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淡漠的扫过这一地狼藉,漆深的瞳孔底部是被玻璃反光后形成的异样色彩。
管家受了吩咐,办完事回来,十分为难的禀告:“傅先生,苏小姐留下来的东西,之前都烧的差不多了。除了那幅画,还有一本日记,那个小望远镜,剩下的是真找不出来了。”
“我摔碎的那个吊坠呢?”傅文琛冷眼看向他。
管家:“……”
半小时后,那块吊坠被摔碎后仅剩的一小片残骸摆放在了他面前。
傅文琛盯着这块残骸,也是突然才发现,他居然已经快要找不到小狐狸喜欢过他的痕迹。这本应该不难,毕竟这是他最笃定的事。
不过这些应该也够了。
一整晚,
八个小时。
他派人去查后,便耐心等着,等待一个本该毫无疑问的结果。
早上九点的时候,有人按响了门铃。一夜未眠的管家打开了门,带着同样一夜未眠的助理来到这位傅总面前,两位冤种都是满面的疲态。
但助理不同的是,他眼底还有一丝惧意。
在面前男人眼神的威压下,他深呼吸,闭上眼,咬了咬牙,还是将自己调查一夜的结果如实说出来:
“傅先生,”他道:“您面前的这个吊坠,并不是苏小姐亲手做的。我在网上查到了同款,一模一样,很便宜。这应该是苏小姐在网上买的。”
“以及那本日记,”
助理犹豫片刻,道:“日记的后半部分应该确实是苏小姐写的,但前半部分,笔迹和苏小姐的笔迹有微妙不同。我问过苏小姐上学期间的舍友,说苏小姐有段时间找了个模仿笔迹代写作业的人,但并不是让对方代写作业,而是代写日记。”
“还有那幅画,”
“……”
男人的眼神阴冷的仿佛要杀人。
助理胆怯的张了张嘴,不敢再继续说下去,只敢蹦出几个字:
“这些好像……”
他喉结滚动,小声道:“都是假的。”
第84章 消痕
在一次心理治疗中,吴医生进一步询问了眼前病人的过往经历。
女孩刚从深度催眠的状态中惊醒,面孔上布满恐惧和逃避。她的小臂上出现几道血痕,像是指甲划过留下的。吴医生看到了,但没有多问。
“你和傅先生交往了几年?”
这是他第一次正面询问女孩。为了避免对方应激,吴医生特意拢上所有窗帘。
女孩尚未从恐怖的梦境中回神,看向他,
“六年。”
吴医生沉默片刻。
他坐下来,像是有什么话难以启齿,斟酌了许久的语言:“苏小姐,我有个秘密想告诉你。但你要答应我,知道后不能告诉别人。”
苏忱轻疑惑的点头。
吴医生笑了笑,压低声音:“你可能不知道,傅先生有选择性失忆的症状。”
“……”
作为医生,他应该对每一位病人负责。无论苏小姐和傅先生之间有着怎样的感情纠葛,他其实都不应该因为这份感情来混淆对两人病情的判断。
但眼下,吴医生觉得,自己确实有必要说这些。
在女孩愈发不解的目光注视下,他继续道:“傅先生的选择性失忆,是一种自我防御机制,他会选择性的忘记对自己造成伤害的事,留下能为他提供正向情绪价值的记忆。”
苏忱轻大致听懂了,但依旧不明白,吴医生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些。
“苏小姐,对于你来说,之所以病情反复,始终无法走出,除了过往经历以外,傅先生对你的纠缠也是非常大的影响因素。”
吴医生停顿片刻,道:“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有什么办法,能让你的存在,在傅先生眼里变成需要完全丢弃的记忆。他选择性的忘记和你有关的所有东西,不论是占有欲还是征服欲,只要忘记,他就一定不会再纠缠你。”
苏忱轻望着他,在这位医生的眼里看到了怜悯和同情。
吴医生道:“只要他觉得没必要记住你,不纠缠你,你完全拥有了自己的生活,再坚持做心理治疗。这个时候,你的病情才能得到恢复。”
苏忱轻说好。
她在吴医生的这番话里走出阁楼。
跳海后一年,回京市后一年。苏忱轻站在日暮下,想,她从当年那个满脑子傅文琛的小姑娘,走到如今这步,其实满打满算也就三年。
爱恨在无形中催化了她的变化。
让如今的她清楚知道自己现在应该选择什么,又应该放弃什么。
放下不代表忘记,释然也不代表忘记。真要回忆起来,苏忱轻还是能清楚记得自己曾经和那个人经历过的许多事。
只不过每想起一点,她对自己就会多一分鄙夷和摒弃,多一分嘲讽和践踏。
站在傅文琛的角度上,她觉得,应该是她懵懂无知好拿捏的那段时光最值得记忆。那时候的苏忱轻盲目热爱着自己的傅先生,总花心思为他奉献。
她得想办法改变这段记忆。
记忆是一个非常抽象的东西,藏在人类的大脑里,原本是无法改变的。但苏忱轻觉得,对于无法追溯的过往,总能寻根求源,找到它们寄托的载体。
因此,她改变了所有傅文琛曾和她共同经手过的事物。
只要是她有能力去改变的,都已经做了改变,苏忱轻联系到自己的大学舍友,把所有知道她曾为傅文琛写日记的人清点一遍,然后买通说辞,说是找人代写的。
那幅画不太好办。
她找到过去一位擅长临摹的学长,想让对方背下替她画画的名头。学长虽然不太愿意,但听到她给出来的价钱时,也欣然同意。
……
傅文琛从前根本不关注这些,只享受结果。
也幸亏如此,她做这些事的难度并不大。这些局,苏忱轻原本打算找个合适的时间推给这个人,尽量发挥出最好的效果。
如果不是这次订婚宴的事故,
傅文琛出现在她面前,伙同其他人污蔑她,还故意在那么多人面前求证她曾经愚蠢的喜欢。
她没忍住,愤怒下,选择了最冲动也最伤人的方式,仓促推出这些早就设好的局。
苏忱轻不怕这些局会被识破。
她相信,只要她不说,傅文琛就永远不会辨认出这些局的真假。毕竟那些年里沉溺于这段感情的只有她自己。
而傅文琛,只会在这些真假难辨的局里多疑、徘徊,最终选择放弃。
·
“你说什么?”
在助理胆怯的说出那句话后,那人猛的起身,小臂上的青筋缠在肌肉上暴起,薅住他的衣领。
桃花眼底泛起近乎妖异的红,薄唇却怪异的扬起:
“你再说一次?”
助理盯着这样一双眼睛,什么真话假话都顾不上,回答:“傅、傅先生,我只是说好像,我查出来的是这样,未必真相就是这样啊!您还可以再换个人查!”
傅文琛的笑声加剧,胸腔跟着一起颤抖,“好,很好,你让我把时间都浪费在这种事情上,你是觉得我的时间很多?”
助理连忙摇头:“傅先生,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男人盯他片刻,幽深眼眸里裹挟着能将人骨头搅碎的风暴,忽然松开他,迈步向外走去,“备车,去金露寺。”
助理忙不迭去备车。
上一个金露寺出现变故,将许愿牌原路寄了回来。那个红牌子无处可放,傅文琛索性投钱又建了个金露寺。把那块红牌挂在了据说风水位置最好的地方。
他决定建金露寺的心理,和偷小狐狸给钟昧的那幅画是一样的。他觉得,总有一天,小狐狸会回心转意,知道哪里的窝才更适合她睡觉。
他到时候再带人来看这个许愿牌。
到金露寺的时候是正午,人很多。金露寺的人得知是傅先生来了,连忙腾出一条专路,让傅先生能尽快看到自己想看的东西。
那块风水极好的树已经被挂满了红牌,
但傅文琛依旧在最高的地方看到了属于他的那个,并且让人摘了下来。
小和尚在摘红牌的时候,表情似乎有些犹豫,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朱红的许愿牌躺在了他手心。他才发现,这是崭新的一个。
傅文琛翻过面,看到的依旧是小姑娘娟秀文气的字迹,但这个小红牌明显是前段时间新写的,连牌子的造价都明显比上一个贵。
前两行字倒是和上一个牌子一模一样,只有最后一行不一样:
”三、”
他视线凝固。
“希望钟昧身体健康长寿,希望他以后不要再受伤生病,我会永远陪他。”
第85章 矛盾
订婚宴被搅成了一场闹剧,最终也没能圆满结束。
苏忱轻虽然早就已经有强烈的直觉,知道订婚宴大概率会出事。但当她真的面对现状时,心里难免会有些落差。
钟昧安慰她,说这只是订婚宴,本来就是可有可无的一个过场。
他们还有婚宴。
拜傅文琛所赐,他们原本定期在半年后的婚宴提早举行,时间改到了下个月月初。
至于订婚宴上发生的事,庄明寐已经被以造谣污蔑的罪名被拘留。她听说那个人毫发无伤,甚至都没在警局里过夜,很快就被放出来了。
苏忱轻对此并不吃惊。
她也没有心思去管这些,接连几天都待在医院里,陪庄老先生调理身体。
庄老先生状态不好,没有主动向她提及订婚宴那天傅文琛他们到底做了什么。苏忱轻也没有主动问。
在庄老先生住院的第七天。
苏忱轻坐在车上,睨一眼车窗外的路线,扶住额角。她揉捏了两下太阳穴,询问:“你们傅先生如果想见我,就不能光明正大的约时间?”
后视镜里,司机的表情显露出一瞬间的错愕。
几分钟后,他干笑两声,回答:“苏小姐,您放心,傅先生跟我说过,这次只是想和您聊一聊。您如果害怕,我可以再把钟少也接过来。”
苏忱轻收回视线,道:“不用。”
庄钟两家的订婚宴虽然被毁,但也正因为被毁,现在全世界的人都已经知道她是即将过门的钟夫人。
这位傅先生虽然不择手段,但为了自己的利益,不会在这种时候做太过分的举动。
司机将她送到了金露寺。
金露寺建在山上,需要步行一小段距离。苏忱轻跟随寺庙里的人员,走到了道路尽头,在一处云雾缭绕的石亭里见到了那个人。
傅文琛站在长椅旁,身姿修长挺拔,除了手边斜放着的拐杖,其余和正常人无异。
偏头看过来时,淡漠的桃花眼里缭绕着淡淡白雾。
苏忱轻问候道:“傅先生。”
她打量男人脸上的表情,在想,这个人现在是不是已经选择性的忘记了一些东西。
傅文琛没有在意她的打量,开口:“我确实答应庄明寐,会帮他拿到庄家。但是对于他在订婚宴上做的那些事,我并不知情。”
苏忱轻笑笑:“没关系,不论和您有没有关系,这件事都已经过去了。”
“过去?”
男人像是不认同她的话,凝视她:“轻轻,有些事情过不去。”
傅文琛望着面前女孩的面孔,从前那种奇怪的陌生感似乎又加重了。他这些天一直在想,自己究竟走在一条怎样的路上。
助理查到的那些东西放在他眼前,他知道里面或许有人动过手脚。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他无法证明那些是真的,也无法证明那些是假的。
他觉得那时候的小狐狸一定不会骗他。
也一定是喜欢他的。
但奇怪的是,他没有任何办法去证明这件事,这让他很痛苦。
反而,因为这份痛苦和纠结,傅文琛能清楚感受到自己对这段记忆的疏远。从没什么时候,让他比现在更清楚的感觉到,他在失去什么。
他在失去什么?
钱、身份、地位、权力。
这些他认为最重要的都还在,他失去了什么?
傅文琛试图从女孩眼里找到答案,但最终一无所获,他从没有这么缺乏耐心过,开口:“我已经让人查过了,说吊坠是网上买的,画是别人画的,连日记都是别人代写的。虽然结果是这样,但我觉得不应该,”
苏忱轻打断了他的话,笃定道:“傅先生,结果就是这样的。”
傅文琛以一种很陌生的眼神看向她。
“您或许无法接受我以前欺骗您的事实,但,我欺骗您的同时,您也在欺骗我。”女孩眼神清澈透亮,让人不得不相信这些话是真的:“我作为您的情人,只是在做自己该做的事。但您伤害我的父母,破坏我的家庭,说起来,还是您欠我更多。”
苏忱轻笑了笑,“而且您后来也一直在逼我,我要您一条腿,应该不过分吧?”
记忆是最虚无缥缈的东西,任人篡改。而能够做到篡改记忆的,往往是一段感情中的优势者,因为无所谓失去,所以砍得毫不犹豫。
苏忱轻便是这样的不犹豫。
她清楚看得到男人瞳孔里的撕裂和碰撞,平静的收回目光,正准备离开的时候,这个人突然攥住她手腕,近乎是在恐吓她:“轻轻,我可以不再妨碍你和钟昧的婚姻,但你现在必须告诉我,说日记是你写的,画也是你画的!”
苏忱轻还从未见过这人如此失态的时候。
但比起惊讶,她更多的是困惑。苏忱轻疑惑的盯着这个人离奇的癫狂状态,询问:“傅先生,您不是说,我一直都只是您的玩具?既然是玩具,玩得开心玩得爽不就好了?何必在意一个玩具曾经是不是喜欢您?”
男人的指尖似乎在颤。
她微蹙眉,评价:
“傅先生,你好矛盾。”
第86章 求证
新建的金露寺似乎比从前更灵验。
长阶蜿蜒曲折,香客虔诚而上。灰白色的烟和云际交融,缠绵不清。
男人攥着她的手腕,在这番话里沉默。他像是在和自己作斗争,深邃眼窝里被光扫出淡淡阴翳,遮挡里面的畸态。
许久后,他才松开手。
不知道为什么,苏忱轻似乎从这个很细微的小动作里看出了一丝躲避的意味。
“你说得对,”这人嗓音透出些莫名其妙的沙哑,道:“按理说,依照我们之前的关系,我是没必要去追究你以前对我到底算不算喜欢。”
“但我不喜欢被欺骗,”
傅文琛冷下眸光:“如果你说得是真的,那就是从前欺骗我。如果你说的是假的,就是现在欺骗我。无论如何,你都犯了错。”
苏忱轻:“……”
她被气的有些想笑,但又觉得这没什么意义,低头:“傅先生,我们甚至都不算有一段正当的恋爱关系,你讲这些就像是在讲笑话。而且,我现在已经要结婚了,我早就已经开始一段新的关系了,我没必要去在意上段关系里自己有没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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