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行。”
他端着进客厅,放在沙发边的茶几上:“吃吧!”
江宁却没动。
说实话,像他这样的男人,能把一碗家常的面条煮得这般色香俱全,属实有些跌破她眼镜。
在她印象中,周敬生是不会操持这些家务事的,尤其是做饭。
他所有的精力基本上都耗费在工作上。
起码跟他的那些年里,她没见过一次。
再看这碗面时,江宁心底别有一番滋味,但必然不是感动。
这个男人太会伪装了。
“你别跟我说,我做好了你没胃口。”周敬生抽出两张纸,擦了擦沾湿水的手指,打量她的眼睛微微眯起,显得他面目有些说不出的刻薄劲。
她要是说自己故意喊的饿。
江宁都怀疑,下一秒周敬生会不会把她按在茶几上,当场给她办了。
这种事情,他真做得出来,毕竟试过。
他闹起来,或者发脾气起来,根本不会顾及你难受不难受。
一想到这,江宁觉得她的腿又疼了。
她乖乖的,在周敬生的注视之下走到沙发边,取出那种蜷腿的地垫,盘膝而坐。
江宁拿筷子挑起一口往嘴里塞,面条的香在舌尖跳舞。
“不用这么盯着我,去做你的事。”
隔她一米多远站的他,一句没说,眼睛笔直看着没挪开。
他目光过于灼烈,看得江宁头皮都在发麻,她把筷子往碗上一搁,力气意外的大了点,磕碰出不小的声响,周敬生眉梢挑动:“哪来的脾气?”
“你看着我,我吃不下。”
结果,他又不声不响的走开了。
江宁甚至觉得他这人神经有问题。
周敬生在厨房接了半天的电话,出来时,看到桌上放着的面碗空空如也。
汤面上晃着一层薄薄的油水,里边的面条跟鸡蛋都吃光了,不过江宁素来不爱吃菠菜,所以素菜都被她挑在垃圾桶里。
至于她人嘛!
早上楼了。
眼前的一切,给周敬生一种无比强烈的感觉:自己好心下面,养了一只只会咬他的白眼狼。
江宁站在二楼的栏杆前,垂目往下看,看着男人忙里忙外的身影,他进去厨房把碗洗好再走出来,站着在查看手机,没一会出去接电话了。
这一出去,人就再没回来过。
直到门口启动车的嗡鸣声响起。
医院突然传来消息,周洪祖病危,再次送进抢救室。
医院里都是他的人,没人敢声张开,能接到通知的只有周敬生一个人。
蒋阮在医院门口等他:“医生说可能保不住了,他自己醒了一会,结果把氧气管拔了,幸好护士去查房,看到了这一幕,否则……”
耳畔的话,听得周敬生心里那叫一个痛。
他不是痛周洪祖自杀想死。
他一直在前边走,步调特别急促,蒋阮跟在身后,她时不时去扫他的脸,削薄的唇抿得更薄了,脸上乌云密布,眼睛里团了一团黑色的雾。
“你去找几个护工。”
“医生说……”
周敬生沉沉吐了两口气:“他死不了的,没有我的允许他不可能就这么痛快的死掉。”
他要他这么痛苦的熬着,清醒的熬着每一天,为他死去的母亲赎罪。
直到他满意为止。
事到如今,周敬生能做到这一步,蒋阮都觉得心狠。
换作是她,她肯定做不到。
“好,我马上去办。”
周敬生守到快天亮,周洪祖命不该死,他醒来眼里一片甚虚,周敬生猛地站起身,阴沉沉的盯着他的脸,说:“想死?你以为死就这么容易?”
周洪祖连一个表情都挤不出来。
他没力气。
连呼吸都靠着呼吸机在支撑,周敬生的脚往前抵,踹在床架子上,病床晃动下。
他低低的嗓音,像是在喃喃自语:“我妈的命,我要用你们整个周家来赎罪。”
周洪祖眼球微微动了动,可他的力气也仅此。
一滴泪睡着眼角往下流。
“哭什么?”周敬生把手指探过去,轻轻的替他抿掉,声音冷得毫无温度:“爸,你应该高兴才对,高兴如今的周家越走越辉煌。”
周洪祖身体动不了,眼泪是唯一能证明他活着的证据。
周敬生弯腰坐下来,他又整理好被摁乱的床褥。
边理边说:“有件事我想告诉你,别想着去死,现在周正耀已经疯了,你要是为他好,想你这个儿子好好的活着,你也必须得活。”
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
当年周家是怎么对待他母亲的,怎么对待他的。
周敬生都要原封不动的还回去。
第111章 对不起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什么
蒋阮在病房门外等着,许久才听到身后的门拉开。
周敬生从里边走出来,目如冰霜,像是一截截的冰块碎掉,眼里全是碎渣滓。
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
她还是第一次见他这般,整个人脆弱又坚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蒋阮把怀里的外套拿起,手伸了下,欲给欲收:“周总,外边有点凉,要不要把……”
“给我。”
两人前后脚离开,蒋阮开车把周敬生送到东区别墅,他没下车,双眼沉阖的仰靠在后座车座上,看似闭目养神,硬朗的五官被微弱光线笼罩。
约莫五分钟的样子,后座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声。
周敬生声音近乎沙哑程度:“你把沈慧心送回老家。”
“好的。”
明明滴酒未沾,人也是清醒的,他脚踩在地板上,小腿特别的僵,一时间竟然没站稳,踉跄了下。
蒋阮快步下车,伸手扶住他:“周总,你没事吧?”
逼近的一刹,周敬生身上淡淡沉香混合着医院消毒水味道的气息,钻进她鼻尖。
她深呼吸一口。
唾沫的回味都是轻微甘甜。
“我没事。”
周敬生没看到蒋阮眼眸中一闪而逝的失落,他声线清淡:“对了,上次凯芙琳店里那个包,你帮我打包好送过来,明早要用。”
“好的,周总。”
这次,她主动跟男人保持了相对的距离。
别墅内四处窗帘紧闭,屋里一点光线都没透,灯也没开一盏。
周敬生摸索进门,站在玄关处摁开了灯开关。
灯光亮起的刹那,江宁的脸异常清晰。
她坐在客厅沙发里,目光直勾勾的投射过来,跟他迎面相撞,周敬生最看不得她这种眼神,眸子冷冷的凝了下:“怎么在这坐着?”
“等你啊!”
他像是后知后觉,自己一声不吭走掉,连个招呼都没跟她打。
江宁眼神里没流露出责备。
毕竟她没身份跟立场去责备他什么。
“临时出了点事。”
她眼睛很尖,嗅觉也好,闻到周敬生身上各种味道交织,最终她还嗅到一丝女人的味道,那款香水她很熟悉,是蒋阮身上用过的。
蒋阮作为他的贴身秘书,平常基本上不会抹香水之类的东西。
周敬生有洁癖。
但偶尔她也会喷一两次,怎么说她也是女人,有自己的私人情绪。
江宁看破没点破,她起来转身,双脚没穿鞋,赤着准备上楼:“回来就好,我有点累了,先上楼休息。”
从她脚上扫过去。
周敬生眉心紧紧的涌蹙起:“你一晚没睡?”
“睡了,睡到早上五点。”
凌晨四点多,江宁被一个噩梦惊醒。
她梦到周巡跳楼自杀,周敬生不但没救人,反而把人一手推了下去,她撕心裂肺的扑向他,结果被他一只手掌掐住脖颈,把她整个人摁在栏杆上。
在那种喘不过气的情况下,她醒了。
醒来便一直没睡得着,辗转反侧。
“把鞋穿上再上楼。”
江宁站着没动,他没说还好,这一说她两边脚底确实凉意瞬席而来,周敬生弯腰从鞋柜里取了双粉色的毛拖鞋,走上前递到她脚边。
见她迟迟没动静,他问:“难不成要我帮你穿上?”
“你会吗?”
这样的事,哪怕是两人在床上滚得难分难舍的时候,他也没做过。
她也知道他向来瞧不上她。
江宁只是单纯的想探探他,看他会不会做。
周敬生没说话,也没马上动手,而是盯着她好几秒,方才撸起袖子,蹲下身捏住拖鞋给她上脚。
这着实够她意外的。
江宁一点也不扭捏,直接把脚钻进去:“谢谢。”
两人有种格外的默契。
她没问他身上香水的事。
他没提一晚上去做了什么。
江宁上楼到一半了,扭头来,垂着眼眸盯着他说:“周敬生,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你也不用跟我解释,咱两的关系解不解释无所谓的。”
“那你为什么等我?”
他默认了等他,就是等着解释。
“睡不着。”
“江宁,你还喜欢我对不对?”
周敬生感觉有些头疼,话也索性脱口而出:“既然喜欢,跟我在一起不结婚又能怎样呢?难道那张证件就那么重要吗?”
江宁真不知道此时,她是该哭还是该笑。
以前有过一阵子,她是真的觉得非常重要,因为她想成为他身边最重要,也拿得出手的那个人。
后来看清了形势,她没再奢求过,周敬生不会娶她。
他可能想要她的陪伴,但不会跟她结婚。
男人总是这样,温情又薄情。
江宁今年都27了,不是十七岁。
她是有理性跟清醒在的。
“我何时说过要跟你结婚?”
周敬生站在楼下,两人隔着无色无味的空气,他脸上的表情要冷不冷,要笑不笑,勾了下嘴角,说:“那就好,希望你说话算话。”
“当然。”
“公司那边……”
“我明天就继续正常工作。”
周敬生:“行,位置一直给你空着。”
下午,江宁约了杭景程,正巧在包间楼上碰着了几年未见的邹俏,她比起上次见,干练利落不少,妥妥一副女强人的样子,白西装高跟鞋。
脸跟气场也成熟了。
细跟踏在地板上,磕出清脆的响声。
两人前后进洗手间,眼神一个无意碰撞。
江宁装作没看见,视而不见她的存在。
邹俏拧开水龙头淋了把手,冷着脸冷着声问:“什么时候回国的?”
没有她跟周敬生这层关系的间接扶持,如今的得胜生意远不如往日,邹父虽然有点资本,但面对江州这么大的权势来讲,算不上档次。
“有一段时间了。”
她语气冷淡得听不出温度。
“怎么都没来找我跟景程聚聚?”
江宁真不知道邹俏哪来的脸提出这种问题。
她边笑边说:“你觉得我们还有联系的必要吗?是不是过了两年,就以为我会原谅你,还是你一直觉得我就是那样的人?”
其实邹俏知道,她最看重感情,关系一旦破灭,很难再回头。
“我跟你说过对不起了。”
江宁:“对不起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什么?”
第112章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邹俏嗤笑一声,看着她:“江宁,这点事你要记一辈子吗?”
把手指擦干净,江宁抬眸:“律所遇到事情了?”
她神经很敏锐。
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没事邹俏怎会跟她这般说话?
她甚至怀疑在这碰上,根本不是巧合,而是她的预谋。
事实证明,她想得没错。
邹俏没成想她看得这么透彻,但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她没再瞒下去的必要:“周敬生在打压我,我知道他是替你出气,所以这件事……”
“那是他做的,跟我无关。”
江宁冷声打断。
见她要走,邹俏赶忙上前拦住去路,她面容急促:“江宁,你怎么能说跟你无关呢?要不是你,他会这么做吗?”
江宁无心跟她争执:“所以你想怎样?”
“让周敬生收手。”
“那我要是不呢?”
“那我就把你们六年苟且的事,公之于众,让全江州的人都看看,你是怎么跟了他六年,连个名份都没有的……”
“啪……”
江宁扬起手,邹俏右侧脸被打得侧了过去。
手掌火辣辣的疼,她攥紧手指,握成一个硬邦邦的拳头:“邹俏,你凭什么?”
洗手间一直没人经过。
互相对峙,邹俏咬了咬唇,脸疼得眼眶晕开一层雾气,她深吸口气,将已经趋向于浮肿的脸高高抬起:“我凭什么?凭在你最困难的时候,是我收留的你。”
她一遍遍的戳江宁的心。
邹俏冷笑不止:“江宁,六年时间,你多少狼狈的样子,是在我面前,被我看得一清二楚,你爱他爱得有多卑微,我都知道。”
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人见证了自己最肮脏的一面。
而那个人还是曾经最信任的。
有句话说得好,不要把自己的软肋分享给别人,说不定有一天对方就是捅你心窝子的那把刀。
眼前是邹俏如是,正应对了这句话。
江宁手指都在颤抖,声音更是:“你疯了?”
邹俏放松口吻,压低嗓音说:“只要你帮我搞定周敬生,我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我没故意要对你怎样,是我没办法,我不想看着得胜倒闭。”
人一旦有了把柄,就不可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江宁忍了又忍,把心口的怒火强行憋回去:“你大可以去公布,我倒想看看周敬生知道后,会用什么办法对付你的律所跟你们邹家。”
“你这么狠?”
“邹俏,我狠吗?是你先背叛的我。”
显然邹俏是有备而来,她说:“别说周敬生,你才是那个最不希望被曝光的人。”
她说得没错。
江宁怕,也忌惮。
呼吸沉重了几分,她瞪得眼睛有些酸,面目很冷:“威胁我?”
邹俏凑近,唇瓣抵着她鬓角的发丝,声气很轻:“江宁,你帮我也等于帮自己,大家不过是合作共赢,我并不是诚心要找你麻烦的。”
这一点她信。
可周敬生向来做事有自己的准则跟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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