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一件,都不简单。
再倘若他们每个人说的都是真的……
凤夕若只觉得心沉到了海底,她没有再想其他,唯一的念头便是:这于百里鸿渊而言,该有多么的残忍。
“你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你在骗我对不对?”彼时,百里鸿渊已经走到了宸妃的面前。
方才有夜色的遮掩,他看不尽然宸妃的状况,随着他的走动,四周的火光也朝着他缓缓移动。
终于,宸妃的惨状清晰地映入每一个人的眼帘。
见此情景,几乎是所有的人,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百里鸿渊浑身一颤,不知何时,他已经丢下了手中的银枪,双膝缓缓跪下。
“你……”只一个字,已是喉咙发酸,声音沙哑。
许是凤夕若的安抚让宸妃找回了几分神智,又许是百里鸿渊的回应让她再一次清醒。
宸妃像是在大海中漂泊的人抓住浮木一般,一把抓住了百里鸿渊的手,“渊儿,是你吧,是你对不对?”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在百里鸿渊的手臂上摸去,像是想要触碰到他的脸。
百里鸿渊看着眼前的人,双眸微眯,眉头紧锁,任由宸妃摸索,身体却是再未动分毫。
凤夕若看着眼前这一幕,眸子闪了闪,突然,她伸手抓住了百里鸿渊一直悬在身侧,任由宸妃探了好几次都没有拿上来的左手。
手指相碰的瞬间,凤夕若心里微微一颤。
她发现,男人居然在颤抖。
他这是……在害怕吗?
手指一紧,她握住那轻轻颤动宛若蝴蝶振翅般的手指,感受着从薄茧处传来的温度,她温声开口,“百里鸿渊。”
这一次,她没有如过往那般,唤他那个冷冰冰的称呼,也没有如过往那般,不带丝毫情绪。
“没事的。”她又道,“许箫声她们,会有法子的。”
虽然宸妃受伤颇重,但她有把握,有许箫声和林弦意在,定然能够让她活下去。
只要,她想活。
“我……”百里鸿渊像是被什么惊醒,猛地抬头朝凤夕若看去,只在这个瞬间,他的身体也堪堪往后退了一步。
宸妃的手指猛地顿在半空——刚刚还有的温暖,转瞬又只余下一片苍白的空气。
“渊儿……”她慌了,手指试图往前探去。
但这一次,百里鸿渊却蹙着眉头躲开了,而且眼神里带了毫不掩饰的拒绝。
“渊儿……”宸妃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手指突然顿住,“渊儿你是不是怪母妃?”
百里鸿渊的双眸清冷,像是没有看到她表情的无措,声音低沉,“你方才,说什么?”
“我……”听到百里鸿渊这句话,宸妃像是被问住了,双眉蹙起,“我刚刚说了什么?我说了什么?”
她的声音带着询问,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腌旁人,但怎么样都不似作假。
百里鸿渊和凤夕若的眉头同时一皱。
“你……”百里鸿渊神色多了几分深邃,“你忘记了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宸妃:“我刚刚说了什么?渊儿,你是渊儿对不对?”
百里鸿渊嘴角动了动,正要回话,二人的身边突然挤进来一道身影,“凝儿,是你吗?你没死,你回来了,你回来找我了对不对?”
“谁?你是谁?”谁知他话音刚落,前一刻还沉默的宸妃突然间变得格外激动,她像是听到了什么恐怖的声音一般,又一次试图把自己蜷缩起来。
“不。”她一边躲,一边摇头,“不要杀我,我不知道,我不是,我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
诡异的反应,不仅让百里鸿渊又一次愣住,也让刚刚过来的百里鹤鸣怔住。
他也终于看清了眼前女子的惨状。
但与百里鸿渊的沉默不同,他更多的是震惊与愤怒,“你……你的眼睛,你怎么……是谁伤了你?是谁?!”
那声声询问,就像是自己最心爱的女子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他要去为她讨回公道。
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他越是开口,宸妃的情绪便越发的激动,最后竟是不管不顾,整个人都癫狂起来,看模样竟是要从凤夕若的怀里逃离……
第264章 百里鸿渊,你还有我
突如其来的变化,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唯独百里鸿渊,望着癫狂的宸妃,脸色前所未有的平静。
凤夕若眸子闪了闪,一边安抚宸妃,一边让陈桐等人退散开去。
这几个人虽憨,但却不傻,一听凤夕若的吩咐便明白了其中的利害,躬身行礼后便退到了数丈开外,并将其他的闲杂人等尽数拦在了外面。
随着众人的离开,四周又一次变得安静起来,唯有宸妃时轻时重的呼吸,随着夜风此起彼伏。
就像是一首破碎的童谣,童痛苦的吟唱。
“凝儿……”百里鹤鸣声音颤抖,双目赤红,试图伸手去触碰宸妃,却在最后一刻被百里鸿渊狠狠地隔挡开来。
“你有什么资格碰她?”百里鸿渊语气阴沉。
“她……”百里鹤鸣嘴唇喏动了几下,“凝儿方才说,你是朕的……”
“滚!”百里鸿渊眼神一厉,伸手从地上捡起一把长剑,“再多说一个字,本王便取你性命!”
他的气势凌厉,语气中更是透着十足的杀意。
凤夕若看着针锋相对的二人,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荒诞的念头:百里鸿渊是不是早就知道,百里鹤鸣才是自己的父亲?
否则……
倘若她没有看错,百里鸿渊在听到宸妃说出那句话时的第一反应,并不是错愕,而是愤怒。
那种愤怒来源于自己不愿意面对的事情,却被人在阳光底下无情的揭开,再也无所遁形。
许是眼前这道充满恨意的眼神太过锋利,百里鹤鸣都一时间不敢再随意开口,唯恐再刺激到百里鸿渊。
然而,让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秦佛定突然站起身来,半个身体倚靠在栏杆上,神色癫狂,“哈哈哈……原来你知道,你居然知道啊……楚凝,你原来一直都知道他是陛下的孩子!哈哈哈……可是那又怎么样?你不还是进了宫,成了先帝的嫔妃?还不是哪怕知道自己怀的是谁的孩子,也不敢出声?”
“百里鸿渊,你以为为何你母妃不亲近你?因为她不敢,她恨你啊!先帝待她如珠如宝,哪怕她非清白之身都给她宸妃的名号,可她呢?她生下的,先帝最爱的孩子,甚至皇位都要传给的孩子,并不是先帝之子!”
“楚凝,本宫真的好恨你,为何是个男人都爱你?为何你成了先帝的嫔妃,我的夫君还对你念念不忘?你算什么?你不过就是王府里的一个舞女罢了,你凭什么可以得到他们所有人的宠爱?”
“本宫恨啊……恨你,恨他,恨你们所有的人!就差一点,就差一点本宫就可以看到他们父子相残了!哈哈哈……对了,不止父子相残,陛下,你以为你对他是什么心思,本宫不知道吗?报应,都是报应啊……”
她每一句话都像是困兽的嘶吼,从最初的歇斯底里到最后的声嘶力竭,整个夜空都回荡着她疯魔般的笑声。
说完最后几个字,秦佛定身子缓缓跪下,双目流下一串鲜红的泪水,“报应,本宫的儿子也是报应……”
哪怕这些话语无伦次,但过往的不堪却仍然在此刻一一揭开。
在场之人并不傻,哪怕是凤夕若也听了个大概,更何况是曾经置身其中的百里鸿渊等人。
百里鹤鸣怔怔地跌坐在地,威严的帝王此刻宛若一只丧家之犬,再也半丝九五之尊的高傲,眼神空洞,“怎么会……当年,当年不是……”
“当年,陛下的太子之位,就是这样来的。”秦佛定嘴角露出一丝快意又残忍的笑。
“是你?”百里鹤鸣终于明白过来,“当年那场局,是你设下的?”
“是我啊,但陛下才是那个得了最大好处之人不是吗?”秦佛定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弧度,“陛下倒也不必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受害者。”
倘若不是自己嫁的这个男人一心想要皇位,倘若他不是娶了自己却一心只爱着楚凝,她又何必将楚凝送到先皇的榻上。
她唯独没有想到的是,楚凝居然知道百里鸿渊究竟是谁的孩子,她还以为她也信了当年太医说的早产的话……
她知道自己今日输得很惨,但明明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她就可以看到百里鸿渊痛不欲生的场面了。
只要他杀了百里鹤鸣,便会背上弑君杀父之名,这样的人怎能当上一国之君?
可惜啊……
秦佛定脸色一沉,突然指向凤夕若,“是你,是你坏了本宫的好事!凤夕若,你这个凤家的妖孽!你们凤家活该……”
凤家?
听到这两个字,凤夕若猛地抬起头,“凤家的覆灭,和秦家有关?”
她一直怀疑凤家当年之事有人在推波助澜,若是秦家的人下的黑手,那么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只是为何他秦家要这样做?
“你倒是聪明,本宫当真是小看了你,早知道你有这个本事,当年就该把你和你娘一并烧了。”许是到了穷途末路,秦佛定也不怕了,她痛一分,她就要让这些人痛十分。
活着又如何?
有几个人活着能比死了舒服?
“你知道凤家为何会倒吗?”秦佛定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就是因为他啊,谁让你娘当年要给你和他指腹为婚,啧……你要是怪,就怪他吧,要不是他,凤家现在说不定还好好的呢。”
“闭嘴!”若说在秦佛定说宸妃之事时,百里鸿渊只是平静地听着,但说道凤家之事,他却全然变了脸色。
“怎么,怕了?怕她恨你?”秦佛定嗤嗤一笑,“你这情种,也不知道是遗传的谁,可你爱她又如何?本宫就不信,隔了这层血海深仇,她还能和你好好过日子。百里鸿渊,你欺我儿,辱我儿,你也别想好过!”
最后一句话,秦佛定再一次笑得癫狂。
“你……”百里鸿渊眼神一冷,手中长刀一扬,就在他准备凌空甩出的刹那,手腕被一只柔软的手指轻轻握住。
“百里鸿渊,你别上她的当。”凤夕若看着双目赤红的男人,缓缓地将他的手按了下来,“凤家之事和你没关系,她也不值得你来杀。”
第265章 百里鸿渊,我们回家吧
凤夕若知道秦佛定方才那番话是故意为了激怒百里鸿渊,从看到宸妃的那一刻起,秦佛定就没有想再活着。
当时,她也没有想要让百里鹤鸣活下去。
若是过往,她或许不会拦住百里鸿渊的任何决定。
但今日不同。
倘若凤家的覆灭真如秦佛定,那也是秦家的诡计,和他百里鸿渊没有任何干系。
要是因为一纸婚约便将凤家覆灭的根由按在百里鸿渊的身上,于情不公,于理不合。
而且……
就当是感念他今日过来救自己吧。
“你还想杀了他吗?”阻止了百里鸿渊杀秦佛定,凤夕若又抛出了另一个问题。
虽然她没有说这个所谓的“他”是何人,但凤夕若相信,聪明如百里鸿渊不可能不知道。
而另一个人,也一定会明白。
果不其然,在她这句话说完之后,百里鹤鸣和百里鸿渊皆有了反应。
只不一样的是,一个神色冰冷,一个神情激动。
凤夕若也不再开口,拥着再一次昏迷过去的宸妃,安静地等待着接下来的发展。
此时已到子时,万家灯火已灭,天地陷入沉睡,皇宫里纵然灯火通明,但也是悄无声息,万籁俱寂。
不知过了多久,百里鸿渊终于开口了。
他说:“若若,和我回家吧。”
凤夕若只微微怔了一下,便点头应道,“好。”
百里鸿渊唇角扬了扬,先行起了身,拍了拍袍子沾染上的灰尘,“来。”
凤夕若看着那只朝她伸过来的手,唇角勾了一丝无奈的笑容,转头望向躺在自己怀里的宸妃,“你觉得我现在起得来?”
百里鸿渊表情微微一怔,闻声点了点头,在凤夕若意想不到之下,他直接俯身将二人同时抱了起来。
凤夕若:“……”
她想下来,奈何百里鸿渊的双臂收得不是一般的紧,加之她怀里还有身负重伤的宸妃,便更加不敢随意动弹。
百里鸿渊要走,自然没有人敢留。
于是乎,一路上百里鸿渊便抱着凤夕若,凤夕若怀里拥着宸妃,朝宫外一步一步踏去……
百里鹤鸣在百里鸿渊转身之际便起了身,眼看着这几道身影就要消失在视野里,他急忙唤了一声,“渊儿!”
百里鸿渊步子微微一顿,似是回应,又似是呢喃:“你没有资格叫我。”
说罢,他便抱着二人上了马车。
随着百里鸿渊的离开,飞虎营和陈桐等人也相继撤离,一场足以颠覆山河的宫变,在晨光熹微前,又悄然落幕……
马车很快便回到了摄政王府,彼时许箫声早就在王府侯着了,一看到马车出现在巷子门口,便飞快的迎了上去,脸上写着显而易见的担忧。
与她同时出现的,是紧随其后的林弦意。
“我若儿,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啊?那个老妖婆有没有为难你啊?”马车还没有停下,许箫声就按捺不住了,一边跟着跑一边在窗子外面问。
凤夕若听到她关切的声音,心中感动之余,又不免有些感慨,许箫声都知道了此事,只怕在外面的动静不会小。
却不知眼下她所看到的风平浪静,是百里鸿渊粉饰了多久的太平。
目光扫向方才她们穿来的一处巷子,凤夕若眯了眯眸子,如果她没有听错的话,那里应该还藏着不下千人的队伍。
至于是普通人还是所谓去剿匪的羽林卫,百里鸿渊心里最是清楚。
但眼下,却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我没事。”想着外面还有一个心急如焚的许箫声,凤夕若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沉稳些。
说起来,她的确没有受伤,不过是有些力竭罢了,毕竟以她现如今这身体,今日所做到底是超了负荷的。
“没事就好。”许箫声听到了凤夕若的声音,心里悬着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了下来。
石头一落,许箫声摸了摸鼻子,瞬间恢复了骨子里最真实的秉性,“丫的,吓死老子了,老子就怕你出事,要是你真怎么样了,老子一定要让那老妖婆生不如死。”
她一口一个“老子”,哪里有半点儿大家闺秀的模样,若是在平日,凤夕若见这么多人还会稍稍提醒她一下,但今日……
凤夕若轻轻叹了一口气,她又怎么会听不出,这发自内心最真实的情绪?
而且,这个时候敢去阻止许箫声的,那绝对是勇士中的勇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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