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糊弄之下,有些擅长揣测人心之人都以为太子在万岁爷心里的分量又轻了些时,八阿哥因奏对没让皇上满意,被皇上严厉训斥了一顿,还罚了一年俸银。
“训什么了?”叶菁菁好奇。
“说八贝勒如果把一半的心神放在差事上,赈灾说不准都已经办好了。”
叶菁菁扑哧笑了,慧心也忍不住笑,赈灾如若真那么容易,皇上也不会派出三路文武大臣去山东,还要皇子压阵。
瞧瞧这’莫须有’的罪名,皇阿玛究竟是想敲打八阿哥呢?还是想敲打八阿哥呢?
宜妃也不傻,见到这样的情况,就知道皇上叫她管教九儿媳完全是顺带,万岁爷真正要敲打的是八阿哥。
宜妃都看出来的事,朝廷内的那些人精肯定也早看出来了。很快,八贝勒府门前车马喧嚣的场景消失了,也跟隔壁四贝勒府一般安静下来。
太子面临的压力顿时减轻了不少,太子却不觉得高兴。皇阿玛究竟把他放在什么位置?扶持兄弟们压制他,他快撑不住时又假装在背后支持他?
毓庆宫内的书房里发出重物落地的声音,紧跟着又是一阵急促、杂乱的声响,贴身伺候太子的宫人跪在门口吓得瑟瑟发抖。
半个时辰后,房门打开,明黄色的衣摆从宫人视线中消失。
又半刻钟后,太子再回来,书房里收拾妥当,南窗口的角落里燃着一炉安神香。
“给孤拿出去扔了。”
“太子爷息怒,奴才这就去办!”
八贝勒被皇上训斥后,前朝后宫维持住了微妙的平衡,叶菁菁也低调起来,除了十福晋搬家时,她吩咐慧心从各个铺子调了些马车去宫门口搭把手之外,就再没有冒过头。
慧心出门后,叶菁菁突然想起康熙对宜妃娘娘说的那番前后矛盾的话,叶菁菁猛地站起身,背脊冒出细密的冷汗。
过了几分钟后,叶菁菁缓缓坐下,轻抚胸口。
不怕,她做生意的事对有心人来说不是什么秘密,大婚前康熙调查她时定然已经知道,她手里这点东西说少不少,说多也不多,他一国之主,不一定看得上眼。
从另外一个角度思考,康熙对她隐约是支持的态度,只要她不过界,让他觉得她有些用处,就出不了事。
叶菁菁努力站在一个封建帝王的角度剖析自己,她手上最让一个封建帝王看得上应该是她手里堪比大粮商的存粮吧。
说不定在他眼里,她手里的粮食某种程度上都是皇家的,是大清的,危急关头可以调用,所以才没有立刻打压她?
叶菁菁不确定,但是她感觉这种可能性很大。如果真如她所想,这个未来可能产生的损失她还能承受。
真到不得已的时候,粮食和人,她肯定会选她养着那些技术人才。
她看中的这些技工,在上位者眼里不过是工部、户部最底层低贱的奴才,她能保住这些就不算”倾家荡产”。
说起来,她还是想的太幼稚了,如果她没有嫁进皇家,她手握的这些粮食,只怕会给她惹来杀身之祸。
叶菁菁枯坐半日,慧心办完事回来见主子坐那儿想事情,以为主子午睡才起,忙上前禀报十皇子府的事。
“奴婢原以为从咱们府里赶回去的那些人会分去十皇子府,结果一个都没见着。”
叶菁菁嗯了声:“慧心呀,咱们再南边养着的那些老爷子如今怎么样了?”
慧心叫晴云出去看门,屋里只有她们主仆俩她才压低声音道:“上个月报上来的消息,他们结合前朝宝船和洋人的船研究出新的图纸,不知道成不成,要建造试试才知道。刘管家这次跟着九爷去山东办完差事后,就要去南边找合适的地方建船厂。”
康熙平定三藩之乱后,先后设立闽、粤、江、浙四大海关,对外贸易还算顺畅,但造大船的技术捂得紧,民间想自己研发新海船也不敢放在明面上,得偷偷来。
“那边着紧些,需要人手、银子、木材都叫刘山去处理。”
怀疑自己可能被盯上的感受一点都不好,退路还没准备好,叶菁菁心里焦虑。既然焦虑,那就砸钱砸人快速往前推。
康熙还不知道一句敲打让老九媳妇产生了应激反应,此时他看着山东递上来的折子心生欢喜。
老四说赈灾进行的十分顺利,逃灾的百姓都安顿下来,他们一边救灾还一边组织受灾不严重地区的百姓排水抢地。
老九在救灾时教百姓用简单的木料制作排水车,加快了受淹田地排水事宜。抢救回来的这些田地大幅度减产是肯定的,不过等到秋收时多少能收点,百姓们也能有点期盼。
折子最后,胤G求皇阿玛免除受灾百姓明年的地丁钱粮,康熙允了。
康熙很满意,把折子递给内阁大臣们传阅。大臣们体会到皇上的心意,纷纷夸奖四阿哥心怀百姓,九阿哥聪慧无比,不愧是大清皇子。
康熙笑道:“九阿哥虽有几分小聪明,要学的还有很多,不过一心为民确实值得嘉奖。”
分府出宫的叶菁菁刚被敲打没多久,府里又迎来了赏赐。九阿哥差事办得好,她这个福晋夫荣妻贵,得了皇阿玛夸奖。
应激了好些天的叶菁菁看到这些赏赐,顿时又稳了。
不着急,一步一步来,还能再苟一苟。
再说在外面干活的那个‘夫’,山东这几日都是大晴天,大太阳当空照,太阳底下的人在救水灾,那真是头上被太阳晒脱皮,脚下被还未退的洪水泡脱皮,水火两重天,都让人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胤K从出生到现在没受过这种罪,救命,他真是快苟不住了。
第10章
傍晚时分,暑气还未散,一身灰色短打的胤K刚带着侍卫刚从乡下回来,袖子卷起,胳膊上发红的疹子被挠破了,又痒又疼。
“主子爷,刘管事下午送来两担瓜,都在屋里放着。”小金子见主子回来了赶紧来报。
“瓜?哪里来的瓜?”胤K挠挠胳膊:“别是那些当官的贿赂爷吧。”
“您想哪儿去了,瓜是刘管事从南方弄来的,又大又新鲜。”小金子欢喜得牙不见眼:“还是刘管事厉害,昨儿咱们才把这段水路清通,今儿就送西瓜进来了,还真是快。”
“除了瓜就没送点别的?”
“送了粮食和药材,药材不多,主要是粮食为主。刘管事说是咱们福晋吩咐的,粮食价钱按照市价来,不过得限购。”
“限购?这什么新词儿?不允许多买?”
胤K脑子一转就明白了,这是防止当地富户低买高卖,真正需要粮食的百姓却买不着平价粮。
“小金子,一会儿你去侍卫长那儿一趟,叫他派人跑一趟,把这事儿告诉四哥,叫四哥派一队人去粮铺帮忙。”
“哎,奴才这就去。”
小金子刚走一会儿,刘山亲自带着一个老大夫过来。
“九爷,这是张春秋张大夫,原是蜀地有名的道医,特地过来给您请个脉。”
张春秋头发半白,身长体瘦,看着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像是修道之人。胤K一听是自家福晋的人就对张春秋多了几分信任,配合地伸出手给他把脉。
胤K瞟向刘山:“你家主子不得了,做生意就罢了,怎么还连道士都收?”
不等刘山回话张春秋自己主动接话:“主子请我,那是因为老道我有本事。”
“你有什么本事?会给人看病?做法事?”
“看病、做法事都会,不过老道我被主子看中是因为我会炼丹。”张春秋得意地轻拂长须。
“炼丹?”
胤K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福晋不是常说丹药都是毒药,不让他碰吗?怎么她自己还养着炼丹的道士?
“你懂什么,炼丹里头的门道多着呢。”
张春秋生性桀骜,刘山怕他老人家得罪了主子爷,忙替他解释:“张大夫炼的丹一般不给人吃,他主要是通过炼丹进行矿物研究。”
刘山的解释胤K没太听明白,张春秋轻哼:“老道我正在写一本旷世名著,等书成了,老道再教你们这些凡夫俗子。”
说实话,张春秋其实不太看得上这个九皇子,不仅是张春秋看不上,叶菁菁养着的那群一根筋的技术人才也不太看得上九皇子。
种地的农人、打铁的铁匠、打家具木匠,以及张春秋这样炼丹的道士等等,都视他们的主子为伯乐,为知己。
在他们眼里,自家主子完美的无以复加,九皇子只是一个除了会投胎之外无甚本事的皇子,他何德何能?
看不上归看不上,到底是主子的夫婿,张春秋还是好生给把了脉,开了个药浴的方子,又丢给胤K一瓶药丸儿。
“内里失衡,又吃不好睡不好,心火旺盛,加上这几日水热交替,才让身上的疹子发的厉害。每晚泡药浴,药丸一天三次,一次两粒,吃三五日就会好许多。”
张春秋把方子交给刘山:“方子你去配,都用咱们自家的药材,赈灾的药材好坏掺杂,药性不太行。”
张春秋不喜欢和不熟的人寒暄,开完方子起身就走。
胤K打开药瓶倒了两粒药出来,他嗅了嗅,深褐色的药丸散发着药香:“这里面没加炼丹的朱砂、水银啥的吧?”
刘山笑道:“主子爷放心,张大夫绝对信得过。”
“给爷端碗水来。”
不用刘山动手,伺候的奴才已经端来一碗凉白开,就着水胤K吃了两粒药。
“刘山,你运了多少粮食进来?”
“第一批运了五千石粮食进来。粮食已经分到附近几个州县粮铺里售卖。”
“听你的意思,后面还能运?”
“如果不够的话,可以再去南方其他铺子里调运粮食。”
“福晋手里囤了多少粮食?”
刘山微笑道:“请主子爷见谅,我们内部有规矩,您问的这些涉及具体经营事项,没有主子批准奴才不能对外说。”
胤K不高兴:“爷跟福晋一家人,这些爷不能知道?”
刘山拱手道:“请主子爷赎罪,您要想知道,可以写信问主子,奴才真的不能说。”
胤K面上不高兴,心里却想的是他家福晋真厉害,手下的人居然这么向着她。
摆了摆手,打发刘山走。
身上的疹子发痒,胤K烦躁得很。
“主子爷,瓜切好了,您尝尝。”
一碟红艳艳汁水丰富的西瓜用白瓷盘装着端上来,胤K吃了半盘,那叫一个舒坦,西瓜如果能冰一冰,吃起来更爽快。
胤K吃了半个,剩下的交侍卫、小金子和其他伺候的人分了。
天热没胃口,胤K随便吃了几口,小金子过来道:“主子爷,药浴熬好了,您现在去泡药浴?”
“这么快就好了?”胤K还以为刘山要去县里拿药材,今天晚上肯定泡不上药浴。
“刘管事来镇上的时候带了些药材,够您这一二天应急,再多的只有去县里拿了。”
“不用去了,明儿一早咱们去县里。”
这个镇的位置在两条河流交汇处,十分险要,不过现在洪水已经退了大半,百姓回来了七八成,田地清理进行的井然有序,这里不用他亲自盯着了。
小金子听说能去县里,顿时高兴道:“奴才一会儿就安排人收拾行李。”
这几日他们借住在当地镇上一位姓董的富户家里,明儿要走,肯定要跟主人家打声招呼。这种事不用胤K出面,小金子就把事情办了。
胤K舒坦地在屋里泡澡,泡得有些迷迷糊糊,听到外面的说话声,他也没在意,闭目养神,又泡了一刻钟才起身。
“小金子,刚才外面怎么了?”
小金子挤眉弄眼地笑:“董家想把小女儿送到爷身边伺候,小的不敢做主,就先把人打发回去了。”
胤K隐怒:“简直胡闹,爷是来救灾的还是来玩乐的?这要传出去像什么样?”
小金子慌忙跪下磕头:“主子息怒,奴才这就去把人打发了。”
胤K本来对十分配合的董家颇有好感,这一出事情后,胤K对董家十分不喜,第二天早上都没见董家家主就走了。
来救灾的时候一行人轻装简行,回去的时候也是一人一马,当天中午就到了县里。
留守在县里的官员忙来拜见,说四贝勒吩咐,九阿哥如果回来了,直接去州府找他。
“县里安排妥当了?”
官员忙道:“咱们县地势还算高,水退得快,加上您教百姓做的排水车好用,地里的积水也排得差不多了。”
胤K点点头:“你们忙吧,爷先去州府。”
“九阿哥慢走。”
这个县距离州府不算远,快马两三时辰就到了。
天色将黑,胤K骑马进城,城门侍卫忙上前牵马。
胤K勒着马缰:“四贝勒在哪里?”
“回九爷的话,四贝勒应是在衙门,四贝勒前天巡视完河道回来后一直在衙门办公。”
“除了四贝勒,今儿三贝勒和十阿哥因着调赈灾粮,今天下午也到咱们州府来了。”
胤K打着马原地转了一圈:“知道了,你且忙吧。”
正常时候这时候应该早就下衙了,不过救灾的特殊时期,胤K猜四哥肯定还在衙门,顺着主街往衙门去。
骑了一天的马,胤K翻身从马上下来,马鞭顺手丢给身边人,他快步跨进衙门,没曾想一进去就碰到四哥发火。
“这几个州县原来多少人,水灾后又剩下多少人?一下少了这么多户数,难道都遭灾淹死了?”
“王国昌,你隐瞒水灾在前,如今又在户籍册这般重要的事情上出岔子,拖延推诿不办事,你要想死提前说一声,别在这儿挡着救灾大事。”
听到这儿,胤K就知道四哥真的怒了。
胤K刚到门口,站在门边的胤俄无声对他比口型,说了两个字:兼并。
“请四贝勒息怒,臣绝对没有拖延推诿,户籍册上的数目没错,还请四贝勒详查。”
胤G都气笑了:“你的意思是,消息的这些户数都死了?”
“天灾难挡,遭难也正常。”王国昌斟字酌句道。
胤祉在一边劝:“四弟就别扯着户籍册较真了,眼下还有两个州县赈灾还未完,咱们抓紧时间去赈灾要紧。”
王国昌连忙道:“三贝勒英明,赈灾当为第一要务。”
此时,屋里人都看到胤K来了,胤祉给胤K使眼色:“你快劝劝你四哥。”
胤K看一眼气得不吭声的四哥,又看了眼和稀泥的三哥,胤K板着脸道:“来几个人,把这一个月以来地契流转的册子给爷搬出来,爷现在要看。”
“九爷,现下已经下衙了,小吏不在,恐不太方便。”
“不太方便?我们兄弟四个为了救灾这会儿都还在衙门做事,你这个巡抚也在,你跟爷说衙门里连个搬册子的小吏都找不到?难道要爷亲自去搬?”
一脚踹过去,实木的凳子被踢到院子里,凳子落地发出巨大的声响,没防备的胤祉被吓得心头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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