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问她疼吗,一面又怪她,“你这未免也太娇气了些!”
栗清圆夺回自己的胳膊,一句不多谈的冷漠。
冯镜衡也不恼,问她,“给你去买点药?”
“不用了。你不二次伤害,也许明天就没事的。”
有人听这话笑一声,难得,摆出一副要赔罪的口吻,“那我补偿点你什么!”
栗清圆有一说一,“你帮我养猫,我已经很感激了,不必了。”
“猫猫猫,它上辈子救过你的命吧。”说话人嘴上没好气,但也去拿车钥匙,履行他刚才的承诺,送她回家。
漫长的星期日,这一天,终究在冯镜衡抵达这个他来过三回的老小区门口,画上了不情不愿的句号。
栗清圆下车来,从后座上拿回她的笔电,卢师母给的那篓子梨,她不想拿了,便想转手给某人。
冯镜衡骂骂咧咧,“拿走,谁稀罕你这黑黢黢的梨啊,看着就不好吃!”
栗清圆也反过来气他,“卢师母说好就是有你一份的。”说着,她当真要拿几个给他。
驾驶座上的人喊住她,“栗清圆,我说你脑子好真的给你抬咖了,谁大半夜分什么梨啊。你不拿走,我给你全扔你老头子手上去!你信不信!”
最后连同中控台上那只孤零零的青皮橘子,冯镜衡也要她拿走。
车外的人才不理他,说这橘子是他买水果送的,就留给他吧。
“拿走。”
栗清圆突然换了话术,“嗯,是我送给你的。”
冯镜衡气得两只手腕搭拉在方向盘上,随她去吧。
有人虽然能还嘴的时候绝不服软,但是到底还是知书达礼的,临走很是认真感谢了他一下,“今天,谢谢了。”
“……”
“那什么,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问。”
“汪、”
栗清圆才说了一个字,冯镜衡即刻驳回,“说了,汪春申这事不行。栗清圆,你少动这个心思啊,有本事自己去敲开他的门。不然,你磨我没用啊。我这人不吃那套,你栗大小姐也不会走到那一步。”
车外的人哑口,是的,她确实走不到那一步。她还不至于为了舅舅这点事,让步自己的原则乃至自尊。
车里的人静默,一时只觉得自己说了什么大话,她走不走得到那一步,他不知道。冯镜衡只知道,他吃不吃那套,得分人。
他就差跟她说,好啊,你求我,用我满意的方式!
鬼扯吧,他都能想到这个女人气性上来,他们双双玉石俱焚的下场。
看着人走远,冯镜衡却没急着起步回头。而是趁着这难得的盛夏静谧夜,清净地,点烟,想点事。
一根烟短暂潦草地解决并按灭在灰缸里:
汪春申的事得跟进;
以及,无论好坏,他得暂时堵死栗清圆能见到汪的一切路。
第28章
◎青皮橘◎
周一的上午总是低气压且哑炮满满的。
周例会上,秦主任今天请假了,栗清圆给大老板做的书记和翻译。
会上几个部门人马吵得不可开交,他们这个老董事永远气定神闲,仿佛就是要他们这样吵,也只有吵着咬着,才能有股子戾气拼着干活。
都一团和气的,谁还去开发他们的攀比心。
会都快结束了,一周难得几次来集团的路董问清圆,“老秦今天做什么去了?”
“秦主任的丈人摔了一跤,他太太您晓得的,身体也一直不大好,秦主任陪着老丈人去医院了。”
路董点点头,跟着操心的口吻,“人上了年纪,最怕两头有个不好,一老一小的,都是软肋。”
栗清圆默默颔首。
路董再问:“老秦今天不回公司了?”
“该是的。”
老头子朝清圆脸上掠一眼,随即便发话了,“那么我晚上的应酬,你就帮老秦顶一下了啊?”
秦主任是路董一路过来几十年的助手兼亲信,他们董办招的几位员工,老头子私下最满意的也就是栗清圆了,人漂亮,话不多,不越位更不自作聪明。
栗清圆这份主业就是图清净、清闲,没那么多的应酬,她竞业协议之外也是可以兼职她的副业。她是可以今天熬夜加班到凌晨都不喊苦的人,然而,最怕的就是东亚酒桌文化。
秦主任在的时候还好。原本栗清圆就是以前服务过的一个甲方是秦的校友,对方介绍她来这里工作的。秦主任这个人虽然絮叨了些,但是待手下几个女员工还是很关照的,他自己也有个十来岁的女儿,老父亲将心比心,有时候客户老油条不规矩,秦主任总能轻松把清圆她们摘出去。
今天,栗清圆算是逃不掉躲不开地赶上了。
一想到晚上要去那样的应酬地,生理期的偏头痛发作得更厉害了。
*
冯镜衡十点进公司的。
他到办公室的时候,二助跟催命似地跟他报告,还有十分钟,冯总,那头人已经到齐了。
冯镜衡一大早就气不顺,眼下,怪这个二助永远咋咋呼呼的,“到齐关我什么事,不是十点十分?我准时到有什么问题?!”
祝希悦委屈巴巴地提醒,“冯董九点四十五就到了……”
“一群傻子。坐着看戏不会,非得一个个都站起来是吧!老头带头内耗,你们就猪吧!”
晚来一会儿的杭天正好听着老板这一大早上猪马牛羊的骂骂咧咧,他手里是早上出门老妈硬塞给他的一杯掺着小米和红枣的豆浆,解救祝希悦,便问老板,“吃了没,要不要尝尝我妈自己榨的豆浆。”
冯镜衡手里拿着个青皮的橘子。他进自己办公室是找会上要cue到的那份数据变析表,他自己手誊的,没录档。
眼下从保险箱里取出来了,对杭家土产的豆浆没兴趣,嘴里附和,“开会。免得你们一个个催命鬼似的。”
杭天顺毛捋老板,“我们不催你,待会你家老头就要上演全武行了。”
“他,他恨不得九点上班你们六点就到呢。你睬他就完蛋了,上什么班,都去上坟吧!”
噗,祝希悦实在没忍住,笑了出声。
冯镜衡也随他们,卷着一手数据,喇喇去按电梯上顶楼会议室去了。
十点十分的高管会。冯镜衡坐下来算是刚刚好。
主席位上的冯钊明,上阵才没有父子兵。没等冯镜衡坐下来,就发表时间观念论,然后直接点冯镜衡的名,就是说,一点颜面都不给,“你没有资格让别人等你,哪怕半分钟。”
右副手上的某人,一副不高兴和你对表,你说是就是罢,接受批评,“是。”
冯钊明如今一月一次的高管会议出席,已经养成了早餐会议的习惯。
这一天,他与会听会,也顺道着请诸位主管吃顿早餐。
与平时的商务茶歇要求不一样,冯董请的早餐就是实实在在的烟火气。这也是把高管会定在顶楼他办公楼层的缘故。
会议室一改平时的死气沉沉,倒有点几分茶楼包厢的江湖气息。
今天大厨准备的是黄鱼面,额外还有一人份的蟹壳黄烧饼。
老规矩,吃完再聊正事。
诸位日常用餐说笑里,老头见老二没动筷子的样子,“你吃了来的?”
冯镜衡摇头,“我昨天才吃了刀鱼,今天又是黄鱼,没胃口。”
“我管你吃的什么鱼,你好意思迟到的!”老头再骂一回。
左手边的冯纪衡瞥一眼老二,后者不为所动。
兄弟俩昨晚电话里的那点子不快,心知肚明,现下,冯纪衡也主动示好,“他那是昨晚疯晚了,从小到大都这样,双休天不要人喊,一到上学天准起不来。”
冯镜衡手里抛一个青橘玩,不动声色投一眼老大,随即,慢怠地笑,“还真不是。我是一早上被虞老板的电话粥给煲饱了。”
他们的亲妈,姓虞,名字一般化,有个那个时代的草率与重男轻女,叫小年。虞女士也不爱交代自己这个轻飘飘的名字,冯镜衡听说那会儿外公还要给她取虞小干呢。就安慰亲妈,算了算了,小年比小干好听多了。再大些,他就调侃亲妈是虞老板,说这样大气也符合身份。
老头听老二这么说,怎么会不知道什么意思。妻子那头一门心思地想着老二去和袁家来往,说袁家干部家庭,知识分子,独生女的芳岁更是死心塌地地相中冯镜衡。主要妻子也相中芳岁的性情,说话慢条斯理,见人三分笑,待人接物也随和。说老二这个暴脾气,不能再找个脾气犟的了。妻子这么朝老冯念叨着,说这一回无论如何不能由着他,谈朋友归谈朋友,结婚过日子,天天鸡飞狗跳的谁受得了。还有啊,这一回我说什么都不肯再找个门不当户不对的。我不去沾别人的,但也决不肯任何人再算计到我头上。
冯钊明听着妻子这么着急上火的样子,一时也没敢吭声,只想着软化点矛盾,你自己生的儿子,你不晓得他?他能听你的?他那一身恨不得一百吨的反骨!
妻子也跟着反骨起来了,那就听他的!?人家芳岁有什么不好,模样家世学历性情,哪一样配他不够,啊!由着他去找,我还不知道你们男人的德性,全凭一时上头,低眉顺目迁就你的,清高冷淡和你对着干的!你的这两个儿子这辈子就这点出息了!
冯钊明不敢惹这个时候的妻子,更不敢多嘴什么,要是给老二搅和黄了,他当真要翻天的!
但是私心论,栗家女儿,怎么也不输袁家的吧。
这一早,冯母就跟老二说袁家那头的事,冯镜衡给一口回绝了,“我不喜欢那样的。跟你明说了。”
“那你喜欢哪样的啊?”
“虞老板,你别管我喜欢哪样的,我再声明一点,别给我张罗。说句难听的,你就是给我娶回来,也跟我无关,我不是吓唬你啊!”
冯母气得骂他反骨头,也反过来威胁他,“你大哥已经作死在前头,你再找这样的人家,老二,我跟你讲,想让我再捏着鼻子认,难!”
冯镜衡在开车,不想一大早上就吵吵,吊儿郎当的口吻,“随便吧,我早说过的,你目前的婆媳关系是你儿媳妇忍让你,并不意味着你处处对,明白吗?我之前帮着朱青说话,是纯粹好打抱不平,现在我忙自己还忙不过来呢。至于你说的,认不认,嗯,到时候再说吧,也没哪条法律规定,婆媳一定要见面不是!”
“老二,你说的这是人话吗?啊!”
“当然是啊。我到今天也一直很客观地跟你争辩一个道理,你看不上朱家是事实,我不否认。但是,朱家女儿是你大儿子点头娶的。即便奉子成婚,也是你儿子愿意的。这里头真要有个罪魁祸首,绝对不是人家朱家女儿,懂吗?”
“老二你在拐弯抹角地说什么?”
“说冤有头债有主。说你那对宝贝的孙子,你难不成想着去母留子了,啊?”
“放屁。你把我想成什么了,谁家结婚是奔着离婚去的!”
“行,有你这句话就行了。我不去管你和你大儿媳的事了,爱咋咋地,反过来,你对你大儿媳的偏见也别祸连到旁人。虞老板,我跟你讲,哪天我愿意点头结婚了,自然也是奔着娶妻生子去的,我很有信心,我生出来的孩子绝对不比你那的家宁宝贝差,啊!”
什么跟什么啊。冯母直到被老二挂断电话,都是懵得一塌糊涂,她找他说什么来着,他又说了些什么!
眼下,冯镜衡提到早上被亲妈催婚的事,对面冯纪衡问老二意思,“不满意袁家?”
冯镜衡没作声。
老大这才意识到,昨晚那话,说得老二吃心了。于是,当着父亲的面,冯纪衡坦坦荡荡,“朱青也就那么一说,我们不知道旁人,还不知道你,谁被算计了你老二也不会!”
老头居中,并不参与他们弟兄俩的机锋。也是想看看老二的态度。
说实在话,娶袁家,才是皆大欢喜。但是冯钊明太知道他这个二小了,皆大欢喜这种事在他那儿,约等于一定有人委曲求全。老二打小就有一套自己的唱词,委屈自己不就是窝囊废!
右副手上的人,迟迟不表态。直到准备撤早餐,换茶点咖啡,预备着开会谈事了,冯镜衡始终手里握一青橘,仿佛前头的不开怀都不存在,只懒懒散散坐正身子,朝老头也朝老大,“满意这种事,单方面那就叫白瞎、自作多情!”
“我满意谁,用得着我满意嘛。袁主任要是知道我这么不乐意,一屁股给我踹到下水道去了,谁家女儿不是宝不是贝啊!将来家家到了出嫁的年纪看上什么人,你们恐怕就知道养女儿的心情了。”
冯镜衡说这话,一是点老大,二则也是讥讽老头,哼,口头漂亮账说得多好听啊,结果,妻子狂风大作的一言堂,老头愣是个屁也没放。
冯钊明看得出老二对他的怨气了,会议即将要开始,老头也摆他董事长的谱,又是在老大面前,得顾忌着他岳家的颜面,并没有多表赞栗家。“你看我干嘛,家里那些事,我能说多少,我又能说什么。你妈那个脾气,我跟你讲,你跟她对着干,不如去服个软,直中取不如曲中求。”
冯镜衡一副去你的吧,你们一个个的,都惧内去吧!想让我去服软,想都不要想。再说了,我服个哪门子软,我相中的什么时候比你们看上的差了!爱谁谁去吧!
茶话会告一段落,议程正式开始。
轮到冯镜衡上去发言手头上项目要修改参数的船身数据,他起身去投影幕那讲解,等到他分析完再归座的时候,原先他搁在桌案上的一只青橘到了老头手上,已经被听会不必开口的冯钊明剥了,吃了一大半了!
橘子的主人,一把夺回头,“操,冯董,您没事吧!”
直到会议结束,冯家父子的口水仗都没消停,老头怪老二,一个橘子而已,我看你拿在手里碍眼,我给你吃了眼不见为净。
老二:上了年纪的人给我忌忌口。别什么都馋,是你的嘛就吃,问过我了嘛。啊!
这一大早上的,就没一件事顺心。会议记录签名表递到冯镜衡手边了,他才要拾笔签字的时候,手机打旋震了下,跳出连续两条微信——
栗.:我今晚有事,恐怕不能去看猫了,如果你不方便的话,我能不能叫孔颖去一趟。
栗.:你如果同意的话,可不可以给孔颖一个临时访问门禁码。
冯镜衡左手在会议记录上龙飞凤舞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右手拾起手机预备散会。
临走前,他把那个霍霍得差不多的橘子索性塞回给老头了,“喏,吃完,别浪费。”
随即,转身出会议室,等着电梯来的档口,冯镜衡回复对方:
不可以。
有什么事,晚上?
第29章
◎热手掌与冷焰火◎
栗清圆给冯镜衡去微信的时候,已经快中午。
他们董办已经商量着中午吃什么了,冯镜衡回过来的消息,栗清圆好像也不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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