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正在关注自己。
对比其它视人类如蝼蚁的主宰,简单粗暴的取乐方式,这位似乎更有恶趣味爱玩些花里胡哨的。
靠坐在椅子上,看着四周与家中一模一样的场景,言孜才打算着要好好看看对方接下来要玩什么花样。
下一刻,客厅那扇旋转玻璃大门就被人推开。
背着书包身形颀秀的少年,缓缓走了进来……
“言茴?”
她瞳孔缩了一下。
对方却像是没有察觉到她的不对,只径直拉开椅子,在她对面坐下。
他身上穿着校服别着校徽,头发短到只有半指长,上边干净清爽不见半点汗水,那截白皙如玉的腕上套着一圈手环。
上面有复杂数据一闪而过……
眉眼之间带着稚嫩青涩,这是他还在上小学那会儿……比起成年,样貌更加秀美柔和,也更像个小姑娘。
“阿孜,我们今天晚上吃什么?”
这个年纪晚一秒就要被饿死了,言茴哪怕长了张着再仙气漂亮的脸,也不例外。
每次一回来不是出现在餐桌,那就是在厨房。
他从一进来,目光就直直落在桌上那一大盆鲜红的生肉上……
因兴奋和饥饿,以往浅蓝温和的瞳孔中,隐隐紧缩成一道竖线,让人想起猛兽捕食前的危险信号……
“言茴!”
言孜又沉声喊了他一下。
但对方没有理会,完全忽略她和桌上其它菜肴,眼中只有那盆生肉。
他自顾自地直接伸手抓过那大盆血淋淋的肉,里头的血水因为迫不及待的动作晃荡了下。
撒进旁边其它饭菜里。
言孜看向自己面前碗中,几滴血水缓缓在热腾腾的白粥中扩散,沾染上铁锈气息。
她胃部蓦地开始翻涌了两下,酸水直冒。
“咔咔咔……”
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从对面响起,带着非人的咬合力度。
言茴已经伸手从里头捞出一块鱼腥味的肉块,丝毫不顾形象地低头大口撕咬着,吃得头也不抬。
血水顺着他的双手一路流入袖口,染红里面的雪白里衣。柔美极致的容貌与野性凶猛的进食形成极大反差,带给人强烈的视野冲击。
狰狞的美丽。
言孜有些怔愣。
一股莫名熟悉的恐惧,伴随着抽搐的胃部袭了上来,游走在被遗忘的记忆大门前……
他以前生食癖还没治愈时,原来是这样的吗?
她不太能记得清了……
手上忽地一沉,有湿滑粘腻的东西被递了过来。
对方带着几分还未平定的急促,有血水飞溅到她面颊上。
言孜错愕抬头。
对上一双幽蓝没有眼白的眸子,怪异又极具蛊惑力。
言茴满脸都是血。
殷红如朱砂的唇间甚至隐约可见森白尖牙,让人联想到传说中以美貌诱捕人类的吸血鬼……
“吃吧阿孜,这是哥哥留给你的。”
“留、留给我的?”
言孜喉咙发梗,还是想吐。
“对,爸爸教过我了,爸爸他教了我好多好多东西……说做人的话要学会分享,还要关心那些喜欢自己、对自己重要的人。”
少年将椅子拉近了些,身体微微前倾。近距离之下,他身上那股海洋的咸腥气息更重。
但语气依旧温和体贴。
如果忽略方才的行为,完全就是让人羡慕的别人家小孩。
“阿孜是我的妹妹,是我重要的家人,所以得对阿孜好,不能咬阿孜,也不能像吃肉一样吃掉阿孜。”
少年一本正经地告诉她。
这句话他幼时便开始说了,是父亲教的。
那时候,言孜只当是童言无忌,如今面对那连骨头都被轻松嚼碎,只剩一个空盆的情景。
她后背骤然蔓上一股寒意……
“怎么了阿孜?你怎么不吃?”
少年眼神单纯干净,关切地凑近过来。
言孜心头如擂鼓,张嘴却说不出半个不字。
恐惧潮水般从记忆缝隙中涌出,几乎将她裹挟溺毙。
“那二哥喂你吧。”
言茴将那块拳头大小的肉放进餐盘里,拿起刀叉,细致地切成一小块一小块。
像是自然界中照顾幼崽那样,耐心十足。
嘴里还在嘀咕着说教。
“阿孜,好孩子是不能挑食的。挑食会长不高,你要多吃点,多吃点才能把别人都撕碎……”
叉子带着扑鼻的腥味送到面前,上面的血丝滴落下来,对方还体贴地伸手替她擦了擦。
言孜依旧丧失拒绝的能力,身体仿佛真的也变成幼童时期,柔弱的宛如一只不会说话的人形布偶,只能被乖巧地一块块喂下。
灼热和痒痛很快从衣服布料下开始蔓延,就连呼吸也开始变的困难,眼前一片昏花。
她每咀嚼一下,都要像搁浅的鱼一样费力喘息。
但对方还是没能发觉。
只全神贯注地盯着她的喉管,生物本能般无法移开视线……
第120章 生长
两人距离很近,言孜甚至能清楚听到他吞咽口水的声音。也不知道是不是没吃饱的缘故,所以对她吃下那些肉感到分外垂涎。
最后一块终于也被嚼碎入腹。
言茴这才意识到什么,学着从旁人那里看到的,拿起一块餐巾给她擦了擦嘴角。
门咔地一声忽然被人推开了……
“阿茴!你在做什么?!!”
刚从后院浇完花草、手中还拧一把浇水壶的季兰,见状急匆匆上前将儿子一把拉开,那副姿态就如同扯开一条害怕伤到幼童的恶犬。
她性格温婉,很少有情绪起伏这么大的时候。
“阿茴,她是你妹妹!”
“你知道什么是妹妹吗?!”
季兰抱着身形下滑的她打完急救号码,瘫软跪坐在地上,勉强伸手撑在儿子肩膀上,直视着这张和自己骨血相连的脸。
只有她自己知道,儿子这副皮囊下藏着什么……
“我知道,爸爸说要和妹妹互相照顾。”
少年点头,眼瞳澄澈明亮,“我在喂妹妹,把食物分给她。”
“那就好那就好……但三小姐和你有些不一样,她不喜欢这些,下次别再给了。”
季兰这才略松了一口气,紧接着郑重又惶恐地嘱咐。
“阿茴你一定要记住,你可以咬妈妈,但是小姐她们千万不行,你不能伤害她们。只有这样,李先生才会留下你知道吗……”
后面还有一句,言孜迷迷蒙蒙已经听不见了。
视野彻底暗下去之前,她眼角余光只瞥见有一角制服从外间走进,步履匆忙。
银白发丝垂落在腰间,半掩住臂弯间夹着的那个十分严密的档案袋。
这个她有点印象。
是那两个假说课题。
一个是关于门,另一个则是……灾厄的驯化。
至于究竟是谁提出来的……她搜刮遍脑海也找不到名字……
眼前重新明晰起来时,场景倒是终于被切换回来。
只是,这回坐在她对面的却换了一个人――是胡山奈。
女人穿着实验室特有的白大褂,干净整洁。
短发温顺地垂在耳际,显得温婉如水岁月静好。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对方轻抬起脸。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笑了一下。
言孜还没反应过来时,那道胖胖的带血身影就已经出现在眼前。
“八角……”
他是死于破腹,所以此刻凄惨的让人不忍直视。
之后死去的言冰雪、紫草、紫苏、高良姜等人轮流切换了一遍过去,除了开始的言茴和胡山奈,有些甚至无法完整地坐在她面前。
而不管过去多久,提及多少次,这些都是无法愈合的伤疤。
久违的痛苦一路叠加,那块鲸鲨肉明明已经吃完了,但这次的直播间还是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这位灾厄主宰似乎以玩弄为乐。
“假的、都是假的……”
言孜一边心底十分清楚这些都是欺骗自己的障眼法,一边又无法控制在这一层又一层的幻境之中沦陷。
直到对面的人影再度切换,定格在一张熟悉的面容上……
她呼吸一窒,瞳孔颤了起来。
……
这是她第二次看见夏仁痛苦不堪的表情。
第一次是得知马j是杀害自己女儿真凶的时候。
此刻,他就坐在自己面前。身上穿着那套皱巴巴的衣服,心口上插着一把摇摇欲坠的锋利小刀,应该是刚进入游戏抽的道具。
黑红血液大片溢出,湿透灰色衣襟,显得他整个人都有些黯淡。
分明是幻觉,对方见到她却露出一个复杂的苦笑。
“假的、都是假的……”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和自己一样的话,身形便如泡沫般在眼前消散,被风一吹就化了。
【恭喜,成功完成本次直播!】
到这为止,系统才宣布直播结束。
言孜太阳穴突突跳的厉害,手心里尽是湿滑冷汗。
9的灾厄主宰比梦神还要让人云里雾里,或者不如说更要麻烦。
猎食者固然可怕,但起了玩弄猎物心思的,只会更加可怖。
这是她目前为止最久的一次吃播,抬头时天色已经完全黑沉。
海面上四处雪色茫茫,夜深人静中仿佛一只伏地狩猎的凶兽。
直到寒风吹得后背心一凉,言孜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背包里多了好几样东西。
而其中,最为眼熟的就是那个……巧克力蛋糕。
她唰地从餐椅上摔了下来,眼前场景又开始摇晃。
狠心咬了下舌尖,血腥味在口中蔓延,拉回了几分意识。
言孜点开好友一栏,在一行亮起的末尾找到了夏仁,在那个暗掉的名字中确认了好几遍,这才相信自己双眼看到的就是事实――
那个不久之前还雀跃着要给童声过生日,从她这里换走一个巧克力蛋糕的开朗中年人已经死了。
就这般突然,没有生息的死了。
像梦一样。
神情只有片刻怔然,言孜很快就又恢复成往日的平静。
夏仁对马j恨之入骨,她原本以为虚假的妻儿谎言就算被拆穿,他也会因为这一份仇恨咬牙坚持活下去。
顶多变得不再有后顾之忧,不惜代价和牺牲。
所以,实在太奇怪了……
生存游戏中死个人,只是数字减少一下那么简单,玩家们都已麻木。
只有言孜队伍里悲痛上一阵,还有那个向来健谈却在提前收到巧克力蛋糕时,说不出话的少年。
【气候】一栏中的海豹终于退休易位,象征春季的蜂蝶宣告着严冬落下序幕。
周围的寒冰依旧没有任何消融痕迹,这个世界的花草直接顽强生长在上面,根须蔓延在厚厚的冰面中,生机与残酷并存。
这种情况,只能将种植计划往后再拖延一段时间。
毕竟,现实植物要脆弱的多。
“咕叽!”
蓝蛋醒的准时准点,从布兜里探出脑袋。
言孜托着它掂量了下,皱眉问道,“你是不是变轻了?”
她记得进入冬眠以前,这孩子正在生长。结果现在睡了一觉起来,怎么反倒像是倒退一样……
试着伸出两指探入对方口腔,言孜速度极快地在那尖锐几排鲨齿上,一触而过。
终于确定了一件事。
第121章 驯养实验
“你还会返老还童?”
那排牙齿没有之前锋利了,明显也在倒退回最初的乳牙状态。
不对,它原本就连幼崽都算不上。这样的状态如果一直循环下去的话,那是不是就意味着永远都不可能孵化,也永远都在啃老?
言孜愣了许久。
也没在自己记忆印象中,找出相似的灾厄生物……
就算灾厄奇葩,这么违反生长规律的还真是第一次见……蛋崽子自顾自地嘀咕一声,从她怀里蹦哒下来,撅着屁股把床底下那几个空盆子拖出来。
打着哈欠的海人参才刚苏醒,头还没抬起就被它扇了一个大比兜。
当即委屈地转向言孜。
言孜总算回过神,目光落在冰面上的那些小花小草上。
花花草草:可腌制食用,下饭神器,但需要腌制缸。
她心思一动,但没有要亲自下去采摘的意思,只将盆子往木筏边缘推近些,“过来帮个忙,试试看能不能把它们勾过来。”
海人参是极端叛逆期。
十条根须,十根反骨。
见她凑近,唰地一下开花般抖开根须,就想对她的脑袋发动袭击。
但言孜早有防备,直接一脚就给它连盆带土踹倒在地,黑靴威胁性地碾在上面,从这个仰视角度看去,眸尾凌厉如刃。
“我的耐心有限。”
上一场吃播的暴躁还萦绕在心头,未完全散去。
结果海人参就没眼力见地撞上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
崛起快怂的也快,所以还是乖乖当工具藤去了。
它的那些藤蔓摸上去并不完全像植物,而是一种冰凉果冻般带着胶质感,弹性十足。
再远也能轻松够到。
【花花草草×40】
那一大片茂密的植物被清除后,言孜忽然看到冰面下横着一条极其细长的阴影,杆子似的也不知道直直延伸向何方。
木筏是不可能有被拉长成这样的影子。
言孜心下警惕,下意识抬头去寻找附近有没有投落物体。下一刻那道黑影忽然蠕动了起来――
“咕叽!”
冰面清脆破开的咔嚓声,和蓝蛋的惊叫声几乎同时响起。
木筏上的其它东西尚且有固定器作为保证,但它差点被这一下忽如其来的激荡撞飞出去。
幸好,言孜及时伸手捞了它一把。
一边将崽子揣进布兜,一边扒拉紧木筏,防止被掀飞。
木箱自动开了一小缝,白骨架探出那条蝴蝶结触须,带着满满的敌意转向那层已经蛛网般碎裂开的冰面。
“进去!”
言孜低喝一声,本能不想让它涉险。
灾厄生物之间也存在数值碾压,万一底下的东西比它高,那只会是白白送死。
更何况,它是不一样的……
白骨架虽然不放心,但还是温顺地缩了回去。
咸湿久违的海洋气息扑面而来,紧随其后的是天上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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