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折着波光,萧沂转过头去,点头,“嗯, 好喝。”
林惊雨撑着灶台, 靠在干净的石头沿边, 望着桌上的食材,“我什么时候才可以吃到殿下做的鸡蛋糕。”
“等不及了?”
“自然。”林惊雨一笑, 上身凑近,“那可是殿下做的。”
“这是越国糕点,越国百姓大多都会,此村子地处荆州,你出去敲门嘴甜点乞讨,兴许能讨到,不用等我好。”
“才不。”她盯着他一字一句,“别人的怎能跟殿下相比。”
他不以为意,“这不是什么难事,都一样。”
“不一样。”林惊雨摇头,“因为那是你做的。”
萧沂眉心微动,侧目瞥了她一眼,她眼满是阿谀奉承。
他轻启薄唇,“说吧,想要什么。”
林惊雨一脸无辜,“妾身是真心夸殿下,能要什么。”
“那既然没什么,可以闭上嘴,我也好清静。”
“咳,出门在外,没钱财傍身实在难以行走,若再遇到像今日这样的事,若我拿不出钱财……”
她意味深长看向萧沂。
“也是。”他点了点头,打着手中的鸡蛋糊,不紧不慢道:“那袋夜明珠的碎块你全拿去。”
“全……全部?”
“嗯,毕竟本就是你找着的。”
“那殿下怎不早给我。”
“我就放在床头,按照你的性子,我以为你会拿。”
“妾身不是那样的人。”
“那确实没想到。”她不是这样的人。
下一刻,他鼻梁上一点,萧沂转头,见她憋笑的模样,眼睛弯起如同新月。
“目标得逞,就开始露出老虎尾巴,张牙舞爪了?”
“怎会,逗殿下玩的,殿下别把妾身想得那般凶猛。”她凑近,“老虎吃人,我可不吃人。”
“与之无异。”萧沂伸手,推开她的脸,可他的手掌满是面粉。
五指落在她的脸上,当真像老虎的胡须。
想着对称,萧沂又在她另半张脸划了三道。
他还玩上头了。
林惊雨皱眉,脸色不悦。
可越发如此,越趁他意,萧沂失笑,“嗯,好一个小花猫。”
*
女子躺在椅子上,她刚拔了野草,头上还盖着斗笠,躺在竹椅上打瞌睡。
午后的阳光金灿灿一片,旁边母鸡游走在院子里捉虫。
萧沂做的鸡蛋糕好吃,她总央求着他做,渐渐地那篮鸡蛋很快见了底,索性萧沂就买了只母鸡回来。
灶台飘来阵阵甜香,是鸡蛋糕出炉,萧沂端着鸡蛋糕走到林惊雨身前,望着她闲散自若的模样,扬唇一笑。
“做好了,可以吃了。”
她除了爱吃这一点外,她还可以使唤萧沂,何乐而不为。
许是之前他给她洗了脚的缘故,她开始得了便宜卖乖,张了张口,“妾身懒,殿下喂我。”
萧沂脸上不愿,伸手塞了一块进她的嘴,一块又一块,望着满足的模样,他忽地笑了笑。
“林惊雨,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什么?”
“像我每日投喂的母鸡。”
林惊雨一怒。
他道: “我今日有事,要去趟镇子,你先睡。”
“我能去吗?”
“很无聊,没必要去。”萧沂喂完盘子里的鸡蛋糕,又帮她把斗笠盖上。
“乖乖在家里,等我回来。”
“哦。”
萧沂走后没一会工夫,林惊雨摘下斗笠起身,神神秘秘,好奇心驱使下,她想跟过去看看。
刚打开门,却见阿芳站在门口,举着手不知所措。
她被林惊雨吓到,支吾道:“萧雨……雨姐姐,刚刚林沂哥哥说……你在家中。”
她和萧沂在这村中各改了名,还是她提出来的好主意,他跟她姓,公平起见在萧沂的强迫下,她也跟着他姓。
林惊雨问,“有事吗?”
“听林沂哥哥说,姐姐喜欢吃鸡蛋糕,我就拿了家里的鸡蛋,给姐姐送过来。”
她伸出手,是新鲜鸡蛋,外面特意用纸包着。
“谢谢了。”
她大老远跑过来,就为了送了鸡蛋。
林惊雨望了眼辽阔的田地,萧沂早已没了影,于是她拉着小姑娘的手进来,“来,姐姐这有鸡蛋糕,姐姐吃不完了,你帮姐姐吃点。”
小姑娘胆怯的眼睛闪了闪,“谢谢姐姐。”
林惊雨让小姑娘坐在她原先坐的竹椅上,端了盘鸡蛋糕,萧沂像是临行前给家里的母鸡存粮食,怕它饿了,满满一蒸炉都是鸡蛋糕。
她虽爱吃,但也不是个只吃鸡蛋糕的饭桶。
她决心得找个机会跟萧沂提议一下,换换别的吃食,别一天到晚都是鸡蛋糕,她迟早真变母鸡了。
“来,这是菊花茶,去火的。”
“谢谢姐姐。”
小姑娘捧着茶,看向田地前一块大石头上的字,指着道:“姐姐,这是什么字。”
到此一耕。
林惊雨轻咳一声,“乱写的,到时候还要划掉。”
“哦。”
“你想学字吗?”林惊雨蹲下,温柔一笑,“我教你。”
她眸光一亮,“谢谢姐姐。”
“不必说谢。”林惊雨折断树枝,一半给她,一半握于指间,划在泥地上。
“这是谢字。”
小姑娘聚精会神看着,林惊雨握着小姑娘的手在地上写。
“阿芳是你的小字,你的大名叫什么,我教你写你的名字。”
“慧哥。”
她期待地又重复,“我的名字叫慧哥。”
林惊雨握着树枝一顿,她想起阿芳有个傻子哥哥。
“怎么了?姐姐。”
“没事。”林惊雨动了动树枝,写了一行字,边写边念,“秀外慧中,歌之赞之。”
她点了点最后两个字,“这是你的名字,慧歌。”
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看着骨瘦如柴,营养不良,与她那大腹便便的哥哥相比,天差地别。
阿芳望着整齐的字喃喃,“慧歌,我记住了。”
*
萧沂是黄昏时回来的,一切如常。
月上柳梢头,夜渐深,烛火已熄,林惊雨朦胧中感受到枕边的人起来,下了床,出了门。
林惊雨睁开眼,透过大开的窗户望着他远去的背影。
这么晚,他去哪?
山路崎岖,萧沂握着一根火棍走进森林,四周蝉鸣聒噪。
身后的不远处,一个素衣女子点着微弱的烛火,跟在后头。
烛火太过微弱,风一吹腾了一缕炊烟就灭了,四周又归漆黑。
林惊雨只能看见前方一团火焰,后来没了影。
她急于去追,谁料太黑了,她踢到一块突兀的石头,暗叫不好,整个人往前栽去,闭眼之际一只手拦住她的腰。
耳畔的蝉鸣因动静而吓得寂了寂,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三更半夜,你来干什么。”
“妾身还想问殿下呢。”
林惊雨揉了揉脚,虽说没摔到,但那一撞也撞得脚背生疼。
“我看见天空有一道信号弹雾。”
“那是什么。”
“那是慕家独有的标记,只有内部人才会知道,娘从前教过我,我今日上镇子,在官府前的早摊上做了记号,一路标记到这个村子,应是他们追踪过来了。”
原来他今日上镇子是为此事。
“殿下为何不叫醒我。”林惊雨轻轻叹了口气,蹙眉道,“果然还是不信任妾身。”
他瞥了眼她故作伤心的模样,“我以为你睡了,怕吵醒你。”
林惊雨哑口无言,那是她装的。
她轻咳一声,“那还得多谢殿下。”
火折子又起,萧沂往前走,林惊雨拽住他的袖子,“天太黑了,一个人回去我怕。”
“你若想跟就跟着。”
“哦。”
四周的枝叶风吹得摇晃,沙沙作响,仿佛恶鬼低咛。
萧沂垂眸,火光摇晃,她一双手指都紧紧拽着他的衣袖,萧沂抬眸嘴角翘起一道笑意。
“你竟还会有怕的东西。”
他若有所思点头,“也是,亏心事做多了,也就怕鬼了。”
林惊雨暗自白了他一眼,收回手指,“妾身是个姑娘,怕黑是自然的,殿下就没有怕的东西吗?”
他顿了顿,沉思片刻点头,“嗯,有。”
听后,林惊雨饶有兴趣问,“殿下怕什么。”
“怕你。”
“啊?”
“怕你鸡飞狗跳的日子。”
林惊雨笑了笑,本撤离的手指又缠上她的手臂,整张脸在火光照耀下更明媚。
“既然殿下如此怕我,那我可要多缠着殿下,生生世世都不分开。”
她一字一句道,最后四个字极为意味深长。
“生生世世都不分开。”萧沂望着黑夜,兀自一笑,“那可真是件极为可怕的事情。”
走了一会,入目是一片湖,没了遮天蔽日的大树,月光照得大地清晰,抬眉可见皓月当空,星星点点镶嵌在夜色之中。
微风徐徐,湖面波澜荡荡。
远处有数道火光,萧沂走去,林惊雨紧随其后。
那几个人黑衣打扮,看见萧沂走过来俯首一拜,“参见三皇子殿下。”
“免礼。”
为首的那个,林惊雨认识,正是萧沂的老师,济州刺史赵乾赵大人。
“难为老师亲自过来。”
“事关殿下,老夫定当亲力亲为。”
萧沂问,“外面的局势如何了。”
“陛下如今暂驻扎在大梵山,京城已经被长孙氏所把控,二皇子南下聚拢势力,不知从哪弄了大批军队,欲与城内的士兵里应外合。”
萧沂眉眼一转,缓缓翘起唇角。
“大难当前,他终于按捺不住,开始暴露自己的势力。”
“是呀,难怪当初殿下不拆穿,原来是等二皇子自己暴露。”
忽然远处一阵窸窸窣窣,箭如雨下,一支箭射来,萧沂拽着林惊雨的手躲开。
林惊雨问,“怎么回事。”
“看来,有人发现了踪迹。”
紧接着一众黑衣人踏风而来,厮打在一起,剑声振鸣,
林惊雨躲在萧沂的身后,她不会武功,只能躲闪,惊慌之际,看见一匹马。
她含住两指呼唤马,那马被人砍伤,脚滴着血瘸了腿不能承载两人的重量。
抱歉了。
马愈来愈近,林惊雨转头对萧沂道:“殿下你再坚持坚持,我先走了。”
“林惊雨,你真是好样的。”萧沂砍断一个人的手,再一剑封喉,“罢了,你先走,别一道殉情在这里。”
林惊雨柔声哽咽,“殿下想开些,兴许我会搬来救兵。”
救兵?
怎么可能。
她能搬来什么救兵,她就是要逃,要抛下他。
二人都心知肚明,林惊雨最后叹了口气,留恋地看了眼萧沂,准备牵住马上去,抛下他。
慌乱之中林惊雨的身体被狠狠撞了一下,她皱眉撕得一声,手突然空空荡荡,祖母留给她的佛珠,她唯一的念想,啪嗒掉在地上。
在杂乱的鹅卵石之间赫然躺着,她迅速伸手去捡。
与此同时,一支箭射向萧沂,两边是虎与狼,他一人决二,无暇顾身后的箭。
箭划破风,厉声呼啸。
林惊雨听到马冲过来马蹄声,她捡起佛珠,连忙抬起身。
而那把萧沂无力躲开的箭,则被她挡住了。
箭刺穿胸膛,林惊雨的双眸骤然睁大,不可置信。
没有剧痛,反而是一阵麻木,麻木到整个人没有力气,轻飘飘如踩在云端,她望向胸口插着一支箭,鲜血把她素衣染红,触目惊心。
她大脑胀胀的,一片耳鸣,以及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很是焦急,担心。
“林惊雨。”
她猛然吐出一口鲜血,震动胸腔,巨痛袭来,真痛。
她缓缓转头,与身后的人对视,萧沂双眸惊愕,好似在微微颤抖,难得啊,能从这汪冰冷死潭里瞧见他在害怕。
脚像是不存在了,支撑不住身体倒下。
砸在地上或许该更痛。
头晕目眩,天旋地转,落入的是个温暖的怀抱,
萧沂揽住她的腰蹲下,鲜血如一朵含苞的凤仙花,在一点点绽放。
他皱眉,想触碰那朵花,想让它停止绽放。
“怎么变傻了,都要走了,怎么还替我挡箭。”
林惊雨拽着佛珠要解释,张了张口,猛然又吐了口鲜血。
罢了,没力气说。
她好困,想睡了,三更半夜本就是睡觉的时候,她有些后悔了,闲的没事干好奇跟着萧沂过来。
困意袭来,她撑不住了,眼皮慢慢阖上之际,萧沂抖了抖她的身子,嘶,真疼,她想骂他。
他向来平静的声音有些颤抖,兴许是天太冷,兴许是她听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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