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看向她的眼神温和、恼怒,情绪复杂难言。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过来找朕了。”
对于这个问题,叶湘雅有千万种解释的方式,她微笑着,从容不迫道:“万岁爷,妾身知道皇上这些时日心情烦闷,若是妾身还日日出现在皇上面前,岂不让皇上愈发烦闷。”
这宫中的女人最好是要识相,一个其貌不扬的女子怎么能长久逗留在皇帝身边,更别说她最近还听说皇上宠幸了年轻漂亮的女子钮祜禄氏,她记得这位女子是员外郎钮祜禄・晋宝之女,包衣出身,但已怀上身孕了,等孩子生下来就是皇上实际上的第二十个女儿了。
她眼神微妙的扫过皇帝下半身,话说回来,皇帝现在还能有孩子出生,这精力确实是他二十来个儿子不能比的,到下一代,她的孙子越发稀少,也就老五子嗣多一点,且除了后院有格格生下一阿哥,其他的都是嫡子嫡女,而老三更不堪了,后院除了一个女儿是嫡福晋所出,剩下四个阿哥一个格格都是后院格格所出。
“朕没有烦闷。”康熙似是从没解释过,说这句话时眉头皱起。
叶湘雅心里越发愉悦了,这十来年,她特地将其他妃子排开,让皇帝身边除了情、欲之外的事,第一时间想起的就是她,她能隐约摸透皇上三四成心思,让皇帝自觉孤家寡人外还有一个人陪伴,只是如今她不愿陪伴了。
想必儿子的忤逆,红颜知己的抽身会让皇帝十分恼怒吧,她现在就看到皇帝这副神色了,不得不说,比她想象的还让她欢愉千万倍。
“可是妾身担心皇上,总盼着皇上能好好的。”叶湘雅透过皇帝看向他身后的各种空荡荡的原本放着很多东西的角落,心道要是皇上打一声招呼再过来,她保准能将娱乐的东西全数收好,换上各种皇帝亲笔,让这场戏来个更圆满的收尾。
皇帝深深看了她一眼,“那拉氏,你糊涂了。”若是在乎他,就不会在儿子被禁足后再也不见他,像是完全忘了他,这分明就是说,儿子重要过他。
他还以为那拉氏对他有多情深,原来不过如此。
他气极反笑,“来人,传朕命令,五贝勒不敬君上,禁足一年。”他离开时甩袖而去,但步履颇为缓慢,似是在等某人挽留她。
而叶湘雅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这叫一石二鸟之计,无论之后哪个阿哥登基,她儿子毫无夺嫡之心却被皇帝如此惩罚,可以说是跟太子爷的关系彻底撇开了,新帝都能放心用她一双儿子。
至于她,她压根就是秉着戏弄君王的心思,皇帝要是没有彻底糊涂的话,就知道她没有犯下任何错误,她一双儿子无辜的很,皇帝想要惩罚她绝无可能。
因此,叶湘雅无动于衷,甚至找上景仁宫李姐姐的次数越发勤快了,七公主欢喜极了,“芳额娘您怎么来了。”
她有好多次看到芳额娘过来了,以前芳额娘总是去皇阿玛那里,现在终于能陪她和额娘了。
七公主高兴坏了,这是她出嫁后难得跟芳额娘以及额娘相处。
李姐姐却越发担忧了,“妹妹,你不该这么做的,你在宫里太久没有接触皇上了,你根本不清楚帝心莫测。”
“我知道。”叶湘雅越发莫名了,她就是戏弄皇帝,又并非骗身骗心――天地良心,皇帝对她容貌不感兴趣,将她留在身边只是存着红袖添香的念想,在后宫中,只有她是跟得上皇上心思的,这么多个世界的历练若是还不能让她了悟大多个世界皇帝的心思,她也不用做任务了。
皇帝就是身边暂时缺了人,一时间感到不满意,以至于皇帝身边换上任何女子都没有用,没有人比她更了解皇帝心思,皇帝说的话她们接不上,皇帝想做什么,她们也领悟不到,她已经将皇帝性情培养成只有她才能接受的挑剔程度,毕竟是报复,她总得让皇帝体会一下失落的感觉。
就是有一点让她不是很满意,大儿子和二儿子被禁足了,日子闲下来了,大儿子后院整出好几条‘人命’,有后院格格怀上身孕后,针锋相斗,流了好几个孩子,这让她不得不管起儿子后院的事,因为这争斗导致儿媳妇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也没了。
这是不能容忍的,作为自家人的儿媳妇被人算计了。
叶湘雅眼眸越发深沉。
李贵妃叹息好几声,“妹妹心里有数就好。”她着实担心皇帝会翻脸,但是一想到那拉妹妹进宫几十年了,从十来岁时就陪在皇上身边了,皇上再无情,也不至于会对那拉妹妹动手,她顶多担心妹妹会做出更多过分的事。
毕竟这些年下来,她也好似看不透这位妹妹了,但有一点她能肯定,她和三个孩子都被妹妹视作一家人,以妹妹的性情,无论如何都不会对自己人动手,她只会把刀向着外人。
叶湘雅温柔的笑了,“姐姐放心,我确实心里有数。”
她脸沉下来,打算前去儿媳妇后院看一趟,但是出宫的事还得去禀告一声帝王。
可偏偏她将帝王得罪个彻底。
啧,叶湘雅只得派人去求皇帝,之前宫中从未有过后宫妃子出宫的事情,她不确保气急败坏的帝王会不会允许她出宫,不过有一件事勉强能保证,要是她出不了宫,她退而求其次让人将儿媳妇等妻妾带进宫,好似不失为一个可靠的手段。
儿媳妇刚刚小产,儿子被禁足,又管不了后院――所以她才认定老三当不了皇帝,连家都扫不平的人如何扫天下。皇帝只是禁足儿子,没理由儿媳妇也一并禁足吧。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皇帝居然同意让她出宫了。
叶湘雅眸子惊疑不定,这不在她预料范围内,有些奇怪。
她眉头蹙起,没多想就带着几个奴才上马车出宫了。
乾清宫外,皇帝看着马车远去,梁九功在他身边不敢吭声,也不知道皇上最近怎么了,脾气反复无常,宫中大部分皇嗣都被他禁足了,但是皇上好似还有气憋在心里。
梁九功有种预感,之后大概还会发生更大的事,就看皇上忍到何时了。
……
叶湘雅来到郡王府上,府邸一片死气沉沉。
她下地后有不少奴才小心翼翼迎接她,她没有缓和脸色,反倒越发深沉了,“叫储氏和江氏过来。”
这两人是跟三福晋同时怀上身孕的侍妾,也是导致后院侍妾和三福晋小产的罪魁祸首。
如今,三福晋没了孩子,这两人孩子还在腹中,这两人就难以处置,毕竟皇嗣是第一重要的,但不处置这两人,难以服众。
抵达正院后,那两个有孕的侍妾也叫过来了,在看到宫中娘娘的那一刻,脸色苍白,“娘、娘娘……”
三福晋董鄂氏艰难下床,目光落至那两个格格身上时,满是报复的畅快,唯有这样,才对得住她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
大格格依偎在她身边,三福晋心情越发不稳,抚摸着女儿的头,她可怜的孩子,这些贱人!
“你们是储氏和江氏?”叶湘雅坐下来,直接发话。
“是……”两人没想到事情居然搞这么大,连宫里的娘娘都过来了,若只是福晋处置此事,福晋肯定会顾及爷心思,让她们将孩子保下来,说不准她们在生下阿哥后,三爷会冷落她们,但是她们也因孩子保住一条性命了。
不怪她们胆大妄为,要怪就怪福晋好了,这么多年只生下一个格格,原以为她再也生不了,结果冷不防就怀上身孕了,怀上身孕的福晋受尽了三爷宠爱,好似只有福晋腹中所出才是他真正的嫡子,等她们生下孩子后,三爷不可能再看到她们的孩子了。
所以她们才一不做二不休的。
叶湘雅早就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了,对跪在地上的两人没有任何怜悯,她当着儿子儿媳的面道:“你们两人生下孩子后,孩子交给嫡福晋抚养,”这是对儿媳妇的补偿,她并不要求儿媳妇对两个孩子怎样好,但是没了子嗣的儿媳妇将来更难有孕,儿媳妇必须要一个靠山,这两人的孩子再适合不过。
生来就因亲生额娘的缘故对儿媳妇有亏欠,又有孝道压制在头上。
三福晋仍是无法释怀孩子被算计的事情,但是看着那两人心如死灰的表情,她还挺开心的,至于额娘说那两个孩子交给她抚养,她知道以额娘的性情并非是看重孙子,而是想给她一个靠山,今后只要她不将孩子养成纨绔子弟,怎么样对待那两个孩子都无所谓,额娘并不关心孙子辈的事。
三福晋敛下心底的畅快,“多谢额娘。”
“至于你们,本宫记得城外有一处记在本宫名下的庄园,等生下孩子后,就送去那处,今后不得回来王府,万黼,你别忘了额娘吩咐。”叶湘雅绝对容忍不了儿子做出宠妾灭妻这种事。
万黼眼底浮着些许犹豫,但是想到这两人害了自己好不容易盼来的嫡子,他又硬下心来了,“额娘,儿子知道了。”
而其他的……叶湘雅扫视过一眼后院所有妻妾。
后院有八个格格和一个侧福晋,分别是生下大阿哥的高格格,生下二阿哥和三阿哥的钱格格,生下二格格和抚养四阿哥的包格格,生下四阿哥的章佳格格(因身子虚弱,并没有亲自抚养四阿哥),以及被储氏和江氏算计没了孩子的格格魏氏和侧福晋郭络罗氏。
这些人彻底没了规矩。
叶湘雅留下来将后院奴才都清一遍,让好些侍妾都没了爪牙,再也动不了算计人的心思。
做完这些后,她还将儿子叫到跟前,冷着脸将他各种不作为指出来,并放言道,要是再发生这种事,她就不认他这个儿子,并且今后但凡他出现在面前,必然退避三尺。
万黼只得连连点头,反思自己着实太不像话了,这种事都要额娘亲自出面处置,真可谓越活越回去了。
而叶湘雅教训完儿子、安抚好儿媳后直接回宫了。
对她来说,做这些事只是为自家人主持公道,算不得什么。
但回宫以后,她又看到皇帝到永和宫了。
拿起她平时喜好看的书皱着眉看下去,叶湘雅心道越来越糟糕了,她在皇帝面前伪装的好读诗书人设就要被揭穿了,有哪个喜欢看诗书的人会给自己留下一大堆话本。
她只是仗着自己记性好记得住好多技能才在皇帝面前肆意妄为罢了。
她难得沉默,请过安后,又不知说些什么是好。
康熙神色平平,“朕倒是不知你喜好此物。”
那是,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去了,叶湘雅心道。
她脸上却露出羞涩的神色,“小七在宫外看到的话本多,送了妾身一些。”
“你喜欢看?”皇帝又问。
“喜欢,有些故事是妾身从未听过的。”叶湘雅告诉自己,不能慌,也不能说谎,她将东西摆在这里确实是因为喜欢,这瞒不过皇帝的。
而皇帝三番四次没有吱声就闯进永和宫,太不对劲了。
叶湘雅并不觉得皇帝是对她上心了,也不觉得皇帝这种人有爱上一个人的可能,放在顺治帝或是皇太极这两位皇帝身上,这还有一种可能,可放在康熙皇帝身上,便完全不可能了,这人挑剔极了,对容貌、对家世,若非如此,原身的位份也不会被一直压着。
所以叶湘雅更倾向皇帝发现什么了,发现她动的私心,她所谓的报复。
毕竟只有她最清楚她有没有对皇帝动心,而皇帝作为被迫抽身而出的当事人之一,一开始可能不会意识到,但在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冷漠对待下,没有发现那不可能。
是她小瞧了正处于夺嫡时期的帝王,可他有那么多儿子争皇位,他何须将心思放在她身上。
叶湘雅心里满是不耐,见皇帝不出声了,她坐下来,给皇帝倒了一杯热茶。
“皇上暖暖身子吧。”她说话还是那么温柔。
康熙扫了她一眼,接过茶杯,仍是他最习惯的温度。
他眼睛一暗,越了解那拉氏,他发现他越不了解那拉氏。
除了容貌,那拉氏可谓将女子能表现出的完美性情都在他面前展示出来,以至于她抽身离开时,他还有些恍惚,这人做事太过周到了,哪怕是在现在,都会沏他最喜欢的茶,但是那双眼睛除了温和,什么都不剩。
皇帝自然不会想到这是一场报复,他只是为自己和儿子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完全不同而恼怒,堂堂帝王何至于被女人如此轻视,那些妃子固然在他身上有利可图,但也曾对他恋慕过,在他面前,绝对没有儿子和他之间的选择,他是唯一。
但是这一切在那拉氏身上不成立。
他该恼怒,只是他莫名恼怒不起来。
他爱那拉氏吗?那不可能,一个皇帝怎么可能为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子动心,只是那拉氏熟悉他的心思,他鲜少找到像那拉氏这样的红颜知己了,所以才觉得遗憾。
对,他是觉得遗憾才找上那拉氏的。
如若那拉氏长着宜妃那张脸,又熟知他性情,得他心意,他兴许会觉得心动,只是那拉氏长着一张再普通不过的脸,如何让他动心。
皇帝的心思再度冷淡下来,他不由自主看向那拉氏,又被那拉氏的举动不自觉吸引,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滋味,那拉氏其貌不扬,但偏生这内里的灵魂是娇俏生动的,仿佛是老天爷看走眼了,将一个光彩四射的灵魂塞在一个不起眼的壳子里。
叶湘雅放下茶杯,笑道:“今日多谢万岁爷让妾身出宫,妾身感激不尽。”
感激不尽?要是感激就不会还坐在这里了。
康熙嗤笑一声,对这人的装模做样也算是看透了,分明是还因为儿子的事跟他生气,还在跟他装,以为他没有发现吗?糊涂!
若非兴致来了,他不会陪她玩一玩这装模做样的把戏。
他多看了她一眼,等玩够后,也该休停回到他身边了。
康熙难得的耐性可以让他暂且忽视那拉氏这些日子的不对劲。
他道:“老三这段日子也算规矩。”
“皇上想将他放出来?”叶湘雅皱眉,“可妾身去他府上一看,他连后院都扫不平,皇上还是关他久一点吧,让他脑子清醒点。”
皇帝脸色漆黑如墨,他难得下台阶的话竟被那拉氏驳回去了,关键是他看那拉氏的神色,好似没有发现不对劲。
皇帝气得牙痒痒,他不信他一举一动就明白他心思的那拉氏会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叶湘雅确实是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她早就从时时刻刻揣摩皇帝心思的状态中走出来了,她将在皇帝身边的日子当成是上班,哪有人下班或是辞职后还念念不忘前老板的,如果真有这种人,除非是那个老板是个难得的好老板,不然她只能说那人患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显然,叶湘雅不会患上这种症状,而康熙也绝不会是个好老板。
她注意到皇帝茶杯一空,还非常细心的问道:“万岁爷可要添茶水?”
气得皇帝甩袖而去,叶湘雅越发莫名,嘶,这人是不是更年期来了。
一旁的宫人过来收拾茶杯,她扫视一眼室内,忍着痛心道:“将我这些话本丢了吧,还有,这屋里的摆设都换上皇上最喜欢的书画。”有一有二,她不会再犯下让皇帝揪着她痛处的错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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