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G点点头,又道:“林家这座老宅也有些年头了,听闻府里风景甚好,不知林太太可否打发个奴才带咱们兄弟二人转转?”
言下之意不过是不想耽误她们用饭罢了。
贾敏觉得这样有失待客之道,正犹豫着呢,林碧玉直接就应了下来。
叫来管家叮嘱一番,目送着他们离去后才又重新返回饭厅。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贾敏仍有些惴惴不安,嘀咕道:“这些个龙子凤孙皆被人捧惯了的,表面上再是体贴和气,也不好太过大意了。”
林碧玉就劝她,“母亲放心就是,四阿哥这人向来不爱弄那虚头巴脑的,他怎么说咱们只怎么听罢了。”
“正是呢,母亲不必担心什么,没见人家方才都对你行晚辈礼了?这还不够啊?”林黛玉一顿挤眉弄眼地促狭道。
“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贾敏自言自语地轻轻嘟囔一句,看了看自家如花似玉的长女,心里越发不是个滋味儿,“你果真要同他出去啊?这没名没分的,该招人闲话了。”
“不碍事,京城遍地都是满人,从来也没那太多的讲究,比起其他地方来说风气自是更开放不少。再说也不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他带着十四阿哥,我带上黛儿,身边还有那么多人跟着,有什么闲话好说的。”
“话是这么说倒也没错,只是……罢了罢了,人都上门来了,还说那些有个什么用。
快吃饭罢,别叫那两位等得不耐烦了。”
过后姐妹二人回屋换衣裳时,贾敏还在止不住地絮絮叨叨。
“出门在外千万千万要提高警惕,别一时贪就玩自个儿跑远了,那起子杀千刀的歹人最爱盯着你们这些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找着点机会直接将人迷晕了就套了麻袋扛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哭都该没地儿哭去了。
无论如何你们姐妹两个绝对不能分开,身边绝对不能离了人,更不能进僻静小巷,只在闹市大街上转转就行了。”
转头又对着雪雁木槿等人一顿叮嘱敲打,叨叨得主仆几人脑袋瓜子都嗡嗡的,只好齐齐乖巧点头,说什么都只“嗯嗯嗯好好好”。
“还有……”贾敏忽的面色一肃,语气严厉道:“你应他邀约出门游玩我姑且勉强同意了,但也仅限于此,倘若他提出单独共处甚至有毛手毛脚这等无礼行径,你定要立即严词拒绝!”
林黛玉愕然,“不至于吧?好歹是天潢贵胄,哪儿能干出这样的事啊?”
“怎么不能?你们小姑娘家就是天真单纯,殊不知那血气方刚的毛头小子最是容易冲动犯浑,碰碰胳膊拉拉小手儿都能给他乐坏咯。
总之一旦察觉他有丁点儿亲近之意,你千万要稳住,该拒绝就拒绝,不必怕他不高兴。他眼下再怎么不高兴,也总比日后回想起来再给你脑门儿上贴上‘轻浮’二字强。
男人这种东西惯是如此,兴头上时怎么看你怎么好,恼人的缺点落在他眼里都叫爱娇小性儿,等将来……再回想起来,这桩桩件件都能成为你的不是你的罪证。
你们眼下还小,对男女这档子事儿懵懵懂懂的恐怕未必很理解,但无论如何母亲不会害了你们,只千万要记住了我的这番话。”
姐妹二人对视一眼,乖乖点头一叠声保证。
贾敏又看了看两个已经穿戴整齐的女儿,不由叹了口气。
养女儿就是这点不好,总难免时时忧虑,生怕一刻不注意就被外头的哪只野猪给拱了。
“收拾好了就出门罢,真该叫人等恼了。”
姐妹二人上了自家的马车,紧跟着前头那辆低调朴素的马车不急不缓地出了家门。
才远远儿听见一些嘈杂声时马车就停了下来。
“两位阿哥打马车下来了。”驾车的小子如是说道。
林碧玉才掀了帘子打算瞧瞧外头究竟是个什么情形,不想刚好对上了少年那张熟悉的脸。
“前头不远就是闹市,咱们就慢慢沿街溜达着吧?”
“好。”
街道两旁的铺子看起来都较为普通,沿街还有很多摆摊的小贩,卖什么的都有,只不过打眼一瞧便不难发现东西都实在粗糙。
胤G解释道:“打今儿一早睁眼他便闹腾着要看杂耍,便姑且先满足他了,否则咱们只怕还有的头疼。待午时咱们上西街找家酒楼,吃过午饭后便刚好在那边逛,届时再陪你们好好瞧瞧,看有什么喜欢的想买的。”
身后的苏培盛立马就接了这话茬,嬉笑道:“出门前爷还再三叮嘱奴才一定要多带些银子,擎等着为姑娘付账呢,姑娘到时候只管放心大胆地挑,今儿银子保证管够。”
“多嘴多舌的奴才。”少年佯怒。
林碧玉不禁莞尔,正要说什么,却被小屁孩儿尖利的大嗓门儿给堵了回去。
“我呢我呢?还有我呢?”
“……”冷眼瞅着眼前这个破坏气氛的熊孩子,胤G忍不住连连运气,冷笑一声,“你?你哪儿凉快呆哪儿去。”
胤祯顿时小脸儿一垮,眼看就要撒泼打滚。
冷不丁想起上回在永和宫的可怕经历,林碧玉登时头皮发麻,眼疾手快赶忙拉着他就往前冲,“快瞧,前面有杂耍!”
所谓杂耍其实就是胸口碎大石、喷火、顶碗、吞刀等诸如此类的项目,对于林碧玉来说实在不算稀奇,但对于小屁孩儿来说却新颖刺激极了。
什么哭闹撒泼早就抛之脑后,两只眼睛都嫌不够用了,只紧紧盯着场中的杂耍人眨都不带眨一下的,连连拍着小胖手惊呼不断,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样儿。
正狠狠松了口气暗笑小孩子就是好哄之际,不期又听见自个儿身旁也传出了惊呼吸气声。
转头一瞅……好嘛,合着她家也有个没见过世面的老土冒。
此时正到了吞刀子环节,随着那大汉每多吞进去一寸,林黛玉的眼睛便更瞪大一分,都叫人害怕她会将眼珠子瞪出来。
两只纤纤玉手死死扯着帕子,到后面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
“好!”
猛然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叫好声和雷鸣般的掌声炸在耳畔,林碧玉不禁眉头紧锁,顿感不适。
“可是太闹了?要不我叫人先将你们姐们二人送去西街?”
许是怕她听不清,少年便靠近了些,丝丝温热的气息伴随着他关切的话语毫无保留地落在了耳中。
这个距离令她根本都不敢转头,遂只摇摇头,看了眼沉浸其中的妹妹笑道:“难得见一回世面,就别叫他们扫兴了。”
却也正因此,她错过了少年眼中的温柔专注。
等整场杂耍好不容易结束,林碧玉也总算是狠狠松了一口气,只觉得耳朵里脑子里满是小蜜蜂,嗡嗡个没完。
胤G早在杂耍结束的第一时间就吩咐给了赏,随即拽上十四就要走。
谁料那熊孩子看得兴奋了,仍恋恋不舍不肯走,闹腾着非要再看一遍,好说歹说说不听,就差在地上打滚了。
给胤G气得够呛,一把薅起他的衣领黑着脸威胁道:“乖乖听话下回再带你出来,你若再闹,便再没有下一回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嚣张跋扈惯了的小十四爷也只好瘪瘪嘴,垂头丧气地耷拉下去。
林碧玉略显诧异地看了眼兄弟俩,笑道:“十四爷倒是变了不少。”
她还记得那回在永和宫时,这个熊孩子是如何指着他哥的鼻子嘲讽人家是没人要的野孩子,谁能想到呢,如今竟也能受管教了。
对此,胤G只淡淡一笑,没多解释什么。
宫里的孩子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人生第一件事学会的就是察言观色。
过去仗着德妃的溺爱肆无忌惮,德妃甫一失势,他也比谁都更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中的落差。
都无需旁人哄劝,他自个儿就乖觉了许多,至少知晓如今靠着谁才不至于受到旁人的肆意欺辱、才能护着他好好长大。
熊归熊,好歹是个机灵的小子。
没了德妃在中间胡乱挑唆无脑溺爱,好好儿养几年也未必不能兄友弟恭。
至少,不至于跟仇人似的相看两厌。
午时,几人到西街找了一家酒楼吃饭,不成想却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爷,博启求见。”
胤G顿时脸色一沉,冷冷地扫了一眼胤祯身后的几个奴才,“吃里扒外的东西。”
第56章
“奴才给两位阿哥请安。”
“免礼。”胤G神色冷淡地扫了他一眼,并未开口赐座,反倒指指旁边的人,“这两位是左都御史林大人家的千金。”
博启的面色微微变了变,不甚情愿地对二人见礼,“见过两位姑娘。”
林黛玉并不知此人身份,正犹豫是否应当还礼之际,桌子底下一只手悄然覆盖了她的。
遂便也明了,只学着姐姐的样子安稳坐着,矜持颔首以示回应便罢。
如此一来,博启的脸色就肉眼可见地更难看了些,隐约甚至流露出屈辱的神色。
冷眼瞧着这一幕,林碧玉不由好笑。
家里出了一个皇妃生了两个阿哥,就真拿自个儿当皇亲国戚了不成?
莫说眼下德妃已然失势被贬,即便正风光的时候也轮不到他来充当这个国舅爷。
自己连个官身都还没有,顶破天也就只能称一声“五品包衣护军参领家的公子”罢了,对着她们见个礼可真真是委屈死了。
是当真一点儿没瞧出来四爷对他的反感不喜啊,装都不会装一下。
就凭这份心性这点道行,比起他姐姐来还差得远呢。
原本还有些担心乌雅家能不能掀起什么浪花儿来,这一个照面下来林碧玉也就彻底安心了。
“刚巧咱们也都吃饱了,不如我先带妹妹去外头转转,消消食儿。”
胤G又一次冷眼扫过面前的不速之客,转过头来的瞬间春暖雪融,“带着苏培盛和侍卫,一会儿忙完了我去找你。
都警醒着些,护好两位姑娘周全,若遇上那等不开眼的都不必客气,任何后果爷担着。”
“。”
“闲杂人等”前脚离去,博启就按捺不住了。
“四阿哥果真要娶那位林大姑娘做福晋不成?那林家门第虽说还可以,林如海的官儿也的确不小,可到底还是差些意思,正儿八经的满族贵女才更配您的身份、对您也才更有益处呢。”
胤G当即掉了脸子,“爷的婚事自有皇阿玛皇额娘做主,何曾轮得到一个包衣奴才来指手画脚?博启,你越矩了!”
简单的“包衣奴才”四个字,有如无数个大耳刮子啪啪打在了脸上,霎时火辣辣的刺痛。
“四阿哥!我好歹是你生母的亲弟弟,按理你与十四阿哥都该叫我一声舅舅才是!”
还没等胤G说什么,坐在一旁吃得正欢的熊孩子已经抬起头来。
原本陌生的眼神变得充满好奇,“小爷还有舅舅?怎么从未听额娘提起过?你莫不是骗子吧?”
提?她敢提吗?
只有皇后的亲兄弟才能被皇子们尊称一声“舅舅”,便是借她十个八个胆子她也绝不敢私下里教自己的儿子管一个包衣奴才叫舅舅。
小孩子家时常说话嘴上没个把门,一旦不小心秃噜出去少不了又是一场灾祸。
不如老实安分些,等孩子大些了再悄悄教认人也不迟。
只可惜,她是注定没这个机会了。
胤G瞥了眼神态发窘的男人,淡漠地说道:“他是额娘的弟弟,但你不能叫他舅舅,否则皇阿玛会生你的气,也会更不喜额娘。”
“这是为什么?”
“因为乌雅氏一族乃包衣世家,祖上便一直都是伺候咱们皇家的家奴罢了,你作为皇阿玛的亲骨肉、作为他们的主子,哪有管自个儿的奴才叫舅舅的道理?”
胤祯虽年纪尚幼,却并非不懂主仆之分。
相反,主仆之分、尊卑之别是刻在他们这些人骨血里的,生来便有阶级意识。
听得胤G这样一番简单的解释之后,小小的熊孩子就乖乖点点头,好奇中隐约透着些许亲近的眼神转而又变回高傲不可一世。
再看他时,与看其他的宫人也并无任何不同。
兄弟二人这一出当下就将博启给气了个仰倒,脸色已然铁青一片,头顶几乎都能看见冒烟了。
他向来最是痛恨别人拿自己的出身说事,亲姐姐得势之后他便也自觉鸡犬升天,背地里早已以皇亲国戚自居,更是满心期盼着有朝一日能够成为真正的皇亲国戚。
可眼下却被人家左一个“家奴”右一个“主子”给打得晕头转向,恨不得脸皮子都被揭下来三层。
忍不住咬牙切齿道:“重规矩守规矩固然是好事,可四阿哥这番言词却未免太过了些,莫不是被佟皇后养大就真拿自个儿当成了中宫嫡子,却是连亲娘都不认了?”
胤G根本就不耐烦同这等拎不清的蠢货掰扯,闻言脸色都没变一下,只云淡风轻地说道:“你若没有其他什么事爷就不奉陪了。”
说着就作势要起身。
博启忙阻拦,也顾不上其他,开门见山道明来意,“娘娘被奸人陷害落得这般境地,两位阿哥就只这样眼睁睁看着认命了不成?
十四阿哥还这样小,正是需要额娘照顾保护的时候,如何能离得了娘娘的羽翼?即便是皇上又另外替十四阿哥找了一个养母,可终究也还是比不得亲生的上心啊。
四阿哥虽已长大甚至即将娶妻生子,不比十四阿哥那般需要额娘的照顾,但有额娘没额娘到底大不相同,额娘得宠不得宠对于孩子来说更是天壤之别。
四阿哥即使对待娘娘没有什么母子情分,却好歹也该为自己考虑一下是不是?”
胤G皱眉,“你口口声声说额娘是被奸人陷害,难不成是觉得皇阿玛老糊涂了,随便来个人都能糊弄得了他?还是说他故意是非不分?”
“奴才不敢!”
“不敢?爷看你敢得很。
额娘如今落得这般光景,你们作为娘家人心里着急爷理解,但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该说,好歹也有个分寸,否则……当心祸从口出。”
博启已是面色发白,跪在地上颤颤巍巍道:“奴才知错,奴才谨记四阿哥教诲。”
“额娘曾高居妃位,不同于寻常小主儿无足轻重,且又为皇阿玛先后生下过三子三女,即便是念着这份旧情,皇阿玛也绝不会轻易做出这般决定。
如今既是做了,那就证明事情的严重性已然超乎想象,再无转圜的余地。
爷和十四弟纵然贵为皇子,却也不能为所欲为,更加没有这等扭转乾坤的本事,你叫我们该如何?莫不是天真地以为只要咱们哭闹几回就能求得恩典?笑话。
你当皇上是什么人呢?任人拿捏、朝令夕改,岂不滑天下之大稽?”
“可是……”
“没有可是!老老实实地认命,才能你好我好大家都好,倘若非得不甘心到处瞎蹦Q……竹篮打水一场空都还罢了,只怕你们得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害苦了额娘和乌雅氏全族。”
41/78 首页 上一页 39 40 41 42 43 4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