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许是往昔的蝇营狗苟,到如今还活在谷大顺的心头,那是没滋没味,没一点快活可言。
在下流的人生里挣扎过,谷大顺更想把一切幻想的美好推到闺女身上。
便是如此,谷大顺才会在意闺女被人说长道短,闲言碎语。因为人言可畏,嘴刀子一样能杀人。
“有爹心疼女儿,女儿才不怕一些多舌之人的废话。”谷秀娘的态度很明确。只要心够宽,浑然不在意,旁人的闲言碎语于她何加焉。
“更何况女儿想多陪陪爹。女儿乐意晚些年岁出嫁嘛。”谷秀娘做小儿女的姿态撒娇。
小辈跟长辈撒娇,这就不算事。只要长辈吃这一套。孩子长再大,在长辈跟前还是孩子。
当然有一个大前题,得是长辈真心的疼孩子。搁着不心疼孩子的长辈,撒娇纯粹白废功夫。
“好闺女,你舍不得爹,爹哪舍得你。”谷大顺感慨一回。他道:“罢了,既然双方说定,要延后婚期,事情改不得。大不了等闺女你出嫁时,爹再添嫁妆。保你十里红妆,让人不敢小瞧半分。”
“让外人讲,我家嫁女,不需得夫家养了新妇。新妇一衣一线,一粮一米,里里外外,方方面面,尽数是新妇自己的嫁妆。”
谷大顺的态度多明白,女儿嫁到夫家做新妇,这嫁妆多,底气就足。
“爹真心疼我,我心底欢喜。我这一辈子能做爹的闺女,我觉得自个是天下最幸福的人。”回话之时,谷秀娘眉眼弯弯,笑意盈盈。
几千里之外,渭河县,何家宅。
何屠夫膝下有二儿二女,长女何大囡被好爹安排婚事,准备顶替她姑嫁给县城里的董大户。
董大户年近半百,不止比何大囡她爹年岁大,就是比着她祖父也小不了几岁。
何大囡不想嫁,她反驳了一回。尔后,让她爹狠狠煽过一耳光,接着就被关进屋子里。
至于不嫁?
何大囡连家门都出不去,她说什么,皆不算数。
“姐姐。”何大囡的妹妹,何囡囡在窗外小声唤道。
“小妹。”何大囡望着五岁的妹妹,她带着哭音的回话道。
近些时日,何大囡以泪洗面。她哭累了,似乎不在挣扎自个的命运。她已认命,准备听从她爹的安排去嫁给那一个年近半百的董大户。
“董家退亲了。”何囡囡小声的说道。
“……”听过这话,何大囡的眼里有光。她伸出手,扒着被木条钉过的窗缝,她不敢相信,忙追问道:“妹妹,真的,是真的吗?”
“真的。”何囡囡连连点头。
“我偷偷听来的,姐姐,不骗你。”何囡囡保证。
何家宅,前院里。
何屠夫点头哈腰,他对董家的管事说道:“董管家,这一桩婚事好好的,咋退了,这……”
董管家一来,开门见山就跟何屠夫说退婚。
何屠夫当然不想退婚,他收过董家的聘礼财,这一笔横财已经花光。全部用来扩张何家的屠夫生意。一旦退亲,这聘礼财就得退给董家。
不退。
何屠夫倒想啊。
可董家能允许吗?
何屠夫不敢妄想。何家弄丢掉原来的新娘子,现在换人,董家不认。
“何老弟,唉。”董管家收了何屠夫递上来的一封钱。这钱收下,董管家就给何屠夫一个可靠的消息。
董管家凑近些,小声说道:“老爷犹爱美寡妇,嫁人过的,老爷更心疼三分。”
“何老弟,不是不帮衬,这是没折啊。你家妹子走丢,这消息传的风风雨雨。你家换的新娘子,啧啧,毛头小子喜好这一口,可我家老爷不喜啊。”董管家泄露一回口风。
这口风够劲道,把何屠夫雷在当场。
何屠夫觉得舍一个女儿,他家吃亏欠。可在董大户的眼中,水蜜桃换成豆芽菜,董大户亏了。
董大户不认同何屠夫换新娘子的做法。
什么一枝梨花压海棠。董大户没兴趣。
董大户一辈子就一点心瘾,最是朴实无华。他平生喜爱一口别人家的娇娇之妻,犹好再嫁寡妇。
“这……”何屠夫一听董管家的理由,他也没折。他家除了走丢的妹子,没新寡妇。
除非何屠夫去死,把自个的妻子变成寡妇。可这嘛,对于何屠夫而言,不可能,不接受。
婚,董家退定了。
甭管何屠夫有什么想法,董大户的背后有人,皇家宗亲的墩城侯是董大户的亲外甥。
聘礼财,何屠夫想不退,也是不行的。
神京城,内城,谷氏宅第。
东方暻登门拜访,谷大顺见一面。尔后,他就成全一对未婚的小男女。
谷大顺安排东方暻在花园里游玩一番。顺道也吩咐了下人,去请小娘子前来一赏秋景。
秋日,花园里菊香漫漫。东方暻在赏菊。待听着由远而近的脚步声,他回身。
火红色的彩霞在天边。明媚的天气,满园的芬芳,谷秀娘瞧见的就是花美,人更美。
“玄高哥哥。”
“谷家妹妹。”二人碰见,相互见礼。
至于侍候的丫鬟仆妇们,这会儿有眼色,得着主子们的示意,一一见礼,一一告退。
花园子里,东方暻和谷秀娘二人漫步信走,犹赏秋菊。
东方暻摘一朵开得最艳艳的秋菊,他递给谷秀娘,笑道:“此花衬了谷家妹妹。”
“深秋将至,百花凋零。此花开的灿烂,最是国色天香。”东方暻是不是诚心之言,谷秀娘瞧一眼,她全且信了。
谷秀娘接过秋菊,她伸手接过,尔后,簪于发髻上。
“玄高哥哥,好看吗?”谷秀娘问道。
“好看。”东方暻肯定的回道。
二人相视一笑后,东方暻说明来意,他将起程去往南边,去意为何?
谷秀娘当然知道。为刘暌失踪一事。
“小儿无辜,若能得救,也是善事。”谷秀娘轻轻颔首,她说道:“此去几千里之外,北边南边,风情不一。玄高哥哥,冬日将至。你也当注意保暖,莫要惹了寒凉气。”
“多谢妹妹提醒,我会注意。”东方暻应一声。
“妹妹可有书信要我带去南边?”东方暻又寻问道。
谷秀娘想一想,她轻轻摇头,说道:“多谢玄高哥哥的挂念,书信就不必了。”
谷秀娘的生父识得几字,也不多呢,还是文盲。至于生母,大哥嫂嫂,二弟,他们都一样,一字不识。
当年的谷秀娘努力过,结果不好。让成年人多识字,他们只会觉得苦累无功。学不学的,不学也罢。
这世道里会识字的人不多。谷秀娘如果不是有上一辈子的记忆,当年又得着费邑侯相赠的钱财。她一样没有机会去花钱识字。
想一想,谷秀娘对东方暻解释一下,说道:“时间未至,府上要赠的节礼尚需准备。至于书信,我南边的亲人们未曾读书。”
“若玄高哥哥遇着了,亲人们问了,请玄高哥哥替我回一话。盼他们好,我也挺好。”谷秀娘给出自个的态度。如此,便可。
第14章
秋日暖阳,和风熏人。
赏过一番景,谈过一番话。谷秀娘请东方暻去亭中小坐。东方暻应了。
二人一道品过一些茶点。闲暇时刻,谷秀娘琢磨后,拿定主意。
就在这会,谷秀娘消耗一番精神,一瞧未婚夫的气数。信天信地,于谷秀娘而言就想用双眼去判断一下吉凶。
在未婚夫东方暻的头顶之上有云气袅袅。
谷秀娘最先注意着东方暻天灵盖上的一根淡黄色本命之气挺立。在本命之气的周围还有一团黄气结成祥云。这等气运落入谷秀娘的眼中,一如从前,一模一样。
不见劫气,不见黑云。
谷秀娘的心底浅浅舒一口气,此去南边,当无碍难。
虽然这般想法,谷秀娘还是思索片刻后,她轻轻在心头占卜一回。嗑命就嗑命。总能求心安。
比着开眼瞧气数,谷秀娘对于占卜就是肉疼,心疼自己嗑掉的寿数。
占卜之后,卦象显示,中中签:平平无奇。
谷秀娘这会儿对于东方暻的南去一行,再无半点担忧。且随他去,想来也会平平无奇,无功无过。
至于卜卦消耗掉的四个时辰寿数。谷秀娘全当求上苍显灵给的报酬,她认了。
在谷秀娘的心里,比起一天一天的担忧,还是有一个确切答案更让人踏实。
“谷家妹妹在想什么,瞧你眉眼舒展,貌似心情不错。”东方暻开口问道。
“我替玄高哥哥占卜一卦,此去,玄高哥哥无功无过,平平无奇。”谷秀娘实话实说。
“哈哈哈……”东方暻笑一回。他畅快大笑,貌似挺开心。
笑罢后,东方暻收敛笑容,他回道:“听过谷家妹妹这一番话,我心情挺好。此去,也当如谷家妹妹所言,无功无过,平平无奇,只道寻常,如此,甚好。”
瞧着东方暻的神态,谷秀娘知道对方就是附合她一回。信不信占卜一事,东方暻显然不信。
承平十年,孟冬,应钟之月。
神京城,皇城,宫廷内苑,瑶仙宫。
宋婉儿被承平帝册封为正二品昭仪,她居住于瑶仙宫正殿。这一日,宋府的女眷们递牌子进宫给昭仪娘娘请安。
琉璃翁主丁芍药是宋婉儿的嫂嫂,她自然在一众女眷之中。
瑶仙宫内,宋婉儿见着娘家亲人,她心情挺不错。
一见面后,一众人先论国礼,再论家礼。
宋婉儿对于问安见礼一事,她不在意。她更关心亲人们的近况。一一问过娘家近况,宋婉儿眉间带笑,轻轻颔首。
琉璃翁主丁芍药的目光也落在小姑子宋昭仪的身上。比着往昔,这一位四妹妹的变化极大。
丁芍药瞧过瑶仙宫的摆设,俱是雍容华贵。殿内殿外,各色摆件,殿中一花一木,一榻一瓶,哪一样都是匠心独具。这一切说明一件事情,宋昭仪很得宠,不是虚于表面,而是真正得着天子欢心。
“娘娘安好,府上安心。”宋母一派从容,她跟女儿说话时亲切随意。宋母更乐意给女儿讲一讲宋府内发生的趣事。
宋婉儿认真聆听。在话尾时,宋婉儿跟丁芍药问了侄儿侄女的近况。
“两个孩儿还跟往常一样,性子活泼,身体健康,有劳娘娘关心。”丁芍药笑着回话道。
对于丁芍药的回话,还提起宋诚夫妻膝下的一对龙凤胎。宋母有话讲。
当然,宋母亦有小礼物给女儿。此时,宋母对儿媳丁芍药使一个眼色。
丁芍药看得懂,亦明白,于是就拿出专门备的小礼物。
“这是……”宋婉儿不理解。
“娘娘,祈福之用。”宋母笑得高兴,简单解释一下。
“娘娘,这是龙凤胎周岁时的小衣裳。压您枕下,旺子嗣运。”丁芍药是详细的解释一回。
一听这话,宋婉儿的脸颊微红,不是害羞,而是欢喜。
“娘和嫂嫂的心意,我便领了。”对于这一份小礼物,宋婉儿不拒绝。
宫廷里的嫔妃,对于子嗣一事,莫说天子在意,宋婉儿打心眼儿里也渴求一个属于自个的孩子。
这一回进宫,在琉璃翁主丁芍药要告辞时。
因着宋母去一回耳房,要准备梳理一番妆容。
此等时候,宋婉儿跟嫂嫂单独相处,她问一话,说道:“我在宫里也听着一点风风雨雨。嫂嫂,秀娘的婚事要延期了,对吗?”
“娘娘明鉴,确实如此。”丁芍药回道。
“不瞒嫂嫂,本宫先前还打算在陛下跟前美言一番,请陛下先赐婚,再赐赏,全当给秀娘的婚事添三分皇家喜庆。如今局面,只能做罢。”宋婉儿的脸上全是可惜之色。
“臣妇替弟弟玄高,替未来弟妹秀娘,替他二人一起感恩,此番真诚谢了娘娘的美意。”丁芍药福一礼。
“嫂嫂快请起。”宋婉儿虚虚一扶。
丁芍药起身,重新落坐后,又笑语回话,说道:“娘娘,依臣妇想法,好饭不怕晚,玄高和秀娘一对璧人,他们这等有情人一定会终成眷属。”
说过东方暻和谷秀娘的婚期延后一事。丁芍药又关切的问道:“宫廷内苑,娘娘听着玄高和秀娘的婚事延期。此事对娘娘可有影响?”
宋婉儿摆摆手,她笑道:“与本宫没什么影响。只是对于费邑侯府的名誉可能会添一些微词。”
“陛下不喜?”丁芍药小心问道。
宋婉儿轻轻颔首。
丁芍药懂了。
“莫不成有人在陛下跟前添油加醋,想给费邑侯府上眼药?”丁芍药猜测一二。
“很可能。”宋婉儿回的也是模棱两可。
这让丁芍药有一些的担忧。费邑侯府是她的娘家,娘家一旦出事,她又岂能安稳。
“嫂嫂莫急。”宋婉儿见丁芍药面色忐忑,她宽慰道:“不过几句谣言,费邑侯府行得正,立得端。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诚如娘娘所言,费邑侯府做派端正,当无碍。”丁芍药嘴里这般讲。可在心里头,她打定主意,一出宫廷后就差人给父亲递话。
小事大事,只要关系着费邑侯府,丁芍药就觉得宁可小提大做,也不能妄自尊大。
古语有言,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总而言之,防患于未然,这一点忧患意识得有,当谨慎为妙。
风雪归人。初冬第一场雪后,东方暻一行人踏足渭河县的地界。
有费邑侯府的招牌在,东方暻请渭河县的衙门帮衬着寻人,至少在明面上没有人敢懈怠。
当然本着给衙门找了差事,过江龙也要跟地头蛇商量着办。东方暻自掏腰包,他差亲信小厮给衙门上下一一打点一回。
费邑侯世子大出血一次,衙门上下,人人得着分润。只能说利益到位,哪怕冬雪时节出门办差,也没人叽叽歪歪。
渭河县,何家宅。
何屠夫见着登门的东方暻,还看见跟随东方暻一起归来的妹妹。
“妹妹。”何屠夫想发火。
不过嘛,在见到东方暻以及他身后的一众随从们,何屠夫把到嘴边的骂人之语一一咽下。
“你回来就好。”千言万语,何屠夫一番思量,讲了这么一句开场白。
刘妻在哥哥何屠夫的跟前气弱三分。她低头,不敢语。
此时此刻,此时此地,东方暻从从容容,以东道主的态度,说道:“衙门公差办事。旁的事情,后面再议。然否?”
东方暻的这一番话不止是对着何屠夫讲来,而是跟一道同来的衙门公差讲话。
“依世子言,先论公事。”领头的书吏附合一言。
瞧着煊赫的费邑侯世子,再瞧瞧衙门公差。何屠夫瞧见妹妹后上涨的气焰一下子萎靡不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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