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请讼师,到大理寺、到刑部伸冤。”
也就这一会儿功夫,事情就闹大了。
大理寺卿张威,没被侍卫放进御书房,站在外面就沉声道。
“请皇上收回那条金龙鞭。”
“皇子随意殴打百姓,都与庶民同罪,更何况柳妃娘娘?”
“若有冤情,可以请娘娘陪同那位夫人,一起来衙门状告丈夫。”
“娘娘不可私自用刑。”
“皇上,更不应该给与柳妃娘娘此等权利,这不合规矩。”
自古以来,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娘娘既不是一城巡抚,也并非京城府尹,无权断案,更无资格私下惩戒人。”
张威向来不惧怕皇帝。
上一次地月教之事没有败露,他敢来跟皇帝叫板。
这次更是直接在御书房外,就大声进言。
萧云州抱着闺女,就一个身体僵硬。
他早知道,给柳妃这鞭子,会有麻烦。
这条可以打天下男人的鞭子,是捅了大理寺、刑部的窝,也是捅了男人窝了。
诶。
萧云州面色尴尬,也觉得自己多少有点理亏,毕竟那鞭子是他被夸得飘飘然,才一时大意答应了柳妃。
确实,如今也不知道怎么与大臣们解释。
但萧云州为难时,就听自己怀里的小格格气愤难耐的柔嫩心声,响起。
【为何不行?】
萧楚楚觉得自己思维满分。
【他们打自己老婆时,就全看谁拳头硬,不讲律法!现在反过来,他们拳头没我娘侍卫硬的时候,就开始不依了,开始求爷爷告奶奶,请律法保护?】
【我呸,景国男人,什么双标狗!】
【大理寺卿张威你个老爷爷,我看错你了!】
萧楚楚心里哼唧唧地骂。
【你丫,现在你知道依照律法了!那早前,女人被渣男打的时候,律法干嘛去了!】
【景国男人,一群垃圾!】
萧楚楚龇牙咧嘴,一番痛骂,听得萧云州头皮一阵阵发麻,脸上一阵阵发红发胀。
垃圾男……
仙子闺女是不是把他也骂进去了?
“皇上——”大理寺卿,张威还在外面高声喊。
萧云州额角的青筋跳动,对着魏正就踢了一脚虚的,“让他进来!在外面喊什么,让他进来!”
让这个张威老头子,进来被小格格骂!
这老头站在御书房外面,瞎嚷嚷得自己可爽了。
让他这个九五之尊,承担仙子小格格的怒气,被小格格骂垃圾!
萧云州的头都疼了,脸皮又热又火辣辣。
张威果然很快大步进来,瞪向皇上,“请皇上收回金龙鞭,同时请娘娘向那丈夫道歉,请大夫前往医治,负责汤药费。”
噗——
萧云州都要瞪眼了,张威老头可真敢说!
他紧张地低头,果然就被小格格心声直接he-tui了一大口!
【我呸!】
萧云州的脸皮直抽抽。
【迂腐!我娘的鞭子,我看也要打一下这张威老头才行!】
萧楚楚直朝张威翻白眼。
萧云州深吸一口气,无法想象那场面,肯定很美。
他想笑,却笑不出来,紧锁眉头,因为他如今真的两难,一边是天下男子,是律法。
一边却是闺女、柳妃,是天下女子。
自古以来,科举都不让女子参加,天下默认,相夫教子才是女子之事。
哪怕他是皇帝,聆听仙音,觉得小格格说的对,他也想要学习仙界的什么‘男女平等’,但萧云州知道,这改变不是一朝一夕,甚至不是他九五之尊能强行在今时今日改的。
只能,慢慢来。
萧云州歉意地看了眼襁褓中的小格格。
又瞪了眼,面前老古板的大理寺卿张威。
“道歉,请大夫不可能。张威,此事不必提,这次是朕同意的。”
“至于以后,柳妃如何使用金龙鞭……”萧云州琢磨着开口,准备各退一步,“可以再斟酌。”
“斟酌?”大理寺卿张威,面容稍缓,但还是得理不饶人,“老臣建议,以后经由衙门会审,定罪后,再由柳妃娘娘执鞭。”
【切,不要脸皮了。】
萧楚楚哼哼的心声,打断他。
【我就问,丈夫打妻女,在景国怎么量刑?】
【双标男人,也好意思开口说律法,真是笑掉我大牙!哈哈哈……】
咳。
萧云州低头,看闺女咧嘴,确实没长几颗牙齿。
他不由又瞪了老头张威一眼。
当下,也有了底气与怒气,“你大理寺口口声声说依照例法,那朕问你,丈夫殴打妻子,目前如何定罪?”
张威一怔。
他没回答,萧楚楚的冷笑心声已经传到了萧云州耳中。
【我花了五十积分,查看了京城衙门的卷宗。】
【笑鼠我了,我都看到了啥?】
【——妻悍,殴治之。衙门觉得是因为妻妾不听话,男人才动手教训,如果丈夫把妻妾打伤的严重,就割去男人胡须做惩罚。】
【只要不是用武器打妻妾,就是无罪的。】
【哈哈哈哈哈哈!笑得我直抽抽……】
【反过来,如果妻妾殴打丈夫,就要坐牢一年,或者行仗一百。】
【呵呵哒~】
【好一个大理寺,好一个刑部,好一个衙门律法,这就是张大人说的‘让衙门定罪’?割男人胡须,也算惩罚???】
萧云州听得头皮一麻,转而在小格格冷笑的心声中,逐渐恼羞成怒了。
他虽是帝皇,可一拳难敌四手,一人难当十人用。
景国律法、兵策、农税、商法,无数政务,千万条例,万千官员……他无法一一深思熟虑。
这家暴之事,萧云州过去在皇宫之中,所见几乎没有。
先皇对皇太后甚是温和,而他一心求道,对男女之事不喜,但自问也没有殴打、欺辱女子的习惯。
可他不知道,外面竟有这么多用女子泄愤的男人。
也第一次知道,衙门处理丈夫殴打妻妾,罪罚竟然如此轻!
“张威,朕问你话呢!”萧云州拍桌子,“依照律法行事,男子殴打妻女,过往如何量刑,你知不知道?!”
张威嘴角一抽,轻咳一声,“丈夫轻易不会殴打妻妾,一家人,怎会如此?”
“若是有,按照前朝律法……细问缘由,但凡是妻妾不对,丈夫从轻处置。”
“衙门……口头教训丈夫……”
“妻妾写保证,不再犯错,丈夫也保证不再动手……”
【好啊,我就是出生在这样的景国啊。】
萧楚楚心里啧啧。
【我以后是不是被打死了,都没人管?】
“啪!”
萧云州听到这里,想到自己宝贝被人打骂,到衙门还要向施暴者道歉,回家可能继续被打,当即怒不可遏,直接将茶碗朝张威头上砸了过去!
“张威,你自己说出来,不觉得可笑可耻!?”
“你没女儿?你不是娘生娘养的?!”
萧云州第一次,在御书房忍不住骂粗话!
*
陈大柱在衙门门口,身上是血,撒泼打滚,“没天理了啊!仗势欺人啊!”
他身上衣服都被抽烂了,后背血痕明显。
但他中气十足,在地上爬着哀嚎!
“我婆娘联合皇上、娘娘,打我这个丈夫啊!”
“依律法,我要汤药费、我要赔偿,我要这婆娘下狱!”
“我要后宫娘娘、要皇帝赔我一万两!”
第178章 家暴重新量刑!
“读书人的婆娘,都知道以夫为天。我们家是反了!”
“后宫娘娘反了啊,她是不是连皇帝都打啊!”
“律法呢!青天老爷,你要给我做主!”
陈大柱怎么都不肯走,也不肯让衙门的人请大夫医治,就是要一身伤痕累累,在衙门前闹事。
越来越多的百姓、读书人都聚过来。
“按照律法,妻殴夫,下狱一年啊。”
“可也不是他婆娘打的,是皇帝下了圣旨让柳妃娘娘打的。”
大家议论纷纷,有人理智,也有人看不惯女人打男人的行为。
“陈大柱就该大闹,这事就是后宫娘娘不对,他陈大柱犯了什么法?不就是打自己婆娘,要自己婆娘缝衣的钱?”
“这婆娘嫁到男方,就是男人家的了!”说这话的甚至还有年纪大的老妇。
季家姐妹都觉得毛骨悚然。
同是女人,却还帮男人说话。
但偏偏这种上年纪的老妇还很多,不少都是有儿子的人家。
“要我儿媳这样凶悍,不把钱给我儿,还唤人打他,我立刻休了她!做什么孽了,娶了个丧门星!”
陈大柱的媳妇即便站在柳澶娘身边,都脸色发白,摇摇欲坠。
宫女秋梨当即叉腰看过去,“老婆婆,你也不问问我家娘娘打他,是为什么。”
“他陈大柱殴打家妻,刚才我们都看见了,娘娘一下都没多打,全是他自己平时做的孽!”秋梨嘴快的很。
“打婆娘不是很正常?”
“谁没打过几下?我不信。”
“那些懒婆娘就是欠教训……不打不做事。”
一堆男人顿时帮腔碎碎念。
他们也没胆撞到柳妃面前,但围在角落,藏在人群里帮陈大柱说话,却是敢的。
柳澶娘闭眼,她现在才知道,为什么闺女的心声常说,提高女性地位的进度只有一点点了。
景国的女人要站起来,前方还有很多困难。
然而,她不怕!
无论这条路多艰难,她都会继续走下去!
今天往前一点,明天往前一点,总有一日能做到!
柳澶娘想着,抿唇看向京城李府尹,“不仅今日我打他,明日我还要打。”
陈大柱瞪眼。
柳澶娘不退不让,“若以后他还殴打女子,你们不将他下狱,按当街打人处置,我就继续抽他,替天行道。”
“好!”
“!说得好啊,娘娘!”一群缝衣女工热烈高喊,陈大柱媳妇都双眼通红。
季家姐妹手握着手,但她们向柳妃看去,目光敬佩却又担忧。
这事闹大了,恐怕景国皇帝也保不住柳妃。
而且这是景国,她们祖父也说不上话。
季家姐妹真不忍心,这么好的娘娘以后被责罚,都为她紧张。
“娘娘,你这是为难我,按照前朝律法,丈夫殴打妻子,没有几个治罪的。”李府尹压低了声音,一脸为难与尴尬。
柳澶娘哼一声。
旁边却有一个读书人,郎朗开口,“府尹大人,学生觉得娘娘无错,这也算是娘娘发现了一个我朝律法的疏漏。”
“为何,男子犯法,不与女子同罪?为何女子殴夫重判,反之男子殴妻,则轻判。”
这读书人声音开阔,“学生觉得这不对,应当修改此法。”
“嘿,哪来的大傻瓜!”
“笑的我……读书读傻了!你可比青天老爷还懂?”
“不懂别瞎说,律法说了,妻悍,殴治之。”不仅有布衣男子,还有读书人站出来反驳。
“这就是说家妻彪悍、不服管,丈夫打她是教化她,教她变好!你没成亲,少乱说!”
当即,那个提议律法有问题的书生被人重重唾骂,包围训斥,简直成了男子中的害群之马。
季秋月看过去,就目光一闪,扯了下自家姐姐的袖子,“姐,那是不是与我们打赌的呆子?”
季春月一看,就是表情怔然。
那出言替女子不公叫屈的,竟然真是那额角有胎记的呆子,郑其儒。
“没想到,小姐,他还不算太坏。”丫鬟小圆都不由感慨。
“府尹大人,学生说的,请您考虑。”郑其儒弯腰行礼。
李府尹还没开口,旁边的人已经对郑其儒吐口水了。
“去去去,看你的书去!”
“马上科举了,你没事找事呢!”
“什么人啊?难怪娶不到婆娘!”
“仇人多作怪!”
季家姐妹听得都胸口起伏,再看那郑其儒果然被骂得面红耳赤,她们更是替他气愤、难过。
柳澶娘也注意到这个书生,正要说话,远处却是一匹快马。
那马上官差,翻身落地,就快步走到了府尹身边。
“可是大理寺有消息?”李府尹一看就大喜。
他怕事情闹大,又涉及皇上、娘娘,不好收拾,早在刚才就让人急急去找大理寺卿了。
现在传信的人回来,李府尹觉得自己终于得救了。
“大理寺卿说了没,怎么处理?”
那官差迅速点头,但表情微妙,凑到李府尹耳边说话。
“如何如何?府尹大人,您要替小民做主啊!”陈大柱趴在地上,皮开肉绽,啊哟啊哟地叫。
但他刚喊完,就见李府尹听了传信人的话,脸色大变。
陈大柱顿觉不妙,眼珠子一转,立刻威胁,“府尹大人您做不了主,小民明日就去刑部门口哭——”
“住口!”李府尹表情顿时漆黑,朝他一声怒喝。
“来人,立刻将这殴妻的陈大柱下狱!”
“!”
“???”
“什么?”
“啊?是我被打了,还把我下狱?府尹大人你没搞错吧?”陈大柱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
李府尹的表情更加难看,阴着脸,很快就将目光转向衙门外的围观众人。
“皇上听说了此事。”
“他大为震惊,他在宫中,从不知民间男子有殴妻的暴戾习性。”
“皇上,严惩了替陈大柱说话的大理寺卿张威大人,对他撤职调查,罚俸十二月。”
府尹一句话,就让整条街闹事的男人、老婆子都仿佛被掐住了脖子。
就连陈大柱自己都听傻了。
“啥?帮陈大柱说话,被调查?”
府尹面色沉着,看向陈大柱,“皇上因为你,知道了男子殴妻,罪罚从轻,甚至不判的往例。”
“痛斥大理寺、刑部法度不公!”
“命,大理寺、刑部、各州府尹即日起,翻查旧案,重审所有殴妻男子的案子。”
“并重新制定条例,暂按女子殴夫一般量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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