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到院子里来时,杜萱已经动作利索地给孩子们都上好了药了。
杜辉在一旁皱着眉头,忧心忡忡的。
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你真要把那个机会给他们吗?”
杜辉觉得自己这样说,似乎有些嫉妒的嫌疑,所以补充了一句,“我不是觉得嫉妒,我只是气,这么好的机会我觉得宁愿给头骡子也不要给他们。”
杜萱闻言,抬起眸子来看向他,笑了笑,“你又怎么知道,他们去了不是去当骡子的呢?”
对这话,杜辉有些不太理解。
陈金鲤很快回来了院子,担忧地问桃桃,“疼不疼啊?”
桃桃摇了摇头,“不疼,娘别担心,真的不怎么疼。”
桃桃想了想,就又说道,“娘,我刚才在外头人堆里瞧见奶奶了,她来瞧热闹,是不是想瞧咱们出丑的?”
陈金鲤点了点头,“应该是。”
她闺女都受伤了,她哪里还有功夫管钱氏是来干嘛的。
孙桃桃小声问了句,“娘,我没给你出丑吧?”
陈金鲤一愣,讷讷道,“你胡说什么呢,你怎么会让娘出丑呢。”
杜萱已经给小宝处理好了伤口,小宝眼圈红红的,睫毛上还有稀碎的泪花,他可怜巴巴地对千里说道,“娘,呜呜呜,娘你快救救潇潇吧……”
“知道。”杜萱应了一声,给他最后一处伤处也上好了药。
就朝不远处的潇潇招了招手,“过来我给你瞧瞧。”
潇潇慢慢走了过来,所以没显得瘸得厉害,可是杜萱瞧见那只肿得可怕的脚踝,还是觉得有些触目惊心。
杜萱给她上药。
杜辉在一旁气得面色铁青,尤其是看到自家收养的闺女,好不容易养得有些健康了的面色,此刻又惨白惨白的,杜辉心里就气得要死。
又忍不住说了一句,“为什么要给他们这个机会,他们这么坏,简直是豺狼,该有报应才是。”
杜萱眼睛也没抬,继续垂眸认真给潇潇上药,一边随口说道,“很快你就会知道,给你的是机会,给金鲤的也是机会,但给他们的人,绝对不会是机会。”
戚延一直在旁边站着,薄唇抿得很紧,身体也绷得很紧,看起来俩是有些紧张似的。
杜萱忙着给孩子治伤,也没能理会他,但到是察觉到了他的紧绷。
所以等到给孩子处理完了伤,杜萱才看向他,问道,“你的伤好些了没?还要紧吗?怎么有点紧绷?是刚才让你揍杜光宗的时候,拉到你身上的伤了?”
杜辉在一旁无奈地摇了摇头,“拉伤什么呀拉伤,戚延今天把你家的地全给铺好肥了,来来回回忙活了十几趟才算是弄完。所以踹杜光宗那一脚算什么。”
杜萱闻言一愣,她故意让孩子转告他挑大粪的事儿,本来就是为了解气,为了让这个男人觉得为难。
哪知原本应该觉得为难的男人,在杜萱看来起码得多拖几天才搞定的男人。
居然一天之内就把事情给忙活明白了。
“这么快?”杜萱诧异道。
戚延垂眸凝着她,“难不成,我还拖久点,天天身上都臭么?”
戚延紧抿的嘴角向下耷拉着。
杜萱一直不怎么快活的心情,倒是因为戚延这话,和他耷拉的嘴角,而变得稍稍缓和了些。
然后也就开始有些疑惑,既然不是拉到伤口了,那他是为什么忽然那么紧绷?
戚延沉默了几秒,忍不住问了句,“你身上,有很重的血腥味。”
戚延皱眉凝视着她的眼睛,“出什么事了?你受伤了?还是谁受伤了?”
杜萱一怔,倏然反应过来,自己的确见了不少血。但应该也都擦洗过了。
但她没想到,戚延竟然还能闻得出来。
杜萱没打算再说严叔受伤的事情,今天的闹心事本来就已经很多了。
杜萱只沉默了几秒,就说道,“这都被你发现了,我今天宰羊去了,宰了一头羊,晚上用来做烤全羊吃吧。好好给你补补。”
第204章
原本还挺委屈的孩子们,一听到烤全羊,顿时都不委屈了。
杜萱觉得自己几乎要听到他们吸溜口水的声音,就有那么馋。
后来也没有人去管,怎么一头羊会出现在灶房里,全忘了这茬了。
杜萱买了不少调料回来,就是为了烤全羊的。
其实原本那时陈金鲤还不明白,阿萱好端端的买那么多调料做什么。
现在算是明白了。
看着她把你调料调成了酱汁,然后往羊身上抹。
之前陈金鲤拿羊练手缝上的那两条线头,杜萱已经叫她全用剪刀剪了拔掉了。
非常不影响羊的口感,甚至杜萱还多拉开了好些口子,再抹上酱汁,对陈金鲤说,“这样入味。”
陈金鲤看着这头羊:“……”
然后再听着杜萱在一旁很有些遗憾地自言自语道,“也就是牛太值钱了。不然真想讹点牛回来吃吃啊,哪怕是条牛腿呢……”
陈金鲤难以置信地看了杜萱一眼,心说你可真敢想啊。
虽说在怀宁县这儿不算,但是听说在有的地方,宰牛甚至有可能会被抓起来。
陈金鲤看着杜萱又给羊抹上了一层金黄色的透明粘稠液体,“这是……?”
“蜂蜜。”杜萱说道,“你去看看他们外头架子搭好了没有。”
陈金鲤马上去灶房外头看了一眼,进来告诉她,“搭好了。”
“行,那让他们生火吧,等前头那截儿黑烟冒完了咱们再把羊挂上去。”杜萱说道。
因为他们生火用的都不是木炭而是木柴,加之前几天才下过雨,木柴的水汽重,所以刚开始生火的时候,烟气特别重。
外头生好火了之后,杜萱就和陈金鲤一起两头抬着,把羊给吊了上去。
然后大家就守在火堆旁边,望着那头羊,目光虔诚得像是望着什么信仰一般。
谁也没觉得心情不好了,谁也不觉得委屈了,谁也懒得管什么谁家要沾了杜萱的光,得那么好的机会可以一起去学医术了。
满脑子的问题就只有一个。
“……熟了吗?”刘大宝怔怔问道。
刘小乖在一旁吸溜了一声。
杜萱道,“还没呢,哪那么快。再等等吧,饿了吃红薯栗子和橘子。”
杜萱拿着钎子从火堆里扒拉出一堆顺带烤上的东西,烤得热乎乎香喷喷的红薯和栗子,还有橘子。
又等了好一会儿,众人才看到杜萱起来去灶房了。
没一会儿就端了几个盘子和碗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把锋利的刀,“差不多了。”
她拿着锋利的刀,把羊身上最肥美的地方的肉,一片片的整齐片下来。
其刀工之精良,让人惊艳。
戚延一直盯着她手上的动作,只觉得手中的刀在她的操控下,刀光像是在肉上翩跹的蝴蝶一样。
她……为什么这么会用刀?
她……为什么会医术?
她为什么会懂药?
为什么还会榨油?
为什么会做这么多好吃的?
他一直脑子不灵光,从来都没有思考过这些问题,或者说从来都没有深思过这些问题。
可是此刻,他一直不够灵光,有些木讷的脑子,仿佛在这一刻,恢复了些许短暂的清明,让他能够将这一系列的问题串联起来。
然后形成了一个新的问题――她,到底是谁?
“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杜萱有些无奈地问道。
她倒是能够理解其他人都很馋的样子所以目不转睛地盯着。
可是戚延在这方面一直都是个很克制的人,就算想吃,也不会露出这样的目光。
而此刻就连戚延都露出这样目不转睛的模样,让杜萱有些无奈,“马上就能吃了,别急。”
她并没有注意到,男人的目光很深沉,很谨慎,比平日里看起来,要更有灵动的光芒。
“好。”男人沉声应道。
杜萱很快将片好的羊肉分给大家,又用辣椒面做了蘸料。
烤过的羊肉和酱汁的味道已经完美融合了,再蘸上一层辣椒面,送进嘴里,在齿尖滋滋冒出羊油来。
那种油脂混合着香料的辛辣芬芳,在味蕾上绽开,简直让人美滋滋。
大家都吃了不少,然后杜萱再将羊排一根根切下来分给大家,剩下长长的一条羊脊骨,她也有了打算,“明天用来做羊蝎子炖锅。”
“羊蝎子?”陈金鲤哆嗦了一下,“蝎子也能吃?”
杜萱笑着同她解释了一下羊蝎子究竟是什么。
猝不及防的,戚延在旁边问了句,“为什么?”
杜萱没反应过来,反问道,“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叫这个?是自创的吗?”戚延又问。
杜萱吃得很快乐所以也很放松,摆了摆手道,“怎么可能是我自创的,当然是都这么叫……”
但其实并没有人这样叫过,因为甚至都没有这个吃法。
杜萱并不知道这个。
而他们院子里这么香喷喷热辣辣美滋滋的烤全羊,院子外头却是另外一番光景。
杜氏的人因为杜萱给的那个机会,都快要掐起来了。
“凭什么你儿子去?你儿子有什么本事?大字都不认得几个,难道就因为有个族老当爷爷,废物也能有这么好的机会么!”
族老一的儿子不想肥水流了外人田,所以主动提议了自己的儿子,结果遭到了其他人的言语攻击。
族老一脸色也挺难看,但他作为族老,起码得保持表面的公平,所以也没法开口,哪怕心里气得要死也只能憋着,憋得脸色铁青。
好在他的儿子也不是什么坐着挨骂挨打的,马上就说道,“不让我儿子去,难不成让你儿子去吗?是啊,早上去学医术,晚上还能顺便去喝个花酒再回来。得了花柳病还能自己医自己,连药费都省了,是吧!”
刚才出言攻击的那人的儿子,就是个喜欢去花街柳巷玩乐的人。以前还得过花柳病,花了不少银钱,吃了好几个月的病,才勉强治好了。
但是大家为了保全他的面子,毕竟都是本家宗亲,所以从来不会在他面前提及他儿子的这事儿。
可是眼下,哪还有什么面子不面子的。
全在狗咬狗。
第205章
里头却在吃烤全羊。
杜蓉对杜氏这些人抢得你骂我我骂他的事态并不感兴趣,反正杜萱已经说过了,会给她哥杜光宗一个机会。
杜蓉比较感兴趣的是……
“娘,他们好像在烤羊,我也想吃。”杜蓉说着有些不大高兴,“她怎么就那么小气呢?烤一头羊,自家亲戚就在外头呢,也不说给咱们吃点儿!”
杨氏伸手就在杜蓉脑门子上用力戳了一下,“吃吃吃!你就知道吃!我警告你,你现在可千万别得罪了那个死丫……那萱丫。”差点说出习惯的称呼,杨氏赶紧改了个口。
“要是得罪了她,害得你哥没了这次的好机会,你看我饶不饶你!”杨氏警告道。
杜蓉瘪了瘪嘴道,“知道了知道了。她可真够运气好的,就得这么次机会,都快要飞上天了,可把她给得意坏了吧这次。”
“你管呢!她爱得意让她得意去!只要你哥学了医术,当了大夫,往后咱们家得意的日子在后头!”杨氏说道。
目光有些幽怨地扫了杜永兴一眼。
杜永兴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尴尬,毕竟他先前才当着众人的面怒骂了杨氏,并且说迟早要休了她。
而这会子,杜光宗却得了这样的好机会!
杨氏还是有些怨气在里头,说话也就有些阴阳怪气儿的,“你不是怪我么?你不是怪我多事么?我要是不多事,光宗能有这个机会?这么好的机会,那个死……那个萱丫宁愿给外人都不给自己亲堂哥!我要是不挑事这么闹一闹,这事儿能轮得到光宗!?”
杜永兴还是有些下气,皱眉道,“要不是你挑事,光宗也不会被打成这样了!”
“挨一顿打要什么紧!能有这么好的机会,往后那可是一辈子的营生!咱们家子孙往后也能扬眉吐气了。怎么?咱们金宝往后说出去是大夫的儿子,不比种地的儿子好听?”
杨氏现在有些得了便宜还卖乖,所以不甘示弱的同杜永兴回嘴。
杜永兴梗着脖子道,“种地的儿子怎么了?光宗就是种地的儿子,我也没见他比谁差了!”
“你可真能够给你自己脸上贴金的。”杨氏摆了摆手道,“算了我懒得和你争。”
杜永兴依旧梗着脖子,脖子上青筋都凸出来了,好一会儿才说了句,“现在事情还没成呢,还是先别高兴得太早了。”
杨氏气得差点没跳脚,“有你这样泼凉水的吗!有你这样泼凉水的吗!啊?!你就不能盼点你儿子好?你就不能盼点咱家好么?你就是恨我想休了我!也该盼点儿子好吧?”
杜永兴张了张嘴,皱眉道,“算了当我没说。”
他也不是想泼这凉水,他只是比杨氏要更清醒一些。
和杜萱之前的那些交锋,让他有些认识到了,杜萱不是那么容易妥协的人。
她所有的妥协,都必有后手在里头。
之前和她的那些交锋,杜永兴后来回想起来,她哪次看起来,表面上都是妥协了的。
可是哪次,她的后手都让他们家吃了大亏。
杜永兴不是想给自家人泼凉水,他只不过是一朝被蛇咬,所以对人递上来的看似井绳模样的东西,也变得有些警惕起来了。
但是杨氏不同,因为以前长久以来对杜萱的压迫,让她在面对杜萱的时候,总会有一股迷之自信。
就算已经吃过杜萱的亏了,已经提高了不少警惕了,但是有时候也还是会有这样的迷之自信。
觉得杜萱不会对她怎么样的。
杜蓉在这点上,就和杨氏很像。
但是冯氏在这点上,和杜永兴比较像,更加谨慎一些。
她小声在一旁说道,“可是……金宝把她孩子都给打了,她怎么还会把这机会给光宗呢?这不太正常……”
杨氏啐她一口,“你懂个屁!金宝才是她亲侄子!那小瞎子算个屁,你是见她之前为了那小瞎子和许家闹架,就觉得那小瞎子是个东西了?那是因为许家是外人!但和咱们比起来,那小瞎子才是外人。再说了……”
杨氏冷哼了一声,继续道,“她自己当初,可没少磋磨那小瞎子。她连人牙子都找好了,想把那小瞎子给卖了呢!”
冯氏有些犹犹豫豫的,但听了这话,又觉得有些道理。
思前想后说道,“那……不管怎么样,金宝打了那孩子,还是去给赔个不是吧。”
杜金宝倔得很,“我不!我才不要和他们赔不是!要去你们自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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