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武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先生没有让武幸帮自己梳头,从她手里拿过梳子,将她头顶凌乱的头发梳理整齐,乖顺的贴服着头皮,武幸将额前的头发捏起来,示意先生看,“挡到眼睛了。”
先生恍然,将武幸的额前头发拢起来,可惜实在有些短,不能够束起来,手一放下,碎发立刻又落在额头上,先生有些苦恼的摸了摸下巴,看了一眼桌上的发带,会心一笑,有了主意。
他将那条镶银嵌玉的白玉发带拿起,有玉的部分放在额前,将贴着额头的头发支撑起来一个小小的弧度,剩下的发带在脑后打了一个蝴蝶结,垂下轻盈的飘荡在脑后。
武幸摸了摸额中间的那块白玉,触手微凉,质地莹润,应该是很好很值钱的宝石吧,可这一条发带是先生穿的这套天青色儒衫配套用来束发的,先生头发那么长那么多,不束发肯定比她遮眼睛还要难受。
武幸看向先生的头发,先生一笑,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又拿起一条发带,与她头上这条款式相近,只不过是青玉的,“这条就送给你做抹额用吧,我还有很多。”
武幸踮起脚尖伸头看桌上的镜子,映出半张小脸和一对黑漆漆的眼睛,垂在额前的碎发隐隐约约露出下面泛着光的镶银白玉发带,颇有种英姿飒爽的味道。
第23章 先生其人
武幸摸着发带,觉得自己也应该礼尚往来一下,遂拉着先生让他坐下,拿着木梳一下下把那长的几乎拖地的头发梳拢在一起,只是她手小,抓不住,不能把头发盘起来,只能勉勉强强扎出来一个像模像样的马尾巴,用青玉发带高高束起。
先生对着镜子左右看了看,还算齐整,尚能入眼,也就默许了这么一个发型,心中庆幸还好今天自己穿的是宽袍大袖的儒衫,扎个高马尾也算相配。
站起来后面的马尾随着动作轻微摇晃,让程砚秋有些控制不住自己,颇为自信的一个甩头,便要招呼武幸一起吃饭了,没想到这一甩头甩出一小缕不务正业的发丝来,撩起一看,发现是武幸失误没有把它扎进发带了,便多出来这么一小撮飘飘欲仙的蟑螂须,可巧这蟑螂须坠在耳侧前方,不仅没有让人觉得邋遢,反而增加了几分帅气。
武幸有些心虚的不敢看那缕蟑螂须,捏着衣袖小声道,“先生这样,好看。”
相处时间虽然不长但也不算短,武幸已经初步了解先生在她面前是个什么样的人了,表面温和有礼,文质彬彬,见人先露三分笑意,却又能面不改色的做出心狠手辣的事,让不知情的人以为他是个笑里藏刀,口蜜腹剑的人,但其实先生在武幸眼里并没有圣教其他人那样看待的可怕。
先生其实是一个温柔的人,脾气也好,他对素不相识的武幸有一丝怜悯同情,便随口相助让她生活的更好,且救了她一命,对他养的鹦哥也好,买各样好看的笼子和配饰,吃最好的食物,也不像圣教里的其他人那样,仗着自己有武功有地位便对底下人耀武扬威颐气指使,他对所有人都是一视同仁。
先生也是一个很冷漠的人,虽然帮了武幸却也并不关心自己的所作所为会给她的生活带来什么不同,甚至还把她忘了,若不是先生的鹦哥死了,恐怕现在武幸还在仆役所里给人跑腿吧,虽然武幸不喜欢自己因为鹦哥而得来的名字,却也不得不感谢鹦哥带给她的好处,先生对于他不关心不在意的一切事都很冷漠,观刑的时候对于那些地上的囚犯和手拿匕首的少年少女都是一片漠然之色,对于教内犯错弟子的处罚也是毫不留情。
但先生还是一个很幼稚的人,喜欢干净,喜欢打扮,不仅打扮自己,还喜欢打扮他的所有物,比如鹦鹉和武幸,虽然作为圣教里地位极高的上位置,很多时候他面上不说也不能表现出来,但是心里很喜欢玩闹逗趣,以前逗鹦哥,现在逗武幸,还有些异想天开,总会在有时候作出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就比如哄武幸玩的那首诗,武幸想起来就觉得耳根子开始泛红,先生还像个小孩一般。
可能还有很多武幸没有发现的一面,但仅仅只是这冰山一角,就足够她觉得世上先生最好,她最喜欢先生了,新买的青绸衫子原本极为光滑柔软的衣角被武幸捏的皱皱巴巴的,她不好意思的低着头,那缕头发完全是意外,下次她一定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好好的给先生梳拢头发!
看到武幸头都要埋到地里的样子,先生无奈笑笑,不再管那缕头发,任由它随风晃荡,率先走出房间坐到饭桌前,“好好好,好看,我们用饭吧。”
武幸偷偷松了一口气,和先生一起用热水净过手后,三两步跑过去自己爬上凳子,捻起一块巴掌大的烙饼,塞到先生嘴里,不让他再讲话,先生含笑用嘴衔过,也用筷子夹起一块儿烙饼同样放进武幸的嘴巴里,武幸连忙双手托住烙饼,米粒似的小牙齿咬下松脆的一口,两人看着对方不约而同的动作,相视一笑。
用过早饭,先生检查了武幸昨日的大字,夸赞道,“不错,有进步。”第一页字还有着时大时小的墨点,最后一页便没有了,不但纸面干净不少,字也规整了不少,粗略一看,都是同样的大小了。
武幸亮晶晶的黑眸看着先生,一副对于先生的夸奖非常受用的样子,指了指桌子上早就已经收拾好的小包袱,“先生,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啊?还像昨天那样飞过去么?”
先生哑然失笑,曲塘去常阳一路飞过去?那可是神仙才能办得到的事情了,以他的内力修为在江湖上已是数一数二,却也不过能够支撑不过几十里的路程,这小丫头,看来还要多给她讲讲江湖中的常识了。“不急,还有旁人,这次我们骑马去。”
骑马?武幸见过村子里的牛车,也见过富贵人家坐着的马车,还没见有人骑过,不知道是什么样,而且那马那么高,她会不会摔下来?
不过很快武幸就会知道她的担心是多余的了,毕竟她一个四岁的小孩子,先生再怎么心大也不会让她一个人独自乘坐一匹马。
等到武幸看到这次同行的人之后,才发觉先生好像不是逗她带她出去玩,而是真的有事要办,火焰纹黑斗篷的青年身后还跟了几十个水波纹黑斗篷,她已经见了这个青年三次了,却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先生每次有事都吩咐这个人,是不是对他很看重?
先生看重的人,要记住才是。
青年行礼道,“先生,都准备好了。”
先生颔首,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那就出发吧。”
庐邑在东阳往西南,常阳却在东阳往南,坐船并不顺路,还要绕行,实在不划算,这次就不打算坐船了,而且上次坐船被伏击的经历让程砚秋至今还心有余悸,失去了一个鹦哥,可不能再失去一个阿武了。
青年牵来一匹神气飞扬的白马,白色鬃毛深褐色的大眼睛,看起来颇有灵气,先生摸了摸那马的下巴,对方很给面子的打了个响鼻,先生抱起武幸飞身上马,武幸有些紧张的手不知该往哪里放,只好一只手抓着鬃毛一只手抓着先生的衣襟,显得不伦不类有些滑稽,先生掰开她的手,引导她握住缰绳,“不要抓它的鬃毛,它会疼,抓这里。”
武幸坐在马背上,背靠着先生的胸膛,感觉平静了许多,也并没有什么可怕的,她点点头,小手挨着先生的手掌里侧,攥紧了手里的缰绳。
第24章 千仞修罗(封推加更)
骑马刚开始还有些新奇,久了便有些难受了,更何况是第一次骑马的武幸,她半途就觉得浑身快要被颠的散架了,屁股和大腿磨的酸软刺痛,她估摸着可能是破皮了,但还好她忍耐力不错,忍痛一直都没有吭声,由于知道是先生是有正事要做,带着她不过是顺便,还是不要太麻烦先生了,她直觉若是她说想要休息的话,先生大概多半都会同意的。
和风微煦,明晃晃的太阳笼罩在头顶,又是一个大晴天,适宜出行的好日子,由于走的都是官道,路途平坦,行程极快,一上午就已经出了曲塘镇好几十里,途径几个乡镇村落都没有停留,一路到了石良镇,程砚秋才下令停留休憩,却也没有进城,只在官道旁的茶馆,喝杯热茶歇歇脚,让累了的马匹也补充下草料。
官道上的茶馆整日迎来送往,见识的江湖侠客达官贵人不知凡几,店内伙计熟练的打着呼哨将几十匹骏马引到后院喂食饮水的马棚里,武幸跟在先生身后慢慢走着,只觉得一双腿都不是自己的了,好不容易脚下踏实在地上,控制不住力道,一脚轻一脚重的。
先生见状把她抱起来,长腿几步走到一张空桌旁,把她放到一张木凳子上,“且再忍忍,晚上到了长芦便能让你好好歇息了。”
“我没事的,先生。”武幸摇摇头,懂事的道,她倒不怕疼,只是有些累了,不过跟先生在一起,旁的也不算什么。
其余的人也都在附近几张桌子上落座,火焰纹黑斗篷的青年上前去跟茶馆老板要了几壶清茶,捡了些顶饱又不麻烦的食物要了,回来跟武幸坐在了同一张桌子上。
武幸打量了他一眼,那青年对她笑笑,清亮的眼眸里些许关切之意,开口道,“可是饿了?快吃吧。”
桌上粗糙简陋的食盘子里,放着几个馍馍和一些风干了的腌肉,都是吃了顶饱撑肚子的,而且方便不耽误事,不像喝粥吃菜那样需要经常去茅厕。
武幸还没吃过这种食物,咬了一口腌肉,硬邦邦的有些硌牙,费了老大劲儿才咬下来,费力的咀嚼,武幸小眉头皱起来,啧,有点咸,又拿起馍馍吃一口准备调和一下味道,没想到馍馍也好不到哪里去,一样的硬邦邦。
她偷眼看了看先生,却见先生面色如常,吃的津津有味,仿佛面前不是简陋的馍馍腌肉,而是满汉全席,她又狐疑的盯着自己手里的馍馍,难道是自己晕马晕的味觉都出毛病了?这其实是很好吃的东西?
不过好不好吃她也不敢说什么,真是好日子过多了忘了以前吃不饱的生活了,连肉都开始嫌弃,她勉强吃了一个馍馍,喝了杯茶就不再吃了,可能是风寒刚好加上醉酒的后遗症,也有可能是骑马颠的她头晕腿疼的缘故,她觉得自己若是再强迫自己吃东西,恐怕要反胃呕吐了。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开始观察起店内的其他人,柜台上约莫二十多岁的男子懒洋洋的倚在柜台,手里捏着一根细长黑笔杆的笔在纸上写写画画,看着那动笔的力道和动作,不像是在记账,更像是在胡乱画着玩。
店内客人不多,除了黑斗篷们坐着的这几桌,就只有靠门的那一桌坐着几个少年人,都带着佩剑,正聊着什么。
“这个修罗扇也太烦人了,粘不溜秋滑不溜手,每次刚想放弃回宗门算了,就会有一点消息,等我们辛辛苦苦赶到了,他就又消失不见。”
“就是,完全是在吊着我们玩,师兄,干脆我们就别找了,回去吧,凭我们几个怎么可能把他抓住,说不定人家现在就在暗处看着我们一头雾水的乱闯,偷偷笑话咱们呢!”
一脸不忿的少年说道,引起了武幸的注意,她竖起耳朵仔细听着,那几人也好像完全没有防备别人的样子,声音语调就如同常人争吵一般。
“那可不行,我们出来游历这么久了,都没闯出个样子来,怎么好意思回去?正好这次修罗扇撞到我们脸前来,才追了几天就受不了,以后怎么当名扬天下的大侠?”四个少年中看起来颇为稳重像是师兄的模样的人说道,“这次只是一个修罗扇,他只是喜欢强迫别人比武,输了就砍掉人家的手,并没有伤人性命,我们去抓他,也算是积累一些经验,不然等到以后再遇到一些杀人如麻的穷凶极恶之徒,像你这样还不吓得尿裤子!”
之前说话的那个少年顿时涨红了脸,反驳道,“嘁,你别小看人,我才不会呢!”
另一个少年作出怪模怪样的表情,说道,“哎呀师兄,你快帮我看看,我的剑是不是被人做了手脚坏掉了,怎么拿不出来了!”然后又咳了一声,一本正经的道,“你不要紧张,你只是把剑拿反了!”
顿时几人哄笑起来,被笑的那个少年举起拳头做出要打的样子,那怪模样的少年连连讨饶,后仰着想要躲开,却摔下了凳子一屁股坐在地上。
举着拳头的少年笑道,“你还说我呢,你不一样被我一拳吓倒了!”他站起来要去扶那少年,却没想到刚一起身自己就也倒下了,他茫然道,“怎么回事?”
那师兄模样的少年脸色一变,焦急道,“不好,我们着了道了!饭菜里下了药!”
闻言武幸顿时看向了先生,先生倒了一杯茶推到武幸面前,又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摸了摸她的头,温和笑道,“莫怕,无事。”
武幸放下心来,继续看着眼前的一出好戏。
店内的伙计早已消失无踪,那懒洋洋的掌柜从柜台后走出来,打了个响指,手中细长的黑笔杆哗啦一声滑开,变成一把折扇在身前得意的摇晃,武幸这才看清他一直隐藏在阴影下的面容,面若银盘,眼似桃花,唇如丹朱,此刻脸上挂着的坏笑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小孩子,一点也不让人反感,反而有种活泼天真的阳光。
手中的折扇与普通的扇子不同,黑漆漆的扇骨,扇面上一大片绚烂盛开的桃花,再没有多余的景物装饰,粉白的桃花映着流光交错,看起来妖娆至极,下面的扇坠却是镂空的铁珠下一撮白灰相间的狼毛,扇骨极细,不展开的时候毫不起眼,难怪武幸会把它看错成一只笔。
执折扇的手随意的摇啊摇,颇为吊儿郎当的模样。
倒在地上的少年看到这人走出来,惊呼道,“修罗扇!”
第25章 恶人恶名
“修罗扇!”
几个少年惊慌的想要拿起身旁的剑来应敌,却苦于身上没有丝毫力气,只能一个个瘫倒在地任人鱼肉。
执扇的男子假惺惺的随意一拱手,“幸会,在下修罗扇,何书客。”
修罗扇狡猾的很,纠缠了这么几天还是第一次露出真正面目,竟然是如此年轻俊俏的一个人,眼波流转之间满是狡黠笑意,他蹲下身用扇子敲了敲那倒在地上的少年额头,“抓到我了,满意么?”
少年满脸屈辱,却忍气吞声不敢讲话,方才脸红的少年气愤的叫道,“你这恶贼!不准动我师兄!”
扇子一扫,将凳子旁边的少年撇开到一边去,施施然撩袍坐下,何书客倒了一杯茶,在手里转着,扭头看那叫嚣的少年,颇有兴致的笑道,“嗯?你猜猜我这恶贼会对你们做什么?”
看着他的动作,少年不禁有些后悔刚才的冲动,却也抹不下面子,只好梗着脖子硬撑,结结巴巴道,“要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哦?”
何书客眼波横扫,桃花眼里兴致甚浓,手里的茶杯带着几片褐色的茶叶猝不及防的落在了少年的身上,吓得少年立刻闭上了眼睛。
地上的师兄见状怒道,“你做什么!?有本事冲我来!”
“嗐,你做什么生这么大气嘛,”何书客揉了揉耳朵,好像被大声说话的声音吓到一样,委屈道,“我不过是听说他被我吓尿了裤子,想见识下是什么样子罢了。”
众人这才看向一身茶水的少年,身上的衣服濡湿一片,两腿之间尤甚,衣裳单薄,沾了茶水后近乎于无,少年脸色更红了,大叫道,“你!你不要脸!”
“不要看了!”少年急切的扭动身体想要遮掩起来,没想到竟然真的挪动了一丝,顿时更加急迫的想要坐起身来拿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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