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颤巍巍的搬来一个凳子,踩在上面小心的拿出一个箱子,“嘭”的一声放在地上,拍了拍上面的灰,从里面挑了一本蓝色的族谱递了过来。
詹霁月伸手接过,一行行的翻阅,黑发被玉冠束起,红衣张扬夺目,双眸清冷瞳孔仿若黑曜石一般沉寂,低着头,额前碎发在脸上落下一片阴霾。
老村长说的应当是十几年前江姨娘和莺歌到了定安侯府,祖母调查这两个人身份的事,当年既然祖母都没有查出什么问题,她们必定出自这个村。
只是......她很确定,江姨娘和莺婕妤身份必定没有那么简单!
“找到了!”
詹霁月眼神顿时凝住,手指定在江惠娘的那一栏,一点点的看下去。
“江惠娘,小字招娣,三姐二弟,父亲江责,母亲王秀娟,年芳十七,性情温和,配于李家大柱,未完婚,嘉合元年初失踪。”
詹霁月目光盯着年岁和失踪字样上,眯起眼,寒气从瞳孔中散出,衣袍拖在地上落下一片阴影,唇角勾出讽刺的弧度。
这样的族谱每年都会修,若是有变动,就会更新。
江惠娘旁边一同逃难的姐姐就因为出嫁回家省亲所以将失踪字样划了,变为夫婿何人,几时回归。
江惠娘这一栏从未变化,只能说明——她没有回来过!
“嘉合元年失踪,却在嘉合十年出现在我爹的面前,进了定安侯府成了姨娘。十七岁离开这个村庄,此后再没有回来过,却依旧以这个村庄的人的身份出现!”
詹霁月呼吸霎时变冷,狂风骤然吹开了祠堂的门,蜡烛摇曳的光像极了忘川上的曼珠沙华,拖出令人惊颤的艳色。
十年。
从十七岁变成二十七岁,再次出现在北祁想方设法的接近詹恒峰......她娘和詹恒峰成亲时江惠娘已经离开村庄九年,而那时候她已经注意着娘,并且在娘成亲那日下药,意图陷害娘,不想娘有了身孕,江惠娘误以为那是安排好的男人的孩子,所以一年后詹恒峰来江南赈灾,江惠娘出现在他面前,求他带自己去京城,自以为拿捏着她的身世可以随时将娘陷入死地,成了定安侯府的姨娘。
但她没想到,当初那个人并没有得逞,和娘同房的是匆匆赶回来的詹恒峰,自己真的是詹恒峰的孩子!
所以江惠娘那时候疯了,神情崩溃!
而她这般处心积虑,必然不是因为爱慕詹恒峰,她想要的应该是定安侯府!
“莺歌,族谱中的记载和江惠娘一模一样!她们两个人绝对不一般!”
合上族谱,詹霁月的脸色沉了下来。
当初为祖母办事的小厮手上恐怕不干净。
这样明显的问题他都没有看出来,只因为真的找到了江惠娘的名字,所以就当江惠娘是清白身,让她进了定安侯府的门!
“村长,不知这江惠娘和莺歌可还有亲人在村里?”
指着江惠娘和莺歌名下亲人们的名字,詹霁月朝村长问道。
村长伸头朝里面看了一眼,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这几个人我知道!这名唤江惠娘的,她的爹娘死于十几年前的水灾,她的姐妹们嫁去了外乡后来不曾回来,两个弟弟倒是有出息,有一个当了捕快还生了孩子,不过没过几年好日子就无缘无故被人杀了。”
“他的事到现在还是无头案,县令命人查了好久实在没线索只能算了!这莺歌的爹娘本就将她卖给了一个老员外做续弦,老员外死后钱财都被儿子抢走了,她只拿了一些细软回来,她爹娘不肯放过她,抢走她的钱还打算将她再卖一次,她在这途中跑了,族谱便记载了失踪,而她爹娘不知是不是恶有恶报,赌钱输光所有的家底被人暴打一顿,患病躺在床上,儿子们跑了,他们两强行撑了五年,懊悔不该那么对女儿,最后自尽了。”
村长说的唏嘘不已,詹霁月扯了扯唇,神情却没有因为她们悲惨的过往而觉得同情。
莺歌刚刚失踪,她爹娘就被人暴打,这世上哪有那么凑巧的事!再者,一再把女儿卖了的爹娘又怎么会对女儿感到懊悔,他们后悔的恐怕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让自己有了那般下场!
这其中种种,包括所谓的恶有恶报,恐怕另有隐情!
“此处接壤西鲁,村长可曾听他们说过西鲁什么事或是什么人?”
詹霁月将族谱还给村长,状若不经意间问道。
“啪!”
村长手一抖,刚接住的族谱忽然掉在地上,慌张的弯腰去捡,笑道:“这怎么可能呢,我们是北祁人,怎么会和西鲁接触?”
“两位若是没什么其他事,这夜色深了,我也该休息了!你们请便!”
老村长转身就要走,连族谱都没有放回去。
这般作态,必然有鬼!
詹霁月扬了扬眉,忽然上前,老村长拔腿就跑,星回手掌一抬,拦在了村长的面前。
“哗啦啦!”
就在这时,旁边的屋子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村长脸色登时煞白,猛地推开星回冲了出去,转头将门关上,恶狠狠道:“我想放你们一马,偏偏要找死!西鲁也好,北祁也罢,你们不过普通人,在意这么多做什么?我们村对你星回够好了,你还要带着人过来,真是狼心狗肺!既然你们非要问东问西,别怪我不客气!”
举起了火把,村长狰狞的露出笑,将火把朝里面扔了过去,双瞳燃起火苗,恶狠狠道:“都去死吧!”
第195章 机会,只有一次!
“村长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星回赶忙捂住詹霁月的口鼻,气的双眼发红,一脚踹向房门,门口挂着的风铃“叮铃铃”作响,房屋吱呀吱呀摇晃了一下,房门却没有打开。
“该死!锁住了!”
俊朗的面容泛起了阴鸷,星回万万没想到村长竟然会这么狠毒!
“他这是真的要杀了我们!”
“我不该带你来这!怎么办!霁月,我又害了你!”
星回无措的回头,清明的双目染上歉疚,耷拉着脑袋看着她,忽然抬头,盯着窗户。
实在不行,他会拼尽一切让詹霁月活下去!
“他不会只烧门口,从窗户出去恐怕我会直接被烧成黑炭。”
灼热的气息带着呛人的烟味闯入鼻子里,詹霁月淡淡的开口,阻止了星回的想法,掀翻了屋里的水壶,打湿了帕子堵住了星回的鼻子。
“他是提到西鲁才动了杀心,这个村子必定有问题!”
詹霁月眯着眼,瞳孔倒映着跳动的火苗,忽然盯着向同一个方向涌进来的黑烟,阴沉沉的盯着墙壁,忽然道:“这里是木头做的木屋,年久失修,这里的火都是从一个方向烧进来,那里一定已经松动!”
木头房子不比高门大院,只要力气够大,撞开应该没有问题!
星回听懂了詹霁月的意思,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朝墙壁冲了过去。
“啪!”
村长拿着火把果然按照詹霁月猜测的那样准备烧了窗户,浑浊的双目瞧见他们撞墙,当即大怒,一把将火把丢了进去,拿起地上的铁锹猛烈的敲打屋顶,年迈的身子竟是跑的飞快,不知从哪里拿了一大桶油,朝着詹霁月和星回扑了过去。
“烧死你们!烧死你们!”
“啪!”
星回一把攥住詹霁月的胳膊将她护在身后,火势太猛,火舌径直将他们吞没,他的手已经开始发抖。
詹霁月瞥眼,心脏沉了下去。
星回是被狼群带大,对火有着和猛兽一样的来自骨子里的恐惧,他们能离开这里的机会只有一次!
“吱呀!”
火势汹汹,房梁被烧断,詹霁月眼前一黑,一人粗的柱子赫然下坠,直直的朝着她的脑袋砸过来!
“小心!”
星回猛地将她扑到地上,滚烫的火苗从他的耳根擦过去,沉闷的声音倒在他们的身侧,巨大的风从他们脸上刮过,掀起剧痛。
詹霁月猛地闭上眼,耳内轰鸣。
一点点!
就差一点点,他们都要被柱子砸死!
詹霁月目光紧盯着四周越来越旺盛的火焰,抓紧了星回的手,厉声道:“星回!闭着眼跟我过去撞!”
就一次机会!他们必须出去!
“嘭!”
剧烈的热浪从他们身上掠过,詹霁月和星回同时用力,重重的冲向原本就摇摇欲坠的木墙。
“咔嚓。”
木墙应声而碎,无数个碎片带着令人窒息的火光冲上云霄。
星回耗尽了内息,牢牢地将詹霁月护住,自己挡在她的身后,后背被烧出血。
村长眼见他们出来,恨的牙根痒痒,疯了一般拿起石头要和他们拼命。
星回胳膊抵着地面爬起来,猩红的眸子盯着村长,猛地伸手,掐住了他的胳膊。
“你要做什么?”
“啊!”
村长被惊的抽出自己的手,望着星回高大健硕的身躯,咽了咽口水,艰难的向后退,忽然撒开脚丫跑了。
“别追。”
詹霁月拦住了星回,耳尖动了动。
“砰砰砰!”
“声音从那边的房子传出来!像是铁链!”
抓住这个村和西鲁之间的关系更重要!
村长不想让他们知道有人被他关着,又听到他们提起西鲁才变的这么狠毒,她一定要搞清楚这里面的事情!
“啪!”
星回忍着后背的伤,跟着詹霁月朝房子走去,猛地推开房门,一个瘦小的孩子蜷缩在地上,猛地张开双手,扑了过来。
“你们休想把我卖了!我咬死你们!”
“嗷呜.....”
牙齿还没咬到人,詹霁月已经将他提了起来。
小小的人儿还不到腰,全身乱糟糟的眼睛更是布满了红血丝,他的双手双脚都被绑着,铁链摩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小男孩挣扎的挥舞着双手试图挠她的脸,詹霁月松开手,将他丢在地上。
小男孩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慌慌张张的躲在角落,伸出沾满血的手抵挡在自己面前,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嘴里呜呜的发出低吼声,眼睛盯着大开的房门,充满逃出去的渴望,可他再动一下,铁链都将他捆的严严实实,不可能踏出大门一步!
“你方才,说有人要卖你?”
头顶传来清冷却温柔的声音,男孩身子僵了一下,警惕的抬起头,盯着面前的人。
詹霁月朝他靠近,打量着他的脸,随性的盘腿坐在距离他一尺的地方,拿起帕子擦了擦被灰蒙面的脸,温和的朝他开口,“你不用害怕,我不想伤你,更不会卖你,也不会抓你。”
“只要,你能将我想知道的事,都说出来。”
轻柔的风从面上吹过,带来一丝清甜的香气,男孩向后退了几步,看着詹霁月姣好的面容,摸着自己的脸,低头看着隐约发出臭味的衣服,脸颊通红,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良久,瓮声瓮气道:“我知道你不是买家,也不是来卖我的人。”
“他们没有你好看,他们都很胖,还很丑!”
孩子的世界里,惯来单纯。
他们评判好坏竟然如此简单,詹霁月低着头,浅浅的笑了一下,“我也并非好人,美丑胖瘦不是判断好人坏人的标准。”
“就在刚刚,这里的村长放了一把火,想把我们烧了。只因为,我们注意到了你发出的动静。”
詹霁月声音陡然变的冷冽,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那被村长烧了的屋子已经彻底倒塌,星回抱着剑守在门口,盯着门外。
屋内沉闷无比,微弱的烛光摇曳,仿佛鬼火,森冷的让人发抖。
小男孩咽了咽口水,朝她爬了过去,试图装作无辜博取同情,猛地对上詹霁月清冷的眸子,心脏一跳,默默地坐了回去,小声道:“你,你们想知道什么?”
第196章 找到了关键信息!詹霁月脸色微变
“村长为何要卖你,要将你卖去哪里?”
詹霁月淡淡的看着他,轻声问道。
小男孩低着头,咬着唇不肯吭声,詹霁月好脾气的等着他,琥珀一般的眼忽然抬起来,男孩终于忍不住,咬牙道:“西鲁!”
“他们要将我卖去西鲁!从很久之前,村长就已经开始卖人!大牛二妞全都被卖了!连他们的爹娘都一起卖了!”
“那些西鲁人很残暴,谁要是不愿意会直接打晕,因为水灾,不少叔叔婶婶趁机都跑了,村长搞不住他们,就抓了我!我不想被卖!两个哥哥,你们救救我!”
男孩脏兮兮的手不断地擦着脸,泪水从掌心流淌,脸上留下一道道灰色的痕迹。
星回气的一拳砸到墙上,恨声道:“没想到村长竟然是这样的人!西鲁居然在北祁买人?他们自己很缺人吗?”
“这么说,这么多年官府都没查清楚的那些失踪案件,都是......因为那些人被卖去了西鲁?!”
星回呼吸沉了下去,抬起手,劈开绑着男孩双手的铁链,咬牙道:“放心,有我在,你断不会成为西鲁人!”
“谢谢大哥哥!谢谢大哥哥!”
男孩跪在地上,喜极而泣,不断地朝星回道谢。
手脚没了束缚,男孩起身就要朝外面跑,经过詹霁月的身边,急匆匆道:“这里不是很太平,村长也不知道跑去哪里了,可能会回来找你们算账!他在其他村子里有帮手,等他们来了你们就跑不掉了!赶紧走吧!”
说罢,连看都不看詹霁月一眼,慌慌张张的跑了。
“你这是要去哪里?等等我,我将你送去兖州县衙,那里可以留你几个月!”
星回想留住男孩,担忧的开口。
男孩却连连摇头,加快了速度。
詹霁月唇角轻轻扬了扬,从地上缓缓起身,朝男孩的背影幽声道:“急着去祠堂吗?去销毁我们翻阅的那本记载江惠娘和莺歌失踪的族谱?”
“什么?”
星回登时愣住,几乎同时,手按住了佩剑。
后知后觉,他发现詹霁月从进门开始就没有把那个男孩当成孩子看待,似乎一直在警惕什么!
那男孩跑步的动作停顿了刹那,很快,加快了速度,埋着头朝祠堂冲了过去。
“站住!”
星回大步朝祠堂跑,一个孩子无论如何也跑不过健壮的男人,男孩刚进祠堂抱住那本族谱,星回已经进来,轻轻松松提溜起他的衣襟,接住了掉下去的族谱。
詹霁月就在这时候缓缓进来,没有去看那本族谱,轻轻笑了笑,“江惠娘和莺歌家出现的那些事,失踪的那些人,也并非村长将他们卖了,你方才那些话,是想让我们误以为村长是一切的始作俑者,让我放弃对她们的追查。”
“村子里真的卖了很多人去西鲁!我没有骗你!”
男孩气急败坏的开口,詹霁月点头,“当然,我相信你没有说谎,这村子里的确和西鲁人牙子,村长联合西鲁人将村民变卖,但江惠娘和莺歌的那些家人的失踪以及死亡,和村长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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