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镜衡冷冷投一眼过于聪明的杭天,才要眼刀给他,那边有人脱离排行队伍朝他们走来。
栗清圆甚至没放下手里的一桶鸡蛋和一只老鸭,迎面来追妈妈,逆光的缘故,她只看到妈妈好像遇到谁了,攀谈不短的样子。
然而,走近后,她看清来人,栗清圆说不清是惊讶多还是疑惑之后那种“果然如此”多。
计算有点偏差,然而公差不影响正轨入港。
冯镜衡甚至觉得比他估计盘算得更为顺利些,起码她的自投罗网是事实。然而,不热情、爱缄默也是事实。于是,当着她母亲的面,程序正义的人率先与她打招呼,“上次那笔会议的费用给到你了吗?栗小姐。”分手抑或破镜重圆了?她这个人尽管看上去钻营心不够,但还不算彻底个傻。冯镜衡笃定她这种品相谦逊的人,内芯子一定是十足地难以被……说服。
栗清圆无端被点名,有种上学那会儿这道题睁眼瞎的不会了,老师还非得喊她上去板书的烦躁。瞥一眼这个通身全黑的人,不免腹诽,不愧是生意人二代目,不做折本的买卖也决计不施不过明路的恩。
第15章
◎扯平了◎
杭天直到栗小姐出现在眼前,才有了凡事异常必有妖的恍然大悟感。
半个月前,祝希悦跟他汇报的那晚会务结果,很顺利。只是栗小姐临时接了个电话,口吻不大好,匆匆与他们告别了,应该是她有朋友来接。
嗯。然后呢,杭天问。
然后就没了啊。
杭天啧舌,我是问里头那位说什么没有?
祝希悦:没有。他只让宋师傅开车,然后,没开多久,冯总接了个电话先下车了,没管我们。
杭天一副我就知道的神色。直到这天下班前,他才委婉提醒这位二助:有时候我们是不能多问什么,但是有时候,我们还得装傻充楞些,懂吗?比如老板不能说的,不能明面开罪谁的,我们得替他们出口;又比如他想说的又碍于脸面轻易拉不下脸的,你得替他多长张嘴。
祝希悦明白这叫察言观色,但是她表示现阶段她还不能胜任。
杭天点头也叹气,最后只拐弯抹角点评,他们这位老总脾气也太差,大晚上的,外面下那么大的雨,愣是把人家女生丢下了。
祝希悦母胎solo至今,好像不太认同杭助的话,是栗小姐自己要下车的。
杭天拎起外套就走,不知道该笑她天真可爱,还是该感叹她全然看不透男女那点事。只一点很确定,性格决定命运,他老头子这么有钱,他也会养成为谁都不会轻易折腰的臭德性。
“次月结。”栗清圆冷冷答复问话人,也顺便解释了妈妈投过来的疑惑目光。
向项听女儿如实道,连忙承情的口吻回应冯镜衡,表示谢过冯家的关照了。明明是小事一桩,圆圆爸爸从来不图回报的。
冯镜衡晚辈姿态的点头,也只能滴水不漏地把这份差事的人情扣到兄嫂头上,表示那晚该是兄长去的,临时换他了。“哥哥嫂子就这一对宝贝疙瘩,那天大嫂从师母家回头便想着一定要还报些什么。吃吃喝喝的总归俗气些,不如业务上有些往来,总归大家都落好。”
向项连连点头,还不忘夸赞几声冯家那位大儿媳,“看得出是位主外主内都很仁义的人。”
冯镜衡对于外人夸赞家嫂并没有多少集体荣誉感,反倒是客气地回敬,“栗老师栗师母的女儿也很好。我是说,英文。”
向项会心一笑,几分谬赞的惭愧,“她还差得远呢。被人卖了恨不得要给人家数钱……”
话没说完,栗清圆听不下去了,出口打断,“妈!你不是要回去看店的么?”先不说向女士这难得的自谦感从哪冒出来的,或者她大概一辈子都吃这种扮猪吃老虎的斯文绅士嘴脸。人家并没盛赞什么,而且栗清圆很看不惯这种人前天花乱坠的口才,人后乱给人贴标签的刻薄行径。
你才书呆子!心里这么不忿着,栗清圆眼里禁不住地轻蔑了一眼。
冯镜衡生出几分自觉,手上接过杭天的手机,亲自与栗母交换了微信,表示下回再上岛,他一定会去光顾师母的店的。
“可以外卖吗?”他笑问道,隔着些距离也闻得到他身上的酒气。
向项点头,不过有公里限制,问他在哪里落脚?
“禹畴街。”
向项一愣。冯镜衡看到后头的某人,却比她母亲更为显著些,俨然有双猫耳朵,听到她感兴趣的,即刻两个耳朵竖起来了。
寒暄过后,两厢作别。
向项关照女儿回队伍那边去,她也要回店里了,口里有着老母亲典型的絮叨,“你给你爸打电话让他来接,鸭子和糯米蒸排骨回去就要上冰箱啊。”
“栗小姐回家的话,我可以顺路捎一段。”冯镜衡适时开口。
实情,向项叮嘱女儿这些可没想过搭别人的车子。她也不稀罕这些小恩小惠,只是听栗朝安口中的冯家好像不简单的样子,事实胜于雄辩,向项也算是见过许多世面的,比冯家次子眼前这车子再好的她也能懂行。然而,向女士还是替女儿婉拒了,她晓得圆圆,也给外人解释,“她轮渡上不敢坐车子的。”
“嗯?”冯镜衡不解,听到栗母说是怕掉江里去,他不禁笑出声来。就这点胆子,也敢下泳池里捞猫。
笑归笑,还是示意杭天把后备箱打开了,一副做东人一意想请的盛情,“那就把东西放车上,下了轮渡再上车吧。”
向项分得出人家是真情还是假意,“会不会很麻烦你们?”
“不会。我也是礼拜天上岛会朋友的,正巧回头。”
栗清圆听到一句朋友,好奇心使然,更是整个人有了本能的求知欲望应激。
就在她一时情绪疙瘩之际,孔颖过来了,好友两只手上也是满满当当。不等栗清圆拒绝,杭天作了他话术中的人,抢先一步接过栗小姐手里的桶与锁鲜泡沫盒。
孔颖也跟着解放双手,再看到这莫名熟悉的车子,趁着向女士与这位酷盖男士满口生意经的口吻作别时,不禁拉清圆到边上问:“什么情况啊?”
“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狂酷拽的甲方。”栗清圆说这话的时候正好迎面朝着好友,夜色四合,一时失察她身后。
直到孔颖面露难色时,栗清圆才意识到身后有人。
说就说了,她只当扯平了。掉转头来,一本正经一身正义,“谢谢冯先生。”
冯镜衡过来是想提醒她,“你那桶土鸡蛋最好放到车里你脚边去。不然会全都蹦蹬仓。”
栗清圆瞥他一眼,心生一计,表示她们还没上车,干脆把草鸡蛋提出来递给建议的人,“劳烦冯先生先帮我看一会儿了。”
她说话轻却不失重,甚至几分祈使的意味。
冯镜衡无有不依,当真接了,他还不至于被这些草鸡蛋给难住。
看到他面不改色地接手,栗清圆脸上有些难以琢磨的晦涩,一闪而过。
说罢,两边分头。行人先上船,汽车后上甲板。
冯镜衡提着一红色小水桶的草鸡蛋懒散上车,电动门缓缓阖上之际,他不禁笑出声,“狂酷拽是吧……”
不错,扯平了。
*
轮船二层船舱里。
栗清圆先前只跟孔颖吐槽过那天遇到个自以为是的甲方。
好友间这类情绪垃圾的吐槽再正常不过,孔颖也没当回事。但是!等清圆说完一大摞的前文,包括这个狂酷拽库里南去栗家前,他们在里仁路遇到的经过……
孔颖惊呼,“怎么会有这么多我不知道的事!”
栗清圆理所当然的口吻,“因为不重要。”
孔颖没好气,“是的,跟你的失恋比起来。”
“那个库里南结婚了吗?”
栗清圆白白眼,“人家有名字。姓冯。”
“我说别人,你急什么?”
“你都说别人了,我又怎么知道。”闺蜜互怼。
孔颖骂,“你少来,喂喂喂,栗清圆你的桃花运未免也太好了吧。”
栗清圆连忙打住,“是我爸救了……”她要把这前文再车轱辘一遍。
孔颖才不要听,“你爸救了他哥哥家的孩子,又没救他的孩子,这个姓冯的用得着这么上赶着吗?”
“谁知道。也许人家就是兄弟感情好呢。你是没见过他哥哥家的两个孩子,确实可爱漂亮。而且有钱人家的孩子都当继承者培养的,总归宝贝些。”栗清圆再告诉孔颖,给她介绍活,也是对方兄嫂授意的。
“最重要的是,”栗清圆耿耿于怀,哪怕这一刻告诉好友,她还是有点不服输的知识分子气,“他背后说我书呆子,我长这么大,头一回被人这么形容!”
好吧。孔颖狂笑,笑出很大声的那种。
气得栗清圆来捂她的嘴。
笑过后,两个人都很清醒。孔颖是知道清圆的,看人品高于一切,而且那个犹如嚼成一嘴甘蔗渣的渣季成蹊又长得那么帅,天花板都塌了,谁还有闲心去想别的。
男人都一个样。
况且,甲板上那豪车里坐着的,感觉比十个季成蹊都绰绰有余。孔颖私心,这种有钱人家的公子哥,真心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凡是利好他们才是本质。
*
轮渡顺利靠岸,还算平静的江边,有几分倦鸟归巢的萧条感。甲板上的车井然有序地依次上岸。
上渡前是人客先上的,下渡的时候,等车上岸完毕,二层船舱里的游客也依次登岸。
栗清圆与孔颖并肩从人行队伍里脱身出来,离湿热的江风愈来愈远,不多时,她们看到一辆黑色的SUV跳着双闪在公路右手边临时靠停着。
冯镜衡那位助手下车来,充当人行接引牌。杭天甚至还给栗清圆打语音通话,示意他们的位置。
栗清圆告诉对方,看到了。
等她们走近后,后座上的冯镜衡也身高腿长地款款下车来,让出后座的位置给她们女生。
孔颖很乐意蹭这趟豪华的顺风车,暗地里捏捏清圆的手心,既来之则安之,有什么大不了。男人多的是,可是这样规格的通勤车子可不是天天搭得到的。
栗清圆略微费力地坐上车后座上,也没觉得豪车有多好,甚至有点水土不服的不适意感。
直到她看到车座脚边的草鸡蛋才知道这种违和感到底是因为什么。
那边,换上副驾的冯镜衡,一副物归原主的揶揄口吻提醒鸡蛋的主人,“好了,还给你了。”
栗清圆将要说什么,副驾上的人开了顶灯,明明不开车的人,却去无端拨车内后视镜。
两道陌生的目光有限地碰到镜内一块去,后座上的人随即移开了。
“谢谢。”她说话始终有一种底气,到位即可,蜻蜓点水。
第16章
◎糯米蒸排骨◎
驾驶座上的杭天把这快三十年的悲催事都想了遍,他甚至还回忆了把前年他爷爷走,他老爹和叔叔哭得眼泪鼻涕一块去了,才勉强克制住他想笑的念头。
他想起爹妈吵架有时候,老妈控诉老爹不讲理,说你们男人啊最刀切豆腐两面光,话都给你们说了。丑的时候,就怪我们越界了;好的时候,越界了也不要紧,我甘愿连夜把这篱笆墙拔起来一根根再插到你身后去。
想到这,杭天终究破功了,忍俊不禁。出声后,副驾上冷脸掉转头来,“睡着了?”
“没有。”
“没有就开车。”
杭天嬉皮笑脸,“您这新车我老不习惯启动键在左边。”
冯镜衡最烦嬉皮笑脸的人,“嗯,那就好好习惯习惯。”说罢,他自己的私人手机来电进来,他一面指点杭天开车,一面接通电话。
那头说了什么,冯镜衡嗯一声,“说。”
片刻,他再催促似的口吻,“我刚在的时候你就有话要说,吞吞吐吐很不像你。”
对方说了什么,冯镜衡这头据实以告,“已经上岸了,回不了头了。”
后座上的栗清圆不想偷听,是前面的人过于光明磊落。
冯镜衡再一句,“我今晚确实有事。”
这模棱两可的听起来,就很像电话那头的人眷恋他。
孔颖这种内娱什么瓜都能吃得明明白白的“磕学者”瞬间八卦起来,加上车顶是有名的星空顶,人的浪漫暧昧触角一旦发散,一发不可收拾。好友悄咪咪探身过来,凑在清圆耳边嘀咕道:“情人?”
栗清圆一把把孔颖推回头,示意她不要瞎说八道。
很快,前头的人扼杀了她们的念头,“电话里说不清,那就等着你想说的时候吧。上了年纪的人,早点睡。”
孔颖在边上脑洞大开,然而栗清圆却另辟蹊径,她有种存疑但又处处贴得上的破案感。
她记得小舅说过,智者大概永享孤独,他的那位密友天生孤僻不合群,有天他当真死了,他一点不会意外。
适应了黑暗的眼睛能很清晰地描摹出对方的轮廓,甚至目光。
车子上路一段时间,冯镜衡才头也不回地问后头两位,“先送你们哪一个?”
孔颖率先答,“方便的话,先送我吧。”孔颖即刻报地址给冯先生的助手。
栗清圆也顺着孔颖的话,把好友的地址实时发到杭助的手机上。
然后孔颖便和杭天对角线距离地展开了社牛之间的对嗨。期间,不免话题落到栗清圆头上,说起密室逃脱游戏,清圆男朋友是个中好手,大家都吓得半死的时候,只有脑子好的人在那透过现象看本质。要不怎么说数学学得好的人,都不能惹呢!
栗清圆在微信上警告好友,你乱说什么。一怒之下,连扔好几个表情包炸弹。
孔颖哪里理她,恨不得嘴上开怼,你懂什么!
开车的杭天一听这棘手的信息,连忙转移话题,逃之夭夭。
对角线上的孔颖也春秋笔法、故弄玄虚,只说了上文,有男朋友,却没说下文:分手了。
孔颖的家在市中心边上一点点,往上数,他们几代都是实打实的老土著。
老土著是事实,市中心堵且窄也是事实。
尤其是这样显赫的大型SUV更是轻易别进巷子。孔颖也早早地喊杭天快快停下来,就送到这里吧,下面她走回去就行了。
她摘开安全带要下去的时候,栗清圆也跟着她要下去。
孔颖说不要了。
“那你这么多东西怎么拿啊?”栗清圆对待密友的口吻可爽利、泼辣多了。
孔颖大概也就那桶鸡蛋拿不下了,佯装着不要了。
也是她们拉扯间,冯镜衡才知道她要他帮着照料的鸡蛋并不是给她栗清圆的。他也更很匪夷所思,大晚上听两个女人在这为了几个鸡蛋吵吵。于是,冯镜衡理所当然地瞥一眼杭天……
杭天即刻理会,为了他即将升作年薪的预备役。
栗清圆要被孔颖这个家伙气死了,她很了解姐妹,孔颖并不喜欢杭天这类的,所以绝不会是有意想要杭天送她一段。别看孔颖整天唧唧咋咋的,她越是口若悬河的,反而越证明不喜欢对方。相反,她属意的人,对着人家一个字说不出来。整这么多幺蛾子,无非是想留下栗清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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