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与恒没说话，他终于从浴缸里踉踉跄跄地爬了出来，嘴唇都已经冻成了青紫。
看着他一身狼狈到极点的样子，楚玟的脸上是非常标准的笑容：
“应该说一声抱歉的，本来应该对霍先生这个伤者更人道一点，可惜……”
楚玟翘起了一根手指。
“只能帮你冷静一下。”
手指又垂下去。
霍与恒正在站直身子，被她这话弄得下腹明显一紧。
认真地说，楚玟觉得那儿大概已经冻透了。
她脸上的表情立刻更真诚了。
祝其“永垂不朽”的真诚。
“我会查清楚这件事。”过了一会儿，霍与恒对楚玟说，“我很高兴楚小姐在这样的情势下和我站在了同一个战线上。”没有怀疑这是霍家针对楚家的某种圈套。
楚玟笑了一下，一只手抱着另一只手的手肘，她说：“我对霍家人的智商和我自己家的实力都还是有信心的。”
言下之意是知道你们不敢惹，也知道你们惹不起。
“不过……”楚玟话锋一转，“现在我们要解决的是眼下的事情，霍大少深更半夜头破血流地从我的房间出去，明天霍家和楚氏名下的股票估计都会跌不少。”
头破血流四个字让霍与恒的头更疼了，他的血水甚至沾在了浴缸的周围，弄得这个卫生间像是个凶案现场。
霍与恒说：“那会是我们两个人都不想看见的局面。”
“所以我给你准备了另一身衣服和帽子，你找好可信的人来接你，一会儿我会通知酒店断掉这一层的监控。”
霍与恒接受了楚玟的这一套安排。
他换衣服的时候，楚玟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男人解开两颗扣子，停下手说：“楚小姐一直正对着我，是对我的身体感兴趣吗？”
楚玟声音淡淡：“任何一个正常的女人都不会把后背留给一个两小时前还想要强暴自己的男人。”
霍与恒顿了一下，说：“我为我今天的失态道歉。”
“没关系，记得去查查有没有脑震荡。”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只有换衣服的琐碎声响。
霍与恒开门要走的时候，停了一下说：“楚小姐这一下我会记住的，提醒我自己要更加谨慎小心，也提醒我自己楚小姐其实是能下狠手的。你引起了我的注意。”
楚玟没有说话，她还是站在卫生间门口没动，只是胃部有点痉挛。
同时，她又听见了另一个声音――来自“执行导演”。
这也是“执行导演”第一次在楚玟“直播”的时候出现。
“大姐，你的戏份一下子飙升到了1.9%！一会儿男主走了有你五秒钟的个人镜头！你一定要把握机会啊！独立镜头是角色拉人气的黄金时间！一定要表现出对男主的爱！”
啥玩意儿？
霍与恒头也不回，几乎是硬撑着离开了。
他走了，酒店房间里的灯还亮着。
楚玟往前走了一步。
她只有五秒，表现对男主的爱。
穿着黑色运动服的女孩儿脸上的表情淡了下来，好像一直支撑她的东西暂时离开了，是骄傲或者自尊，是来自家族的荣耀……让她能表现得像之前那么冷静和果断。
“开弹幕。”楚玟在心里默念，她要观察观众的情绪走向。
然后，她慢慢走到浴缸跟前，弯下腰。
细□□致的手指慢慢伸出去，沾起了一点红色的血。
“与恒。”
她的表情是那么脆弱。
像是一个玻璃娃娃，一下子交出了自己内心的所有情绪。
下一个瞬间，她把那点血放进了嘴里，嘴唇含着自己的手指，露出了一个诡异的满足的笑容。
“卧槽槽槽槽槽！！！！！！”
“病娇！！！！！我爱了！！！”
“妈妈妈妈我被吓到了！！！！！”
“这个女配！我真是没想到居然还别有风味呢！！”
弹幕炸了。
酒店的房间一下子黯淡了下来。
楚玟面无表情地仰头看了会儿那些弹幕，然后低下头。
“呕！呸呸呸呸！”
她冲到洗手池又吐又漱口。
“我是做了什么孽？啊？东西没吃多少，半点儿劲儿都没了，又给那完蛋玩意儿给恶心吐了！这都什么玩意儿啊，看他那熊色！钱多了脑子烧坏了？发现自己身体不对劲儿了就不能打个120？还搁那摆pose等美女呢？什么垃圾玩意儿？！随便谁来了都敢睡呗？！那只狗没拴好半道儿把他拉出来了！”
“说还没人治得了他，我要是那骚包男的我才不送女的给他呢，我给他弄一加强连的男的！先把他腿打八节让他N瑟！欠削的玩意儿！他也不是不会说人话，咋每句话都不像是人会说的呢？
“不是说霸道总裁出入都是一堆保镖跟着么？怎么在酒店两小时保镖都没个电话找啊？咋了？保镖那么了解他呢？知道他金枪不倒永动机呀？还有五星级酒店都没个指纹打卡？随随便便就让人顶替上班了？那要是来个搞事儿的，这一个楼不都得让人给嚯嚯了？
“白馨脑子里都装了啥？！我才跟她见过三回！咋就我说啥是啥了？！
“外头看戏的还能不能行了？！满脑子想的都是些啥！这完蛋草的，一堆闹心玩意儿！”
嫌弃到极点地放掉那些用来“冰镇”男主的水，楚玟淋漓着一脸的水一口气骂完，又反胃了两回。
“大、大姐……要不您想点儿开心的？毕竟一棒子把男主打成脑震荡的女配真的不多。”
楚玟抹了把脸满屋摸着招烟没找着，脸色更难看了。
“执行导演”的语气更加小心翼翼：“对吧。再说了，刚刚您的表现简直绝了！戏份值一下跳到了2.9%！爆涨了百分之一！马上就要追上白馨闺蜜了！更棒的是您的观众期待度一下子成了所有女配里第一！您再接再厉把这些都换成人气……”
抬头看一眼仍在对“楚玟”意犹未尽的弹幕，楚玟拿起房间的电话了客房服务，把送餐单上所有的东西都点了一遍，她觉得自己现在虚到连回家吃泡面的劲儿都没了。
就在她点菜的时候“执行导演”突然惊叫了一声：“大姐！有打赏！有大佬的打赏！打赏了足足一千！”
打赏？
楚玟揉着肚子，看着自己头顶上花里胡哨的一句话飘了过去：
“随便进了个直播间，还以为又是无脑霸总剧情呢，这个女配挺特别的，爱了爱了，她的戏份再多点儿！”
因为大额打赏，旁边儿还配着花儿。
楚玟眯了眯眼睛。
“执行导演”在一旁“呜”地哭了一声：“大姐，我就知道，我找你没错，您天生就是吃这碗饭……”
“滚，老娘还没饭吃呢。”
世界又安静了下来。
酒店送来了三十个盖着银盖子的餐盘，每个打开都不够只猫一口咬的。
楚玟用这些东西勉强揣了个三分饱，肚子里“咕噜”叫了一声。
“那个打赏是什么呀？”有了精神她问“执行导演”。
“打赏值是每个角色最重要、最宝贵的数值，人气值只是决定了主脑设计剧情走向时候你的戏份，跟戏份值直接相关。这个打赏值甚至能给你逆天改命！之前有个直播世界的人气男配死了，他的脑残粉狂掷四十万，又把他给救活了！要是打赏值能超过一百万……角色甚至能够直接干预主脑决策！”
楚玟第二次检查几十个盘子是不是都被自己吃光了，状似随意地问：
“像我这样莫名其妙进来的也可以？”
“当然……”说了两个字，激动过头的“执行导演”突然安静了下来。
确定了再也没吃的了，楚玟也打算走了，打开门，他挑了一下眉头，说：
“嗯，我知道了我的套路了，以后我见着这个男主就打，打完了再羞辱一顿，羞辱完了再表演一通……半残的男主才是好男主，死了的男主也行，我就天天唱小寡妇上坟儿呗。”
“执行导演”：“……大姐，您、您是怎么总结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楚玟：洗牙去了，别烦我！
第6章
穿过深夜的酒店大厅，楚玟看着外面亮着的路灯，不由得愣了一下。
“个瘪犊子还没走？”
楚玟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擦了擦嘴上可能存留的食物残渣，再次进入了演戏模式。
同时，她也很后悔自己居然把铁棒子留在了酒店房间里。
走出酒店大门，楚玟的脚步停住了。
“白馨？”
路灯下面小小的身影缩着，听见有人叫自己，白馨小心地转了过来。
“楚玟！呜呜呜呜，你没事！太好了！”
小姑娘真的是轻盈得像一根羽毛一样，扑上来趴在楚玟的怀里哭。
楚玟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不留神接住了一只从树上掉下来的小奶猫似的，整个人都僵住了。
“你怎么会在这儿哭？被谁欺负了吗？”
比如那个欠削的男主正好碰到白馨了？
“呜呜呜呜，没有，我就是担心你！我本来要回家了，可我突然想起来，那么大的一个男人都被打倒了，万一凶手他其实一直藏在房间里，你会不会也很危险？我想回去找你，可我又害怕，刚刚一下子来了好多车，又一下子走了……然后酒店就不让进了，我越想越害怕，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呜呜呜呜呜……”
应该是酒店高层知道了霍与恒在酒店里出了意外的事情，所以封锁了酒店，楚玟拍了拍白馨的肩膀，说：
“没有的事儿，你怎么这么会胡思乱想啊。”
楚玟实在是被白馨给“呜”得头大。
来接她的车无声地滑停在一旁，她把白馨从自己的身上薅了下来塞进了车里。
“别哭了，好好回家睡一觉，那个受伤的人也回家了，这个事情已经过去了。”
白馨还在啜泣，拉着楚玟的袖子不肯放手。
要不是在直播，浑身鸡皮疙瘩都要炸开的楚玟说不定已经把这个女主强行送走了，现在，她只能认命地自己也坐进车里，让司机先把白馨送回家。
“楚玟，以后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了，有人被打伤了你怎么能留在里面呢？我简直是个大傻瓜，居然你说了我就听了，我们是朋友，我应该一直陪着你的……”
头缓缓地靠在车的后靠背上，楚玟仿佛是累了。
她其实是被白馨念得整个脑袋都在嗡嗡作响。
男主可以一棒子打成工具人，在女主这儿，楚玟才知道什么有力使不出。
“楚玟，你是不是不舒服呀？”
小姑娘终于哭完了也嗦完了，凑近了看楚玟的脸色。
“没有，不用担心我。”
楚玟转过头，窗外是她来了之后就没见过的斑斓街景。
她的嘴唇微微勾了一下，有些回味的陶醉。
直播的观众只会以为她在回味男主血的味道，绝不会想到，她在怀念的是曾经属于自己的“真实”和光明。
……
“小姐，您之前说的自由搏击大师已经安排好了，您想要什么时候开始上课，对方都愿意配合。”
烫好的报纸，一小杯咖啡，两根手指那么粗的一个面包，还有一个小得莫名其妙像是从鹌鹑那杂交过来的煎蛋，就是楚玟例行的早饭。
不过今天还是跟之前有些不一样的。
楚玟抬头，看了看自己的新管家，昨天半夜她回来，发现家里多了四个女仆和一个男管家，说是她那住在主宅的父母不放心，派来照顾她起居的。
“执行导演”说这是她的戏份增加导致的，一个角色在这个故事里的戏份越重，她身边的人物线就会越密集。
“就是说我现在突然有了管家，以后可能还突然有了啥七大姑八大姨表叔娘舅小堂弟？”
“也可能是未婚夫哟~”
皮了这一句，“执行导演”就跑了，到现在也再也没出现。
楚玟看看自己跟过家家似的早餐，先是在煎蛋上挤了一坨番茄酱，然后配着面包两口吃下去了。
咖啡她不想喝，直接把糖倒进旁边的牛奶里，直接一口闷了。
当然那牛奶也很少，也就比个喝二锅头的酒盅稍大点儿。
吃完饭，她正要站起来，一直静立在旁边的管家突然开口说：“小姐，您吃得这么快，是不是没吃饱。”
楚玟猛地回过头，在昏暗中看向那一脸标准微笑的管家。
“是！”她这一个字儿说得是含泪带血。
“小姐您稍等。”管家离开餐厅，一分钟后他回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
“小姐，这是麦片和香肠。”
麦片？香肠？
看着迷你款的马克杯和迷你款的香肠，楚玟的心情大概是“久旱逢甘霖，一滴”。
一口吃掉香肠，再一口喝完麦片，楚玟有点点小期待地看着自己的这个新管家，有那么点儿希望他能再拿点儿什么出来。
管家只是对她说：“小姐，祝您今天过得愉快。”
走出家门，楚玟决定自己要在三天内解决自己的吃饭问题。
为什么是三天？因为再拖下去，她就饿死了。
上午去学校跟女主蹭戏份，之前那个“生命力”老师当然已经不见了，换了一个新的美术老师，是个穿着朴素笑容亲切的女人，不管对谁说话都是轻声细气的。
上课的时候楚玟听见这个老师盛赞白馨的色彩表现力，在低头调色的时候，她的眼睛眯了一下。
按照套路来说，这样的老师身上很可能就有“戏眼”。
就是不知道那个搞剧情的“主脑”又会怎么折腾了。
也不知道女主今天会不会带点儿点心……轻轻揉了一下空荡荡的肚子，楚玟的思维渐渐从“恶龙”向“饿龙”转化。
“楚玟，你画的是……什么？”听见老师这么问，楚玟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画的其实是个鸡腿。
金灿灿的、形状很奇怪的炸鸡腿。
当然，作为楚家的大小姐，病娇女配，男主脑壳终结者，她知道这个答案是说不出口的。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画什么。”楚玟笑着说，“只是觉得有什么很激烈的情绪想要通过色彩来表达。”
“嗯……”新任美术老师认真端详着楚玟的画作，说，“我确实从里面看到了蓬勃的、急需满足的欲望。”
行啊，这个老师眼神儿还挺准。
急需一个炸鸡腿的楚玟脸上是恰到好处的笑。
油画课结束了，楚玟也蹭够了戏份，收拾东西，带着女主给她的巧克力小蛋糕退场。
刚走出光外，她就面无表情地把小蛋糕整个塞进了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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