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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是吧。”孟湘南觉得在这样的人面前没有必要绕弯子，“但我并不是特别了解他。”
陆行云低头笑了：“是吗，我从来没见过他和哪个女生像和你一样亲密过。”
孟湘南这才抬眼和陆行云对视，他的眼神并不像她想象中的，充满了上位者的老谋深算，反而是一种空洞和迷惘。
“或许是因为，我小时候就认识他吧。”孟湘南答，虽然她一直将计就计，在陆嘉显面前装傻、装成以为那个人是顾应昭，没戳破这层回忆的窗户纸。
但今天陆行云既然是瞒着自己外甥过来的，她猜想在这辆车里的对话是不会传到陆嘉显耳朵里去的。
陆行云讶异地微微偏过脑袋，问：“小时候？”
这倒是他没有听说过的部分，他把陆嘉显接回家同住时，陆嘉显已经11岁了，11岁之前他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他从来没提过，陆行云只能从他的一些习惯中窥见部分。
“嗯。”孟湘南想到那段时光，脸上浮现出淡淡地笑意，“小时候他帮过我，好几次。”
这笑意被陆行云捕捉到，他正色道：“那现在，我想请你帮帮他。”
陆行云话说到这里，孟湘南才终于得到了一些让她感兴趣的信号。
“陆先生，我想要知道，他曾经发生过什么事，现在又打算做什么，这样我才能帮他。”
孟湘南直截了当的将自己的牌翻了出来，在这样的情况下，两个人打开天窗说亮话是最好的选择。
第六十四章 她要这月光为她坠落
陆行云听孟湘南这么说，心里当下就明白了，这是个心思机敏的女生，她知道的比自己想象的更多。
他很乐意与她交换信息。
“嘉显的母亲和妹妹，在他10岁那年去世了。”陆行云缓缓道，“当时警察结案说的是意外，因为煮元宵而澎出的水熄灭了灶台上的火，引发了煤气中毒。”
孟湘南听得心惊，连呼吸都屏住，她从来不知道这些令人心碎的往事，更不知道陆嘉显还有过一个妹妹。
而回忆这些过去，对于陆行云来说也是一种痛苦。
原本说好元宵节就回家团聚的，结果父亲最后等来的却是妹妹的死讯。
在和女儿断绝关系后的几年里，陆洲始终沉在自责又愤怒的挣扎中，他脾气性格原本就强硬，过强则折，早年和儿子关系不睦，中年和女儿一刀两断，步入晚年之时，已是夜夜不得安眠，长夜都被他用来自省。
得知女儿离了婚带着孩子悄悄回到穗城时，他又喜又悲，想倾尽一切来弥补过去十年，却又怯于自己当年一时愤怒伤了女儿的心，他始终觉得，当时是他将陆晚萤赶出家门，喜宴上女儿没有父亲牵着，连外孙出生他也没有过问，所以现在女儿回来也不愿见他。
陆行云去见妹妹的那天，其实陆洲就坐在楼下的轿车里，想见却又无言相见，直到陆行云从妹妹家里出来，告诉他探过妹妹的口风，她愿意回家时，陆洲才苦涩的笑了。
那笑中带着泪，他在儿子的面前泣不成声。
只可惜，他们最终还是没能团聚。
在办完妹妹的丧事后，陆行云从龙念家里将陆嘉显接回了陆家老宅，陆洲在医院ICU里，老宅里的花儿草儿因为主人的离去，疏于照料，都枯萎了。
偌大的宅院在短短几日间就已经没了生气，空空如也，陆行云自己都不愿意住在这里，可他常年在外，现在又带着陆嘉显，只能暂住老家。
那段时间，陆嘉显给他的感觉就是沉默、死气沉沉，一夜之间失去了两个最亲的人，陆行云自己都已经是濒临崩溃的状态，更别提安抚一个孩子。
在来往医院照顾父亲的这段时间里，陆嘉显一直是龙念在帮忙照料，他休息了一周，就继续上学了，陆行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问过。
然而陆洲最终还是没能走出ICU，办完第二场丧事的陆行云在空荡的客厅独坐了一整晚，抽完了一整包烟。
第二天，天一早，他上楼叫醒还在睡梦中的陆嘉显，陆嘉显似乎根本很浅眠，轻轻一推就醒了过来。
“你想回你父亲那里吗？”陆行云问。
原本还死气沉沉的眼睛在听到这句话后蓦地显出了戾气。
“我不愿意。”陆嘉显答，坚决倔强的神色和陆洲如出一辙。
这正是陆行云想要听到的答案，他伸手拍了拍陆嘉显的头，第一次见面时他也是这样做的，可眼前这个孩子已经全然不似那时了。
他又问：“那舅舅带你去美国，好吗？”
陆嘉显的眼睛再度回到死气沉沉的状态。
“都随便。”他对自己将来去哪里毫不在意。
陆行云看着背过身去回到沉默的孩子，原本他没想过安稳下来，可是现在，他想把陆家唯一的孩子好好养大。
一切手续办妥后，他带着陆嘉显去了美国，让陆嘉显上语言学校。
他发现陆嘉显学什么都非常快，智商很高，但就是不爱说话，在母亲和妹妹去世后，他就像一个提线木偶，陆行云安排什么他都照做，从来没有别家小孩的顽皮和叛逆，被白人孩子欺负、推倒在地也不反抗，等对方发现欺负他得不到任何乐趣后，就自己站起来回家。
他什么都不在意，包括他自己本身。
听着陆行云将那段往事娓娓道来，孟湘南如坐针毡，从别人的嘴里说出来已经让她感觉到痛苦得想要逃离，更何况当时正在经历这些的陆嘉显，才11岁而已。
她觉得鼻子有些酸，陆行云大概是看出来她难受，按下了一侧车窗，让她透透气。
月光映在还未完全化雪的北城，色调是彻骨的冷。
“接下来我说的话，希望你能保密。”陆行云关上车窗，正色道。
孟湘南敛起情绪，点点头，知道他接下来要说的，恐怕才是重点。
她的小王子，就像月亮，温柔的、孤独的，散发着温柔的光，背面却满是伤痕，他始终悬于黑夜，近在眼前却触不可及。
她要这月光为她坠落，就要先走进黑夜中。
第六十五章 企图用学习来洗涤心灵
北城这一场初雪后，天气并没有晴朗几天。
寒流全面南下，接连几天的大雪，即使扫雪车连夜清障，一晚过后路面结冰的情况依旧十分严重。
在这样的情况下，启星中学罕见的发了停课通知。
其他人开不开心孟湘南不知道，曾絮是高兴得在微信上连发了十个感叹号给孟湘南。
只是没高兴过两分钟，曾絮就又开始发嚎啕大哭的图片过来，孟湘南看了一眼通知，高三年级平时请假都很难，这次平白无故多了一天的假期，作业却是在哪都能写的，所以三门主课加文综课的老师一起为这一天的假期布置了海量作业，好像生怕这一天的空白会让学生们被无所事事的状态给腐蚀掉，纷纷“添砖加瓦”“见缝插针”。
孟湘南看着微信群里发的通知，估摸着如果速度慢的话，只怕写到深夜都写不完。
【我不想做题了，我上街扫雪还不行吗？】
【听说他们理科班就没有这么多作业！】
【我还想出去堆雪人的……我好恨！】
曾絮的连环哭泣让孟湘南有点哭笑不得，她善意的提醒她。
【再不开始写，小心晚上没觉睡哦。】
【你好可怕！】
孟湘南把手机放一边，打开习题册准备学习，然而曾絮仅仅沉默了两分钟，就直接打电话过来了。
曾絮：“喂，是美丽可爱的小南仙女吗？”
“不是呢。”一听曾絮这个语气，孟湘南就知道她又有什么主意了。
曾絮夹着声音道：“你就是！作业写完能不能借我抄一下，我想出去玩呜呜呜……”
“不行哦，你下次考试又想挨骂吗？”孟湘南叹气。
“求求你嘛，我约了沈如琢下午出去玩！”
“他不用写作业吗？”
“他们就两门课布置了作业，他写得又快，下午肯定写完了，我肯定写不完，他难得有空，就这一次嘛，我保证后面的作业我都好好写！”
听曾絮的确很懊丧的样子，孟湘南不自觉地就松了口：“你先写，写不完的明天再说。”
听到孟湘南这么说曾絮就知道自己明早有作业可以抄了，开开心心地挂断了电话。
目光再回到作业时，孟湘南却难以集中精神了，七班的作业很少，那么陆嘉显应该下午也没有事吧……
陆行云从那天来找过她后，就再没有出现，她猜得没错，陆嘉显的确对舅舅的这个举动一无所知，她也没问过他为什么会住在顾家，假装对这一切并不好奇。
顾应昭也没有再展开礼物攻势，孟湘南在一切有可能遇见他的地方都小心的避开了他。
陆嘉显与她之间一切如常。
或许这样的雪天，也可以属于他与她呢？
窗外的雪渐渐小了，孟湘南看着飘过的雪，脑海中忽然又出现那一晚盛放的雪花，以及陆嘉显身上清冽的香气，像某种树木。
气味的联想一瞬间就将孟湘南带回了那个雪夜，雪花在她唇上融化，和他的体温相同，一阵怪异的酥麻从她嘴唇穿透全身。
孟湘南猛地闭紧眼，有点崩溃的用手捂住脸，难堪与羞赧让她脸颊发烫，她逼着自己停止回忆，用力的握紧了笔，盯紧了习题册，企图用学习来洗涤心灵。
可手机却恰好在这时震动了起来。
她点开微信，害她面红心跳的人发来一条微信。
【下楼。】
第六十六章 你想去我家？
孟湘南怔了两秒，推开椅子拉开窗帘，在雪地中看见一个瘦高的人影。
陆嘉显站在她家小区门口，下半张脸埋进冲锋衣的领子里，手插在裤袋里，似乎在被门卫大爷盘问，看上去有些无辜。
这个老旧小区看门的大爷其实也是这里的住户，平时脾气就比较急躁，对陌生的男性访客犹为提防，凶起人来长眉倒竖，声如洪钟，孟湘南一看陆嘉显遇上了他就赶紧推了作业，出了卧室。
姜玲昨夜回得晚，今天还没醒，孟湘南披了一件白色的绒毛外套就轻手轻脚的开门下了楼，蓬松的雪踩上去发出咯吱响声，她走到小区门口时，和陆嘉显讲话的大爷早已换了表情。
“你还在读书呢？真看不出来。”大爷笑呵呵抬头道，“你们这代孩子是不太一样了。”
陆嘉显站在岗亭门口，显得乖巧，脸上是一贯的温和谦逊，见孟湘南来了，长长的眼角弯起。
孟湘南一瞬间有些恍神，过去她觉得这是他的交际天赋，是他的面具。
然而在陆行云那晚的谈话过后，她才发现，不论他在蓄谋什么秘密，戴了多少假面，这种温柔才是他的底色。
“你和大爷聊什么能让他这么开心呢？”走出小区大门后，孟湘南小声问。
陆嘉显嘴角微动，淡笑：“聊了一些保暖的方法，那个岗亭在雪天很冷。”
两人朝巷子口走着，孟湘南回过头看去，小岗亭的两扇玻璃窗在寒风中确实单薄，对于一个上了年纪的人来说，大雪毫无疑问会将这份工作变成苦差。
可孟湘南细想一下，又感到好奇：“什么保暖的方法，能让他笑得那么开心？”
陆嘉显却微微眯起眼，低声道：“一些基础物理学，想知道吗？”
孟湘南一听到物理就头疼：“算了，你怎么来了？”
陆嘉显答：“我回自己住的地方收拾一些冬装。”
沉默了片刻，他又补充：“想着离你近，就想来看看你。”
孟湘南歪头看了他一眼，笑：“只停课一天而已。”
陆嘉显也舒朗地笑了，像是一种无奈地自嘲，低声道：“喝杯热咖啡，我就回去了。”
小巷的街角还堆着一丛丛的雪，马路上的积雪却已经被清除得差不多了，雪已经完全停了，上午的咖啡店人并不多，陆嘉显还没开口，孟湘南抢在他前头给他点了一杯热牛奶。
“你们今天没什么作业，也不用那么提着精神，对吧？”她将热牛奶端给他。
陆嘉显挑眉，看着她眨眨眼：“忽然就强势起来了。”
孟湘南答：“习惯就好了。”
想到他过去那么多个夜晚都不曾安睡，她努力的消减心中的一片酸涩。
陆嘉显只是笑，还是乖乖地喝过牛奶，又送她回家。
“我走了。”快到小区门口时，他道别。
像是偷来一小段时光，不能贪恋、无法暂留，他明明绕了许多路来看她，却不肯开口多留她一会。
孟湘南低着头，在走到小区门口，即将分别时，她抬头看向他清冷的眼，他垂眸替她拍掉肩上的雪。
“收拾东西的话，有人帮你会不会方便一些？”
孟湘南的声音先于自己的理智出了声。
陆嘉显的眸光闪过一丝诧异，随之透出几分意味不明的光。
“你想去我家？”他迟疑着问。
第六十七章 只能怪他沉浸在与她的游戏中
“你想去我家？”
孟湘南没有想那么多，她只是想陪陪陆嘉显。
被他这样说出来却忽然显得很不妥当，原本因为落雪而冻住的脸忽的沸腾起来，酥麻发痒的。
“只是想帮帮你。”孟湘南答。
“没关系。”陆嘉显脸上是柔和的笑意，眼神中却是认真的颜色，“不过，去男生的家里不是个安全的选择。”
他温柔的声音中藏着强势，孟湘南忽然觉得自己像是站在班主任的视野下，可是陆嘉显越是这样，她却越是想要“叛逆”。
“如果是你的话。”她想了想，“又有什么不安全的呢？”
“如果是我，不会主动邀请你。”陆嘉显挑眉道。
“是吗？真的不会吗？”孟湘南弯起眼角，她才不信，明明小时候总是邀请她去自己房间的人就是他。
狡黠的光从她眸中泄漏秘密，气氛在一瞬间变了颜色，陆嘉显的眼中闪过一丝迟疑与恍然，孟湘南意识到自己的表情出卖了自己，连忙低下头。
“你快去忙吧，我回家了。”她哂笑一声，缩了缩脖子。
“好。”陆嘉显淡声道，眼眸却始终锁定着她因为心虚而挪开的眼眸。
孟湘南连回头都不敢，生怕自己再露出端倪，一路快步到了家，姜玲还在睡，没有发现她出去过，她走到卧室窗边，站在窗帘后窥探楼下的动静，小区门口已经空无一人。
她松了一口气，笑自己是草木皆兵、此地无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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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公寓的门，这段时间虽然没有人居住，陆嘉显还是雇了人来打扫，只是窗台的绿萝已经已经几乎枯萎，只剩一片绿叶，其余都已干枯掉落。
陆嘉显取了几件冬衣放进包里，心思却不在手上，他在衣柜前伫立片刻，旋即走到书桌前，拉开最上层的抽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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