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培盛,回乾清宫。”
“是,起驾!”苏培盛清了清嗓子,大声吆喝。
雍正回了乾清宫,叶湘雅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从即日起,皇上大概不会在意很多事情了,这帝王的路是皇上一步一步走出来的,无父母帮扶,亲缘路淡薄,靠的是自己,又怎会为他人动容。
叶湘雅很快换好素白色的丧服,留在此处帮皇后处理宫务。
没想到先帝去世时她没来守灵,但在太后去世后,她就要守在此处了。
叶湘雅还挺想留在乾清宫照顾小福慧的,像这样跪下一整天,她腿得废了吧,而且,她也不太愿意跪一个不待见自己的人。
只是孝道压着,还是跪吧,所幸她有先见之明,给每个妃子都准备了垫子,这样她就能顺理成章跪得舒服点了。
……
三日守灵很快过去,皇太后的病逝在众人眼中不过是一晃而过的小事。
只是在这之后,雍正似是打开了什么拘束,不出半日便将八爷党所有兄弟贬为光头阿哥,十四阿哥被派去守皇陵,而八阿哥、九阿哥和十阿哥等人则是被帝王勒令处理他们根本就不可能完成的差事,等差事期限到的那天,便是他们被关进宗人府的那天。
至于早些年支持八爷党的臣子们也各自被秋后算账了。
钮祜禄・阿灵阿的三个儿子被贬到满洲镶黄旗包衣籍,不光如此,跟他这一脉交好的几个旗人也同样被贬入包衣旗,其中就包括熹嫔的父兄。
当熹嫔听到父兄这一脉都被贬入满洲镶黄旗包衣时,她不可置信,“父兄什么时候跟钮祜禄氏本家那一脉交好了,不知道这会害了女儿和他外孙吗?”
她一向以自己满洲镶黄旗大姓为傲,今儿有人突然告诉她,她这个身份已经被贬入包衣籍了,今后不是满洲镶黄旗,而是满洲镶黄旗包衣。
这完全让她崩溃了,这不就代表,她连身份都比不过年贵妃的汉军镶黄旗了,处处不如对方,那她儿子什么时候才能即位,她什么时候才能当上太后,什么时候才能扬眉吐气!
弘历也完全接受不了这个事实,这则圣旨一出,哪怕他是明面上血统最纯正的皇子,也没有宗室会支持他了,哪怕满洲旗天生在汉军旗之上,但不代表满洲包衣旗能压在汉军上三旗之上!
那些宗室是执念血统,不是脑子傻了!
而且要是实在没办法,在一众都是汉军旗包衣或是满洲旗包衣妃子所出的阿哥里,宗室们绝对会选择福慧,不为什么,只因为他的生母年贵妃是众多生养子嗣的妃子中唯一不是包衣籍的。
“额娘,你说皇阿玛为什么明知他们是儿子的外祖和舅舅,还将他们贬入包衣籍?儿子在皇阿玛心里就这么不重要?儿子不明白啊。”
弘历心里泛起的是对皇阿玛的不解和恼怒,皇阿玛明知道他唯一能依仗的只有血统纯正这张底牌了,还要釜底抽薪,绝了他对皇位的念想。
皇阿玛这招真绝,真绝啊!以往他只见过给妃子抬旗的帝王,但从未见过给妃子贬旗的帝王!
“额娘又怎么明白,”熹嫔是彻底明白自己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有多低微了,兴许一点都没有,可哪怕这样,弘历也是他儿子啊,他怎么能做的这么绝,让弘历成为包衣妃子所出之子。
“要是福慧没了就好了……”她喃喃自语。
是啊,福慧没了,年氏就没有依仗了,皇上一定会将目光放在弘历身上的,一定会了,皇上那么多没出息的儿子,就弘历一个有能耐的,皇上一定会让弘历成为继承人的。
弘历沉默不已,没反对额娘的话,但不见得他有多支持。
当然,他不是反对额娘想谋害福慧的心思,他只是怕额娘手段暴露后,他作为额娘的儿子怕是会被皇阿玛厌弃,所以不到最后,这招绝对不能用。
“要是三哥或是二姐出事就好了。”这是折中之法,齐妃一直站队年贵妃,可若是她一双儿女没了,不见得会继续站在年贵妃这边。
要是齐妃的一双儿女还正好是年贵妃‘谋害’的,从今往后,福慧的事也不用他操心了。
“是啊,”熹嫔眼睛一亮,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只是随之而来的麻烦也挺多的,像是弘时和二公主都各自成家了,他们想要动手难如登天,更别说将嫌疑转到年贵妃身上了。
“不行,至少现在还不行。”熹嫔皱眉,想起另一件事,“弘历,再过两年你就得娶嫡福晋了,你得好好把握住这次机会。”
母家靠不上,就只能靠妻族了。
“额娘会好好为你挑选一个家世门第品行皆好的嫡福晋的。”熹嫔认真道,“有了妻族帮忙,皇上必然会看到你的。”
弘历看了一眼额娘,娶一个家世极好的嫡福晋也是他的念想,但他不觉得额娘能做到。
就凭额娘现在的身份――六嫔之一,一宫之主,说着好听,实际上连没了两个女儿的懋嫔都比不过,至少人家还是六嫔之首。
额娘想着母凭子贵,可他也想着子凭母贵,像福慧那样有一个得宠且家世好的生母,一出生便被皇阿玛视作掌心宝了。
想到这,他心里泛起阵阵酸涩,为什么他的额娘就不是年贵妃,不然那个高高在上的王座就归他了,从此再也没人瞧不起他,他可以随意摆弄任何人的命运。
但哪怕心里再多腹诽,明面上他还是那个孝顺的好儿子,“都听额娘的。”
……
承乾宫,叶湘雅得知消息时沉默了一瞬,这怎么说呢,简直是上天给的意外惊喜,她以前还没想过将熹嫔一族贬入包衣旗,有了这个意外之喜,弘历想威胁到福慧的地位,就越发不可能了。
彩霞突然禀告,“娘娘,齐妃带三阿哥和二公主过来了。”
“带他们进来。”叶湘雅爽快道,正巧她还想跟他们分享这件喜事呢。
结果三人一进门便喜滋滋开始邀功。
弘时哈哈大笑,“贵额娘,儿子隐瞒多年的手段总算派上用场了!”他在知道熹嫔父兄皆被贬入包衣旗时心情别提多兴奋了,他原以为这招不管用了,谁知道在几年后就派上用场了。
他得意的赶紧向额娘和二姐炫耀,这还是他头一次在二姐身上看到赞许的眼神,还有额娘头次以他为荣,夸他果真不愧是她的好儿子。
他瞬间就更骄傲了。
“等等,让本宫静静。”叶湘雅突然想起弘时之前说过的秘密一事,难不成那时候就开始算计了。
果然,能当上皇子阿哥的人都有几分能耐。
“不错,弘时,干得好。”叶湘雅不吝啬夸奖,“你想要什么,贵额娘奖励你。”
做好事自然得有奖赏,叶湘雅现在看待弘时的目光就像是看自家的侄子――反正让她将弘时当成儿子那是不可能的,弘时又不是她亲生的,更是只比她小几岁,当成儿子看多荒唐啊。
“真的?太好了。”弘时挺高兴的,他一下子想到了好多种好处,只是一想到他是皇子阿哥,这些好处要不要都无所谓,他迟早能要到的,他便选择了一个务实的要求。
“贵额娘给我家大格格取个名字吧。”前几年他的侧福晋添了长子让皇阿玛取了名字,如今他的嫡福晋生下大格格,他就想着让贵额娘取个名字了。
“这……”叶湘雅看向齐妃,却见齐妃目光都是认同的,有些头疼,这种事要不让弘时自己来,要不让嫡母或是亲母来,她也不算弘时嫡母啊。
只是她都答应了,不好不说。
“让本宫想想,你是大格格阿玛,大格格的大名还得由你来取,本宫给大格格取个小名吧。”叶湘雅见弘时没有意见,便思考着取什么样的小名了,“皇上给六阿哥取福慧这个小名,那本宫就随皇上,取‘福’字为首,就叫福乐吧,愿大格格平安喜乐。”
原先叶湘雅是想着起福云的,但是一想到福云、福运,祝他们都洪福齐天?
叶湘雅被这个想法逗笑了。
“多谢贵额娘。”弘时欣然应下,有长辈的祝福,他和福晋的格格一定能茁壮成长。
之后的事就简单多了,大格格还太小了,弘时抱大阿哥过来陪福慧玩。
叔侄二人打打闹闹的,福慧还煞有其事让比他大的小侄子帮他捡东西。
就是那种丢东西的游戏,福慧负责丢,小侄子负责捡,关键是捡东西的那个人还十分高兴,丢东西的福慧丢了几回就不愿意了,爬到额娘身边啊啊叫着,欢快的撒娇。
叶湘雅摸了摸孩子头发。
“福慧还是这么喜欢玩闹。”雍正声音传来,随之便走到福慧身边,将孩子一把抱起。
福慧不是很满意的啊了一声,雍正还以为这孩子太高兴见到皇阿玛了,也摸了摸孩子头发。
每每看到福慧活泼开朗的样子,他就欢喜,他夭折的孩子太多了,长大的又大多怕他畏他,唯有福慧最亲近他,又是个身体好的,这样他就不怕这孩子养不住,白白承受一场丧子之痛了。
等福慧再大点,他就给这孩子挑一个家世好的嫡福晋,毕竟将来的太子妃总不能身份太低。
对于雍正来说,偏爱一个子嗣完全不成问题,而这个孩子还在他眼皮底下长大,这就更没有问题了,皇阿玛就是将太子二哥一手带大的,他觉得他带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完全没有问题,而且他也不会像皇阿玛那样随便就废太子。
自己用心养大的孩子哪舍得废,夺嫡残害手足,他就几个儿子,难不成还要他们为了一个皇位拼死拼活。
他是做不到了。
不然也不会在将弘历当作挡箭牌后,再给弘历几次机会,让他收回对皇位的觊觎,只可惜弘历一心念着储君之位,对一个年幼的弟弟也能起妒忌之心。
雍正是容忍不了这种事的,既然弘历无视他给的机会,那就舍了吧,什么满洲上三旗的出身,什么血统最纯正一说,都是他儿子,他怎么就不知道他儿子血统都不纯正了,这是在指他这个皇阿玛得位不正吗?
要是弘历光明正大用自己本事谋得皇位,他还能高看一眼,可要是将心思动在一些不应当的事上,那就怪不了他这个皇阿玛了。
“啊。”福慧又叫了一声,认真盯着皇阿玛的胡子,小手放上去摸了一下,似是表明自己不吃亏的态度,只是他这双小手嫩生生的,碰上皇阿玛的胡须,扎的有点疼,他小嘴一瘪,叶湘雅就瞧准时机往他怀里塞了个木球。
福慧被小木球吸引了注意力,忘记哭了,他用力将木球抛下,大侄子立马迈着小腿儿去接小球儿,这一叔一侄,活像说相声的‘逗哏’和‘正经’。
雍正看了几眼没眼看,干脆坐在贵妃身边,叶湘雅笑道:“皇上,瞧他们感情多好啊,将来到上书房都能有个伴了。”
“不见得。”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雍正八辈子没见过皇家子弟是这样的,将来福慧别欺负弘时老大算好的了。
叶湘雅眨了眨眼,看来四爷对这份叔侄情并不看好啊,不过她倒是看好这份感情,弘时跟福慧的年纪相差太大了,兄弟俩未必处成兄弟情,是父子情的可能性更大点,而弘昼又不靠谱,成为福慧左膀右臂比弘历一朝放弃对皇位追求的可能更小。
所以还是得看下一辈,那些侄子们跟福慧处好后,就是福慧在朝廷上最大的帮手。
……
新帝即位,接二连三遇上守孝之事,这选秀的事也就搁置到雍正四年了。
雍正四年七月,秀女们乘坐驴车进入皇城,随后经由一次次选拔,终究选出仪态、家世、体态皆符合的秀女出现在帝后和众妃面前。
众所周知,新帝只有一贵妃一妃三嫔,嫔位以下妃子不光数量稀少,还十分不得宠,能被封为贵人或是常在,完全是看在潜邸旧人的情分上。
既然这样,就有不少家族念着皇帝尚未填满的那些位份,像是贵妃四妃六嫔之位,再不济一入宫就当了贵人,今后有大把进阶的机会。
而且新帝子嗣数量十分稀少,就四个儿子一个女儿,若是他们家族女儿给力的话,怀上龙种,不管生下来是阿哥还是公主,皇上一定会欣喜若狂,蒙恩家族的。
要不退而求其次也行,皇上的四阿哥和五阿哥还未迎娶嫡福晋和侧福晋,没当上皇上妃子,当皇上儿媳也行啊。
因此,好些家族们费尽心思培养女儿,准备在这雍正四年的头一次选秀中派上用场了。
“宣――
满洲正黄旗三等侍卫乌雅博永之女乌雅氏;
满洲正黄旗散秩大臣乌拉那拉五格之女乌拉那拉氏;
……
满洲镶黄旗致休察哈尔总管富察李荣保之女富察氏;
满洲镶黄旗散秩大臣钮祜禄尹德之女钮祜禄氏;
满洲镶黄旗正蓝旗蒙古副都统佟佳隆科多之女佟佳氏;
……
汉军镶黄旗抚远大将军年羹尧之女年氏;
汉军镶黄旗御史范鸿宾之女范氏;
……
满洲镶红旗副都统吴扎库五什库之女吴扎库氏;
……”
这些秀女无一不是家世仪态皆好的女子,叶湘雅光是在上面看着,便觉得皇帝真有艳福了。
齐妃在她耳边小声说着自己听来的小道消息:“年姐姐,你可看到那隆科多之女吗?”
“看到了,怎么了。”
“听说那不是隆科多的亲女,只是过继的女儿,是隆科多兄长的庶女,还有那乌雅氏,听说也只是一外室之女,只是记在了乌雅博永嫡妻名下,而那乌拉那拉氏,虽说是嫡女出身,可其兄弟姐妹皆不是嫡出,生母又备受忽视,可想而知其父是个宠妾灭妻的性子。”
叶湘雅讶异扫了她一眼,“齐妹妹消息真灵通。”她也是有家族调查才得知的,可齐妃怎么知道这些秘闻就值得探究了。
齐妃笑了一下,“这可是灵慧和弘时告知我的,自是消息灵通。”
叶湘雅闻言了然,二公主和三阿哥都住在宫外,自然少不了跟那些臣子或是妇人打交道,来往的多了,便自然而然得知了。
只是她却是没想到今时有这么多人凑到这场选秀上,还无一不是跟皇家有着根深蒂固的关系,像是那乌拉那拉氏,就是皇后侄女,乌雅氏是皇上表孙侄女,佟佳氏便是皇上嫡母的侄女,算起来也算是皇上的表侄女了。
那年羹尧之女更不用说了,就是她的侄女,而富察氏和钮祜禄氏虽然表面上跟皇帝亲缘关系不深,姑且将家族之间那些错综复杂的联姻关系去掉,这两家族精心培养出来的嫡女哪个不是奔着高位妃子或是阿哥嫡福晋的身份去的。
至于范氏和吴扎库氏,家族势力不算大,但能一路过关斩将,其实力是不容小觑的,叶湘雅瞧范氏和吴扎库氏的容貌,在这么多秀女中也是拿得出手的。
也不知皇上会添几个人进宫,又会给阿哥们选哪些人作嫡福晋。
不得不说,叶湘雅心里起了警惕,皇上的阿哥们好解决,潜邸旧人们也好解决,唯独这些家世颇好的秀女,她就没法轻而易举解决了。
因为每一个能当皇上妃子的,心里都有傲气,年家固然有权有势,可年家的崛起同样威胁到这些老牌世家的存在,所以她拉拢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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