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一切交给皇后,果然进度有了飞一样的提升。靠她自己,想做到这一步,至少还要四五个月。
想必,等第五稿写完,就是产钳进入大范围推广的时候了。
拿到最新样式的产钳,带上所有条陈,回到家里,纪明遥就开始静心翻阅案例。
用过午饭,午睡两刻起身,她继续看案例。
她一直看到崔珏回家。
“老家的庄子都还没送出息过来,应就在这一个月了。”纪明遥同他商议,“但只怕我这几日没有空闲――”
“交给我。”崔珏立刻说,“连家里所有杂事,也只等我回来再办。夫人只管专心写书。”
“那我可就全不管了!”纪明遥开心,“正是今天的事还没听一件呢!”
她忙命青霜:“快,快让管事过来回话吧!都回给二爷!”
“让人去东厢。”崔珏起身。
纪明遥又一直看到晚饭。
“我心里大概有数了。”
吃完饭,她瘫在榻上,闭目养神:“明天开始写。”
崔珏替她揉额上的穴位。
纪明遥舒服地往他怀里钻。
“我有点羡慕你了。”她感叹。
“羡慕什么?”崔珏轻声问。
“羡慕你,怎么能一天只睡三个时辰,还时时精神饱满,忙一整日也不累?”纪明遥枕上他的腿,“我就不行。”
“这才集中精神半天――”说着,她就打了个哈欠,“我就只想睡觉了……”
好困!
脑子发晕。
怎么又羡慕起卷王的天分了?
明明这辈子她既不用、也不能通过拼命学习、赢得考试争取更好的生活――
不过,为这件事让自己尽力,她很愿意。
她很高兴。
如果崔珏的卷王天分真能暂时分她一半,就更好了。
嘿嘿。
还是做梦比较快。
……
次日休沐。
纪明遥正重画产钳示意图,宝庆来了。
她带了一张田契。
“娘本想叫你和妹夫过去,全家一起吃顿饭,再给你的。”把锦匣塞到明遥妹妹手里,宝庆笑说,“但听说你正忙着,娘就叫我送来,说等你忙完了,再带妹夫去吃饭吧!”
“可不许推!”她又忙说,“一个庄子对娘不算什么,认了你做女儿,这点东西都不给,还是她广宜公主吗?”
纪明遥忍不住笑:“义母知道你这么说吗?”
“这话就算当着她的面说,她也只会夸我说得对!”宝庆理直气壮。
“行了,你忙着吧,我走了!”她起身,“你不用送啊!”
但走之前,她又多问了一句:“我看妹夫是在东厢房管家事?”
“我忙不过来嘛。”纪明遥解释。
“他真是越来越贤惠了!”宝庆笑道,“松太公送的这四个字,还真是合适!”
她挥手出门。
待她出了院子,“贤夫”崔珏从东厢房回来,问夫人是否有事。
“是有件事。”纪明遥把地契和佃契拿给他看,“义母送了我一处田庄,离京约三十里,二爷有空,替我去看看?”
“我这便去。”崔珏看清地点,“晚饭前大约能回,但夫人不必等我。”
“我等你到戌初!”纪明遥搂住他的腰。
婚假出城那几天,她还想过,等到秋天,要再和他一起去庄子上吃鲜果。
可秋天到了,先是她入宫排练,又是崔珏被点考官,紧接着便要准备秋猎随驾,现在她又有事。
即将入冬了。今年来不及,那就明年吧!
而且,他们在行宫也玩得很好!
崔珏回抱她在怀中。
约有半刻。
崔珏松开手,更衣出门。
纪明遥重新拿起笔,继续画图纸。
……
京城东北,霍宅。
升任指挥同知已有半个月余,霍元终于将新的职责熟悉完毕,得了一日空闲。
恰好正在休沐。
小崔大夫今日大约在家。他或许可以先递个拜帖过去?
霍元翻身起来,又把早已备好的礼单看了一遍。
他们文臣之间互相往来都怎么走礼?
虽然小崔大夫不像斤斤计较繁文缛节的人,可他也不能太失礼了。
霍元拿着礼单在地上乱走。
跟他多年的亲兵便劝:“指挥钦佩崔大夫的勇武,念了多日,那就直接上门喝酒去啊!说不定崔大夫也正盼着和指挥结交呢!”
“别出馊主意!”霍元瞪他。
亲兵闭上嘴。
但霍元倒是不乱转了。
他是盼着和小崔大夫结交,可小崔大夫未必也想与他亲近。
在行宫的几天,他也没再寻见机会与小崔大夫说话。一有空闲,小崔大夫就带他夫人各处去玩。
他还遇见过他们牵手摘枫叶。
纪恭人指哪,崔大夫就摘哪,甚至还搭箭给她射下想要的枝叶。
崔大夫的箭法也是顶尖的好。
他只远远看了一会,没好意思打扰。
算了。
把礼单丢下,霍元拿起马鞭。
他对人家的夫人别有心思,还怎么好意思找人家喝酒?
自己喝去吧!
他骑马出门。
哪知才决定了不去结交,正在路上,他就遇见了崔大夫。
崔大夫骑的不是猎虎那日的神骏,但现在这匹也是难得的千里良驹。
霍元到底没忍住,策马与人并肩,在马上行礼,笑问:“崔翰林这是上哪去?”
“中议大夫”品级更高,但“翰林”二字更清贵,又为实职。他还是称呼“崔翰林”为好。
“霍指挥。”崔珏亦抱拳。
他扬鞭一指东门:“去给内人看看田庄。”
“这是要紧的事!快请!我不多扰了。”霍元便笑道,“实不相瞒,本还想请翰林吃杯酒,说一说秋猎,只不知翰林是否方便,所以未敢冒昧递帖。”
崔珏轻轻一笑,应下霍指挥的盛情。
“若指挥方便,下月十六,我请指挥。”
那时夫人应已完稿。
“方便!”霍元忙道,“崔翰林果然痛快!那我便等翰林的消息了!”
崔珏拱手,策马而去。
霍元又向前走了几步,猛然勒马掉头。
赶紧回去再看看礼单!!
-
十月初七日。
纪明遥完成书稿,入宫上呈皇后:“娘娘看,还有何处不妥,应当增改?”
刘皇后先粗翻一遍。
“你近日赶工辛苦了,快先回去歇息,看你熬的,人都没那么精神了。”她笑将一个锦匣给明遥,“这田庄你且拿着,庄上今年的出息,下午便有人送去。我知道你为产钳自己贴补了许多,我可不能让你吃亏。――我也忙着呢,不许和我推来推去的,快接了回家吧。”
纪明遥便真不推辞。
她谢恩接过,笑道:“等娘娘这里书稿定下,我就和夫君一起去看。”
刘皇后满意:“我就喜欢你这痛快的脾气。”
她着女官送人出宫。
纪明遥在车里打开锦匣。
哦豁!
好――大一个田庄!
单这一个庄子,就快比她手里所有田地――包括广宜公主才给的那个――加起来还多了,又全是良田沃土。不遇水旱天灾,一年的出息至少也在两千两左右。
又、又发财了?
她为产钳花的所有钱,也还不到两千两。
纪明遥在床上躺到了崔珏到家。
她示意崔珏看锦匣,“嘿嘿”发笑:“难道今年我走财运?先是义母,现在又是娘娘,怎么全给我送钱花呢。”
她是俗人,她喜欢钱!!
“我也有,”崔珏拿起田契,“夫人不要。”
“把爹娘给你的家业全过户给我,也没意思。现在我还不是想花就花。”纪明遥开心趴在他腿上,“再说这是我自己赚的,不一样!”
“咱们现在出门去长满楼――”她又翻身,“我请你吃酒,怎么样!”
这可是这辈子她第一次凭自己赚到的钱!她要第一个请他吃饭!!吃最贵的!!
“那就走?”崔珏抱起她,“夫人想穿什么衣服?”
夫人浑身的喜悦简直要溢撒流淌在他身上,让他也不由心中轻盈欣喜。
夫人坐在妆台前,崔珏便同时看见了镜中的自己。
他一怔,眼中不少于夫人的欢欣笑意便也稍定了定。
随即,他又放松,垂眸为夫人梳理长发。
他早该习惯。
这也是他。
-
景德九年,十月初十日,纪明遥受封正三品淑人诰命。
同日,京中有五位产婆入太医院。两人授正八品太医,余下三人授正九品吏目,皆为领俸实职。
京内哗然。
女子――还是产婆――竟也能入太医院做官???
这是要倒反天罡不成!!
但《产钳的发明与使用》一书,已在当日下发到每一个在朝官员家中。京中各大书肆也皆有售卖。
有早已知情者,此时便云:“这等救人性命的东西,不在太医院放两个会用的女太医,等你家要用,你有那么大的脸面去宫里请女官?还是你愿意男太医给你媳妇姑娘接生?”
“那也用不着直接给官吧!以前就没人请产婆?这不过是为了高门富贵之家方便而已!”酒楼里有人大声吵嚷,“多少读书的男人,一辈子学到白头,还得不着一个不入流的小官,产婆原是贱业,又是几个女人,她们有什么本事功劳,比男人还――”
“‘有什么本事功劳’,不都在圣旨上、书里,给你写明白了吗!”霍元重重放下酒杯。
“好一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他冷声问,“产婆若是贱业,你也是贱业接生之人,岂非贱人一个!”
“你――”那人满面紫胀。
看清霍元穿着打扮,他便要骂:“你个武夫――”
“兄台看着倒像个读书人,只不知读了这几十年书,到底读出了什么名堂!说是读书为‘治国安邦、经世济民’,更不知你手下到底攒了多少功德,比不比得过几个女太医!”
霍元冷笑:“若真比得过,一一说得出来,我倒佩服兄台。若比不过,还是趁早闭上你这只会喷粪的臭嘴,少惹人耻笑,连祠堂里你祖宗的脸都丢尽了!还是你满门祖宗八代先辈,竟也没有一个读书读出名堂的人,所以才一看旁人的功劳官位就眼红?”
满堂寂然。
被骂的那人两眼一番,晕了过去。
霍元丢下银子,大步离开酒楼。几个亲兵连忙跟上。
酒楼门边,崔珏恰在等候。
“霍指挥,在下路过,无意听见争执。”他上前一礼,“多谢为内子仗义执言。”
霍元面皮一烫。
他骂得……实在太不文雅。
“倒也不是只为尊夫人不平。”他忙还礼,“我外祖母……便是产婆。”
崔珏对霍指挥的出身稍有了解,知他出身西疆军户,自幼失怙失恃,能有今日,全凭己身功劳。
“不知她老人家――”崔珏试探问。
“已经不在了。”霍元释然一笑,“前岁冬日,我亲手服侍她老人家走的。”
“节哀。”崔珏默然。
“外祖母走得很安心,没留下遗憾。”霍元笑道,“崔翰林也不必替我伤怀。”
只有一件。
外祖母临去之前,还念叨着让他快些娶妻生子。
但只怕,他要继续让她老人家失望了。
崔珏颔首,便不再提,只说:“不论为何,霍指挥的确相助了内子。今日暂还有事,过几日十六,一定相请兄台。”
“崔兄请!”霍元上马。
分别之前,他不禁问:“今日休沐,不知崔兄有何要事?”
问完,他便后悔。
这话里藏着他的私心。他不该问的。
“内子得封淑人诰命,我去给太公报喜。太公便令我叫内子和兄嫂同去庆贺。”崔珏笑道,“太公一向疼她,还说今日随她点菜。”
他本不该与一个外人多说这些。
“竟是松太公亲自下厨?”霍元一惊,随即忙笑说,“崔兄……与夫人,真是好福气。”
他是好福气。
再次道别,崔珏策马离去。
……
“真的随便我点菜吗!”纪明遥一个打滚坐起来,“那我要吃糖醋排骨和红焖羊肉!我还要喝猪肚汤行不行!”
猪肚收拾起来可麻烦了!
“太公说了随意点,自然都行。”
说完,崔珏吻上了夫人的唇。
纪明遥被亲得呼吸凌乱。
怎么一回来就亲啊,还要出门呢。
她环上崔珏,先揉他的耳垂,又伸手向下。
――他不亲了。
……
哼!
-
理国公府。
引着太医进来,王嬷嬷想了又想,到底还是没敢这就和奶奶说外头的消息。
奶奶的月事到今天还没来,一定是有了身孕,猛一听见二姑奶奶封了三品淑人,还不知会怎样。
先瞒着些好。
太医躬身入内。
纪明达一手放在脉枕上,一手搭住小腹,心里怎么也定不下来。
她的孩子,是来了吗?
她能不能一举得男?
只要有了儿子,她就再也不必每月五日与温从阳行房了。
温家几代单传,婆母直到年近三十才有了温从阳,她才成婚不到一年。
即便这一胎不是儿子,再生一个,总会有!
太医诊脉完毕。
“恭喜宜人!”他起身,满口确定,“宜人确是有了一个月的身孕了!”
第77章 事到临头
纪明达欢喜地叫人送太医出去!
日盼夜盼,她的孩子果真到了!虽然才一个月,却胎气稳固、很是康健,没有被她随驾、赶路和在行宫打马球所伤!
也幸好近几个月,她都格外注意着保养身子,把亏虚的都养回来了!吃避子汤早在四五个月前,更不相干的。
“这好消息,得告诉老太太和老爷太太,但日子太浅……”她沉吟,“只说我身体不适,这几日不必让大爷来了。”
温从阳应也乐得不来。
且把这个月的五天行房日期应付过去,等满两个月再说。才一个月,万一有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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