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三太太不以为然地挑了挑唇角,“既这么着,那我问你,先前儿我叫针线房给我跟你四妹妹做两身儿的衣裳,原是想等过几天去她外祖家吃喜酒的时候穿,怎么到现在还没做好?”她故意道,“可是底下那些人见你年轻好说话,所以出工不出力了?”
“没有没有。”宋昀盼忙道,“那件事我已经跟春燕姐姐解释过了,实在是这阵子针线房正在赶制各房的新衣,还没腾出空来……”
府里每年春夏秋冬的衣裳各有份例,宋昀盼所说的,正是今年的春装。
只不过主子们时常出门在外,只靠那么几身新衣裳肯定是不够的,其他衣裳要么是叫了自己的丫头动手,要么就交给外头有名的绣坊,再不然就等针线房不忙的时候叫她们给做……都是有的。
却说今年苏三太太也不知是有意为难宋昀盼,亦或是因为苏三老爷一直留在府里,想给自家夫君些新鲜感,打从年前到年后,苏三太太的新衣裳就没断过。
若是没活计的时候也还罢了,可今年府里又赶上给下人们发放棉衣,一时时间上便有些紧张。
偏苏三太太是个难伺候的主儿,先前做的衣裳不是这不满意就是那不满意,连做带改要费好些功夫不说,等这身儿衣裳刚送过去,没两天新的料子又送来了。
眼瞅着春衣“交差”的时间一天天临近,宋昀盼心里也不禁着急起来:如今她刚接手府里的事儿,又选的是最清闲的针线房,正是大家都盯着的时候,但凡有一点点纰漏,少不得给人留下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印象。
宋昀盼权衡再三,遂决定叫大家先把旁的事都停了,待把活计赶出来了再说。
就听苏三太太冷笑一声,“真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火都烧到我头上来了!从前你母亲跟你大嫂管针线房的时候也没听说过这样的事儿!”
宋昀盼脸上一热,硬着头皮道,“还请三婶见谅……等忙过了这阵儿——”
“等你做出来只怕喜宴都过去了!”苏三太太一脸不悦地打断道,“你若干不了这些往后还是别干了,天天逗你的猫狗岂不比管针线房容易多了?”说罢也不耐烦再看宋昀盼一眼,转头对苏琳道,“走吧。我还约了千衣坊的裁缝过来量尺寸,可别耽误了……”
苏琳幸灾乐祸地看了宋昀盼一眼,“是,母亲。”遂过去挽着苏三太太的胳膊,把宋昀盼晾在原地,母女俩扬长而去。
待两人走远了,青杏才抱着灵儿上前,低声道,“奶奶……”
宋昀盼方收回目光,黯然道,“咱们也回吧。”
………………………………………………
苏珩这阵子每天天不亮就去外书房用功,待到晚上又找苏二老爷或是苏大爷讨教制艺,日夜苦读,有时回房宋昀盼都已经睡下了。
这天他难得早回来一趟,宋昀盼正跟白檀两个正在净房里给小猫洗澡。
他看了不觉好笑,刚要进去,就听白檀劝道,“奶奶就别为这事难受了……奴婢听太太的意思,也不是真觉得您做的不对……”
宋昀盼没精打采地点了点头,一边拿着胰子顺着灵儿的毛发轻轻按摩,一边道,“我知道……母亲是觉得我太死板了,不知道变通……”
白檀不由低声道,“那怎么能怪到您头上呢……谁不知道三太太最挑剔,这世上就没有她看得顺眼的东西……便是您照她说的做了,她也未必就满意了,总还会挑您别的错处。”她顿了顿,“再说她跟四姑娘这阵子统共都不知做了多少套衣裳,怎么就能因为您险些耽误了?分明就是欲加之罪……您根本用不着理会。”
宋昀盼咬着嘴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再不然,等琳姐儿后头绣嫁妆的时候,我也帮着绣些荷包帕子什么的……”
她话音刚落,就听苏珩笑道,“你在这儿做什么呢?”
主仆俩同时一愣,反倒是刚才还一脸生无可恋的灵儿最先反应过来,出溜一下就从浴盆里窜了出来。
宋昀盼被她溅了一脸一身的水,忙气急败坏地站起来,“你这小坏蛋,我还没给你擦身体呢!快过来!可仔细冻着了!”
灵儿好不容易逃脱“她”的魔掌,哪里肯再回去?兴高采烈地上蹦下跳,甩得净房满地是水。
苏珩哭笑不得道,“你还管它冻不冻着的……赶紧洗把脸换身衣裳要紧。”边拖了宋昀盼往外走,边吩咐道,“把灵儿擦干净抱下去吧。”
白檀忙含笑应了声是。
待宋昀盼重新净了脸,又换了套干净的衣裳,这才坐回妆台前梳妆。
苏珩原本正百无聊赖地歪在炕上看书,待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儿,不由下意识坐起来,想了想,走上前笑问道,“这是什么味道这么香?怎么跟你往日用的不一样?”
第251章 强求不得
“二表哥也觉得好闻么?”宋昀盼转过头嫣然一笑,“是潇姐儿送给我的,说是馥馨居今年刚出的香粉,我也很喜欢。”
苏珩目光微闪了闪,漫不经心地拿起那香粉盒子在手里把玩。
他随口笑道,“你既然喜欢,等回头我叫人照着这个再给你买几盒回来。”
宋昀盼连忙道,“二表哥不用麻烦了。其实这些胭脂水粉光是每个月府里发的份例都用不完……”
“那怎么一样?”苏珩看着镜子里的宋昀盼笑道,“公中的是公中的,我送的是我送的。且这香味委实很配你,恬淡清新,香而不俗……你就别管了。”说罢便把那香粉盒揣进袖子里。
宋昀盼见苏珩都如是说了,也不好再推辞,只笑着道了声谢。
待梳完妆,两人对坐在炕上说话,苏珩才问起来,“我刚才听你说什么绣嫁妆……怎么咱们家又要有什么喜事了么?”
宋昀盼方想起来,忙道,“是哦……今天听三婶说,上回她带四妹妹回去参加娘家侄子的婚礼,正巧合了永宁侯夫人的眼缘,想把四妹妹说给他们家小儿子……”
苏珩想了想,“章家……吏部侍郎章大人那个章家?”
宋昀盼点点头,“就是他们家。不过四妹妹年纪还小,章家小郎君今年又要下场……章大太太的意思,是两家先交换了庚帖,把亲事定下,其他的都等四妹妹及笄了再说。”
苏珩微微颔首,漫不经心地笑道,“既这么着,以三叔三婶对琳姐儿的疼爱,肯定还得把她在家多留两年,那嫁妆有的是功夫绣,怎么还用得着你操心了?”
犹记得在他的梦里,春闱前也有过这么一出,宋昀盼当时正是因为太过劳累,不堪重负,才病倒的。
虽说如今的情况已经比梦里好了许多,但他还是本能地不想让宋昀盼掺和到这些事里。
宋昀盼抿了抿嘴,憨憨笑道,“我也是自己随便想想……”
苏珩就笑问道,“你成天光想着别人,我的东西可都给我备好了?”
宋昀盼忙点点头,认真道,“笔袋跟护膝都做好了,衣裳也只差一点了……我一直都记在心里呢,二表哥。”
小丫头一双眼睛里满是自己的影子,圆溜溜亮晶晶的,虽没在笑,却满是笑意,像个眼巴巴等着大人夸上一句的小孩子。
不知怎么的,眼前莫名就浮现出那个满身是血,死气沉沉地躺在床上的宋昀盼。
苏珩用力眨了眨眼睛,声音略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沙哑笑道,“这才乖了……”又抵着她额头道,“你想着,不该你管的事儿少管。只要祖母护着你,母亲满意你,其他人根本不足为惧。”
宋昀盼心下一顿,打量着他的神情,小心翼翼问,“你刚才……都听着了?”
苏珩笑问,“什么?”
宋昀盼咬着嘴儿,如娇似嗔地瞪他一眼,“二表哥既听着了还明知故问?”
苏珩就笑道,“我也刚巧听了一耳朵……可是三婶又在祖母跟母亲跟前给你上眼药了?”
宋昀盼于是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大致说了一遍,无奈道,“我原也不知那衣裳是她急用的。要是早知道……”
苏珩不以为然地笑道,“知道了又如何?她既着急穿,大可叫了屋里的丫头或是请了外头的绣坊,既交给针线房,便该知道针线房的规矩,这事怎么也怪不到你头上。”又问她,“难道祖母为这个说你了?”
“那倒没有。”宋昀盼老实道,“因后头说起四妹妹的婚事,这事儿就一笔带过了。”
“那是母亲说你了?”
“也没有……”宋昀盼摇摇头,“母亲只是说,三婶素来就那样,加之先前徐嬷嬷的事儿,她心里一直存着气,叫我往后防备着些。”
她顿了顿,欲言又止地看了苏珩一眼。
苏珩一怔,不解道,“怎么了?母亲还说什么了?”
宋昀盼小脸微微一红,小声道,“母亲还问我,这个月的月信来了没有……”
苏珩见宋昀盼这神情,就知道她肯定又多想了,不由笑着安抚她道,“咱们不用那香才几天呢?何况这阵子我一直闭门读书……母亲不会不清楚。”
跟春闱比起来,子嗣之事也只得先让道了。
道理宋昀盼不是不明白,只是心里总归还是不好受的。
她点点头,“我知道……母亲并没有说我什么,是我自己觉得不安……”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也不算少,她还以为从前都是避子香的问题,这回自己铁定能怀上呢!
尤其前阵子还传来大姐姐的喜讯……天知道小日子来的那天她心里有多沮丧!
这样的患得患失每个月都要经历一回,如今还有这么一大家子人在盯着……
宋昀盼真的觉得压力很大。
苏珩就揽住她宽慰道,“其实我现在这么忙,你又刚开始管家,并不是什么要孩子的好时机……等再过几个月,我考完春闱,你的事儿也慢慢上手了,岂不更好?”
“倒是你,心里不要总想着这件事——要是绷得太紧了,反而越发不容易怀上……”
宋昀盼忙道,“真的是这样么?”
“我骗你做什么。”苏珩煞有介事地胡诌道,“我从前有个同窗,夫妻俩成婚好多年都没有子嗣,后来妻子没有办法,只得给丈夫纳了妾,可谁知那妾室前脚刚进门,她立马就有喜了。”他一脸正色道,“可见这儿女都是缘分,到该来的时候,自然就会来了。强求不得。”
宋昀盼听了却不由想到另一件事……她不无惆怅地低头看了看自己平坦的肚子,小声道,“那到底他什么时候才会来啊?要是来得太晚……”
……她就只能给二表哥置通房了。
苏珩一看宋昀盼又想偏了,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地在她头上敲了一下,“你到底听明白我的意思了没有?”
“听明白了啊……”宋昀盼捂着她那不怎么开窍的脑袋揉了一会儿,才低低地开口道,“其实……其实我是想——”
她话刚起了个头,就听外头响起青橙的声音,“爷,清风哥哥说有事回禀。”
第252章 紧张
“叫他先去书房等着。”苏珩问宋昀盼,“你刚才要说什么?”
宋昀盼被这么一打断,登时就说不下去了。
“也没什么……”她笑着摇摇头,催促道,“二表哥既然有事就赶紧去忙吧。”
苏珩只当她还是为生孩子的事儿忧心,遂安慰她道,“你不要总想这些有的没的,明明没怎么着的事儿,自己先把自己吓着了……”便站起身。
宋昀盼听话地点点头,也起身拿了斗篷给苏珩披上,“我知道了,不会乱想的。”
苏珩满意地捏捏她的手,“等我晚膳的时候再回来陪你。”说罢径自就往外头去了。
他前脚刚出去,后脚灵儿就兴高采烈地跑进来,动作敏捷地窜到宋昀盼膝盖上。
“坏东西,这会子倒肯过来了?”宋昀盼皱着鼻子揉了揉它的小脑袋,灵儿窝在她怀里,乖巧地喵呜了两声。
宋昀盼笑叹了口气,捋着它的毛轻声道,“你爹爹根本就不知道……”
才不是什么有的没的。
她只是想告诉他,从前她一直想做一个像二舅母一样的贤妻——贤惠大度,不嫉不怨,宽待妾室,对庶出子女视如己出……
她也觉得自己可以做到。
可是她现在后悔了。
她刚才就是想问问他,要是她能给他生孩子……他可以一辈子只守着她一个人么?
可惜他没给她机会。
还好他没给她机会。
…………………………
苏珩若有所思地把玩着手里的香粉盒子。那盒子上绘着花鸟,单这么个小玩意儿的做工就十分精致。
就听清风低声道,“小的派人跟了大爷几日……可大爷每日下了衙,不是来家,就是回京里的宅子,平素便是跟同僚出去应酬都不多,更不必说去鼓楼街一带……”
“小的见大爷这边儿没什么头绪,又去打听那条巷子的住户,果然叫小的打听到自那晚过后没两天,巷子里就有户人家搬走了。”
苏珩终于抬起头,冷声问,“是什么人?”
清风摇摇头,“那宅子原就是赁的,中人也不知是何人所租,就连当初签的文书也是由下人出的面,只说是一对夫妻……”
“且那户人家住在最里头,左右院子都空着,虽不是独门独栋,却也大差不离,主人家平时从不出门,两个负责采买的婆子口风也紧得很,只说他们老爷夫人是来探亲的……可是他们搬过去半个多月,左邻右舍也没见过这对夫妇……倒是有人曾见过一个穿着体面的男人去过那院子,因这阵子天黑得早,也没瞧见他长得什么样子。”
苏珩沉吟了片刻,“既这么着,就把跟着大爷的人撤了吧。”他说着把手里的香粉盒子丢过去,“查查他上个月可有派人去馥馨居买过这种香粉。”馥馨居是京城的老字号,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子,却能用上今年新出的香粉……只能是别人送的。
清风刚伸手接住,就听苏珩继续道,“另跟他们说,每月往府里送两盒给二太太跟二奶奶,记在我账上。”
清风忙道,“是。”
……………………………………
接下来的日子依旧过得平淡如水。
宋昀盼每天早晨按部就班地送了苏珩去书房读书,就去听雪堂服侍苏二太太用早膳,然后去议事厅听苏大奶奶跟管事媳妇们议事,再去针线房坐镇。
因针线房主要管着主子们四季份例里的衣裳鞋袜屋子里的帘帐帷幔,并下人每年两季的衣裳,所以大多时候也还算得上清闲。宋昀盼在那里待到中午,回去伺候苏二太太用过午膳,等对方午睡,她就可以回屋看看书算算账,做点自己的事儿;待到晚些时候,苏老太太午睡起来,她就领着她的宝贝灵儿去给老太太请安——不像苏三太太的厌恶,苏二太太的可有可无,老人家近来挺喜欢这个雪白可爱的小东西,闲来也爱逗弄两下。
等在苏老太太那里吃了晚饭,再给她老人家念念经书或是按摩按摩,宋昀盼这一天的“工作”也差不多接近尾声,等回了房换了衣裳,苏珩那边也好用完功回来了,再伺候他晚饭梳洗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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