鼻子。
“这香囊被曹美人单独压在梳妆盒底下,奴婢觉得奇怪,今日趁曹美人来请安,偷偷拿了出来。”
香囊?
竹意想到一事:“娘娘,您还记得吗?玫婕妤小产那日,宁妃娘娘问了曹美人一句话。说是‘今早请安时戴的是一绿梅绕枝头的香囊,怎么换成了这粉蝶扑花的香囊了?’您当时让人盯着景仁宫那边,只是没有发现。”
她一提醒,皇后也想起来了。
沉声道:“去请太医来。”
她要看看,这香囊里是什么。
竹意去请太医,祁黛遇看向石榴,让她接过那香囊,用帕子包住,以免里面有什么不好的东西对皇后不利。
又问芦荟:“你既早发现了这香囊,为何今日才来求见?”
芦荟又低下了头,“主子去世后,奴婢想了很久,以曹美人的位分,便是再厌恶主子又哪来的胆子敢害龙胎呢?定是有人暗中授意。而那天,栀子推魏才人下水的地方,离淑妃娘娘住的‘悬壶镜’那么近,淑妃娘娘一过去便定了主子的罪。奴婢料定,曹美人身后的人定是淑妃。”
“淑妃娘娘的圣宠在宫中无人出其左右,奴婢怎敢说出真相?只怕连景仁宫的门都不出去。直到近日,奴婢听闻了淑妃娘娘娘家的事。”
芦荟也在等,等淑妃势弱,她的话才有作用。
而今天,皇上下令搜查袁家的消息一传进后宫,芦荟立刻赶来了坤宁宫。
祁黛遇哑然,这宫里,还真是人人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
太医来得很快,剪开那香囊,放在鼻子下闻了好一会儿,又捻了一点送入嘴里,眉头紧皱。
过了许久,太医方才迟疑道:“皇后娘娘,可否给微臣一杯茶水?”
竹意立刻递上。
太医接过,将茶水洒在了香囊之上,又捻了一点其中香灰送进嘴里,面色一变。
“回禀娘娘,若微臣没判断错,此香囊中,应该添加了‘虚花散’。”
“虚花散?”
太医:“虚花散,无色无味,对常人来说没有什么作用,但孕妇容易上火,闻过虚花散后更加易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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