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莓说着,为证明自己是铜皮铁骨,努力的想要舒展着伤了的胳膊腿,可惜筋骨与皮肉相连接,胳膊非但没抬起来,反倒牵一发而动全身,整个人痛的歇斯底里的白了脸色,险些失了力气的栽过去。
她眼前一黑,疼的一张脸皱在一起,想当着程放的面装模作样都不能。
至此,程放漠然的坐在一旁,看着许莓在那尽出洋相,见她疼的发昏还不忘了对自己扮笑脸,觉得这人实在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嘴硬的挺有意思。
程放眉头一挑,“看不出来,你跟孟家二公子关系不错,差点丢了条命,还能这么舍我慷慨的为他人。”
他也不急,察觉自己被偷瞄着,微不可察的勾了勾嘴角,在挎包里翻了半天弄的叮当响,故意钓弄着许莓的情绪,势必要磋磨着她的耐性。
就这么耗下去,总能得到个满意的回答。
许莓胆颤心惊的看着,直到包里露出黑色一角,不战自溃的彻底认怂。
她垮了张脸,眉目凄楚,声声哀求,“程先生,求你了,别这样。”
第6章 心虚
是了,许莓心虚。
她清楚的意识到,一旦程放将这东西拿出来公之于众,她就彻底完了。
且不说孟家人会不会放过她,就连姑姑那边,或许都要将她抽筋扒皮。
她接连被程放再三试探也不肯轻易承认,完全是因为赌不起更输不起。
这年月,与一个见面不过两次的男人对峙,她又怎么能轻易的知道这人皮肉下藏着的是怎样的心肠,又怎么会轻易的与他敞开心扉、无所不言?
但是晚了。
程放不好惹,根本是有备而来,要的就是她自行溃败。
被逼到这个份上,许莓很绝望,她眼尾泛红,看向程放时,止不住的哽咽着,“程先生,我错了,我不是要故意说谎的,我没想害过任何人!”
她没想把事情闹大,只想借此机会泼孟二一身脏水,好劝着姑姑退了孟家的婚约,不过是想为自己难堪的人生求得一条生路!
许莓脑子很乱,死死的攥着衣角,当面对程放时,纵然有千言万语的解释,心里仅剩下不多的自尊心,令她无法将当下窘迫难堪的处境说与他听。
她只能泣声哀求着,“我错了,真的,求你了,别交上去。”
孟二过往声名狼藉不是个好人,许莓幻想,程放先前好歹帮了她几次,若这次也能高抬贵手的放过她,她一定感恩戴德。
哪怕未来给他当牛做马都行。
想着,许莓声声哀求,恨不得给程放磕头。
奈何不行,她顶着一头凌乱的长发,半躺在那,像条濒死发烂的咸鱼。
但落在程放眼里,她这副模样,碍眼,惺惺作态且毫无生气。
他端坐在那,一改过去的和颜悦色,对于许莓的眼泪倍显无动于衷。
这些年,他在不同人的脸上见多了眼泪,这点把戏对他而言不痛不痒的。
人都是这样,穷途末路方知悔改。
他笑容可掬,看人的眼神却藏着暗刀,直截了当的拒绝道,“不行。”
许莓彻底绝望,觉得自己用尽了浑身解数,到头来这人根本软硬不吃。
见状,程放挑了下眉头,很随意的将翻找出来的东西朝桌子上一丢。
许莓泪眼朦胧的看去,竟发觉不是什么摄像设备,是只黑色的眼镜盒!
她被耍了!
许莓怔住,一时间忘了哭,不可置信的喃喃问道,“程先生,你骗我?”
程放敛了笑意,无所谓的扬眉,口气微冷,“许莓,我给过你机会了。”
不管因为什么,他生平最讨厌投机取巧、不择手段爱说谎算计的人。
当然,即便许莓不解释,他也见多了心有苦衷而不得不做些什么的人。
许莓不是第一个,更不会是最后一个这样做的人。
但他从头至尾一直在试探,只要她肯松口承认,他一定会想办法帮她。
可没有。
许莓并不愿诚恳,事到如今,他也懒得与这种人浪费太多的时间。
末了,程放长腿一撂,也不回应,索性就要站起来准备收拾东西离开。
发觉被耍了一通,许莓彻底崩溃,昏了头脑,脱口而出道,“为什么!”
她与他之间素来无冤无仇,犯得着佯装善意的在这耍了她一次又一次?
许莓不懂,但程放若无其事的站起来,反手将包斜挎在身上。
被问着,他偏过头,见许莓恼羞成怒的质问,他垂眸居高临下的回望。
“许莓。”
程放偏过头,眸色冷淡的念着她的名字,“我想你误会了,我不是消防员,我是名律师,会出现在这里,是见你可怜,想帮你向孟家维权追责。”
闻言,许莓被这句话戳的心跳漏了一拍,“可怜”二字更臊的她脸红。
她不安的咬了下唇,见程放言辞凿凿不似说谎,眨了眨眼的彻底愣住。
见许莓似是被打击到,程放稍想了下,敛了敛眉,漠然道,“其实,你只要肯跟我说一句实话,不管真相如何,我都会无条件的想办法帮你脱困。”
许莓不解的望着他,有一瞬间的晃神,一开口尽是苦涩,“为什么?”
她过去吃了不少生活上的苦,一路走来依然一穷二白的可怜,深信天下熙熙皆为利兮这句老话,从来不敢轻易相信这世上会有无条件扶贫的好心人。
她不相信程放,很正常,正如后者也从不相她一样。
“你还不知道吧?”
被问着,程放回望着她,“因为你昏迷前的指控,孟家为帮孟昊洗脱故意伤人的嫌疑,背后找技术、拉关系、斥重金的修复了被炸毁的监控录像,虽然视频画面不算多,但落在孟家的手上……”
他后半截话没说完,但许莓恍然惊醒,被这几句话弄的提心吊胆起来。
倘若被孟家知晓,即便是孟昊干的,她也要落了个自认倒霉的下场。
更何况,孟昊还是被她一己私心而冤枉的。
许莓紧张的咽了下口水,黑沉沉的睫毛朝下压,“原来是这样。”
终究是冲动下的百密一疏。
“不过……”
程放耸了耸肩,无所谓道,“事到如今,我想你更有主意,并不想要我的帮忙。”
他话音未落,许莓紧绷着一张脸,语气涩然,“程先生,我是被逼的。”
但见程放无动于衷的,许莓回想起姑姑对自己的要挟,姐夫盛况对自己的骚扰,她闭了闭眼,鼻尖酸涩的很,只想豁出去,一张嘴满是怨怼着,“我不知道你是律师,但我也没想害人。”
她满心悲凉,哽咽着,“你不是我,你可能会不相信,我只是因为害怕,我不想被家人当成利益品,去逼着嫁给孟昊那种人。但我又没办法,因为没人会管我的死活的!”
暂且不去替过去的无可奈何,她躺在医院里这么久,都不见姑姑会来看望自己一眼,这就是不被需要与在意的最好证明。
见许莓低头啜泣不像是说谎,程放清楚的记得,烟火大会的那夜,孟昊对她言行粗鲁,举止间并无客气与尊重。
他当时见许莓被欺负,连带着孟昊说出的那些令人想入非非的话,权当许莓是孟昊被保释出来后新找的相好。
误认为这二人不过是各取所需,所以任凭许莓觍个脸受着冷落。
他不想与孟昊有所往来,索性一直冷眼旁观的看着,直到后续出了烧伤事故,当夜险些闹出了条人命,这才看不下去的冲过去帮忙至今。
在看了蒋弋发来的监控视频,有那么一刻,程放必须承认,他以为许莓是捞金不够,才会与孟昊翻了脸,以至于不惜说谎的反咬一口,势必要为自己咬出些价值来。
毕竟,孟家这位名声响当当的二世祖,过去经常会在女人身上出官司。
他眉心微蹙,没想到这二人之间竟是这样渊源,不免多看了许莓一眼。
第7章 拉扯
许莓琢磨不出程放听了这些话后会怎么想,她现在反正是里子与面子都折损没了,这事儿真要被传出去,大家也只会觉得她是个构陷别人的小人。
更何况,故意诬陷别人,造成名誉损害,也是种罪,要担责任的。
她不想坐牢。
许莓想求着程放帮帮忙,但回想程放先前几次三番的帮了自己,她却以小人之心的揣测回去,如今怕是将那点可怜又不值钱的尊严尽数撒地,抱着他的大腿求原谅估计也没什么用。
没人愿意捧着颗真心的去热脸贴人冷屁股。
末了,许莓一颗心都沉了下去,抬头深深的看了眼程放,似是觉得有些话讲出来也不合适,索性自行截断了那些讲不出的哀求,有些心如死灰的坐在那不吭声了。
晚了。
机会之所以是机会,正因为错过了不会有,所以显得格外宝贵。
她面对程放的再三试探,错过了说实话的机会,现在讲什么都是徒劳。
程放本想推门离开,听了这话,他偏过头,见许莓低眉顺眼的坐在那。
她眉宇间是一副死到临头的默然,连带着身上那些骇人眼球的伤痕,惹得程放不禁会想起自己冲进火海里,将她抢抱了出来时的样子。
那时,她浑身冒着烧焦的腥臭热气,正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好像随时都能咽了气。
如今,他看着她坐在这里,连同那副眼尾泛红的怯弱模样一并映入眼底。
程放想,比起二十年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种种遗憾,许莓如今坐在这里,是条被他生生抢救回来的鲜活性命,也就不会再有遗憾增生,令他日夜难安的自问为何不去搭救。
回想过去,程放心事沉沉,他闭了闭眼,压着心下的一股火,继而蹙眉又舒展,继而朝着门口走去,待推门的那一刻,终究还是不忍心的停下来。
“算了。”
程放也不知道这二字是说给谁听,但更像是将蒋弋的劝告置之脑后,劝自己做了些决定。
他敛了敛眉,轻不可闻道,“你只管在这里安心养病,至于孟家那边,你放心,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会在法律的合理范围内替你说情,只要你是真的悔过,以后不再对我说谎就好。”
闻言,许莓神色一滞,没想到程放愿意改口继续帮自己,但觉得这番话似是别有深意,她还来不及追问“对我”的字词含义,下一秒,病房里传来轻扣的关门声响。
程放走了,徒留她一人躺在那,像条濒死的鱼,再难回转翻身。
许莓呆坐了半天,最终将自己缩成一团的躺下,整个人止不住的呜咽。
她知道自己不该犯贱说谎,但想为自己博得一条出路为什么这么难?
就连被格外赏赐来的一点甜,都在她自以为是的算计下顷刻崩塌。
但这天之后,许莓将程放最后说的这番话深深的印在心底。
她很后悔,觉得自己真是错的离谱又荒唐,不知道程放会在心里怎么看待自己,更不知道事情败露后的狂风暴雨会在某个时候突然降临。
可日子转瞬即逝,自程放那日走后,在无人来医院看望过许莓一眼。
许莓亲情缘浅没几个亲人,也曾多次尝试着与姑姑、姐姐联系,但二人似是说好般的不接电话,偶尔挨不住了会回她几条消息,通篇几乎是“嗯、啊”般的应付着。
她知道这是不耐烦下的敷衍,但又拿不准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被断了与外界的联系,又不能去问盛况,只能焦虑到日夜辗转反侧的不能好眠,几乎是提心吊胆的数着日子慢慢熬。
许莓算是真的明白,做人不能做亏心事,否则担惊受怕的也要亏死自己。
而在养伤的这段时间里,许莓从未接到医院催缴的费用清单,不用说她心里也清楚,是程放在中间垫付了好些钱,以至于她伤好的可以瘸着条腿的下地慢慢走,特意拖着慢吞吞的步伐去调了份清单回来。
医院走廊里人来人往,许莓握着一叠厚票据,望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连同费用总和的那串数字,几乎是令她倒吸一口冷气。
她没有医保,自住院至今几乎是自费项目,一串七位数,庞大的令她看的眼眶发胀,一颗心也往下沉了几沉,不知自己得还程放到猴年马月去。
许莓想,怪不得程放那日不着急让自己还钱,大概是变相看穿了她的窘迫,料定她一时半会也拿不出这些钱。
这回好了,危机还没解除,又沾了身债务,真是自寻死路的活该。
许莓苦笑着回了病房,将票据悉数收拾好,只想着欠债还钱,又从护士那借了纸笔,规规矩矩的写了张欠条,只等某日在见到程放时在交付给他。
她静默的等着,内心只盼着自己能够尽快伤好出院,既能省下一些不必要的费用,也能早早的回了舞团,再另寻一份兼职,不至于让自己还钱的过于艰难。
计算好,她将写好的欠条小心的收在抽屉里,但没能等来程放,却将一直对她避而不见的姑姑给盼来了。
三日后,姑姑许霞风尘仆仆的赶来,推开门的那一刻,一句话没同许莓讲,直接将一份牛皮纸的塑封文件袋丢在了她的床上。
是夜,借着走廊的些许光亮,未开灯的病房里一片昏黄。
见是姑姑来,许莓眼皮子一跳,耷拉着眼眉的看着面前的文件袋,有些迟疑的探出手,但没敢碰,犹豫了半天,哑着嗓子的轻声问道,“姑姑,这是?”
“看看吧。”
说着,许霞神色深沉的瞥了许莓一眼,随即拉着张脸的在一旁的位置坐下,没什么语气道,“这是孟家律师送来的,你好好看看,要是对上面的内容没争议,你就签个字,我好给孟家送回去。”
第8章 亲人
提及孟家,许莓不禁联想到狂风暴雨。
她极不自然的瑟缩了下,实际面上强装镇定,故意与姑姑的视线交错开来,不动声色的敛了敛眉,慢吞吞的看向撂在床边的文件袋上。
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吃人的消息。
但许莓与家里成员的关系很微妙,她想,大家毕竟是名义上的一家子,如今又面对面的坐着,不被关心惦念也没什么,好歹还有人前三分情可讲。
她很不安,试图从姑姑口中套出些只言片语,好为自己求个恰当的安心。
可不管大家这些年里私下关系如何,许莓饶是记得姑姑的养育之恩,好一阵子未见,她当下也是发自肺腑的关切。
她真心实意道,“姑姑,我看您最近都没怎么回过我消息,您怎么样,是最近的工作太忙了吗?这段时间,家里可还好?”
被人关切,许霞不耐的掀起眼皮子,审视的目光就落在了许莓的脸上。
她就坐在那,不同于平日的冷着张脸,习惯性的抱着肩膀,没什么态度却极具压迫性的瞥了许莓一眼,嘲讽似的笑了笑,“还行,就那么回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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