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接过了杜萱手里的篮子,语气稍稍缓和了些,“这次就算了,下次……你也别拿东西来给良骏了,你都已经嫁人了,总拿东西来给我家良骏做什么!良骏一个读书人,要是因为这个被败坏名声了,我饶不了你。”
周氏当然清楚杜萱有多惦记薛良骏,以前也只觉得自家儿子优秀,在所难免。昨晚杨氏来一闹,她倒是反应过来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省得影响了儿子的名声。
“我晓得的。”杜萱点了点头,“以后我会好好本分过日子的。说起来,这趟过来还有事情想麻烦婶子。”
周氏看她一眼,“啥事儿?”
“是这样的。”杜萱腼腆笑了笑,“我家也没块田地,之前因为在伯父家,自然和伯父是一家,但现在……我也被分出来了。”
周氏撇了撇唇,心说这萱娘话倒是说得委婉,不就是被赶出家门了么。也难怪她会笑得这么不好意思。
“我自家现在也没块田地,没法种自家粮食。”
杜萱这才说明了自己这一趟的来意,“所以还想婶子和村长说说这事儿,虽说这灾年也种不出几个粮食来,但总不会年年这样。往后年景好了,我家三张嘴,总也等着种地吃饭的。都说婶子是咱们村里性子最和善的了,你看我这事儿……”
杜萱这趟过来,原本就是想要一块田地。
就原主这点眼界和阅历,杜萱从记忆里也搜寻不出关于这个世界的具体规则和制度,只不过能知道的是起码这怀宁县兆安村,不是什么地主佃农制。
想要种地,就可以按照自家的人口数去申请田地,家里有两到三口人,能划到差不多一亩地。家里人口多,能申请到的地就更大些,当然交税粮也是按照人口数和田地大小来交。兆安村还有不少空田荒着,就是位置偏一些。
周氏也没想到,这个杜萱嫁人之后倒是比以前脑子灵光些了?而且嘴巴好像也变得会说话多了?
这番话下来,听得她心里也舒服不少,虽然脸上的表情依旧挂着下不来,但到底没了那么大的敌意,“行吧,这事儿回头我会和老薛说的,也得等良骏下了学堂回来先,那些记田的文书得他来写。”
目不识丁的文盲还是挺多的。
杜萱自己当然识字,只是现在也不敢表露出来,省得被人察觉了端倪。
“行,谢谢婶子,那这事儿就麻烦你了,我也就先走了。”杜萱笑着告辞,今天来的目的已经全部达到了,不仅给伯父家在村长夫人这儿上了眼药,还顺利拿到了田地。
这一趟的顺利,冲淡了先前被戚延误会所带来的愤懑情绪。
周氏想了想,还是咽不下昨晚杨氏上门来咄咄逼人的那口气,就低声怂恿杜萱,“昨晚你那伯娘来找我要了八十个钱!”
“天呐,到县里去卖也不用这么多钱吧?”杜萱露出吃惊的神色。
周氏冷哼一声,“你别傻傻让她占了便宜去,你们都已经分家了,凭什么你家的猎物是她得钱?你去找她要去!”
“这……我尽量吧。”杜萱嗫嚅道。
周氏一看她这就是被杜大家欺压多了欺压惯了,没那个胆子。她哪里知道杜萱早已经换了个芯子?
杜萱刚从村长家院子走出去,就看到站在门口的薛良骏,也不知道他在这儿已经站了多久。
薛良骏看了她一眼,目光有些复杂。先前她在里头和他母亲说的那些话,他都听到了。
薛良骏也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感觉,就就感觉杜萱好像变了,说话明明也没有多么文绉绉,但是听起来,的确就温婉礼貌,感觉斯文了不少,没有以前那种村妇粗鄙的感觉了。
但薛良骏也看得出来,她看向自己时,已经没有以前那种两眼放光的模样了。
杜萱看到他站在门口,想了想,就说道,“记田的文书,就麻烦你了。”
薛良骏哼了一声,想到她昨天说那些不客气的话,“等我有空再说吧,你当我很闲吗?”
杜萱也没多说,转身就离开了。
没走多远,就看到了戚延高大的身影,站在远处,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杜萱想到他先前的那些质疑,也不知道他这趟是想干什么,但他站的地方是她回去的必经之路,只得硬着头皮经过他身旁。
就听得戚延说道,“又拿我的猎物,给他?”
第13章
听到这话,杜萱忍不住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大概是自己的错觉吧?怎么会觉得他这话听起来有些酸溜溜的?
杜萱没多想,因为被他冤枉的事情,她心里依旧不太舒服,所以也不怎么想理他,只说道,“我拿的是我自己早上采的蘑菇,你要不信,可以自己进去问。”
说完她头也不回就朝家走。
戚延也察觉到自己话语里有些莫名其妙的酸意,于是在她身后皱紧了眉。
杜萱还没走到家,就看到小宝在院子门口等着,像是只可怜巴巴等候主人回家的小狗一样惹人怜爱。
“怎么老在门口待着?”杜萱问道。
听到杜萱的声音,小宝顿时雀跃了起来,“娘!”
杜萱走上去摸了一下他的脸,有些冰冰凉的,她沉吟片刻,“可能快变天了,得先给你把厚衣裳做了。”
杜萱没有什么做衣裳的技术,尽管她确信自己的手工能力肯定不错,但也怕胡乱裁剪浪费了布料。于是给小宝量了身之后,就决定去村里找别的妇人学一学。
农家妇女虽然不如城里绣娘那样手艺精致,但是做些自家要穿的衣裳还是不成问题的。
“哎萱娘,这事儿你来找我就对了。”陈金娘有一张温和的脸,总是笑眯眯的。
杜萱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主要是实在没人教过我,我的情况……你也知道的。”
陈金娘听了这话叹了口气,哪能不知道呢,陈金娘也曾经和杨氏吵过嘴,所以非常清楚那一家子什么德行。
杜萱她娘早早改了嫁,伯父一家又对她不好,以前杜大家的脏活累活都是杜萱做。就连嫁人都是被卖给傻子。
杜萱将自己提来的东西递给她,陈金娘连连摆手,“哎呀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怎的还拿东西来呢!”
“要别的我也没有了,我家那男人是个猎户,一条鱼也不是什么值钱东西,我家吃不完久了也会坏掉的。你拿回去给桃姐儿煮个汤喝喝吧。”杜萱说道。
她看了一眼陈金娘桌子上的笸箩里装着的针线剪刀,又道,“毕竟你平日里靠做些针线拿去镇上卖钱,教我做衣裳,总会耽误些你的时间。你要不收这鱼,我也不好意思来了。”
再不好也是个肉菜,就这年景,能有个肉菜就挺不容易了。
陈金娘眼眶红了红,点了点头,“哎,那我也就不和你客气了。我也做得没多好,但是做些冬衣还是够的,放心,一定教会你。”
她拿过桌上的笸箩,吸了吸鼻子,“不瞒你说,桃丫儿身子弱,能喝些鱼汤补补身子应该也是好的。”
哪知陈金娘话音才刚落,房门口就传来个阴阳怪气又带点儿刻薄的声音,“一个赔钱货,哪用喝什么鱼汤来补?我看她见天儿的咳咳咳,短命的相,迟早也活不了,就别浪费这鱼,我拿去给硕子炖汤喝!”
一个中年女人就走进屋里来,是陈金娘的婆母钱氏。
陈金娘眼圈更红了,“娘!您说什么呢!桃丫儿还好好的!而且肯定会好起来的!而且这是我挣回来的鱼,凭什么要拿给硕子炖汤喝?”
“凭什么?”钱氏冷冷哼了一声,“就凭硕子是我的宝贝金孙!带把儿的!不像你那闺女,就是个短命鬼赔钱货!”
钱氏是干了一辈子农活的农妇,看起来就比较显老,皮肤黑黄黑黄的,脸上沟沟壑壑,一双手也是粗糙有力,一把就抓住那条已经剖洗干净直接能下锅的鱼。
但却没拿动。
钱氏看着杜萱,眉间拧出深深的皱眉纹,“萱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钱大娘,这是我拿来的鱼。”杜萱微笑着说道。
“我知道啊,你不是给金娘了吗?”钱氏道。
“那也是给金娘的。”杜萱想了想,索性补了一句,“让金娘拿给桃姐儿炖汤喝的。”
就像陈金娘对杜萱的事情有所耳闻一样,杜萱对陈金娘的事情也听说过。
陈金娘身体不太好,但孙家穷得很,娶不起太好的姑娘,于是孙二就娶了陈金娘,孙二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还挺疼媳妇儿。
但架不住他娘钱氏不是个省油的灯,对陈金娘身体不好不能干什么农活儿很是不满,而且又非常重男轻女,陈金娘生了闺女孙桃桃之后,肚子就很久没个动静。
要不是陈金娘做针线的手艺好,总能拿去镇上换些钱回来补贴家用的话,恐怕早就要被这恶毒婆母给扫地出门了!
杜萱毕竟已经换了芯子,对于这种重男轻女的思想,完全无法接受。
钱氏声音顿时大了起来,“我是她婆母!她的就是我的!你给她了我再让她拿来孝敬我,她敢不给吗?”
“也对。”杜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道,“那我不给了。”
她转头看向陈金娘,“金娘,我不用你教我了,省得我的鱼便宜了别人。我回去了,你改天带桃姐儿来我家玩吧。”
杜萱说着,给了陈金娘一个眼神。
陈金娘原本都还因为杜萱忽然变了卦而有些诧异,这会子却顿时就对杜萱这眼神心领神会了。
但钱氏就不依了,当下声音就高了,撒泼似的,“你说不给就不给?你把我们家涮着玩儿呢?!你信不信……”
杜萱要笑不笑地看着钱氏,“钱大娘还想明抢不成?”
钱氏梗着脖子,脸涨得黑红黑红,脖子上连青筋都迸出来了,到底也没敢说要明着昧了这鱼的事儿,气得骂骂咧咧转头走了。
陈金娘无奈看向杜萱,“萱娘,你别介意,我婆母她……”
“没事儿,她又不敢明抢。昨晚我伯娘去村长家闹那一通……你婆母要在这个当口昧了我的东西,可不好收场。”杜萱冲她挑了挑眉毛。
陈金娘闻言一怔,旋即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得也是。”
“放心,我刚说的是真的。”杜萱看着她,“你带桃姐儿来我家玩,我给她炖汤喝,我家孩子也没个伴儿。”
杜萱这话刚落,陈金娘原本还想笑一笑,可是很快笑容就挂不住,呜呜地哭出了声音来。
第14章
“萱娘,多谢你的好意。可是……”陈金娘抹了抹眼泪,摇头道,“桃丫儿……我的桃丫儿可能来不了了。”
从先前陈金娘和钱氏的话语里,杜萱多少听出来了,孩子好像病了。
“刚听钱大娘提了一嘴,桃姐儿是……生病了?”杜萱问道。
“原本以为是着了凉有几声咳嗽,也找村里的赤脚大夫给看过了,还吃了几副药也没治好,反倒严重了,一直咳着。”
说到女儿的病,陈金娘泪如雨下,“婆母她本来就不待见,嫌弃桃丫儿是女娃,巴不得她早点没了好省一口饭,而且又怕治病花钱,说这是肺痨治不好。要不是我自个儿能挣几个钱,我的桃丫儿怕是早就没活的了……”
杜萱皱着眉,听着陈金娘说的症状,想了想,就说道,“你还是带桃姐儿来我家玩玩吧。”
陈金娘有些不解地看着杜萱。
杜萱笑了笑,“我去县里时,去了一趟医堂药馆,正巧就听见个和桃姐儿差不多的病呢,县里那医堂的大夫诊治开药时,我就听了一耳朵……”
陈金娘听了她这话,顿时眼睛就亮了,“好……好!我明儿……不!今儿!我今儿就带桃丫儿去你家玩儿!”
杜萱点了点头,笑道,“行,那我就炖上汤,等你来了。”
杜萱从孙家出来,拎着鱼回家去了。
到院子门口,就看到那平时神出鬼没的傻子猎户居然没出门去打猎,反倒是在院子里编绳网。
杜萱不太想和他说话,这人情绪不太稳定,天知道要是哪句话又惹他不对了……
所以杜萱低着头走进院子,径自就朝灶房走去。
但还没走到灶房门口呢,一条精壮的手臂横在了她身前。
这个手臂横得可以说是相当不讲武德了!
杜萱脚步一个急刹停住时,自己的胸,离他的手臂,就一寸的距离了!
杜萱睁圆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和他手臂的距离,再看了看他。
但这男人大概因为脑子不太灵光,被她的眼神看了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这不合适的距离,但放下手又有点刻意,不放又不太合适,以至于表情更加僵,显得整张俊脸都格外凝重。
杜萱脸都气红了,声音也硬邦邦的,“你有什么事。”
戚延伸出个手指往旁边指了指,杜萱僵硬转头,顺着他所指看去,就看到那边架子上挂了几个篮子,看起来……好像是……新编的?
杜萱再想到他刚才就在院子里编绳网,“这……是你编的?”
戚延对她说话依旧冷冰冰硬邦邦,闻言就冷冷道,“方便你,再装东西,去送男人。”
杜萱:“……”妈的个傻子,怎么还会讽刺人呢?这不科学!
但这是原主造下的孽,杜萱只能捏着鼻子背了这个锅,撇了撇嘴走进灶房去了,刚把鱼炖上呢,一个瘦小的身子就摸着墙悉悉索索地走进来了,小心翼翼的,生怕摔倒。
然后就抱住了杜萱的腿,明明几天前对原主还怕得跟什么似的,现在却对杜萱非常依赖,“娘……你去哪儿了呀?”
“去给你找小伙伴去了。”杜萱说完这句就感到小宝的身子顿时僵了僵,似是不敢相信似的,没有焦点的眼睛茫茫然的睁大了几分。
他声音也小了下去,听起来弱弱的,很是自卑的样子,“我眼睛看不见,不会有人跟我玩儿的。只会欺负我罢了……”
杜萱刚想否定他这个说法,就搜索到了原主的记忆里,他们还没被伯父赶出家门的时候,小宝的确是没少被伯父家的孙辈们欺负。
但那时候原主对这个小瞎子也满心厌恶,当然不可能帮他,也不可能把他当回事。
现在……
杜萱轻叹了一口气,伸手在他头顶揉了揉,“那我已经找到了,等会人家要是来了,你不理人家?”
小宝听到这话,脸上的表情有些隐隐的雀跃,但也有些胆怯。
杜萱见他还是有些不自信的胆怯,只能再添了一把柴,“放心吧,我炖好喝的鱼汤给你们喝,看在鱼汤的面子上,人家不会欺负你的。”
戚延在灶房外头,听着娘俩的对话从里头飘出来,他垂眸继续编绳网,眼神很是安宁平静,手中的动作却很利索。
杜萱将鱼汤炖上,然后就一只手把小宝搂起来,脸上带着些许柔软的笑意,边从灶房走出来边说道,“我得给你找个结实的棍子做个杖子,省得你成天摸来摸去的,小手摸得脏兮兮的。没得等会儿脸上也摸成小花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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