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否则也就不会急于叫人尽快驱赶清理了。
奈何,这就是一群听不懂人话还摸不着打不着的畜生!
“头顶上那乌泱泱的一大片,叫声还那样刺耳,根本想藏也藏不住,如今恐怕整个皇宫都发现了!”
偏偏怕什么来什么。
莫说同属东六宫的邻居们,就连远处的西六宫也都发现了异常。
一众娘娘小主们听闻这稀罕事儿哪里还能按捺得住看热闹的心,纷纷从自个儿的寝宫里探出头来,在一大堆宫人的保驾护航之下愉快地嗑起了瓜子儿。
“瞧着乌漆嘛黑的一大片,莫不是乌鸦?”
“这叫声可不像,听起来怪}得慌。”
“奴婢才打那边回来,远远儿瞧了一眼就看见密密麻麻血红的眼珠子了,看起来像是鬼鸟的模样。”
另一宫女立即接话,惊诧地问:“就是那专往死人跟前钻的鸟儿?”
“就是那玩意儿,民间有句俗话是这么说的――鬼鸟叫,有人亡。”
“嘶……世上竟还有这等怪异的鸟儿?这么一说,再听这叫声就跟敲丧钟似的,难怪听着就叫人毛骨悚然呢。”
“若按这说法,那它们冷不丁去到永和宫……”
其他人议论起来倒还较为隐晦有分寸,但宜妃就不同了。
满后宫她最看不上最厌烦的就是德妃。
明明是用下作手段魅惑君上爬起来的狐媚子,偏还爱端着一副贤妻良母的架子。
明明是心狠手黑的主儿,却惯会装可怜装柔弱,动不动就弄得谁怎么欺负了她似的。
当然了,这都还只是其次。
最主要的是,她觉得德妃有病!
有点什么不得了的大病!
大清后宫不能亲自抚养孩子的女人多了去了,前有惠妃的大阿哥荣妃的三阿哥于宫外寄养,后有良嫔的八阿哥被惠妃抚养、万琉哈氏的十二阿哥被苏麻喇姑抚养,就连她的五阿哥也是一出生就抱给了太后抚养。
她们这些人里头有哪个不心疼孩子不宠溺孩子的?因打小不在膝下的缘故,反倒更加愧疚更加爱怜。
独独德妃是个例外。
说什么老四被佟皇后“教歪”了不认亲娘,是以才寒心冷漠以对……这都是屁话,也就只能骗骗外头的人。
真正的因果关系合该颠倒过来才对。
打从老四落地那一刻起,她就没见德妃对那孩子有过两分真心,是以她才打心底觉得德妃这人心狠着呢。
既狠且毒,还最会装腔作势,端的是教人生厌。
眼下见她倒霉,宜妃当场就乐坏了,嘴里瓜子嗑得咔吧咔吧脆响,边还抑制不住地幸灾乐祸。
“她这是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哟,这等西洋景儿,本宫这辈子还头一回见呢。
往日里再怎么会装相再是巧舌如簧又如何?这回看她还怎么狡辩。
不祥之兆啊……啧啧啧,咱们德妃娘娘是到头咯。”
跟前的宫女顿时无奈,“祸从口出啊娘娘,您好歹别表现得这样明显不是?您眼下这般幸灾乐祸的模样,瞧着就跟那大反派似的。”
“你这小蹄子可不得了了,敢跟你家娘娘这样说话?”宜妃柳眉倒竖,摸着她的小腰不轻不重地拧了一把。
随即将手心里剩下的一点瓜子儿随手一扔,成熟美艳的脸蛋儿上露出一抹坏笑。
“闲着也是闲着,本宫去陪太后娘娘说说话儿。”
“……”
与此同时,正在乾清宫内勤勤恳恳处理政事的康熙终于也忍不住了。
“外头究竟是什么动静?朕怎么一直隐约听见有什么怪叫?”
李德全忙叫了人进来问话。
“回皇上的话,方才不知打哪儿突然飞来一群鬼鸟,盘旋在永和宫上方迟迟不肯离去,恨不得都要将永和宫给霸占成巢了。”
康熙一惊,“还有这等事?鬼鸟又是个什么东西?”
那小太监支支吾吾不敢说,还是李德全小声给解释了一下。
得知鬼鸟之说的真相后,康熙的神情便多了几分凝重疑虑,当即起身大步来到殿外。
根本无需靠近,远远地打眼一瞧,永和宫的上方便是一片漆黑。
看起来就充满了不祥的气息。
康熙微微眯起了双眼,心下惊骇万分,眼里怀疑的神色愈发浓重,几乎都要遮掩不住了。
“去叫四阿哥过来一趟。另外,李德全你亲自去一趟永和宫,将十四阿哥移送阿哥所。”
李德全心里头陡然咯噔一下。
移送阿哥所。
可不曾说“暂且”。
看来德妃怕是不行了。
“。”
“着侍卫前往永和宫,不管用什么法子,尽快将那些鸟驱赶了去。
即刻起,永和宫封门,不准任何人进出。
随时紧密关注宫外舆情,谨防小人趁机作祟。”
“。”
再次深深看了眼永和宫的上方,康熙才重新回到殿内。
面前仍是堆积如山的奏折,但他此时此刻却已经完全没有心情处理了,满心都是挥之不去的怀疑。
“皇阿玛金安。”胤G略带喘息地行礼,脸上亦是一片凝重之色。
“看来你也知晓了。”康熙眉头紧锁,右手食指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若有所思道:“此事来得着实蹊跷,至少朕还从未听过这样离奇之事,怕只怕其中另有隐情,若处理不当恐会引发灾祸。
朕想叫你去一趟般若寺,问问道鉴大师。”
胤G立即领命,“儿臣这就去。”
“等等……目前永和宫这情况实在是不容乐观,朕心想,你暂且也别靠近那边了,省得被伤到。
另外十四也将移送至阿哥所,他到底年纪还小,冷不丁离了德妃只怕难以适应,你是他一母同胞的嫡亲兄长,往后你且多照看他一些。”
胤G愣了愣,旋即道:“那就叫十四与儿臣同住罢,这样看顾起来也方便些,省得那起子自以为是的狗奴才看人下菜碟儿。”
“也好,若果真遇上那样的狗奴才,你只打发人告知李德全就是,去罢。”
“儿臣告退。”
望着少年远去的背影,康熙布满阴云的脸上不禁流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德妃与老四之间的关系瞒不过旁人,更加不可能瞒得住他,甚至就连十四对这个兄长的种种不友好他也都心知肚明。
这样的情况下,老四还能毫不迟疑地做出这样的决定……不得不承认,表妹口中所说的“重情重义”实在不是夸大其词。
如此看来,借着这个机会顺理成章的将十四与德妃分开也的确是好事一桩,嫡亲的同胞兄弟,实在不该被一个女人挑唆得反目成仇。
所幸如今十四还年幼,远远儿地隔开一切都还来得及。
彼时,德妃虽还不知康熙心中所想,但直觉却告诉她不可以。
移出去容易,再回来必定是千难万难!
“住手!十四哪儿都不去,他就留在永和宫!”
李德全好声好气地劝,“娘娘您自个儿瞧瞧永和宫如今的情形,哪里适合小阿哥居住啊?小孩子天性活泼好动,万一一个没看住跑了出去被伤到可如何是好?”
德妃却死死抱着儿子,板着脸道:“本宫的儿子本宫自会牢牢护住,绝不会叫他有丁点儿闪失。”又低头问,“十四也会乖乖听话是不是?”
“十四听话不乱跑,十四不要离开额娘。”
往常张扬跋扈的混世魔王这会儿已然彻底蔫儿了,一双小短手紧紧抱着他额娘的脖子,小嘴一瘪眼看就要哭出来了。
德妃见状心疼得不行,越加坚定不肯分开的决心,“你回去如实禀告皇上就是,相信皇上定然能够理解。”
然而,李德全却十分清楚地知道,他家主子爷十有八、九已经打算要彻底放弃她了。
此举可不仅仅是为了小阿哥的安危着想,定然是由不得她选择的。
想到这儿,李德全也收起了和颜悦色,微微冷下脸来说道:“这是皇上亲口下的令,还请娘娘别叫奴才为难,若不然奴才没法儿交差,娘娘您也落得个抗旨不尊,可如何是好?
眼下皇上不过只是想保护十四阿哥,才暂且做出这个决定,若是娘娘硬要抗旨惹恼了皇上……届时十四阿哥的去处恐怕就不是阿哥所了。”
德妃大惊失色,下意识更加死死抱紧了儿子。
突如其来的疼痛和窒息感令胤祯本能地挣扎起来,趁此机会,李德全招招手,叫侍卫强行上手了。
“你们要做什么?快放手!你们好大的狗胆!来人!来人啊!”
永和宫的一众奴才一阵面面相觑,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拦。
没怎么费劲,侍卫们很快便成功将胤祯抢了过来,随即掉头就匆匆离去。
德妃猛然一下子扑倒在地上,看着挚爱的幼子渐行渐远,只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娘娘……”许嬷嬷也止不住落下泪来,上前打算搀扶她起来,边宽慰道:“娘娘别担心,等将这群畜生清理干净,十四阿哥自然就会回来了。”
“回不来了……回不来了……”
第51章
尽管一路快马加鞭,等胤G回到皇宫时也已经天色不早了。
康熙仍在乾清宫处理公务,见他回来便立即将奴才们全都遣退出去。
“如何?道鉴大师怎么说的?”
“大师说……说……”胤G面露难色。
“有什么话你尽管直说,朕恕你无罪。”
“大师说是因为额娘心术不正、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故而才惹火上身。”
康熙不禁又皱紧了眉头。
说德妃心术不正,他倒也并没有很惊诧。
他自幼生在皇宫长在皇宫,看过的听过的脏事太多太多了,后宫里的那群女人甭管看起来多娇美多柔弱,一个个皆不是那省油的灯。
至少,能够爬上来真正立于人前的,绝不会是什么心地纯善的大好人。
真正令他讶异且感兴趣的是,“大师的言下之意,此事竟是人为不成?世间竟还有此等能人异士?”
胤G回道:“大师并未告知此人究竟是谁,只说对方并非歹人,与额娘之间不过是私人恩怨。还说,皇阿玛最好也别太过好奇非得刨根问底,逼得急了适得其反,反倒不美。”
原本还想着回头叫人仔细调查一下德妃究竟得罪过哪些人,冷不丁听到这样一番话,康熙心下就是一顿。
试想一下,这象征不祥的一幕突然降临在他的头上……
罢了罢了,帝王的名声更经不起折腾。
“道鉴大师从无诳语,既然他特意这样说,此事便就此瞒下,切勿对外透露,省得有那好事者坏事。”
“是,儿臣遵旨。”
“不过,如此一来你额娘那里恐怕就要多担待些了。况且说到底也是她自己惹出的祸事,凭此人这样的手段来看,怕也是打的将你额娘摁下去的主意。”
事实真相既然不能对外公开,那就只能将“不祥”的名头摁死在德妃的身上。
所谓的“多担待”便是如此了。
胤G听明白了这话里暗示的意思,先是愣了一下,面露迟疑无措,一时间僵在原地也不知该作何反应了。
见此情形,康熙叹了口气,又接着说道:“你额娘久居高位早已没了当初的小心谨慎宽和待人,若不痛不痒的盖了过去,且不说那不知名的能人异士是否能够解气,只怕你额娘又稀里糊涂不知怎么得罪到人家头上。
届时唯恐就不是今日这般‘温和’的手段了,保不齐你额娘怎么没的都不知晓,是以倒不如当机立断,断尾求生。
一则她跌落下去失了势,如对方所愿算是出了一口恶气,二则她自己便再也张狂不起来,老老实实安分度日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胤G这才抿抿唇,干巴巴地说道:“皇阿玛思虑周全,无论如何……能活着就好。”
这时,门外传来李德全的声音,“启禀皇上,太后娘娘有请。”
康熙立即起身,“你先回去罢,这段时间十四恐怕要闹得厉害,你多照花些心思哄哄他,实在不行就带他出宫去逛逛。小孩子忘性大,新鲜的事儿多了自然就忘得快了。”
“皇阿玛放心。”
“皇额娘万福金安。”
“皇帝不必多礼,坐罢。”太后眉心紧蹙,神色有些恹恹的,满脸的心事都直白挂在了脸上。
康熙不禁担忧,“皇额娘可是被吓着了?”
“可不是吓人吗,哀家只远远儿地瞧了一眼,浑身汗毛都倒竖起来了,活了这大半辈子也从不曾见过这样的怪象。
这好端端的,天降怪象必有缘由,皇帝可曾……”
“朕知晓此事后立即就打发老四去问了道鉴大师,才也正听老四回禀呢。
按照大师的说法,德妃此人心术不正造孽颇多,若不加以约束只怕后果不堪设想,所幸上天有好生之德,故此降下警示。”
太后登时脸色大变,“果真是她的缘故?她究竟是干了什么天怒人怨之事?可会影响皇帝?影响大清国运?”
老太太的担忧关切并不掺假,令康熙不由略微动容。
脸上随之露出些许淡淡的笑意,宽慰道:“具体究竟是干了些什么大师并未明说,不过皇额娘不必担忧,现下只是针对她的一番警示罢了,还尚未能够影响到其他。”
太后松了口气,又问,“眼下皇帝心中有何打算?意欲如何处置德妃?”
“她到底伴驾多年,先后为朕生育过三子三女,即便是看在孩子们的面子上,朕也不好要了她的性命。故而,朕想着不如就褫夺封号将她贬为答应也就罢了。”
“不要!皇阿玛不要贬额娘!”
伴随着这惊恐的喊叫声,一个模样与德妃十分相似的小姑娘一头冲了进来。
正是德妃唯一活下来的女儿、自幼养于太后膝下的五公主。
一进门,她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康熙的面前,豆大的泪珠一颗接着一颗的往下掉。
“求皇阿玛开恩,不要贬额娘的位份!额娘跟随皇阿玛多年,皇阿玛难道还不清楚她的为人吗?满后宫都再找不出一个比额娘更好的人来了,若不然皇阿玛必然也不会多年来待额娘宠爱如初。
定是因此才致使额娘招来他人嫉恨,究竟是挡了谁的道儿也不一定呢!儿臣以为此事必定是有人装神弄鬼蓄意构陷额娘,还请皇阿玛明鉴,切莫着了小人的道儿啊!”
“朕宠爱你额娘是因为她生育有功,而非因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康熙面色冷凝,淡淡说道:“况且,此事是经道鉴大师亲口证实过的,一切不过就是因为你额娘自己心术不正作恶太多,故而才使上天降下警示。
如此你可心服口服?又或者,你还想说道鉴大师是被人收买了,共同来陷害你额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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