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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人很快站起来，充满血丝的双眼此刻亮得惊人。
她又将之前的话大声说了一遍：“甘三他畜生不如，害死了我的孩子……”
钟肆就站在枣儿的石台旁边，捧着纸和炭笔奋笔疾书，认真记下每一句话。
听女人说完，枣儿脸色也变得很冷。
她点了下头，语气却很温和：“好，我知道了。接下来请作证的人举起双手。”
下面的手比刚才多了数倍，密密麻麻的。
只是举手而已，并不难，知道内情的人都愿意帮忙举证。
一轮结束，枣儿又点了下一个人倾诉冤情。
等五位百姓的话说完后，枣儿便道：“好，看来甘三已经没有活着的福分了。有人提出异议吗？”
场下的百姓安静无比，连地上掉了根针都能听见。
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
枣儿拍板道：“那就先把这个死人抬一边去吧。下一个！”
大牛很快把第二个人换上了。
枣儿正要开口，就见百姓们忽然齐声欢呼起来。
人群之中，有不少人都在擦拭眼睛，不知是为了甘三的死感到快意，还是为自己受过的苦而流泪。
枣儿见状一愣，抬手缓缓捂住胸口。
此时此刻，对于方仙儿想要达成的愿景，她好像有了更深的体悟。
第92章
审判持续了许久，审过的衙役几乎个个都是死不足惜，目前没有一个罪状轻的。
还没审完人，晚饭时间又到了。
诉冤便暂时停下，继续生火烧饭。
依旧是饼干与速食粥的搭配，可没有任何百姓会感到腻味。
都恨不得这样吃个成百上千年才好。
刘二山已经带人回山取粮了。
如果不出意外，接下来这段日子，他每天都会奔波于深山与县城之间。
好在有马车助力，运起东西来比以前快上许多。
吃过晚饭，天色有些昏暗。今日的诉冤只能暂时告一段落，可以先解散了。
不过没有关系，反正这几日就是用来做这些事的，顺便让大家调养身体。也不用急这一天。
在解散之前，枣儿又跟大家提了一件事：
“这几日，县城里的苍蝇会被咱们收拾干净，可这远远不够。想让县城变成更舒适的家，需要靠大家的共同努力去建设。你们每一个人都很重要。”
“所以，如果有谁身上带着手艺……或者在哪方面很有长处，等会儿散了就来这边告诉我们，能帮上忙的话，就有奖励拿。”
“没有手艺的也不要急，过两天有些人人都能做的活，绝不会让大家饿死，到时我再仔细说罢。你们先回去好好休息，不用心焦，这几天都能吃上饭，有什么变动我都会提前说明。”
说完这些话，枣儿就让大家散了。
一些会手艺的百姓面露迟疑往这边走来。
“我做劳役时修过城墙，对你们有用吗？”
“我会烙饼……”
“我，我会缝补衣裳，这能算手艺不？”
枣儿被人围着吵，头有些晕，一挥手，干脆把人全都推到钟肆那边：“算，都算，快去他那边登记吧！”
把人推走后，她便跑到旁边找石叔问事去了。
她要问的是城中富户的情况。
这方面的消息，不用从百姓那里取证，石叔他们就能说明白了。
而且，私底下问石叔的话，也不会打草惊蛇。
毕竟她们今日大张旗鼓处理衙役的时候，完全没提一句富户的事。
而富户们又送来了锅与炉，她们照单全收，表现也很友好，两方人的相处很是和谐。
想必富户们并不知道自己也被盯上了，这样对她们很有利。
石叔一听到枣儿的诉求，很快把杵生和黑指他们找来，说他们对这些比较了解。
两人被叫来后，很快走到枣儿跟前。
枣儿看过去，一眼就瞧见黑指手上还戴着村人们之前送的手套。看得出她很喜欢。
感受到她的目光，黑指有些不好意思，抿唇说起正事：“城中的富户，马家、贾家和李家都可以结交，这几家平日里也在行善积德，人也比较实在，背地里没做什么坏的勾当。”
“而张家、孙家还有周家……这些都不行，不仅为虎作伥，私底下还闹出过人命官司。”
然后又把自己知道的具体细节给说了。
杵生在一旁补充说了好些受害百姓的名字，数量不少，也不知他是怎么记这么清的。
这张家还是老熟人，也就是之前典过西娘的富户，张几堆也还在他们家当牛做马呢，这次倒是可以一并处理了，彻底给西娘出出气。
想了一会儿，枣儿点点头：“我知道了。对了，能不能再请你们帮姐姐几个忙？”
黑指二人对视一眼，有些吃惊：“枣儿姐，你直接吩咐便是，用不上这样的请字！”
枣儿笑道：“我想让你们带秋娘她们私下接触一些百姓，多拿点细致的供词回来，这样后面咱们做事才出师有名。”
“另外就是，城中若是还有什么孤儿，或是你们认识的比较信得过的人，都可以给咱们召过来。”
“咱们现在很缺自己人用。”
“当然，那些后面吸收进来的，肯定越不过咱们两边的人，就另编一个新的队伍吧。”
杵生点了点头：“知道了，我们这就去做。”
说完，俩小孩就跑开了。
她俩虽说年纪不大，但做事很可靠，再说这些也不是什么难事，没啥不放心的。
忙活完这个，枣儿瞧了一眼，钟肆他们那边还在给百姓做登记。
她很快收回目光，带了几个人抬脚往县衙的方向走去。
这个之前遗留下来的县衙，将是她们短期内的临时住所。
除了住，牢房等地也能利用起来。
大牛已经把那些衙役们脱盔去甲，统统关进了牢中。
扒下来的盔甲虽不比不锈钢，但时间紧，也来不及炼多少，这些可以先给石叔他们用着。
县衙里有桌子，枣儿拿出纸笔伏在上面又捋了一遍后面的计划，然后就和其他人用几张矮桌拼了个大通铺，盖着棉服躺在上面休息。
她们得赶紧睡，养足了精神，后半夜还得出去换其他人的班。
毕竟按县城近期的情况来看，时刻都需要人来看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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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傍晚，刘二山顺利带着一批人赶回山中。
他们进来取货，还有一部分石叔那边的人就留在他们原先的村庄过夜，第二天两方协力搬运吃食。
刘二山等人来到盛B的店门口，和她说了城里的详细情况，然后又提了取吃食的事。
盛B津津有味地听完，就把那煤矿分布图和相关的技术拿出来交给他。
“图上标注的煤矿所在地点，嗯……煤也叫石炭，是一种很有用的燃料。你们在县城里应该会很需要它。”盛B道。
在很早的朝代，煤炭资源就已经被古人们开采利用了。
刘二山他们以前待在村里没听说过，但钟肆有提到过石炭的事。盛B也无意中给他们科普过不少，所以村人们对煤炭并不陌生。
这次进城后，他们已经意识到了烧火是个问题。
眼下能有石炭矿真是太好了。
虽然挖矿比较辛苦，但至少是有了解决问题的法子。
刘二山动容地接过东西，很快道了谢。
盛B想了想，又说：“还有一些城墙的加固方法，以及铺路的技巧，我已经口述给老人和孩子了，她们那里应该有记录，你可以取走。”
她忍不住叮嘱道：“在固好城墙后，大家一定要尽可能把城内外的路面修上一修。”
盛B执着修路也是有原因的。
要致富，先修路嘛。
一旦开始基建，修路这事肯定停不下来。趁着这个机会，正好可以从县城修起。
盛B听村里人提过，城内外的地面全是土路，稍微跑动一下便会尘土飞扬。
到了雨雪天气，又十分泥泞，路面还坑坑洼洼的，通行与生活都不方便。
而且，她还想让人把两只带进城去，亲眼看看大家的基建情况呢。
可城里这样的路面条件，实在让人心生退却。
唉，还是等城内基础建设完备一些，再派她的扫地机器人过去吧。
这边，刘二山一听她的话，忙说自己记下了。
城墙肯定是要加固修补的，总不能一直留个豁口在那里，路自然也得修。听方仙儿的总不会错。
聊完正事，刘二山他们就去忙里忙外地搬吃食，几乎半宿都没阖眼。
第二天，天色刚蒙蒙亮起，他们就要出发了。
临走前，刘二山对杏儿说道：“这几天你和翠翠做好准备，过两天城里安稳下来了，我出山时会把你俩一并带出去。”
“好，我等会儿就和翠翠说一声。”
杏儿乖乖点头，然后又好奇问道，“二山叔，我阿姐有说为什么要带我俩进城去吗？这样不会给你们添麻烦吧？”
刘二山想了想：“枣儿说，在孩子堆里，就数你和翠翠最会教人学问，她们那边抽不开手，就想让你俩进城帮忙教人识字。”
“阿姐想让我教人？”杏儿吃了一惊。
刘二山倒没觉得有什么：“莫怕，枣儿说她平日回来后都是你教的，那肯定也能教好其他人。你俩能行。”
“毕竟你们可是日日都在方仙儿跟前耳濡目染的。信自己的同时，也要相信方仙儿的法力。”
杏儿一听，觉得也是，她们可是每天都和方仙儿打交道呢，怎么都能沾些灵气吧。
再说往日，阿姐白天要出去忙，回来后就会从她这里学字。
那么厉害的阿姐她都教了，再教其他人肯定也没问题！
杏儿燃起信心，跑去找翠翠了。
刘二山他们也彻底收拾好东西，带着吃食出山去。
县城里又架起了粥锅，百姓们已经有了领吃食的经验，这次从排队到吃粥一点儿都没拖，进展十分顺利。
吃好喝好睡好，又吐出了心中的冤苦，修养了一个整日后，百姓们的身板仍然消瘦，可精神头却好了不止一点。
今日的饭食摆得早，吃完后离中午仍有大段的时间，就接着处理衙役的事。
那些衙役已经醒过来了，从被抓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饿得饥肠辘辘。
又被绑紧堵了嘴，丢在众目睽睽之下，羞恼无比，苦不堪言。
又用了一个下午，终于把人审得差不多了。
所有衙役都被定了叫百姓们满意的罪责，接着就要受到处罚。
有一半人都是罪大恶极的死罪。
还有一半虽然能活，但和死也没太大分别。
正好运吃食的队伍回城了，刘二山带来了煤矿的消息，这些人正好能去挖煤矿，也算是废物利用一下。
死刑这种事，当众处决的话，有些血腥。
枣儿她们设身处地想了一下，决定给百姓们一个发泄的渠道，让有冤屈者轮流上台暴揍衙役，泄去心头之恨后，把犯人带回县衙私底下行刑，过程就不给大家看了。
心中有仇的时候，只听到仇人的死讯总觉得轻飘飘的。
拳头虽然粗暴，但也能让受害者的流过的泪落到实处。
至于后面脏手杀人的事，就交给她们来做吧。
枣儿她们心里有数。
百姓都饿了这么久，手上不会太狠的。不过积少成多，若是哪位衙役扛不住毒打死去了，也是没办法的事，只能说是命，正好帮他们省去了行刑的功夫。
下面的百姓们听了这番话，俱是惊喜不已。
本以为恶人得到处置已经是最好的结果，没想到，他们还能亲自送仇人一程？
平心而论，那些失去至亲的，或是受过伤害的，有谁不想亲手报仇呢？
伤痛无法抚平，可若是能在仇人临死前痛打对方一顿……
等打完以后，就暂且忘掉那些仇恨，好好生活吧。
第93章
或许仇恨是种很强的能量。
百姓们明明都很虚弱，可落在仇人身上的拳头，却都打出了意想不到的力度。
有人拼尽全力，打完后便脱了力，站都站不稳了，表情却格外轻松。还有人打着打着就泪流满面，口中叫着至亲的名字，最后是叫大牛他们扶到旁边去的。
一个人的拳头不算什么，可无数拳头如星点般落在身上便不可小觑。受罚的衙役们此刻满身都是鲜血淤青，形容狼狈不堪，奄奄一息地躺在那里。
有两个作恶多端的真被活生生打死了，很快就被拖下去处理掉。
百姓们发泄过，虽然身体仍是虚弱的，可那种覆盖在身上死气沉沉的麻木感似乎被横扫一空，焕发出别样的生机。
对恶人的处罚暂时告一段落，现场很快就被百姓们自发打扫干净。
枣儿又将大家召集起来，说起接下来的安排。
“明后两日是我们最后两天免费放饭。从大后日起，请大家都出一份力，共同维护我们的县城。”
“你们也都看到了，咱的城墙遭到了损坏，它本来的用料也不算结实，我们必须想办法修复并加固好它，不然大家的安全都得不到保证。”
“所以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们每天的主要工作就是修城墙。”
“我希望大家都能参与进来，人人都有事做。如果昨日没有登记过特殊的手艺，就去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活虽然累，但咱们人也多，分摊到每个人身上担子就不会那么重了。”
“做活期间，我们也会管饭，表现杰出者会有更多的奖励拿。不过也希望大家能够相互监督，若是有谁不好好做活，及时举报给我们。”
“好了，今天就说到这里吧，大家辛苦了，记得按时过来领饭，这两日好好休息，后面我们一起努力过上更美好的生活。”
目前该说的就是这么多，枣儿宣布解散。
百姓们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从没有人和他们说过这么多的话。
方君派来的这些人，总能设身处地考虑到他们的想法和情况，处罚恶人也会让他们亲自参与报仇。
有什么新的章程，都会及时告诉他们，让人心里能够有所准备，也有空去安排好自己的时间。
而不是每天跟驴一样，到时间了就直接蒙眼上磨，浑浑噩噩地生活。
经过两天的接触，大家已经爱上了这种脑子时刻都很清醒有条理的感觉。
枣儿说的那些话，也彻底飞进了所有人的心间。
她说，这是大家的县城，的确如此，并不是骗人的。因为人人都很有参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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