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白熠不用提醒,自己已经起身。
“我送你。”
他没看宣宁,自顾自也穿上外套。
宣宁看着他的动作,张了张口,想要拒绝,到底忍住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包间,门一关上,将里头的喧嚣也隔绝开来。走廊上,不时有服务生经过,见到他们两个,纷纷退到一旁微笑打招呼,电梯中,也有服务生帮按楼层。
一路上,两人始终保持沉默,一直到从电梯出来,穿过大堂门厅,站到门外巨大的柱子边,宣宁才停下脚步。
“不用送了,我自己回去就好。”
白熠喝了酒,不能开车,他本打算与她一道打车,闻言拿着手机没动,只问:“生气了?”
宣宁没有回答,沉默片刻后,轻轻摇头。
“应该算不上生气吧。”她侧过身,不直面他的目光,声音有些模糊,“只是,我忽然觉得不太确定。”
她仍是侧身对着他,只是脸扭过去,正对着他,盈盈的目光,在路灯与星光的映照下,交织着期待结果与害怕失望的情绪。
“阿熠,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
“我们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白熠拿着手机的手慢慢垂下来,神情淡淡的,让人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宣宁,你想要什么?”
“你明知道我想要什么。”宣宁抿唇,踟蹰片刻,鼓起勇气,将一直没有说出口的话说了出来。
“阿熠,我想成为你的女朋友,我想要你的承认。”
“我们在一起的这段日子,不开心吗?”白熠低声问。
“我很开心,阿熠,和你在一起,真的很开心。”宣宁仰头,望着星光璀璨的夜空,说着自己的小心思,“你很照顾我,对我很好,每一次见到你,我都好开心。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大概是我这辈子少有的真正觉得幸福的时候了。”
“那,就这样过下去,不好吗?”
宣宁摇头。
“我是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从小就明白,所谓的幸福和快乐,总是像泡沫一样,远看晶莹透亮,其实一碰就破。”
“我很喜欢你,真的。可是,没法真正拥有的东西,我情愿早早丢掉,也好过一直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等哪天已经完全离不开的时候,才突然发现,根本从来没拥有过。阿熠,你明白吗?”
白熠没有回答。
他说不清心中到底是什么滋味 ,只觉得像喝了没去籽的柠檬水,又酸又苦。他想要说点什么,可是话到喉间,便被哽住了。
宣宁等待片刻,没有得到回应。
她叹了口气,眼里的星光慢慢暗淡下去。
“我想,我已经知道答案了。”她拢了拢外套的领口,抵挡着初春的夜风,声音在风中也变得模糊不清,“抱歉给你造成困扰。”
说完,低着头,一个人离开。
这是一处隐在老城区里的洋房公馆,位置隐蔽,闹中取静,旧式风味十足,附近都是低矮的民房与宽窄不一的弄堂,才走出去不远,就听到旁边的小弄堂里,一声熟悉的嗤笑声传来。
她停下脚步,朝着声音的来源看去。
一道修长的身影半倚在昏黄的路灯下,被灰色长裤包裹的腿一截半屈着,垂下来的胳膊恰好落在口袋边,指尖夹着一支烟,橙红的一点,在一圈圈不太清晰的烟雾中,明灭不定。
“弄巧成拙了?”
是周子遇,原来他还没走。
第36章 搭讪
宣宁没说话, 而是先回头看了一眼。
身后没人,隐在民居中的洋房门口空荡荡,又变得毫不起眼, 只有二三楼的几扇窗, 透出特有的旧式的灯光, 在纱帘的掩盖下, 看不见里头的情况。
偶有纱帘浮动, 才溢出一丝纸醉金迷。若是寻常路人经过, 怕是什么也察觉不到。
“看什么?”周子遇不知何时已经站直, 从路灯旁走近, 在离她三步的地方停下,“希望有人追过来?”
他手中的烟燃了一半, 半垂在身侧,说完又抬起凑到唇边, 抽进一口, 淡淡的烟圈浮在夜色里,将一切变得朦胧。
“确保安全而已。”宣宁平静地回答, 透亮的眼睛注视着他手中的烟,“原来你会抽烟啊。”
一直以来,他都是一副成熟精英的样子, 同白熠他们在一处, 偶尔小酌,从不贪杯,更没抽过烟。
长期抽烟的男人, 身上大多会留下一种独属于烟草的气息。而在她离他极近的那几次, 从没在他身上嗅到过烟草的味道。
“当然,提神而已, 很少抽。”
细算起来,她根本没见过他几次,对他的了解全浮于表面,自然没法知道他的更多生活习性。
他是念大学的时候学会抽烟的。
当时在藤校,课业说不上多繁重,但身边都是天之骄子,未来各行各业的精英,竞争压力极大,除了日常课程,还有许多校内外活动要参加,多少会感到压力倍增。
每到期末,需要拼GPA的时候,少不得要在图书馆、自习室熬几次通宵。光是一样咖啡提神,总是不够,他又不学其他同学偷偷嗑药,不得已的时候,便抽两支烟。
毕业后,进入公司,适应了这种压力,烟反而抽得少了,时常一周也用不完半包。
说话间,烟已将燃尽,他又抬手抽一口,转身在路灯边的垃圾桶顶盖上的灭烟区拧灭。
那上面,还有两个燃尽的烟头,白色烟嘴,侧面是一点绿色标记,同他手上刚拧灭的那支一样。
宣宁看了一眼,便料他自从包厢离开后,就一直在这儿,没有离开。
“这样啊。”
最后一阵烟雾在空气中漫散开,带着烟草与烟碱的气味,隐约中,还有淡淡的薄荷气息,清冽微苦,不似寻常香烟的刺鼻,宣宁倒觉得有点像在闻某种香水,竟然有点吸引人。
灭了烟,周子遇回到原处,路灯的光映着,一道旁边高墙屋顶的影子恰在他脸上横亘着,遮了上边一半,留下另一半,是挺拔的鼻尖与锋利的唇角。
“没人追来,失望吗?”
刚才他站在这里,恰好能看到公馆门厅外的情形。
两人说的话,断断续续,只能听见只言片语,但最后她那句抱歉,他听得七七八八,再加上两人的表情,几乎能猜到结果。
人与人之间,最怕的不是激烈争吵,而是连争吵都没有的客套与疏离。
宣宁定眼观察他,想看清楚他的表情,只是在那道影子下,什么也看不清楚,只好说:“失望啊,我的如意算盘落空了,这会儿失望得很。”
“周子遇,我失望了,你是不是很开心?”
毕竟,一直以来,他对她总是冷嘲热讽,要她识相地离开白熠,如今这情形,大概算暂时如他的意了。
不过,大概是被她骗了太多次,他并未因此放松警惕:“你真的要同阿熠分开?”
宣宁默了默,没有正面回答:“你都看到了,还问我做什么。”
周子遇皱眉:“可是,刚才在牌桌上的时候,你还在骗他。”
“那又怎样,世事无常,我总不能事事如意。”
“况且,你也说了,我一直在欺骗别人,总会有遭报应的一天啊。”
后面这句,声音极低,低得像泉水流淌过青石。
但周子遇听见了。
不知怎的,他觉得心尖被拧了一下,一缕隐隐的痛与麻,从心尖钻上来,说不出的难受。
大约是一种巧合,空气在此刻变得湿润,春日的夜里,蒙蒙细雨落下来,柔雾轻纱,带着沁凉的气息。
周子遇原本要靠吸烟才能抚平的莫名烦躁,在此刻,如火苗似的,噗呲一声,被浇灭了。
他张了张口,想要说点什么。
却见她已没了刚才那一刻恍惚的神情,忽而露出气定神闲、势在必得的笑:“不过,都只是暂时的。”
周子遇脸色一僵。
“我一向很有耐心,想做的事,一定会做到。”
她说得笃定,没管周子遇的反应,冲他扬了扬手,转身走进雨幕里。
附近都是窄小的弄堂,没法打车,她没带伞,便只能先走到外头的大路上。
细雨落在身上,本没什么感觉,但一路三五分钟过去,也积了一层水,手拂过去,满是湿意。
才是九点,对大城市习惯长时间通勤的人们来说,正是吃完晚餐,要各自离开的时候,或回家休息,或转场通宵,总之,排队打车的人,路上一个也看不见,手机上的队伍却有三十多个。
宣宁觉得有些冷,站在路边拢着衣领,又恰有一缕湿漉的长发顺着后脖颈的空隙钻进去寸许,激得她抖了一下。
手机上的队伍才过去八个人,前面仍有二十多个。
路边有行人经过,见她不打伞,独自等车,便有人上来搭讪。
“小姐姐,等车吗?我有伞,陪你一起等吧。”
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孩,一身运动装,身材高大,一看就有良好的锻炼习惯,浑身上下洋溢着青春阳光的气息,一把伞撑着,替她挡了雨,好像能把夜晚的寒冷驱散。
宣宁笑笑,冲他摇头,正要开口拒绝,一辆黑色奔驰GLS在她身边停下,极短促地按了声喇叭。
男孩朝身旁看去,目光在宽大的车身上逗留一瞬,问:“是来接你的?”
宣宁起初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看一眼手机,仍在排队,只是已经到了第六位。看完又觉得自己糊涂了,现在早已不是刚有网约车的时候,谁会拿GLS当网约车?
接着便想起刚才扫了一眼的车牌,好像就是上次在C市时,周子遇临时换上的那辆。
至于是不是来接她的,她就不清楚了。
男孩没得到回答,便觉是默认,趁她还没上车,赶紧又问:“小姐姐,能不能加个微信?我在旁边的T大读大四。”
男孩稍弯了腰,有点殷切地请求。
宣宁不是第一次遇到有人搭讪,习惯性地摇头,想要拒绝。
还没开口,那辆GLS副驾驶座的车窗先降了下来。
隔着一张座位的距离,周子遇从驾驶座上看过来,冷冷道:“还不上车?”
他今日没让司机跟着,宣宁心中诧异他怎么自己开了车,不过,回想刚才的晚餐,他的确没喝酒。
“抱歉。”宣宁冲周子遇的方向偏了偏头。
那男孩看到车的时候,还未放弃希望,待看到车里的男人,以及对方隐含警告的目光,便忽然泄了气,眼睁睁看着宣宁上车。
原本低调的SUV,在雨夜的晚上,油门轰响,咆哮着驶入主干道。
-
包间中,酒正酣。
白熠自回来,便一扫先前的沉默寡言,如常和他们玩笑。
只有徐铎看出来他的不对劲,趁着别人在屋里闹哄哄的,将他带到窗边,低声问:“怎么回来了,刚才不是送宣宁去了吗?”
白熠没说话,伸手拉开窗帘,透过玻璃看着外面的夜色。
楼下是一排排低矮错落的平房和曲折蜿蜒的弄堂,铺开好一段,才是宽阔平整的马路,以及平地而起的高架桥。
有车从大路上呼啸而过,因为没有高层建筑的遮挡,即使是这里,洋房公馆的三楼,也能依稀看到一二,甚至听到一二。
“她自己回去了。”
这时候,也不知道有没有坐到车。
“我知道啊!你都回来了,她当然只能自己回去。”徐铎有点哭笑不得,“阿熠,你刚才出去,不会没跟她解释清楚,那真的只是一句玩笑话吧?”
白熠沉默片刻,慢慢道:“其实不算是玩笑。”
徐铎呆了一下,随即倒吸一口气:“哥们儿,真只是玩玩?这样的姑娘,可不是能随便玩的。”
他们这群纨绔,平日看起来不着边际的,实则心里门儿清。欢场上来去多了,便练就一双双火眼晶晶。
什么样的女人放得开,什么样的女人表面冰清玉洁,内里风情万种,什么样的女人是贞洁烈女,什么样的女人又是真的单纯善良,他们一眼就看得出来。
有的女人,本就是名利场上的尤物、交际花,有的女人,即使现在还不是,一旦接触到这个圈子,也会很快沉沦,而还有的女人,永远都不可能属于这个纸醉金迷的情欲世界,这样的女人,是不能碰的——至少,不能用对待前两种女人的方式,对待这种女人,否则,便是自己要栽跟头。
宣宁就是这种女人。
白熠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当初在沈烟那里已经栽过跟头,难道还不够吗?所以,从一开始,他便告诉自己,不过是在宣宁身上看到熟悉的,他喜欢的那种特质,以此为慰藉而已。
彼此都觉得舒服、快乐,就够了。
“我没想那么多。”
徐铎摇头:“连我都看得出来,宣宁对你是真的,你瞧她刚才的可怜样儿,谁见了不觉得心疼?你要是真不打算好好对人家,早点放手也好,免得日后麻烦。只是,她在娱乐圈这样的地方,什么样的人都有,没了你,以后遇到点什么,不是没有可能。”
“嗯。”白熠低头按亮手机屏幕,却什么也没做,又抬头看窗外。
从刚才开始的细雨,到现在似乎变大了一些。
“下这样的雨,又是晚上,宣宁也不知找到车了没有。好歹是个艺人,也没个司机接送。”
白熠想起她肩上的那只小包。
不过巴掌大小,不是什么名牌包,她图方便时常用,顶多放些手机、口红、纸巾之类的必备物,根本放不下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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