瓮声瓮气,还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珠珠真的好怕,你不要走……”
裴寂顿了好半晌,僵硬的手落在少女的发丝上,轻轻的抚摸着:“我不走,永远不走。”
可一直在他怀里蹭来蹭去的小脑袋,发出了疑问:“阿姐,你的下巴,好扎?”
她把自己当什么了!
裴寂掀了掀眼皮子,将人丢进了榻里。
魏云珠只觉得脑袋嗡的一下,彻底清醒了,她回不了家了,阿姐又怎么可能会来。
“皇后娘娘美吗?”
男人透着怪异的一句话传来,魏云珠瞧着他的眸子盛满了疑惑。
迟迟得不到回应,裴寂再次发问:“我问你,皇后娘娘美吗?”
魏云珠机械的点了点头,不明所以。
裴寂扔下了手里的帕子,气氛静的可怕。
仔细想,皇后确实长得美,不然郡主也不会夸赞她了。
刚刚她对自己做的,也一定常常对皇后做吧,从前,他撞见过姐妹两在御花园嬉闹,皇后紧紧抱着郡主的腰,郡主毫不设防,笑的开心极了。
真亲密,也真碍眼。
突然,想毁掉皇后的脸了。
魏云珠不明白他这是怎么了,小心翼翼的唤着:“首辅大人?”
裴寂回过神,视线游离到一旁未动的药碗:“怎么不肯喝药?”
魏云珠瞅了一眼那药,蹙起眉摇着头:“苦。”
裴寂端起药碗递给她,语调不容反驳:“喝了。”
少女猛的朝墙角缩去,一副怕极了的模样。
裴寂叹了口气,耐着性子:“乖,喝了药,病才能好。”
话语间,就要上手喂她喝。魏云珠见状,恼气的伸手,下意识想挡,可是却猛的碰翻了药碗。
她心里一惊,眼瞅着大半碗药都撒在了裴寂身上,后怕的瞧着他。
果然,裴寂表情阴沉,下一刻,他竟然端起剩下的半碗药,一饮而尽。
将药碗重重放下后,他厉声唤着:“李义!”
一直守在外头的李义,跑了进来:“大人,有何吩咐?”
“取一碗新药来。”
等裴寂端着一碗新药,递给自己时,魏云珠的眼泪已经扑簌簌的流下,她其实宁愿病着,就可以有借口,叫他不要再折磨自己。
裴寂见她还是不肯喝,又端起碗自己喝了。
可下一刻,他一手勾住少女的腰身,微凉的薄唇贴了上去。
魏云珠始料不及,整个人僵住了。
裴寂一下一下,将那苦涩的药渡给她,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这感触,叫魏云珠下意识身子轻颤,情不自禁的咽下了那苦涩,她脸颊逐渐染上绯色的潮红。
良久,裴寂睁开眼,仔细的瞧着那微微颤抖的眼睫,还带着泪意,真动人。
魏云珠闭着眼,浑身无力的软在裴寂怀里,小口地喘着气,脸已经红到了耳朵根子。
裴寂声音沙哑,嘴角的笑意透着坏:“这样就不苦了。”
说罢,他又喝了一口药,随即撑起少女,手掌捧起她的小脑袋,又要来。
魏云珠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抻着劲儿将男人手里的药碗移到自己面前,蹙着眉一饮而尽。
裴寂眼底笑意渐浓,手轻揉的放在少女的头顶:“听话的小姑娘,才有糖吃。”
话音刚落,一颗蜜饯就被喂进了魏云珠嘴里,很甜。
可她心里却依旧苦涩,以前,阿姐也会喂她吃蜜饯。前几日,她听到百姓的几句闲谈。
说是越王去栖灵寺,把爹娘的牌位给拆了,越王和阿姐之间的那点渊源,她略知一二,越王大抵是一直憎恨阿姐的,可是拆人祖上的牌位,未免太大逆不道。
阿姐素来告诉自己,她们的爹娘都是忠毅之士,所以她虽然对爹娘没有什么记忆,但确实敬佩的紧。
思及此,她的心口隐隐作痛,全身都开始发冷,眼泪止不住的滚落下来。
那可是她的双亲,若是爹爹和阿娘还在,一定不会叫别人那样欺辱自己。
裴寂瞧着颤着身子的少女,她神色悲切,哭的很凶,他不由问道:“很难受吗?”
魏云珠下巴抵在膝盖处,无助的点了点头。
裴寂以为她是冷,便伸手将人拽进了怀里,他瞧着怀里抖动的一小枝,温柔的拍着她的后背。
哭够了,魏云珠抬起头,泪眼婆娑:“大人,爹爹和阿娘的牌位没了,是不是往后只能当孤魂野鬼了?”
裴寂顿了一会:“不许哭了,等你病好了,去栖灵寺再立新的牌位就好了。”
……
魏云珠虽身子弱,可架不住裴寂砸银子,人参雪莲的养着,三日,这病就去了。
身子清爽了,她就想出去走走。
念霜给她裹了一层厚厚的狐毛大氅,才搀着她出了门:“姑娘,外面冷,您大病初愈,不能在外头多待。”
见魏云珠笑着点了点,这丫头才放心。
主仆二人在亭子里歇脚,迎面走来一个老嬷嬷,她端着托盘,一见到魏云珠,便重重将一碗汤放在亭子的石案上。
她微微扬起下巴,不屑的瞧着魏云珠,怪不得前几日她将自己的侄女送到首辅大人房里,被斥责了好半天,原来是这里藏着个小妖精!
“人参乌鸡汤,喝吧!”
这人态度极差,念霜忍不住上前道:“你怎么和我们姑娘说话呢?”
赵嬷嬷嗤笑一声:“不过给人当外室,真拿自己当主子了?爱喝不喝!”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念霜被气的不轻,她看着那碗冷掉的鸡汤:“太过分了,我非得去好好教训她一番!”
可魏云珠却拉住了她:“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永安巷内,准备回去的赵嬷嬷,碰见了顾家的轿子,这个不算稀奇,因为这永安巷住的都是些达官贵人,顾家的老宅也在这里。
顾夫人自然也认得赵嬷嬷,便将人叫了过去,缘由是,这隶属于首辅大人的空宅子,这几日竟然有了侍卫把守。
“嬷嬷,今日怎么有空来这永安巷?”
赵嬷嬷素日里不少接触这些达官贵人,她心眼多,把这些人的心思总能摸个透:“回顾夫人,老奴今日是给这宅子里的姑娘送鸡汤,是首辅大人吩咐的。”
顾夫人听了这话,挑了挑眉:“姑娘?”
素闻这裴寂不近女色,如今怎么忽然冒出个女人来,便故意问:“不知是哪家的小姐?”
赵嬷嬷眼珠子一转,压低声音:“诶呦,什么小姐,不过是个粗使的丫头,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当上了首辅大人的外室,好手段呦!”
顾夫人听见这永安巷竟然住了个外室,立刻变了脸色,要说这里的女人,哪个不是一品的诰命夫人,这裴寂也太不把别人看在眼里了。
赵嬷嬷还在这边煽风点火:“首辅大人糊涂哦,一个外室,怎么能叫她和您们这些世家出身的夫人们住在一个巷子,这不是惹人笑话……”
顾夫人面上没说什么,可心里早就不舒坦了,赵嬷嬷瞧着,便露出了得逞的笑。
第6章 顾侍郎好大的兴致
这日,裴寂自入宫上朝,到了晌午也不见回来。
魏云珠心里一直琢磨着,他那日说的话――等你病好了,去栖灵寺再立新的牌位就好了。
此人阴晴不定,趁着他还没反悔,魏云珠决定现下便动身去栖灵寺。
李义瞧着小郡主远去的轿子,还是觉得不妥,便差人去给主子传了信。
约莫一个时辰,赶到栖灵寺后,僧侣超度完毕了,她手抱着这冰冷的牌位,眼睛突然发酸。
她想要和爹娘单独待一会儿,便叫侍女在外候着自己。
“爹爹,阿娘,女儿来看你们了……”
昏暗的灯光下,她跪在拜垫上,对着怀里的两个牌位喃喃自语。
突然,门“吱呀”一声被什么人推开了,顾夫人一眼便看到了那跪拜的女子。
刚刚她在寺庙外看到了首辅府的轿子,再说这栖灵寺也不是一般人能来的,立刻就联想到了,裴寂那位被藏起来的外室。
她缓步上前:“你是首辅府的人?”
这声音,魏云珠再熟悉不过,是顾延翊的母亲!
绝不能叫她发现自己,虽然她现下带着帷帽,可难保她不会通过身形认出自己。
顾夫人自刚刚,就莫名觉得这女子瞧着很是眼熟,这下得不到回应,便又发问:“我在问你话。”
没法子了,魏云珠只能将牌位护在怀里,起身小声道:“妾身见过夫人。”
如此来看,这女子的确是裴寂的外室了,顾夫人有些鄙夷的瞧了她一眼,年纪不大,竟然堕落到给人当外室,真是卑贱。
一出口就是尖酸刻薄:“你可知,你这等身份低贱的东西,踏入栖灵寺,就是对佛祖不敬。”
“更何况,你还是个外室。”
魏云珠没料到,从前对自己温声软语的顾夫人,竟是如此,苛刻……
她不能露馅,更不能叫她发现牌位,只能匆忙行礼:“妾身不敬,先行告退。”
可刚转身,就听见顾夫人的声音又传来:“等一等。”
顾夫人逼近魏云珠,她注意到了少女手里紧紧抱着的牌位,眼神一凛:“你可知这栖灵寺里供奉的都是什么人?竟然胆敢将那卑贱的牌位带进这里!”
魏云珠不想久留,即刻就要出去,可顾夫人却对着她的侍女大喊:“把人给我抓住!”
一个侍女冲到她面前,一把拉开她的手腕,那牌位也随即掉落在地。
她心里一窒,猛的一下扑倒在地,死命的护着那牌位。
顾夫人见状,她今日就要瞧瞧,这女人的身份到底是什么:“把她手里的牌位抢过来!”
好几个侍女的脚踢了上来,可魏云珠却仍然死死的护住牌位。
有个侍女大力的抽出牌位,却因为惯性使然,将之甩了出去,魏云珠见状,立刻猛的跑过去。
当她固执的把牌位再次抱在怀里,刚一抬头,便不妨的撞到了一个坚硬的胸膛。
魏云珠透过眼前的薄纱,看到了那双熟悉的眼眸,不知为何,一直没有哭的她,仿佛委屈决堤,落下了一滴泪。
顾夫人见来人是裴寂,虽然有些局促,可是她想着,再怎么,裴寂也不会为个女人拂了顾家的面子。
便微微抬起头:“首辅大人,你这位外室不顾礼法,在栖灵寺私奉牌位,我替你教训,应是不为过吧。”
这话一出,迎来了长久的寂静,裴寂就那样面色并无波澜的瞧着顾夫人。
顾夫人忍不住清了清嗓子,她心里莫名发毛。
下一刻,裴寂嘴角嘲讽一笑:“礼法?”
“在大周,我裴寂就是礼法。”
这话顿时叫顾夫人犹如五雷轰顶,气急败坏的指着裴寂:“你……你什么意思?”
裴寂眼尾挑起危险的弧度:“伤了我的人,你这条贱命本不该留着,但那样就太没意思了。”
他要让顾家和黄家都倒大霉。
接着,他气定神闲道:“李义,把这栖灵寺里,顾家和黄家的牌位都清理出去。”
听见这话,顾夫人险些要被气晕,她双腿一软,被几个侍女搀扶着离开了。
闲杂人等被清理出去,裴寂转身就看到抱着牌位,身子单薄到不像样子的小姑娘,犹如一朵风中易攀折的芙蕖。
他缓步靠近,将人拉入怀中:“对不起,是微臣来晚了。”
魏云珠靠在他的胸膛,由低泣渐渐哭出了声。
良久,裴寂用自己的大氅,仔仔细细将小姑娘裹了个严实,把人拦腰抱起,便朝着殿外走去。
……
顾夫人一回府,就连珠带炮的对自己儿子抱怨:“那个泥腿子,竟然倒行逆施,犯人先祖的牌位!”
顾延翊双手握拳,重重打在案子上,也是被气的不轻。
“为了个卑贱女人,如此不留情面,翊儿,此事咱们可得好好和他清算!”
听到这儿,顾延翊挑了挑眉:“女人?”
顾夫人露出鄙夷的神色:“是啊,裴寂新得了个外室,看样子是被迷得七荤八素了,竟然越距把人放在永安巷。”
“不过,那女人看起来……有些眼熟……”
后面的话顾延翊已经听不进去了,他脑海里骤然出现的一个念头,叫他惊惧不已。
猛的起身,反常的跑了出去,徒留顾夫人莫明其妙。
裴府门外,顾延翊的轿子停在一处隐蔽之地,但却可以洞悉那边的情况。
他亲眼瞧见,裴寂抱着一个娇弱的人儿,进了府门。
只一眼,他就认得出来,那是郡主!
虽然帷帽掩住了那抹殊色,可他就算是郡主的头发丝儿也是认得的。
自从郡主失踪,他就成日成日不分昼夜的寻找,因为焦心,也熬坏了身子。
他一拳重重的打在框子上,直到鲜血流出,他恨自己的无能,竟然叫郡主置身魔爪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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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云珠回了府上,沐浴了身子,一想到爹娘的牌位已安置妥当,就有了精气神儿。
裴寂有事忙,一送她回来,就匆匆离开了。
今日雪停了,日头还不错,念霜便搀着魏云珠在廊上走着。
到底是腊月,冷的紧,念霜忽的道:“姑娘,您在这儿等着,奴婢去取一件外衣来给您披上。”
念霜走后,魏云珠一人站在回廊里,欣赏着园子里的风景。
突然,远远的疾步走来一人,待看清后,魏云珠心里一惊,竟是顾延翊!
顾延翊瞧着廊上的女子,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他不顾其他侍卫的阻拦,冲到了女子面前。
“郡主,是你吗?”
顾延翊一向克己慎行,如此鲁莽,魏云珠是头一遭见到,她慌张的转过身,不肯直视他的双眼。
不能叫他发现自己,不然裴寂会用更狠的法子对他,绝不能再连累他了。
顾延翊却不顾她的躲避,手抵在她的肩头,强迫她面对自己。
因为永安巷都是些贵人,大多见过魏云珠,所以她出了房门便会带上帷帽。
魏云珠透过薄纱,看到面前男人完全失去理智的眸子。
“跟我走!”
话音刚落,顾延翊就要强行将人带走。
魏云珠下意识的挣扎,脱口而出:“放开我!”
“顾侍郎好大的兴致。”
一道气定神闲的声音传来,魏云珠下意识猛的甩开顾延翊的手,整个人有些惊慌失措。
裴寂靠近两人,不以为然的瞧着顾延翊:“不知顾侍郎擅闯本官的府邸,所谓何事?”
“还有,你为何会出现在本官的外室面前?”
顾延翊眼神狠戾:“裴寂,你自己做了什么,你心里应当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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