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长林听完大吃一惊:“你们要分家?”
凤宁说:“是的。我奶奶已经不可理喻了,她逼死了我妈,现在又对我们姐弟几个动辄打骂,稍有不顺心,家里就闹得鸡犬不宁。这对我弟弟妹妹的成长非常不利,我担心他们将来心理不健康,会走歪路。”
曾长林头一回听说心理健康这样的词,但也知道是说吵架对他们姐弟不好:“分家是谁的意思?你奶奶要分吗?”
凤宁说:“是我要分的。无论如何,都要分家,否则这日子没法过了。伯伯,你是村支书,又是知道我家情况的,你一定要帮我促成这件事。”
曾长林头皮也有些发麻,马老太可不是个善茬啊,可他身为村干部,也确实有义务调停村民的家庭矛盾,便说:“好,先看你奶和你爸怎么说吧。”
进了屋,马老太还坐在地上哭号耍赖,凤松和凤柏拿着手电筒,在门框上方找到了几个白色的蜘蛛网,给凤金宝止上了血。
凤宁这才知道刚才马老太出手砸伤了父亲,她扭头对曾长林说:“伯伯,你看到了,我家里就是这么个情况,不分家,这日子还能过吗?”
曾长林叹了一口气,在凤宁给他端的板凳上坐下,说:“马婶,金宝,我听宁宁说,你们要分家,是不是?”
马老太说:“我不分家,我死都不同意!”
“那你就去死,你死了,这家就没必要分了!”凤宁毫不客气道。
凤金宝说:“宁宁说分那就分吧。”
马老太怒骂:“你这个没良心的,我当初就该把你屙在马桶里溺死!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我老了,你敢不养我老!”
凤宁说:“没有人不养你的老。我爸每年分给你800斤粮食,足够你吃了。厨房归你,你想怎么煮就怎么煮。我们自己另起炉灶。家里的钱你留一半,另一半给我们。你一个人吃喝,我们一大家子,这够公平了吧?”
“没有钱,我身上一分钱都没得!”马老太恶狠狠地冲着地上吐了一口痰。
“别的钱我不知道,过年前卖猪肉你拿了二百块去总还在吧。”凤宁说。
“你想从我身上掏出一分钱,除非我死!”一说到钱,那是真要了马老太的命。
凤金宝说:“算了,钱我们不要了,给她吧。我们自己再挣。”
凤宁无奈地看了父亲一眼,便说:“随便。家里的猪已经卖了,还没抓小猪仔,不用分,鸡平分好了……”
凤宁快刀斩乱麻,飞快就将家当都分配好了,分完之后,还用笔记录下来,签字按手印,从明日起正式分家,天亮后进行财产分割。
这速度快得曾长林都咋舌,全程都是凤宁在主导,马老太只有同意与不同意的份,凤金宝也没有异议,全都听凤宁的。曾长林这下是见识到了凤宁的厉害了,完全不像个十多岁的小丫头,比当家的男人都顶事有主见。
曾长林走后,凤宁说:“好了,没别的事了。都洗洗睡吧,明天再分家。”
马老太则没没法心平气和,一直骂骂咧咧到半夜,直到凤宁睡着了,她都没停下来。
翌日一早,凤宁起来做了早饭,让弟弟把马老太叫过来一起吃饭:“这顿是散伙饭,吃了这顿,以后就各做各家的了。”
马老太骂了半宿,嗓子都哑了,这会儿都说不出话来,只能使劲拍打凤金宝的胳膊。
凤宁懒得惯她:“你也就知道欺负老实人。以后分了家,你偶尔找我爸帮你干个体力活还是可以的,但别什么事都叫他。爸,你也别她一叫你就去,她自己做得到的不要帮忙。她要是找你帮忙从街上买点东西,不给钱就不给她买。当然,你身上应该也没钱。”
马老太沙哑着嗓音恶狠狠道:“你这么毒,你以后肯定嫁不出去!”她觉得女人嫁不出去就是最大的诅咒了。
“嫁不出去也不关你的事,就不用你费心了。至于说毒,那我还真是不敢当,我看整个南安,都找不出比你还毒的,逼死自己丈夫和儿媳妇,你马老太恐怕是全南安独一份儿!”凤宁毫不客气地怼。
马老太气得脸都涨成了紫色,拿起碗就要砸。
凤宁撇嘴:“你砸啊,全砸了都可以,反正这些碗筷都是你的。”
马老太把碗放下,捶胸顿足:“你这是要气死我,你这个小畜生!”
“你是我亲奶奶,我是小畜生,你就是老畜生,骂我就是骂你自己。”凤宁不紧不慢地端碗扒饭。
凤金宝和凤松凤柏已经端碗走开了,不敢在桌上承受家里两个女人的怒火。
就这样,早饭在凤宁的压倒性胜利中结束。
吃完饭之后,两个弟弟去上学了,凤宁和父亲就开始分家。除了母亲的嫁妆和她置办的东西,凤宁都没争,全都给马老太了。
马老太要这个要那个,什么都想要,结果她那间屋子都装不下了,还试图要把堂屋要过去。
凤宁说:“拢共就五间房,你一个人,一间卧房一间厨房,昨晚都签字按手印了,这会儿你还想霸占堂屋?别怪我扔你的东西。”
“那我东西放不下了,我要放哪儿?”马老太说。
“你爱放哪儿就放哪儿。东西是你要的,你自己安置。”凤宁转身对凤金宝说,“爸,我去镇上买东西,你在房子侧面垒个灶吧。”
凤金宝满口答应下来:“好。”
凤宁都能听出来他语气的轻快,足见分家对他来说是个解脱。
第29章 访客 马老太愣是一分钱都没给凤金宝, 凤宁也不愿意跟老太太纠缠,所以置办家当的钱都她自己掏了。
出门前,凤宁就将需要的物品清单都列好了, 全套买下来估计得好几十, 但为了摆脱马老太,她愿意掏这份钱。
凤宁骑车跑了两趟, 终于把必要的物品都置办齐整了:锅碗瓢盆, 油盐酱醋。家里的桌椅板凳还不够用,以后慢慢再添置好了。
等凤宁买好东西回来的时候,凤金宝并没有在垒灶,而是在搬砖头垒厨房。
因为他去找砖头垒灶的时候,碰到了梅香的爸爸梅新国。听说他们分了家要另起炉灶,梅新国便建议凤金宝说:“你不如就挨着你家旁边垒个厨房好了, 我家里上次拆老屋还有好多土砖,也用不上,堆着还占地方,你要都拉去。”
梅香家前两年为他哥娶媳妇盖了红砖大瓦房,原来的土砖房拆了, 有些没坏的土砖就被搬出来堆在院子里, 还用草毡盖着。
凤宁妈妈还在时, 跟梅香妈妈十分投缘,两家关系非常不错。凤宁妈去世后,梅香家里还时不常过来关照他们姐弟几个。凤金宝也就没有拒绝,说是给他点钱, 梅新国哪里肯要钱, 反正都是不要的,凤宁便让父亲拿了两包中华烟给梅新国。
凤金宝忙着砌厨房, 凤宁便自己在走廊下垒了个临时的灶,用来做午饭。
吃过午饭,凤宁也去帮父亲砌厨房。梅新国和梅香的哥哥梅军也过来帮忙,梅香也过来帮忙。
搬砖的搬砖,和泥的和泥,砌墙的砌墙,几人很快就将三面墙砌好了,厨房比正房矮了点,但也足够宽敞明亮,后墙还安了扇窗户,门框和窗框也是梅香家老房子拆下来的。
砌这个厨房,梅香家里是帮了大忙的。留他们吃晚饭都不肯,凤宁便送了些苹果和糖给梅香
的弟弟妹妹吃。
凤金宝又去砍了几根粗壮的楠竹回来做房梁,他兴冲冲地说:“明天我再编一些草毡,先盖个草顶,等以后有钱了,咱们再换椽子盖瓦顶。”
“好!”凤宁对父亲这个愿景很支持,也知道这并不难实现。
趁着天没黑,父女二人又赶紧垒灶台,垒好后,凤宁说:“明天去镇上买点水泥和石灰回来,抹一下灶台的外层,这样既美观又容易打扫。”
“好!”凤金宝答完,又小声地问凤宁,“宁宁,今天买东西花了不少钱吧?你身上的钱还够不?我这里还有二十几块钱。”
凤宁说:“爸,你的钱留着吧,我的钱够用。明天你去买包水泥,我要开始扎灯笼了,灯展还有几天才结束,我还想去一趟,看能不能再卖一些。”
元宵节虽然过了,灯展却没结束,凤宁想赶在灯展闭幕前的周六晚上再去卖一次花灯。
不过这一回来就忙了两天,剩下还有三四天,也做不了太多的花灯。好在这几天凤松和凤柏帮忙做了一些半成品,她组装一下,再上个色,到时候应该有个几盏螃蟹灯,要是都卖了,应该能换个二三十块钱。
凤金宝听说她要做花灯,自然不会再让她干别的活,便把家里的活儿都揽了过去。
两个弟弟放学回来,对着新砌的厨房感到很新鲜。跟奶奶分家过,两个孩子也很高兴,他俩平时也没少挨马老太的打骂,现在终于不用一个锅里吃饭,也就不用每天提心吊胆会挨训了。
分家后,马老太就在家里捣鼓她的那些家当宝贝,也没露面。中午和晚上,她都煎了鸡蛋吃。分家的时候,她是一个鸡蛋没给凤宁。没分家前,吃饭的人太多,要是吃鸡蛋,一人一个,全家就得五六个,吃得她肉疼,现在好了,她一顿一个鸡蛋,一天也才三个。顿顿吃鸡蛋,馋死隔壁那群小畜生!
吃饭的时候,凤柏小声地说:“我看见奶奶往外面扔鸡蛋壳了,她今晚吃鸡蛋。”
凤宁撇撇嘴:“她中午也吃鸡蛋。以前没分家的时候,我们吃个鸡蛋,她骂我们是好吃鬼,其实她自己才是好吃鬼,而且最喜欢吃独食了。咱爸没结婚之前,她一个人在家偷偷杀鸡吃,被二姑发现了,她还把鸡肉藏在被窝里,没给咱爸和二姑尝。”
凤柏惊得张大了嘴:“她一个人吃一只鸡?”
“对啊。她就是这么个自私自利的人。所以以后她要买什么好吃的,你们都不用眼馋,就当没看见,不要去讨吃的,反正也不会给你们吃。”凤宁说。
凤松说:“我才不去。”
“我也不去!”凤柏说。
“对,宁愿少吃几口,也不去她那儿讨吃的。等以后我赚钱了,想吃什么都可以。”凤宁说。
“我也一个人吃一只鸡,可以吗?”凤柏吸溜着口水。
凤宁笑起来,扭头看着父亲:“爸,这马上就春天了,回头咱们孵一窝小□□,多养点鸡,等鸡长大之后,咱们全家杀鸡吃,一人一只鸡,让大家吃个过瘾!”
凤柏兴奋得不行:“真的吗?爸,可以吗?”
凤金宝笑着说:“可以。反正有粮食,就多养点。”
“太好了!”凤柏欢呼起来。
凤宁又说:“爸,等厨房弄好了,咱们再买两头小猪回来。买猪仔的钱我给你。”
凤金宝点头:“好。”
凤宁觉得这样很好,一家人朝着更好的生活去努力,不会有人泼冷水、说风凉话,才有家的温暖。要是能早点分家,母亲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凤宁甩了一下脑袋,算了,还是向前看吧。
凤宁又在灯下做起了灯笼,凤松凤柏也过来帮忙扎骨架。
凤宁问:“你俩作业都写完了?”
凤松说:“已经在学校写完了。家里没有电,尽量不晚上回来写作业。”
凤宁说:“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已经去申请给咱家装电灯了,过阵子咱们家也有电了。”
“真的啊?那太好了!”两个男孩兴奋得一蹦三尺高,他班上都有同学家里买电视机了,可他们家连电都没有,实在是太寒酸了。
正拿着柴刀帮凤宁破篾条的凤金宝看了女儿一眼,忍不住轻叹一声,这些原本都是他该承担的,结果都让女儿给承担了,他这个当爹的真是没用。
“电灯、电话、电视机,有了电,真方便,电的用处说不完!”凤柏摇头晃脑背起了课文。
凤宁忍不住微笑起来,是啊,有电才方便呢。电灯有了,电话和电视机也都会有的。
翌日天一亮,凤宁就起来做早饭,凤金宝已经在院子里编草毡了。草毡是将一根慈竹从中间破开,然后将稻草夹在破开的竹子中间,再用草绳将草和两根竹片缠在一起。
草毡编得又厚又密,然后将草毡一层一层像叠瓦一样叠在房顶上,能够起到防雨防晒的作用。过几年草毡就会在日晒雨淋中风化腐坏,到时候再换新的就可以,反正成本很低。
吃完早饭,凤宁拿了钱给父亲去买水泥,自己则在家给灯笼上色。
今天天气还不错,是个多云的天,偶尔还有阳光从云层中漏下来。村外的油菜地已经开始开花,南风徐来,明显有了春的气息。凤宁坐在院子里,就着天光画画,心情是愉悦的。
马老太一大早就出门去了,挎了个篮子,拄个拐,杵着两个小脚,不知道去了哪里,凤宁懒得理会,她不来烦人就谢天谢地。
她正忙着,忽然听见了熟悉的声音:“一大早又在做灯笼啊。”
凤宁抬头,莞尔:“梅香,吃了没?”
“吃过了。”梅香小跑着过来,看了一眼房侧的厨房,“还没盖房顶啊?”
“没有,等我爸回来编草毡。以后有钱了再盖瓦顶吧。”凤宁说。
梅香坐下来:“我帮你糊灯罩吧。还要去卖灯笼吗?”
“谢谢!”凤宁说,“还要去一趟,灯展还有几天才结束。能赚一点是一点。”
梅香压低了声音问:“宁宁,你奶奶怎么同意分家了?”
凤宁说:“我坚持要分的。我实在是不想跟她天天吵了,吵得我脑壳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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