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现在面前这个……到底是什么东西?
被刻意模糊掉的记忆终于涌入,李椒反应过来,一把推开紧紧捂着自己嘴的言孜,喊道。
“吴先生!快过来!那已经不是你的妻子了!!”
“你们、在说什么啊?”
吴子奇还坐在地面上,目光中透着灰败的迷茫空洞,如同蒙了一层灰暗的雾气。
“我老婆、我老婆明明还活着……好端端活着,她怎么可能死掉?你看,她现在就在我身边呢……”
伴随着逐渐颤抖急促的话音,他整个人的躯体,开始怪异扭曲起来,发生异变。
“她明明一直都在的……怎么会消失啊?我们之前都说好了,要一直在一起的……”
尖锐的声音里隐着一线哭腔。
或许,他心底深处其实一直都知道这个真相。只是因为不愿意面对这份痛苦,所以心甘情愿接受蒙蔽。
逐渐分化的血肉毛线团一样散乱在地上,像是人死后也依旧无法轻易斩断的念想和羁绊。
而另一端,此刻则系在他身后的徐欢身上。
她轻轻动了动手指,操纵控制傀儡般,瞬间将那半个已经不成样的怪异人形,轻松提了起来。
女人面上还是保持着温和优雅的微笑,身体却开始被黑色潮汐覆盖般,开始迅速蔓延上阴影……
和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黑影,十分相像。
原本身上那些圆润光滑的珍珠饰品,此刻动了动,全都睁了开来……竟是闪着幽光的眼珠。
欺诈之神:???小心,它或许会是你身边的每一张脸……
未知恐惧从四面八方疯狂涌入,感知似乎被包裹在一层塑料膜里,无法呼吸。
在有段距离的情况下,他们几个抵抗数值高的尚且如此,难以想象吴子奇会是什么情况……
而且绝望的是,他从一开始就已经被污染了。
四处都是欺骗的气息。
以一种极其奇妙的感知方式灌入身体,令人沉溺。
言孜费力地想在这片深海中,保持一线清醒,忽然之间却想起了那盆养魂花……
并非它不适应这个游戏世界。
而是吴子奇的实际污染程度,超过它的净化能力了……
欺诈的能力,连污染都能骗。
还有就是之前,他为什么能符合条件,成功进入那扇门,眼下终于全部有了答案……
他早就见过欺诈之神了。
它有无数张脸,一直都潜藏在他们身边,但真正见到的只有吴子奇,所以只有他一人点亮了……
绝对压迫。
无法反抗。
即便它的本体还在第二道门里,但海洋哪怕只倾斜出一点的力量,依旧足够轻松地淹死一只蚂蚁。
言孜仿佛掉进一个无尽的黑暗虚空里。
周围都是徐欢那张放大的温婉的脸,漆黑眼眶里没有眼珠,头颅后面合并了吴子奇的脑袋……
它没有说话,只是就这么直勾勾盯着她看,满脸都是血泪……
居高临下的目光诡异,仿佛正在打量一件上好的物件,又像是在怨恨哭泣和哀苦求助……
言孜不敢抬头和它对视。
这东西多看一秒都会让人发疯。
“李言孜!”
意识不知涣散了多久后,面上忽然挨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疼。
费力撑开沉重的眼皮,只见言茴半个身子都浸泡在海水里,已经幻化出来的鱼尾鳞片绚丽,因为这一遭下来脱落了不少。
血灾已经消退。
他那头长发,此刻凌乱打结地散在白皙脸庞上,神色有些狼狈。
“……”
头脑胀痛到像是马上就要炸开,言孜往旁边看了一眼,李椒正昏迷在她的身侧。
“醒了?我费了老命,才扛着你们俩个逃出来的!”
“托你们的福,我还是第一次这么近面对神明主宰,也是第一次跑的这么快。”
第158章 名字
他这话乍一听还有些夸张成分。
但下一刻,言孜抬手看见自己那条皮开肉绽,已经被海水浸到发白的胳膊后,瞬间沉默了。
手上尚且是这样,脸上可以想象……所以不是夸张,而是事实。
“神明不能看,不能听,不能说,也不能感知……”言茴一边心疼地给她系好绷带,甚至根本不敢用力,害怕她会碎掉,一边说教道。
“那种力量,不是脆弱的我们能承受得了的。”
“它们有名字?”
身上那件黑袍依旧被水浸透,仿佛即将溺死。
但言孜没有动弹的力气,只能半耷拉着眼皮躺尸般老老实实待着,任由对方接着往自己头上缠了好几圈。
“有的,但不能知道,也不会被知道。”
言茴几乎把她大半张脸都堆在那厚厚的雪白绷带下,最后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还体贴地替她戴上那顶湿漉漉的兜帽。
“那是未知的禁忌,我们现在能看到和说出口的,都只是对它们的一种称呼,是我们用作代称的方式,而不是它们原本真正的名字。”
“其真名我们根本无法得知,就算有痕迹,也会被自动被抹除掉。灾厄的神明,即便只是一个名字,也带着可怖的污染……”
言孜微眯下眼,“先给个亮。”
她现在这副模样走出去,估计能被其它玩家当灾厄锤,要么就是直接看成木乃伊入土为安。
“阿孜,别担心。”
言茴连忙替她拆下一些绷带,下面微微渗出的血液,像是花瓶碎裂般呈现蛛网状。
他温声安慰,“在这里只要吃几天药就能痊愈,不会留疤的。”
即使皮相和躯体,言孜现在并不怎么在乎了。她光是进入这个游戏世界后受过的伤,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但言茴对待她,还是保持着小时候的那套方式。
他已经幻化为人的模样,狼狈之下依旧i丽。指尖却依旧带着丝冰凉的海洋气息,那纤长的手指,此刻往上移了些――
停留在她那只空荡荡的右眼上。
“对了,我还没问过,你的这只眼睛到底是怎么……”
“李言孜快跑!李言茴快跑!!”
一句话还没问完,本来昏迷在旁的李椒,忽然张嘴吐出几股海水,睁眼猛地坐起。
脸上的血也顿时唰唰而下。
“先给她包扎一下吧。”
言孜看了看李椒那张情况比自己好上许多,只是七窍淌血的脸,又重新躺了回去。
她闭上双眼,还能听到对方嘴硬不肯让言茴包扎的声音。
脑海中又浮现出吴子奇临死前,那个分明醒悟,却还自甘沉溺的痛苦绝望表情……
血肉化线的脸闪了两下。
之后又渐渐和夏仁那相近的眼神,重叠了起来……
身旁的情况,最后以言茴挨了一巴掌为结果。
李椒还是包扎了伤口。
她眸底有些赤红,喘息着像是隐忍克制什么一般,重重躺了回去,抬手挡住脸上的情绪。
“阿孜,别难过。”
雪白面颊上还顶着红痕的青年,还是很好脾气。看出言孜情绪不对,连忙柔和安抚,“那不是你的错,灾厄世界里生死本来就是一件无常的事。”
她发觉的太晚。
也没能阻止李椒说出真相……要是当时没有往右边方向就好了。
至少,欺诈主宰没被揭露的话,还会再装一装,不摊牌的话说不定还能想办法救一救吴子奇。
但其实言孜心里很清楚。
在主宰神明手下受到重度污染后,还能活下来的……目前只有自己这么一个苟延残喘的奇迹。
而奇迹,难以复制。
所以比起她的不忍,李椒更加快刀斩乱麻。
手背上轻搭了一抹柔和的冰凉,青年语气微低,睫羽垂落,像是一把浓密的小扇。
“实在放不下的话,不如我们陪你回去看看吧。”他永远都是最体贴细致的那一个。
这份善解人意,让人根本想不到他原本也是个灾厄。
返回现场是一种危险的举动。
成员守则上明确警告过,胡山奈就是最好的例子。但李椒难得没有要阻拦的意思,只依旧一条胳膊搭在自己的眼睛上,死了一样安静。
可以看出,她的情绪不会比自己好到哪里去。
这次的事情,她认为自己至少有一半的罪责。
缓了一会儿,李椒忽然坐起身,神情已经平复下来,看着她说道,“你要是实在心里不痛快,可以打我几巴掌泄泄愤。”
言孜摇头。
她自然不可能采纳这个建议,也不可能去记恨自己亲生姐姐……
“你们都先回去吧,我自己一个人过去就行。”
两人面面相觑一番后,最后只留下一句,‘遇到危险记得喊人,千万不要逞强’。
言孜轻声答应了。
再回到现场时,没有任何痕迹。
如果不是那段惨淡的记忆,还残留在脑海中,她甚至要怀疑先前原地,是不是真的消失过这么一个人……
虽然是受到言茴提议,但等踏足这里时,又有种空洞的茫然。
许久未有动静的右臂肌肉,抽搐两下,又开始钝痛起来……
属于实验室那股蓝色药水的特殊气味,在鼻端蔓延。
眼前情景隐约又开始在虚假现实和真实游戏两个世界之间,来回不断切换频道般疯狂交错……
这是失控的前兆,也是不妙的信号。
梦境的气息,一直残留在她的右臂上……死里逃生的奇迹,不代表没有后遗症……
进入游戏这么久,都差点忘了自己一直都被梦魇缠绕着。
金色戒指里,紫苏悄悄分化出一根细长的触手,柔软地缠上她的小指,轻轻勾了一勾。
额上冷汗不断滚落,言孜锤了两下着发痛的脑袋,抬起一张苍白无血色的脸。
“我没事,只是小问题……”
话音落下的瞬间,后衣角的黑袍忽然被什么东西一扯。
力道很大。
她一个不察,差点跌坐在地上。
紫苏和蛋崽子两个,自然不可能这么粗鲁。
左手迅速翻出鱼叉,言孜缓慢回了头,但没等手中的利器刺出,便对上面前一张缓缓放大的扭曲兽脸……
第159章 黑山羊
现实世界中,是不会有这么大的山羊的。
通体漆黑,没有一根杂毛。
甚至如同影子一样,根本看不清五官,只有那两根尖锐的长角,还能认出是公羊的象征……
它身上似乎被类似荆棘的东西,紧紧缠绕着,影子皮毛间都冒着尖刺,随呼吸蠕动。
期间隐约有腥红光芒眨动……
言孜退后几步。
它没有动弹,也没有表现出敌意。甚至温顺的有些过头了,不符合灾厄猎食的天性。
当然,也有可能是根本没有把她看成人类。
心头不敢放下戒备。
言孜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见到系统弹出提示,给她介绍一下眼前这乌漆麻黑的东西。
鉴于上次黑白双蛇的教训,在没有受到攻击的情况下,她不敢随便对这诡异的东西出手。
提了鱼叉,后退着就想离开,那只黑山羊却仿佛察觉到她的想法,倏地伸长脖子。
言孜:……
从没见过羊的脖子,可以像拧糖一样,扭曲旋转成这个样子。
黑山羊像人一样咳嗽起来,那条喉咙痉挛翻扭的更加厉害,变形到一种几乎不可思议的地步。
而眨眼之间――
“哐当。”
有一样长条的硬质器物,忽然从它喉咙间,被吐了出来。
灰蓝颜色如同被蒙上阴霾的大海。
地面上躺着的那样东西,言孜再熟悉不过了。
是最开始系统奖励的鱼叉。
当时给了两把。
一把在她手上,而另一把给了吴子奇。
之后种种证明,这些外表有别于工作台制造出来的鱼叉,用途也确实不简单。
吴子奇生前的时候,拿着这东西不一定会用。
没想到现在人离开了,武器竟然会以这种方式到了她的手上……
那把鱼叉被黑山羊往前推了推。
随后,它又安静地自己后退几步,半跪在地上。
“给我的?”
言孜第一次遇到除蛋崽子以外,这么和善的原生灾厄生物。
对方似乎不会张嘴。
只是保持沉默着,将脑袋又往下低了低,几乎贴到地上。
“多谢。”
捡装备这件事很常见,言孜没有客气也非常熟练。
白给的不要白不要,但几乎在她收起那把鱼叉的瞬间,整个游戏世界有一瞬间的凝滞。
速度快的如同幻觉,却还是被她敏锐捕捉到了。
因为,紧贴在锁骨处的那枚黑色吊坠,凉的像块冰。那份寒冷并非普通的血肉感知,更像是是能刺穿灵魂,从心底深处令人颤栗……
“咕叽……”
布兜里原本一直安安静静的蛋崽子,也哀哀叫了一声,似乎是在捧着肚子打哆嗦。
它探出尖脑袋,受不了般正想往外钻,但被言孜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死死按了回去。
“乖一点,里面待着。”
近乎命令的强硬口吻,不带任何一丝感情色彩。
它的蛋壳已经冰的刺骨。
以往冬季温暖夏季凉爽,就没为温度困扰过的蛋崽子,几乎在这一瞬短暂地失去往日的恒温能力。
“蝶……疼……”
它眼泪汪汪地向她身旁挤近了些,以期望能取到一份暖意。
言孜也没有好受到哪里去,但依旧配合地伸手抱紧孩子,半垂下眼睑,声音微微低哑。
“我知道。”
“听话,再忍一下……”
她拿出上一个冬天剩下的青蛙腿,也不看具体数量有多少,不要钱似地随便抓起一把,就塞进蛋崽子嘴里,希望能尽力帮忙缓解下体温。
孩子身体不舒服,这个地方自然是不能继续多待了。
言孜转身正想离开,但才走了几步,倏地回过头来。
果不其然。
那张黑漆漆的山羊脸还在。
而且非常没有距离感的,又是笨笨呆呆地快要贴到她脸上。
言孜微愣了下,从背包顺出一些食物放在它面前地上,充当那把鱼叉报酬的同时,说道。
“别再跟着我了。”
黑山羊没有看那些食物,仍然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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