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老头子挥了挥手,示意大儿子打住:“你不离,我不勉强。”他也是当父亲的,理解许向邑的恨意。
他看向三儿子:“老三,以后要辛苦你了。”
三伯:“应该的。”
路老头:“散会吧。”
今天来这趟,是因为不孝孙蒋司寻还算顾全大局,没有肆意妄为,把集团交给他三伯管理。
路老头率先走出会议室,之后陆续有人离开。
蒋司寻合上笔记本,往椅背上一靠,端起水杯连喝了几口,如释重负。唯一遗憾的是,没有找到沈清风换孩子的证据。
“司寻,告诉你个好消息。”
蒋司寻侧脸,二伯手机还放在耳边正接听电话,人已经走到他跟前。
二伯:“医院那边刚打电话过来,说知意出生时的档案袋找到了,被混到别的科室,我就说那么多档案,怎么说丢就丢。马上让人给许珩送过去。”
蒋司寻不动声色笑笑:“谢谢二伯,这些年多亏了您。”
二伯讪讪一笑:“都是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
今天之前自己不愿惹这个麻烦,一口咬死没证据,是因为不想直接得罪老大,毕竟老大为人阴狠,宁可得罪老四这样的君子,不能得罪老大那样的小人。可如今沈清风已经进去,说不定扛不住审讯自己就交代了。
反正老头子发话不准保释,沈清风不可能再出来,那他就做个顺水人情,把仅有的一点证据给蒋司寻。
旁边路剑波还没走,瞅着自家二哥:“有空吗?中午我请你吃饭。”
二伯现在怕了这个四弟:“不用客气,我中午还有事要忙。”
二伯借故离开,会议室只剩蒋司寻与路剑波父子俩。
老大家父子离开时看彼此像看仇人一样,路剑波想想逆子,不会为利益做出背刺他这种事,心里瞬间安慰许多。
蒋司寻:“以后不准跟我妈碰面,看到也躲远点。”
“……”
路剑波起身走了。
半小时后蒋司寻还有个高层会议要参加,于是在会议室没离开。秘书将会议资料提前给他过目,正翻看着,接到许珩的电话。
“谢了。”
许珩第一次正经感谢对方,他拿到了路二伯送来的档案,不止新生儿的一些资料,二伯连相关证据都塞了进去,但妹妹出生时的那枚脚印却没在里面。
不管怎样,有了证据可以延长沈清风在里头的年数,总算解了父母的恨。
蒋司寻:“原件你自己留存,传一份给汪律师。”
他刚挂上电话,会议室的门被轻叩几下。
门敞着,抬头就能看见是谁。
虞睿去而复返,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
秘书看蒋司寻,眼神请示,自己需不需要出去。
蒋司寻:“你忙你的。”
秘书点头,继续在自己电脑上整理资料。
虞睿明白,他让秘书留在这,是避嫌。
她有自知之明,于是挑了一张离他两三米远的椅子坐下,“你都不问问我为什么又上楼找你?”
蒋司寻:“如果是抱错的一些证据,二伯已经给许珩。感谢。”
她已经开车回去,半道上又拐弯折返,因为若不送来,自己良心上过不去。虞睿把文件袋放桌上,往他那边用力一推,文件袋因为惯性滑到他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
“不是证据,我没有证据。一份许向邑可能会在意的东西,路二伯处理档案前,跟我家人关系不错的一个医生把这样东西拿了出来,其他的证据和资料,他不敢动。他只是个医生,没背景,上有老下有小,不敢得罪你大伯和二伯,也希望你体谅。”
其实,今天她过来,是打算投他一票。
但告不告诉他,已经没有意义。
沉默了两秒,她起身告辞:“你忙。”
蒋司寻拿过文件袋,还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对着她背影:“谢谢。”
他打开文件袋,是一张医院的新生儿记录表,上面有枚小小的脚印。
第五十九章
蒋司寻与父亲一起吃了中午饭,说起二伯以最快的速度把证据交给了许珩,快到连他都诧异。
同一个爹妈生的,路剑波太了解自家这位二哥:“你二伯见风使舵的本事,谁都赶不上。如果不是沈清风进去,你就算今天当选,他也不会给你。”
路老大阴险,路老二狡诈。
两人半斤八两。
老二唯一比老大强一点的是,不会对人背后下死手,但典型的墙头草,哪边对他有利他自动往那边倒。
蒋司寻提到虞睿:“她把知意出生时的一枚脚印送给我了。”
路剑波皱眉:“脚印?”
“嗯。新生儿留档的脚印。”
“没别的?”
“没。”
路剑波哼笑一声,意味深长:“要说会做人,还得是老虞。”
好人叫他做的滴水不漏。
拿出那枚脚印的医生既然在路老二处理档案前就接触到了档案,怎么可能只抽出一张有新生儿脚印的资料表,而不保留其他证据。
证据肯定是拍了下来,那枚脚印也是特意拿走,路剑良一看档案里资料不齐,心里当然有数是谁干的。
“老虞保留那些证据不是为了有一天帮你许伯伯,他是用来牵制你大伯。”
“你看这几年,老虞什么时候给过你大伯面子?沈清风当时挑唆知意和虞睿,不就是因为老虞不买账,你大伯只能通过别的法子握住虞家那一票。”
路剑波又道:“虞睿六年前就知道是沈清风换的孩子。”
当初虞睿在曼哈顿请他吃早饭,话里话外都透露出来沈清风做人没底线,让他别再跟沈清风接触。
“虞睿还算善良,老虞跟你大伯和二伯,不相上下。”
蒋司寻:“虞睿这个人情,你让蔡秘书去还。”
路剑波道:“我亲自去还,改天我请虞睿吃饭。”
蒋司寻看一眼父亲,拿水杯碰父亲的杯子。
路剑波:“你大伯肯定会去保释沈清风,你爷爷那句谁敢保释,财产没他的份,对你大伯不起作用。”
路剑良料定就算自己去保释,路老头也不会真的翻脸,不仅不翻脸,还会因他对自己妻子不离不弃,反而高看他。
另一边,路剑良准备好了保释金,没用沈清风的零花钱,他还不差那点保释金,准备好之后打了庄伯电话。
庄伯并不意外接到老大电话,他看一眼路老头:“剑良的电话。”
路老头下巴一点:“接吧。”
庄伯接通后说道:“你父亲休息了。”
路剑良:“我知道,所以打给您。庄伯您转告我爸,我去保释沈清风了,不管怎样,夫妻一场,我做我该做的。要劳烦您多劝劝我爸,别生气。”
收线,庄伯说:“您料事如神,老大真去保释了。”
路老头叹口气,大儿子对沈清风是真心也好,利用也罢,随他去吧。
他打了秘书电话,交代:“以我个人的名义发条声明,老大媳妇沈清风在二十六年前因恨换了许向邑家的孩子,该受的惩罚必须得受,路家还认她这个媳妇,希望她能改过自新。”
只要沈清风被关押的消息传出,集团是躲不过股价大跌,路家也会再次历经各种流言,但路老头这条个人声明一出,相当于先发制人。
人一旦先认错,且不遮不掩,大众总能宽容。
路剑良在去保释的路上看到父亲的声明,怒不可遏,但又不敢冲父亲大呼小叫,打通电话后,将火气往下压了又压:“爸,法官都还没定罪,您这就给她罪名安上了?”
有舆论影响力的案子,对本就不易的保释来说,雪上加霜。
路老头:“剑良,我不会冤枉她。换没换,你心里也有数不是吗?我是老了,但不聋不瞎。我做我该做的,你做你该做的。倘若你能真做到这辈子都不离不弃,不管多少年你都等她出来,路剑良,我佩服你。这辈子,我还没佩服过谁。”
路剑良冷笑,对着车窗外怔神半刻,又笑一声,挂了电话。
路老头放下手机,人靠回椅背里。
半晌后,突然对庄伯说:“我该把家产分一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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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算是尘埃落定,只有津运的那个项目,还在沈清风手里。
蒋司寻陪父亲吃过饭,去了商场一趟。
许珩打电话给他时,他正在挑丝巾。
“我爸总算少了一个遗憾。”许珩开口的第一句话。
就在刚刚,蒋司寻让人把妹妹的那枚脚印给他送了过来。
两人各说各的,蒋司寻道:“我下午回北京一趟。”
许珩:“你事情都处理好了?”
“没。明早再回,不耽误。”
蒋司寻把又挑中的一条放旁边,继续挑选。
许珩本来打算晚上回去,临时决定改时间:“我跟你一起吧。”
蒋司寻道:“一起也行,我还要带设计师回去。”
“什么设计师?”
“婚纱设计师。”
“这才哪跟哪儿,你就开始想着设计婚纱了?”
“婚纱手工缝制需要时间。”
设计师说还是想当面见见这位美女大客户,只看照片和视频,看不出气场和气质。
结婚那么重要,也已经花了那么多钱,她希望从本人身上找设计灵感。
设计师道:当然,见与不见,蒋总您决定。
最近设计师正好在港,过几天就回伦敦了,蒋司寻决定此行带上设计师前往。
许珩手里还拿着妹妹的那枚小脚印,难得没找茬挑刺,还贴心提醒:“知意又不傻,你带设计师回去,她能猜不出你要干嘛?”
蒋司寻:“我不带着见面,到时麻烦许伯母安排。”
以设计礼服为由,许知意不会怀疑。
结束通话,蒋司寻去结账。
一共选了五条新款丝巾,有长有短。
许知意在公司都是穿正装,颜色单调,这些丝巾适合系在手腕,系在裙子上,搭西裤,配衬衫都可以。
在机场贵宾休息室,许珩见到这位婚纱设计师,同蒋司寻一行人一同进来,中短发,打扮干练,穿了西裤衬衫,淡妆,通身唯一的首饰是两枚珍珠耳钉。
设计师今年三十九岁,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但完全看不出实际年龄。
蒋司寻给他们简单做了介绍。
许珩不懂婚纱设计师是否像知名服装设计师那样,经常出现在各大秀场和时尚派对。
他担心道:“我妹妹应该不认识你吧?”
设计师浅笑说:“应该没机会认识。”
傍晚七点钟,他们一行人落地北京。
许珩直接回家,蒋司寻则去远维大厦接人。
许向邑虽然人不在港岛,但那边的所有情况,他都在时时关注。
儿子回来,肉眼可见的疲惫。
“你和司寻这段时间都不容易,等他回来,我必须得好好感谢你们俩。”
许珩没邀功:“我还好。蒋司寻压力大。”既要对付路剑良还要顾及路家的大局,又要周旋在各大家族与几个董事之间。
他承诺几个董事的好处,接下来必然得一一兑现。
许向邑挽起衣袖,问儿子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宵夜。”
这时何宜安给儿子端来一碗冰镇绿豆芋圆汤,道:“先吃点。”
许珩:“我想知道,我这个待遇能维持几天?”
何宜安笑:“就今晚一晚。”
许珩:“……”
何宜安顺势在餐桌前坐下,感慨道:“总算能在庭审时看到沈清风认换孩子这个罪。”用其他罪名送她进去,到底不解恨。
遗憾的是,小脚印还是没找到。
她示意那碗绿豆芋圆,问儿子:“怎么不吃?”
许珩打开包,“送给您和我爸一件礼物。蒋司寻的功劳,我借花献佛。”
他把那枚小脚印递给母亲:“知意来到这个世上,留下的第一个痕迹。”
“不是说,找不到了吗?”何宜安激动着,沙哑着声音分两次才说完这句话,小心翼翼接过来。
纸张泛旧,那枚小脚印依然鲜红。
轻微吸了吸鼻子,她把小脚印给丈夫看。
许向邑把这张资料表对折,再沿着脚印边缘折,只将小脚印露出,他放在自己手里比划,恍若女儿的小脚踩在他的掌心。
何宜安忽然别开脸,见不得这一幕,不禁潸然。
她手机振动,女儿发来消息:【妈妈,我今天回家要很晚,九点钟还要跟曼哈顿那边开视频会。你和爸爸别等我了,早点睡。】
何宜安回复:【我们也不困,你忙吧。】
许知意放下手机,不再劝,每次不管多晚回去父母都会等她,劝也不听。
今天自己的心思几乎都在港岛那边,直到路爷爷发了个人声明,她才将心放回肚子里,沈清风终于没机会再被保出来。
津运的那个项目,最后大概率会再回到路剑良手里。
倒了杯水,许知意倚在桌沿慢慢喝着,这是六年来,因抱错这事心里最舒畅的一天。
她捞过手机发消息给蒋司寻:【等过几天,你不忙了,我去港岛,一起去看看路爷爷。】
蒋司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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