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林晓娜先带其他人去外科大楼的顶层等着，言冬则去到九楼护士站拿钥匙。
“老师，我来拿一下手术示教室的钥匙。”
年长的护士将钥匙递给言冬，好奇地打量了她一眼，笑道：“妹妹，你就是小周心心念念的那个小师妹啊？”
言冬尴尬地笑笑，“没有，周师兄比较幽默。”
“那个，老师，要没事的话我先上楼去了。”
护士脸上的姨母笑丝毫不减，“去吧，去吧。”
言冬把同学们带进示教室，打开多媒体设备后，手术室内的场景便出现在屏幕上。
屏幕分为两个区域，一边是俯视手术台的场景，可以看到术者手上的操作，另一边则显示着患者体内腹腔镜的视野。
显然，手术已经开始了。
“周勉，你负责讲解。”
郑亦修的声音从音响中传出，经过电流的传导后，听起来比平常更为低沉沙哑。
言冬捂住自己乱跳的心脏，暗骂了一句，“不争气！”
人家都名花有主了，你还跳什么跳！
言冬把乱七八糟的想法统统抛之脑后，深吸几口气，调整好状态，专心致志地观摩正在进行中的手术。
这是一台再普通不过的腹腔镜胆囊切除术，却也是一场几近完美的示教手术。
周勉作为扶镜手，一边配合郑亦修的操作，一边讲解为什么要做这一步，需要注意些什么。
偶尔有他没讲到的，郑亦修也会适时补充。
随着郑亦修行云流水的操作，患者稍显肥大的胆囊很快便暴露在腔镜视野当中。
郑亦修看着这颗胆囊，眉头一皱，手上动作停滞了片刻，才继续下去，开始剥离。
在示教室的学生们看来，显示屏上所呈现出来的一切都像教科书一般，甚至比教科书更加完美示范。
而在和郑亦修配合过很多次的周勉看来，他的动作明显放慢了，变得更加小心翼翼。
周勉也更为谨慎，生怕自己镜子的位置影响到郑亦修的手术。
所幸，这场手术进行得很顺利。
当胆囊被成功装入标本袋，从切口中拉出时，言冬心想，这堂课算是结束了吧？
手术室里的郑亦修却丝毫不敢放松，他双手举在无菌区，就那样直直地站着，等待病检结果，还不忘叮嘱麻醉医生注意麻醉时间。
这期间，周勉在郑亦修的示意下，讲起了术中及术后意外胆囊癌的预防及处理措施。
言冬这才恍然大悟，明白为什么胆囊已经切除，手术却并未停止。
实际上，这些知识肖主任早就在课堂上讲过，只是出于惯性思维，言冬下意识看轻了胆囊切除这种小手术，便也忘了。
“嗯，得反省！”
约莫半个小时后，突兀的手机铃声在手术室内响起。
是病理科的电话，冰冻切片显示，胆囊癌T2期。
郑亦修当机立断，“转开腹！”
周勉赶紧做准备，但忽然想到开腹的难度，他为难地看向郑亦修，“郑哥，我一个人打辅助，恐怕不太行啊……”
闻言，郑亦修头也不抬，“让言冬进来。”
这话一出，示教室里所有人齐刷刷地看向言冬。
林晓娜更是像疯了一样，使劲儿把言冬往外推。
“快！快进去！郑老师都点你名了，这机会多难得啊！”
第10章 郑哥不会去的
手麻科，全称手术麻醉科，麻醉医生的办公室就在手术室旁边。
作为麻醉专业的学生，言冬见习时来过很多次，因此，手术室对她来说并不陌生。
言冬轻车熟路地进入女更衣室，迅速换好洗手衣，戴好帽子和口罩，再穿过一条不长的通道，便到了手术室外的走廊。
她正愁不知道郑亦修在哪一间手术室时，有人远远喊了一声。
“是言冬吗？”
言冬回答道：“是我。”
“赶紧洗手，到三号手术间来。”那人说完，又马不停蹄地赶了回去。
言冬进到手术室的时候，郑亦修的手术刀刚刚落下。
周勉看她一眼，露在口罩外的两只眼睛笑得弯成月牙，“小师妹来啦，穿衣服上台吧！”
“好。”
言冬忽然有些紧张，虽然以前也在手术室待过，但都是跟在麻醉医生后面，守着监测仪。
上台，这还是第一次。
言冬穿好衣服，戴好手套，站上手术台时，郑亦修已经做好切口，手上换成了电刀。
伴随着“滋滋”的声音，切口处升起缕缕烟丝，开始弥漫出一股脂肪燃烧的味道。
像极了烤肉。
言冬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
周勉却如临大敌，吸引器紧紧跟着电刀，在不影响操作的情况下，尽可能将电刀产生的烟气吸走。
“郑哥，你可不能怪我啊！”周勉先给郑亦修打了个预防针，“烟雾多，是因为患者脂肪层太厚了，不是我技术的问题。”
言冬不明所以，电刀产生的烟雾的确会影响术野，但还不至于让周勉这样卑微。
郑亦修只是微微皱眉，没说话。
一旁的器械护士倒是开口了，“小周，你明知道老郑不喜欢烧烤味儿，还招他做什么！”
不喜欢烧烤味？
言冬第一反应想到的是，还好患者是全麻。
否则，听到自己和烧烤排在一起，很难不起医疗纠纷吧？
“拉钩！”
郑亦修突然开口，阻断了言冬的发散思维。
器械护士随即递上两把牵开器，郑亦修取好位置后，周勉迅速接过牵开器的手柄。
言冬也有样学样。
面对言冬这个新手，郑亦修多了一句叮嘱，“拉稳。”
他这话一出，言冬感觉压力陡增。
周勉依旧不忘表现自己的绅士风度，“小师妹别紧张，咱们郑哥出了名的肿瘤克星，区区一个胆囊癌，小case！”
他说得没错，和那些专家比起来，郑亦修年纪不算大，但在肝胆这一块，经验已经相当丰富了。
言冬根本不敢接话，郑亦修斜睨周勉一眼，沉声道：“现在是上课时间，继续你的工作。”
“哦。”
周勉终于想起了示教室里还有一堆师弟师妹，轻咳一声，回归助教身份。
言冬紧紧握着牵开器的手柄，目不转睛地看着手术台中间，术野在郑亦修的操作下暴露地更加完整。
当然，电刀的使用频率也越来越高了。
郑亦修面不改色，若不是器械护士的那句话，言冬根本想象不到，此刻的手术室里居然到处充斥着郑亦修不喜欢的味道。
“为了防止扩散，咱们现在需要切除部分肝组织。”周勉一边把术野中的血液吸走，一边说着，“肝脏血管密集，出血量比其他脏器更大，但是！”
周勉看向示教室的镜头，大声道：“但是咱们郑医生，最擅长的就是减少术中出血！”
言冬看了一眼干干净净的腹腔，她有理由怀疑，郑亦修是为了不用电刀才练出来的技术。
郑亦修没理会周勉的吹捧，伸手从言冬手里拿过牵开器。
调整位置后，重新递还给言冬，“还拉得住吗？”
拉钩虽然不需要什么技术含量，却是个体力活儿，言冬瘦弱的身躯难免让郑亦修怀疑她的体能。
“可以的。”
言冬说着，默默把左手换到了前面，让右手稍稍休息一下。
学医的女人，绝不能说自己不行！
切除与胆囊临近的肝组织后，郑亦修开始清扫区域淋巴。
这是个细致活儿，言冬和周勉换了两次拉钩的位置，手术终于结束。
郑亦修把他的位置让给了周勉，“周勉，你来关腹。”
然后又问言冬，“你想先回示教室，还是留在这儿帮忙？”
言冬还没回答，周勉先一步开口，“师妹别急着走呀，帮我打一下结，能快点下班！”
“那我留下帮师兄吧。”
郑亦修“嗯”了一声，也没多说什么，只在离开前，顺便伸手关掉了示教室和手术室的连接。
目送郑亦修离开后，周勉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他手上缝皮，嘴里也吧啦吧啦的，一刻不停，“小师妹，我跟你讲，郑哥这脸啊，是真的好看，但是这性格啊，也是真的吓人。”
器械护士白他一眼，“小周，你就不怕我们揭发你？”
周勉摆摆手，“不至于，何姐，咱们可是革命友谊！”
言冬感觉耳朵吵得慌，只能挪远了些，无奈道：“周师兄，你也是真的话痨。”
“人间不值得！”周勉作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小师妹，你怎么能这样说师兄呢？”
言冬撇撇嘴，“唔，可能师兄不需要我打结了吧。”
“别啊，赶紧的！”
周勉总算安静了一会儿，两个人配合默契，很快缝合完毕。
刚出手术室，周勉便喊住言冬，语出惊人，“小师妹，说实话，你是不是暗恋郑哥？”
他问得直白，还列举了相关证据，“你看，刚刚郑哥在的时候，你像个锯了嘴的葫芦，等到怼我的时候，那叫一个火力全开。”
言冬霎时慌了神，连忙否认道：“没有。”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咱医院暗恋郑哥的多了去了！”
周勉拍拍言冬的肩膀，摇头叹息，“我只是遗憾，原来师妹你也是如此肤浅的女孩，怎么就看不到我这帅气皮囊下的纯洁心灵呢？”
言冬：……
周师兄很热情，也很自恋。
言冬刚准备离开，忽然想起一件事，便问周勉，“周师兄，你知道郑老师打算和谁一起去看演唱会吗？”
“什么演唱会？”周勉愣了愣，才想起言冬说的什么，“郑哥不会去的。”
“那他买门票……”
“送人啊！”周勉摸出手机，给言冬看他的屏保，“你看，今天刚排的班，郑哥二十一值班，他要去的话早调班了！”
是这样的吗？
“可是他明明要了两张票，还说……”
第11章 好像没那么喜欢
“说什么？”周勉摸了摸下巴，“说要和喜欢的人一起去看演唱会？”
言冬定定地看着周勉。
他怎么知道？！
周勉嘿嘿一笑，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这些都是郑哥的老套路了，假装自己有女朋友或者有喜欢的人，让对方知难而退。”
“郑哥入职才一年，已经用这个方法拒绝过不下两位数的人。”
闻言，言冬心中的疑惑大过喜悦，“那，万一对方死缠烂打呢？”
“小师妹你会死缠烂打吗？”周勉反问道。
言冬摇头，“不会。”
她从未真正追求过谁，上一次对郑亦修的试探已经付出了莫大的勇气，再不会有第二次。
周勉笑了，“你看，只要对方是一个体面的成年人，就不会再纠缠。”
两人走到更衣室门口时，言冬才开口道：“所以，周师兄是想让我去做那个不体面的人吗？”
言冬自问做不到。
“哪儿有！”
周勉笑笑，解释道：“我只是希望小师妹你能来附院实习，顺便劝劝你身边的女同学，选科室的时候可以选咱们肝胆外科。”
“我就不信，没有一个人能够发现我帅气外表之下炽热的灵魂！”
言冬：……
周师兄果然没有稳重的时候。
眼看着言冬头也不回地走进女更衣室，周勉赶紧喊了声，“小师妹，认真考虑一下，我这儿还有更多郑哥的情报哦~”
言冬没理他，去更衣室换好衣服，重新回到示教室。
讲台上，郑亦修正在回放手术视频，见言冬进来，只微微颔首，又继续讲课。
大约是不在科室，所以少了些拘束，他的白大褂并未扣好，就那样随意敞着。
那白大褂忽而灌满了风，飘飘扬扬，引得在座的女生争相偷拍。
对他来说，长得太好看，也是一种苦恼吧？
难怪会想出各种办法拒绝追求者。
言冬晃晃脑袋，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压下，认真记笔记。
林晓娜刚想八卦一下言冬在手术室里有没有发生什么，却被郑亦修点了名。
“林晓娜。”
“你来说一下，是否施行胆囊癌根治术的依据是什么？”
林晓娜松了口气，还好这个问题我会。
“要根据病理结果判断原发性肿瘤的分期，对于Tis期……”
林晓娜刚坐下，郑亦修又点了另一名同学。
这样的提问回答环节持续了近半个小时，郑亦修终于下课，关掉多媒体设备，准备离开。
“郑老师！”
言冬起身叫住了他。
郑亦修眉心皱起，在两人的感情问题这方面，他以为自己已经暗示的足够明白。
是周勉趁他不在说了什么，才让言冬产生了还有可能的错觉吗？
言冬见郑亦修脸色不佳，以为他赶时间，连忙道：“郑老师，这是示教室的钥匙，能麻烦您顺便带回去吗？”
她伸出右手，白净的掌心中，静静躺着一把银白色的钥匙。
郑亦修这才明白自己误解了她，眼里闪过一丝懊恼，匆匆伸手去拿言冬手里的钥匙。
指尖触及女孩肌肤的瞬间，陌生的温度有如火舌舔舐，烫得他下意识捏紧了钥匙，迅速抽回手指。
本就皱起的眉头，也因此更深了几分。
郑亦修转过头，两步并作一步，连电梯都没等，便从楼梯下去了。
言冬看着他急匆匆的模样，更加认定了他赶时间。
大概是科室里有急事吧！
随后，言冬转身看向同学们，“要坐校车回学校的跟我走，不回的你们自己安排啊！”
于是大家自动分成两拨，一拨自由行动，一拨跟在言冬身后。
林晓娜走在最前面，搭上言冬的肩头，好奇道：“怎么样，手术室里面还顺利吗？”
言冬“嗯”了一声，“手术很顺利。”
“你傻呀！”林晓娜白她一眼，“我是问你和郑老师相处得顺利吗？”
言冬坦然道：“我就进去拉个钩，总共和他说了两句话。”
林晓娜长长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冬儿，你让我怎么说你好，白给的机会都不抓住！”
言冬回头看了一眼外科大楼，眼里满是迷茫。
“晓娜，好奇怪啊！”
“过了这么些天，我忽然感觉……自己好像也没有那么喜欢他。”
“看到他的时候，还是会心跳加速，可是我花在他身上的时间，还没有给冉冉打榜来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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