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安然便且回房安置孩子。
崔珏起身:“我也去了,明日再找大哥。”
不可耽误了嫂子恢复身体。
“等等等等!”崔瑜拽他到墙边。
“大哥还有什么话?”崔珏问。
“我知道你忙!我也忙着陪你嫂子。”崔瑜先说出一句。
他又犹疑。
“大哥。”崔珏催促。
“我是想问――”崔瑜一闭眼,“你和弟妹成婚将一年,却还不曾有好消息,是不是、是不是――”
崔珏眉心微沉。
“是不是,有什么……秘方?”
崔瑜尽量委婉又直白地问了出来。
再不赶着问,过十几天阿珏离京,他想问也抓不着人了!
崔珏怔住。
问都问了,崔瑜也不再难为情,忙看兄弟的神色。
嚯!耳朵红了。
那就是有秘方!
崔瑜耐住性子等。
“大哥,”崔珏尽量保持语气平稳,“你为何问此事?”
“那不是,你嫂子生育三次,次次都让人心惊。”崔瑜一叹,“如今有了儿子,她也安心,我也安心……不必让她再过一次鬼门关了。”
崔珏垂眸思索。
“大哥,又为何以为我有‘秘方’?”他又问。
“我本也不确定。”崔瑜笑道,“可你和弟妹――这样,却快一年不见好消息,我自然有些猜测。”
“我明白了。”崔珏道,“我须,先问夫人。”
“是……该问。”崔瑜也不由低头看地砖。
这事问弟妹,真是、真是……哎!
叫他还怎么有充“大哥”的脸!
可也不能不问。
没脸就没脸吧!
“我回去了,大哥好歇。”崔珏转身。
他背影颇有几分不自然。
崔瑜慢腾腾回到卧房。
孟安然还没睡,等他一起。
看见夫人,崔瑜忙加快动作,洗漱更衣。
一起躺好,他本想提一提“避子”的事。但阿珏和弟妹还不知哪天给回应,这就对夫人说,又怕是空欢喜。
他索性一字没说,只抱着夫人歇下。
快一年没真正亲近,夫人在怀,崔瑜自然生出了许多不安分的念头。
但他竭力忍住。
便是只在外面,也不能保全然无事。
当年有了令欢后,他公事忙碌,夫人家事也繁杂,他又外放湖北,本约定那两年先不要孩子,让夫人养好身体。他便次次,都在外面。可夫人还是有了身孕。生下便是令嘉。
幸好夫人平安!
他自己也反思,阴阳融合乃能有孕。即便最后在外面,难道开始没在里面?他也未必每次都能及时出来。可见这法子靠不住。
盼着弟妹真能送他一个好法子!
崔瑜满心期待入睡。
……
西院。
崔珏一夜睡得不算太好。
五更睁眼,夫人自然还处酣梦中。他先如往日一样更衣上朝。
与大哥在车前相遇,他只颔首示意。
这才过去三个时辰,想必阿珏还没和弟妹说,崔瑜当然不能追问结果。
朝散,崔珏先回翰林院与众同僚辞别。崔瑜也回都察院有公事。
兄弟二人各有正事。
家里,纪明遥用过早饭,也跑去和嫂子讨教。
月内便要离京,那就是只剩不到二十天就要出发了。时间紧任务重,她得抓紧学习!
学到一半,女官来请纪明遥入宫。
刘皇后给她一件差事:“我正要让新选上来的孙吏目去开封。开封离崔按察驻地中泽不远,你们一同南下,也好有个照应。你在中泽,须一月一报当地及附近产钳使用的情形,有事也可随时回禀。奏章走官驿也可,加急送来也可,看你自己方便。可惜你无实职,不好赐你官印,你就用私印吧。”
她笑说:“我知道的你的性子,不爱出门。可我也知道,你当会同他去。便是本没打算去,也只当为了我出去?”
“臣领命!”纪明遥先接下差事。
起身,她笑道:“我昨日便定下要去的。可惜少让娘娘欠了一个情分。”
“这倒不必可惜,以后多得是机会!”刘皇后笑道,“好了,去吧,不虚留你、耽误你预备出门了。”
纪明遥告退回家。
宝庆已等了她有两刻,见面就说:“我和娘说了,也想去河南玩,娘应了!你们什么时候走?一起上路吧!”
“日子还没定,定了告诉你。”纪明遥高兴,“姐姐去住多久?恐怕衙舍狭小,你要先叫人去收拾房舍。”
“或许玩几个月?”宝庆笑道,“高兴就多住几日,不高兴就走,我也不知道。房舍的事不用你操心,我已叫人南下去办了。”
她便问:“你要不要也在外面住?”
“嗯……不必了。”纪明遥想了想,“屋子能住就行。搬到外面,他想见我、我想见他,还得多走一段路。”
那多麻烦!
“我就知道!”宝庆捏她的脸,“你呢,外人夸你再多,你还是能懒则懒,一步都不愿意多动!”
“嘿嘿。”纪明遥不反对。
宝庆便说起:“二公主的驸马人选好像定了,是右相第四子舒丞――就是秋猎上做《金虎赋》那个。”
纪明遥有印象:“他比二公主小一岁,一双桃花眼,笑起来两颊都有酒窝,是不是?好像他也去了东林,但我不记得他猎物多少了。只看样貌,倒当得起做二公主驸马。”
“你那时全在想妹夫,你能记得什么!”宝庆笑说,“比猎他虽下了场,不过应付了事,早早就回来了。但我看,二公主也不必要一个英武强健的男人,能温柔体贴伺候她就很好。”
“那你要什么样的,想好没有?”纪明遥便问,“是不是义母和陛下、娘娘催得你烦了,所以你要借口去河南玩躲一躲?”
宝庆:“叫你知道了!”
她无奈:“我就不明白了,有什么好催?我一不缺人伺候;二不想要孩子;三又不少乐子;四又不想和男人做那事,怎么就非要把我一个男人凑成一对,非要催我成亲?”
“或许是――”代入广宜公主,纪明遥猜测,“你虽不急成亲,可再过两年,年岁合适又配做仪宾的男子就不剩了,所以催你?只要你看得顺眼,虽不喜欢,先娶回家当摆设也行?”
“你看,”她笑,“二公主和你同龄,选的驸马已经比她小了。”
“我自己的郡主府住得好好的,做什么非要多一个人碍眼。”宝庆不喜欢,“就一辈子不成亲,我也不少人伺候!那些男人,生得又没你好看,我想看美人,来看你不就成了?你还能不给我看吗?”
“那你就多在外逛逛!”纪明遥边笑边出主意,“娘娘让我一月一回禀中泽附近产钳使用的情形,可娘娘还分别派了人到江南、两广、南疆和西北,我去不得那么远,姐姐替娘娘去巡看,岂不还有了正当理由?这一圈走下来,没有两年也有一年了!”
“还得是你!”宝庆一拍手。
“这个好、这个好!”她站起来,“我这就向娘娘请命去了!”
宝庆走得像一阵急风。
崔珏回来得似一缕清风。
他手里捧着一支玉兰,递在夫人面前:“翰林院开得最盛的一树,我猜,夫人最喜欢的一支。”
“所以――”纪明遥立刻接在手里,“你当着全翰林院的人折花了?”
“是。”崔珏笑,“还有人给我搬椅子、找梯子。”
“幸好翰林院玉兰不少,”他说,“否则,几乎全被摘尽,都要送自家夫人。”
纪明遥闻着花香笑。
小心把花养在白瓷瓶里,她说:“中午去太公家,来不及了。等回来,我再给你做面。”
“不许拒绝!”她警告。
崔珏只好合上嘴。
纪明遥亲了亲他的嘴。
正午。
清寒春风中,松句亲手给崔珏加冠。
还未到春耕时节,园中土地大半裸露,只有一畦春韭、两畦冬小麦迎风轻摇。
礼成,松句含笑训导:“人能否屹立天地之间,原不在加不加冠。这虚礼虽成,你亦不可有所得意松懈,仍要审慎修身、修心,自持自重,方为人生一世。”
崔珏领训。
“行了,吃饭吧!”松句向孩子们招手,“吃完各回各家!”
纪明遥尝到了太公给崔珏做的长寿面。――太公专给她分出了一小碗。
比她做的好吃十倍!
那她晚上也要做!
太公事事比她做得好,她还全不做了吗?
哼哼。
松句还对她解释:“你过生日忙,没空来,面送去就不好吃了,所以没给你做,不是偏心他。等你再过生日有空,过来我也给你做。”
“那要等两年了!”纪明遥期待。
两年后,她和崔珏能回京吗?
还是直到三年、五年之后,她才能再见到今日桌边的这些人?
哪怕只是一年也很久。
纪明遥忽然觉得碗里的面更香了。
怎么做的?她也要学!下次做给太公吃!
……
纪明遥当真缠住太公,又学了两小时做面。
她午饭特地没吃几口。学出来的三碗面,两碗进了她自己肚子,一碗小童吃了,一点没浪费。
松句年老之人,又在昼短夜长之时,午间不睡。
但教学结束,纪明遥已困得神志不清。
她上车就睡着了。
醒来是下午四点半。
崔珏正在东侧间安排家事、挑选人手。
纪明遥决定现在就去实践做长寿面!
一碗面做成,清淡味美,她叫天冬速速端去正院。她自己拿,又慢又怕洒。
轻松走回房中,面已只剩半碗。
等他吃完,纪明遥笑问:“可得了太公两分真传?”
崔珏放好碗筷:“今日起,夫人便是‘松氏汤面’唯一亲传弟子。”
“那我是不是得先改姓‘松’?”纪明遥顺着他的话说,“‘松明遥’?”
也很好听哎!
不过,还是“明遥”最好听。
她本姓是“明”,不是“纪”。
松遥……好像也行?
但“明”是妈妈和姥姥的姓氏,她不要改。
胡思乱想一回,纪明遥想问崔珏辞别亲友的安排。
她就看到了崔珏眼露为难。
“你不会又想劝我别去吧?”纪明遥警惕,“皇后娘娘可还有差事给我,我不能不去!”
“不是!”崔珏忙道。
虽然他昨夜的确有这个打算。
“是,大哥――”他看一眼四周。
在此处不好说。
他请夫人到卧房。
几经斟酌,他只能照实开口:“大哥问你我……避子之法。”
纪明遥:“……”
纪明遥:“哦!”
纪明遥:“大哥和嫂子……不想再要孩子了吗?”
“不清楚。”崔珏垂首,“是大哥说,不想再让嫂子受生育之苦。不知嫂子心意如何。”
他问:“能说吗?”
“能啊!”纪明遥揪住他衣袖,“你、你学会的那些,就送他们吧。”
“羊肠套的制作、使用方法”最要紧。其余的……取悦女子的书籍,也可以让大哥学嘛!
“那我,找时间,送去。”崔珏语气僵硬。
他身体也僵硬。
“看你方便。”纪明遥小声回应。
和嫂子分享小・书而已。
小事……小事!
“那你,怎么辞别亲友?”她决定翻篇、下一话题!
“先去苏世伯、于世伯家,再去舅舅家相辞。其余亲友、同僚分别相请,大约要几日。”崔珏便也回答正事。
“先定日子吧。”纪明遥拿历书,“我还想去广宜公主府辞别,又要多一日。”
成婚之前,她的交际范围,自然只与安国公府重叠。
现在,与张尚书府关系尴尬,不必去。
从前交好的其余公侯家中小姐,也早因立场不同断了往来。
明宜不能出门。便是没被禁足,也不好请了。
这便是,世事难两全吧。
做出决定,就不须遗憾。
纪明遥一笑。
说来,明宜的名字,和娘的名字,还重了一个字。
是“缘分”?
还是在给四妹妹取名时,温慧已经忘记了娘的本名?
不。
应该是,她认为无需记得、更无需避讳一个侍妾的姓名。
纪明遥目光还在历书上,神已飘荡天外。
明宜会过得比娘好。
至少,她应不会死在十九岁。
温慧年已三十有七。快活到娘的两倍。
安国公今年四十,更已活了娘的两倍还多两年。
“夫人?”崔珏轻声唤。
她是,在为生子之事烦恼?
纪明遥回神,对他笑:“在想该请谁。”
两人一夜没有再提“避子”二字。
-
把亲友家辞遍,纪明遥和崔珏的行李也装好了大半。
定下二月二十六日启程,路上约需二十日。去修缮衙舍的管家已提前出门,等他们到时,便可直接入住了。
兄长数次想问又不问,崔珏也再没有拖延的借口。
装好一箱书,他起身:“夫人稍坐,我去寻大哥。”
看了看他的耳尖,纪明遥:“去吧!”
早送早省心!
崔珏便先回卧房,选出两册他已融会贯通的画册。又装好几个羊肠套。
他先用木匣装书。
但拿在手中片刻,他又打开木匣,取出书册,找细布包裹,放在怀里。
春日衣衫不薄,放在怀中,没人能看出他带了东西。
甚好。
崔珏行至崔瑜书房。
崔瑜赶着跑了来,见面就笑问:“有了?”
崔珏并不应话。
他请兄长来至内室,将怀中物品一一取出。
“大哥看过便知。”他说完就要走。
“哎――等等!”崔瑜眼疾手快拦住他。
“大哥该认真钻研学习。”崔珏不想留。
“就一句话……两句话!”
崔瑜快速说:“我不催你和弟妹要孩子,你嫂子更不会催!你都及冠了,位在四品,一地要员;弟妹诰命比你还高,我也不充家长多劝什么。只要,你自己不后悔……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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