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做先生的仆役肯定是很多人求之不来的好事吧,可是蠢丫却不太高兴。
她一点也不想告诉别人自己的名字是因为一只鹦鹉来的,一点也不。
“恭喜你呀蠢丫,阿不对,阿武~”小满高兴极了,仿佛被先生选中的的人是她一样。“我们阿武以后出息了,可不能忘了小满姐姐呀!”
“明天先生就走了,等他回来,说不定又忘了我了。”蠢丫觉得这很有可能,先生已经忘记过她一次了,她在先生眼里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人,今天的一时心血来潮,明天就可能又抛之脑后。
“别怕,不会忘的,就算忘了,不是还有小满姐姐呢,姐姐帮你!”
蠢丫谢过小满的好意,大家不过都是最普通的仆役,又能帮得上什么忙呢,不过这些天蠢丫人小很多事做不了,都是小满好心替她来做,她钻进小满铺好的被褥里准备睡觉,认真的对小满说,“等我长大了,做了管事就带姐姐下山住,让别人来干活伺候姐姐。”
她记得程先生说,做仆役做到最厉害的,就是当管事,她不怕苦不怕累,若是能当上管事,小满姐姐对她这么好,她就努努力,以后让小满姐姐享福。
“唉哟,你这小嘴儿,真会哄人开心,也不知打哪儿学来的!”小满咯咯直笑,只当玩笑话没放在心上,虽觉得心里有些甜滋滋的,可等蠢丫长大了,自己还说不定在哪呢,哪能指望得上一个小孩子?
“乖,快睡吧,明天先生不在你不用早起,我还要起来去干活呢!”小满替蠢丫掖了掖被角,温柔的轻拍两下,蠢丫闭上眼睛,虽然睡不着,也知道不能打扰了同屋的旁人。
第6章 可念亲恩
第二天蠢丫没有如小满所说睡了个懒觉,天不亮就起来了,同屋之人皆未醒或是去打水洗漱,她不愿意在屋里呆着,洗漱过后便悄悄溜到了先生的院子门口。
天色蒙蒙亮,四周弥漫着丝丝的白雾,无风,门前的几颗竹子上的竹叶动也不动,一身的青玉色浑然天成,一看便知养的极好,蠢丫用指腹摸了摸,手感上佳,还有股潮湿的清香。
屋内烛火未亮,先生还没起,蠢丫就这样站着,没有坐在地上,她怕弄脏衣裳,站了一会儿,她突然想到若是还在村里,发呆了这么久,娘肯定要指着她的眉头喝骂她又犯了痴病了。
掰着指头算了算日子,她来圣教快要半个月了,日常总见旁人想爹娘,夜里埋在被子里偷偷哭泣想家,便有人争相安慰,鼓励打气,她却从未想过,这还是第一次。
即便想到了爹娘,想的却没有半点的好,心中也未有一丝一毫的想念不舍之情,更未有鼻酸流泪之意,她觉得这样不好,旁人都想,我却不想,那我岂不是又成了异类?
从小在村子里生活的经验让她知道不能让自己成为异类,她小时候不懂这些,不会收敛,不会哭闹,说话走路也早,幸好后来察觉过来,及时转弯,变得木讷少言,才让众人都以为她是痴傻,若是她早让爹娘知道她生而知之,连出生当日的事都记得,一定会被当成妖怪烧死。
自己应该在旁人面前想一回家,蠢丫想。
好像这得流泪?她看旁人想家都是要流泪的,可她只在刚出生时哭过几回,早不知该怎么哭了,蠢丫努力瞪大眼睛,找到那种感觉,瞪的眼睛都酸了,才觉得眼眶有一丝湿润。
“你在这里做什么?”
蠢丫回头,有些惊讶,先生站在门前,一身青色书生衫,长发如瀑披在脑后没有束起,挑眉看着她。
蠢丫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一句话便脱口而出,“我想先生了。”
“想我?”先生疑惑。
话已说出口,再改已是不能了,蠢丫只好将错就错,“先生救过我一命,先生与我而言恩同再造,明天先生就要下山了,我想先生了,就来看看先生。”
已过立秋,凌晨的天气还是有些冷的,蠢丫穿着单薄的衣衫露出苍白的脸色,又瞪了半天的眼睛,眼眶早就红红的,看着有些可怜兮兮的,先生狐疑的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只好相信了她说辞,心中也找好了解释,不过是个孩子,骤然离家孤身一人,看自己生的亲切,寄情在自己身上也是正常。
“莫要哭了,且先进来吧。”
先生伸手揉了揉蠢丫的小光头,已经长出些发茬的头皮毛茸茸的,很软,并不扎手,忍不住又揉了一下才收回手,轻咳了一声。“我不记得曾救过你,想来那于我只是随手一件小事,你不必放在心上。”
“于先生是小事,于我却是大事,阿武以后一定好好侍奉先生,报先生之恩。”蠢丫怕他又忘了自己,小小的提醒了一下。
先生失笑,自顾坐下将一头青丝盘起,“阿武会梳头吗?”
“我可以学。”
“那就先过来帮我把发簪插上吧。”先生看了看桌上的青玉簪,蠢丫会意,连忙双手拿起,端端正正的插在先生盘好的发髻上。
“吃饭啦吃饭啦!”一声熟悉的破锣嗓子,蠢丫抬头望去,那鸟儿就挂在窗户边。
先生将笼子取下来放在桌上,略带宠溺的笑骂道:“你这小东西,一起来就知道吃!”转头又指使蠢丫,“阿武,去把柜子里右边第二个罐子拿来。”
蠢丫拿了罐子打开递给先生喂鹦鹉,多问了一句:“先生现在要用饭吗?我去厨房取来。”
“不必,我马上就下山了,天还未亮,用不着这么早让他们兴师动众。”
“先生要去哪里啊?”蠢丫仰头看着先生收拾包袱,大半都是鹦哥要用的,先生本人的很少。
先生沉吟半晌,“玉剑山庄你可知?八月初二是玉剑山庄三公子生辰,我去赴宴。”
“远吗?”
“不远。”先生轻笑,又揉了揉蠢丫的小脑袋瓜,拎起鸟笼推门出去。
蠢丫跟着到院门外,才嗫喏道:“那,先生慢走。”
“嗯,你且回去吧。”
到了晚上,各处的仆役陆陆续续全都回到了仆役所,一个侍女打着哈欠经过蠢丫旁边,没有看蠢丫一眼,蠢丫思考着,她几乎没有与其他的仆役说过话,连名字都不知道,唯一相熟的只有小满姐姐了。
“小满姐姐,你知道玉剑山庄吗?”蠢丫歪着头问道,竟显得有几分可爱。
小满正在整理两人的床铺,闻言笑道,“知道呀,玉剑山庄在庐邑,依山傍水,风景秀美,名下弟子个个武功高强,为人侠义,在江湖上极为有名呢!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小满姐姐。”蠢丫低头瞪大眼睛,再抬头时,便已经眼眶红红了,“我有些想爹娘了。”
小满见状有些鼻酸,轻轻将蠢丫搂进怀里,“乖孩子,难受就在姐姐怀里哭一会儿,姐姐也想家人了,想我的弟弟,也不知他如今过得好不好。”
蠢丫被小满圈在怀里,鼻尖嗅到的全是少女的馨香,忍不住小小的打了一个喷嚏,久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才终于流了出来,她埋首在小满的臂弯里,从没有跟人如此亲近过,颇有些不自在。
小满见到蠢丫抖动的肩膀,默默拍着她得背。
“小满姐姐,你弟弟在哪呢,为什么没有和你一起?”蠢丫闷闷的声音传来。
“我家当初遭了难,爹娘哥哥都去了,剩我一个人带着弟弟,我一个半大女孩子,总不能让他跟着我吃苦,便投奔了父亲生前熟识的叔伯家,弟弟还小,我把他托付给叔伯照顾,可我已经这么大了,总不好待在叔伯家白吃白喝,就自卖自身来了圣教。”小满一边回忆着,苦笑了下,“叔伯和婶娘都是厚道人家,弟弟跟着他们总比跟着我好。”
蠢丫伸出小手抹掉小满脸上的泪痕,“姐姐莫哭,姐姐的弟弟现在一定过得很好。”她有些自责,因为自己不想做异类,反而勾起了小满姐姐的伤心事。
小满擦干净眼泪,强笑道,“好,姐姐不哭,阿武也不许哭了,我们睡觉。”
蠢丫连忙点点头,钻进了被窝里,合上眼睛。
也不知现在先生睡了没有。
第7章 赴宴遇险
程先生此时境况却不太好。
曲塘镇隶属东阳,东阳到庐邑有两条路可走,陆路近,却多山路,不好走,水路远些,可顺流直下,且夜间也可行船,风调雨顺的情况下,只需三天便能到庐邑,倒比陆路要快上许多。
圣教在江湖上多有恶名,可毕竟势大,且蜗居曲塘,并没有占着教众众多多圈地盘,没有碍着其他势力的利益,也就一直与中原武林各派相安无事,此行不过是去赴宴贺喜,不算什么大事,程先生估摸着遇不上什么凶险,便轻车简行,只带了三两个弟子充场面,走了水路。
只是却没想到,头一天夜里,就栽了跟头。
他清晨天不亮就上了船,途中没有停靠,一路行至兴隆,准备靠岸补给休息一番,没想到就遇到了伏击,几十个蒙面黑衣人突然窜出,使着看不出来路的剑法,趁着夜色突袭,不仅杀了船上多人,还放火烧船让贺礼葬于河底。
程先生眼中闪过一丝怒火,知道他决定走水路的人不多,知道他今日凌晨就走的人更不多,知道这两件事还能提前安排人伏击的,定是教中内鬼!
深夜的码头空旷寂寥,只有岸边熊熊燃烧的大船发出低沉的呻口今,缓慢而决绝的没入河中。黑夜中,蒙面的黑衣人与穿着黑斗篷的圣教弟子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为数不多的教众弟子被打的节节败退,笼中的红嘴绿鹦哥显得焦躁不安,扑腾着翅膀来回蹦跶,嘎嘎乱叫。
程先生轻拍了拍笼壁,以示安抚,然后把鸟笼递给身旁低着头惊恐不安的随从。“把它给我照顾好!”
话音未落,程先生已经飞身到人群中,一掌击飞一个黑衣人,那人落地滚了三四圈,才痛苦的吐出一口黑血,歪在地上了无生息了。
眨眼间,已经露出颓势的圣教弟子因为程先生的加入,便把黑衣人解决了大半,程先生嫌恶的弹了弹衣袖,回头便看到一个黑衣人冲着拿鸟笼的随从砍去。
“竖子尔敢!”程先生怒喝一声,提气揉身而上,踹在黑衣人背上,黑衣人收势不及,扑倒在前,带着随从一起滚落水里,鸟笼脱手飞到半空,鹦哥吓得胡乱扑腾,发出刺耳的叫声,碧玉般的羽毛反射着火光在空中飞了一片,一只素白的手伸出,稳稳接住了鸟笼。
程先生后怕的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把鸟笼抱在怀里,笑道:“还好还好,莫怕莫怕!”正庆幸时,便有两个黑衣人左右夹击,剑尖闪着寒芒,直指他而来,旋身向上跃起,躲开了剑锋,脚尖轻点退出了包围圈,程先生两手抱着鸟笼受到牵制,只好全力运转身法,左躲右闪,战局再次受到了压制。
一时不察,笼子被剑划出了缺口,闪躲之中鹦哥从缺口掉了出来,尖叫着扑腾翅膀想飞起来,可惜在笼中呆久了的鸟儿即便是还会飞也是飞不高的,程先生见状直接将鸟笼当做武器掷出去击飞敌人,飞身跃起想要抓住鹦哥,斜下里突然刺出一剑攻向他腰间,只好闪身避开,没想到那人只是虚晃一招,半空变招刺向了鹦哥!
刺耳的尖叫声戛然而止。
“贼子鼠辈!无耻之徒!”程先生气极,双脚连蹬直接震断了那黑衣人的心脉,接住那被砍成两半的可怜鸟儿。
“属下来迟!还请先生责罚!”兴隆分教的人这才姗姗来迟,剩下的黑衣人见有人支援,飞速撤退。
看着手中羽毛上沾染着血迹的鸟儿尸体,程先生怒火中烧,眼睛通红,也不再嫌弃血液脏污,一手抓过一个妄图逃跑的黑衣人扭断了脖子。“追!把这些贼子宵小全部杀了!所有相关人等一个不留!”
“是!”
这夜,兴隆城灯火通明,所有人一夜未眠。
“先生,弟子禀报,昨夜伏击您的一干贼人,跑掉的有二十七人,窝藏包庇者三十一人,隐而不报者一十六人,共计七十四人,业已全部伏诛。”
分教的主事恭敬的垂首立在程先生面前,心中忐忑不安,程先生在圣教中地位斐然,如今却在他的地界遇袭,还损失了程先生的爱鸟鹦哥,不由暗中叫苦不送,真是倒霉透顶!若是让他知道谁是幕后黑手,等过了这一关,定要他见识下马王爷有三只眼!
“赵主事,不知年岁几何?”沐浴过后的程先生早已换掉了那身沾染血迹的书生衫,换上了赵主事献上的一身锦绣华服,端坐庭前,满头青丝用金簪束起,越发显得贵气逼人,眉头微皱,薄唇紧抿,亮如星子的眼眸里神色晦暗不明,纤长的手指从广袖中伸出,轻轻点在桌子上。
赵主事心头疑惑,不知此问何解,便老实回答了,“属下今年三十有七了。”
轻笑一声,程先生勾起唇角,装模作样道:“哦?三十有七?不是七十有三么?我还以为赵主事年纪大了老眼昏花,耳目也不灵便了,我到兴隆遇袭之事,竟然两刻钟才传到赵主事的耳朵里。”
扑通一声赵主事双腿一软,慌忙双手伏地跪拜道,“属下、属下也是被那些小人使计耽搁!这才拖延了脚步,请先生明察!”
程先生站起身来,双手负立在背后,慢慢踱步到赵主事跟前。
“使计耽搁?不知使的是何计?做下的何事?竟让赵主事轻重缓急都分不清了,哎,看来赵主事是真的老糊涂了,不如由我替赵主事向教主禀报,让赵主事回去颐养天年吧。”
赵主事吓得额头沁出冷汗,几欲晕厥,用这种理由遣返回教中,落到教主手里还不知会是个什么下场!
“不……属下、属下……”
叹了口气,等赵主事提心吊胆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可惜我如今身有要事,不能即刻返回教中替你通报此事,还请赵主事宽限几日了。”
宽限几日,宽限几日好,这就是又有转圜的余地了,赵主事松了一口气,依然不敢掉以轻心,“不敢不敢,属下一点小事,不敢耽误先生要事,损坏的船只和贺礼属下已经命人去准备了,不出今日就能俱全,请先生稍等。”
“既如此那多谢赵主事了,至于那幕后主使之人,便静候赵主事佳音了。”
尽管鹦哥死了,程先生心中又气又怒,伤心至极,可他并不是一个会被情绪左右的人,事已至此,要在兴隆耽搁一天一夜,再赶去庐邑时间便有些紧迫了,还是不要在赵主事这种人身上浪费时间了。
第8章 宴中迟晚
初秋的暖阳挥洒下来,落在一片雍翠的山野林间,林中一条泛着银光的白玉丝带蜿蜒着流进山下的巢湖之中,半山腰一座辉煌大气的庭院楼阁,正敞开着门迎接客人的到来。
庐邑,玉剑山庄。
前厅杯筹交错,喧闹不绝,后院一间闺阁女子的厢房中,一位打扮的雍容的贵妇人正倚在贵妃榻上,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摇床里爬来爬去的婴孩,脸上带着温和笑意。
“夫人您瞧,三公子这眉眼生的多像您呀,生的这么好看,将来等三公子长大了,不知要让江湖上各门各派多少侠女抢破头去呢!”一旁的侍女轻柔的替贵妇人揉着小腿,玩笑道。
“我只盼着他能平安健康的长大,不要像阿明那样天天给我惹祸就好了。”应夫人无奈的笑道,人人家中都是长子稳重,应家确是不同,阿明虽为长子,却从小调皮捣蛋,鬼点子极多,越大越是管不住,只他一人还好,偏偏他还总是带着体弱多病的二公子,每每惹祸后,大公子老实干脆跪下认错,二公子就委委屈屈可怜兮兮的说都怪自己身体不好,搞得应夫人罚也不是不罚也不是,只能高高举起轻轻落下,让两个孩子逃过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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