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涉及到的官员,每人都有一张单独的表,他们哪一年在哪个地方为官,什么职位,贪污了多少银子,从哪儿贪的,每一笔都清清楚楚。
胤K这个人更绝,单子列出来后,胤K把吏部和刑部的官员都叫到房间里,叫他们一起群策群力,把这些涉及到的官员,谁跟谁是什么关系,同乡、座师、同门是兄弟、亲戚、姻亲等,全部理清楚。
这种得罪人的事,要换以前他们肯定不干,或者阳奉阴违地干,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昨日他们差点被那些贪官弄死,如今有机会报复一点回去,那肯定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胤K在一边看热闹,慢慢地,他看出门道来。
比如,王进这种前程远大的年轻员外郎,远远不如吏部的老主事知道的事情多。别看这些吏部主事也就是个六品小官,他们连江苏哪个官员后院的得宠小妾是谁送的都知道一二。
李德明原是甘肃布政使,甘肃和江苏隔那么远,江苏官场上的事情他居然也是门清。
李德明谦虚道:“我祖籍浙江宁波府,少时在江苏东林书院求过学,因师父指点,所以对江苏稍有了解。”
“熊赐履是你师兄,你们是在东林书院读书时结交的?”
“正是,师兄是汉阳府人,我二人一同拜大儒许善为师。”
“汉阳府官场你可知?”
李德明微微一笑:“略懂。”
胤K震惊,果然不能小看能在官场几十年的老人,不管是个六七品小官,还是李德明这样的一方大员,肚子里都装着一堆秘密。
吏部和刑部官员一起动手,很快就把账册上涉及到官员通过同乡、同年、姻亲串成一条条线,线头上的两人,一个是在皇阿玛跟前当了三十二年宠臣的高士奇,另外一人名叫老根。
胤K奇怪:“这是什么名儿?代号?”
其他官员都觉得这是个代号。
不知道这个老根具体姓甚名谁,从和他相关的人分析,这人应该是个京官。
胤K叫叶淮他们把名单都收起来,账册也装箱子锁好:“管他是谁,把其他人抓了,自然会有人供出他是谁。”
名单上除了江苏的官员,还涉及到浙江、安徽、山东等地的官员,胤G提醒胤K:“回去你就给皇阿玛上折子,我等皇阿玛折子来了就抓人,早抓了早放心。”
“我办事,四哥你不用操心,今天一早出发,就算拉着账册,赶紧着点,明日应该也能到京城。”
“你们路上小心。”
两兄弟告别,胤G带人去曹州府,胤K和岳父带着人回京述职。
齐世昨晚为了尽快赶来武定,一人两匹马,回去的路上他们马匹多得很,两匹马拉一辆马车,速度跑起来跟普通人骑马速度差不多。
大部分人骑马,装马车上的除了账册之外,就是伤员、押解进京的犯臣。最后面还有十几辆马车里,装的是这次死亡的侍卫。
九皇子府的侍卫优中选优本来实力就强,死的人最少。林家宅子里为了拦住从后院闯入的土匪头子,实力较弱的四贝勒府侍卫全军覆没,一个活口都没有,相当惨烈。
马车上拉的尸体大部分都是四贝勒府的侍卫,叶淮再次感叹:“咱们运气真不赖。”
“可不是。”活下来的侍卫都十分感慨。
当时叶淮带队二十人突袭山贼,叶淮回城时候只回去了十来个人,其他人没有死,只是重伤不能动,叶淮带队回去增援四贝勒时,他们都留在原地,齐世他们过来路过笔架山下,队伍里有军医,及时给他们稳住了伤势。
叶淮也觉得他们运气好,要是那个二当家有大当家的实力,或者都统大人来得晚一点,队伍里重伤那几个,当场就交代了。
“这次回去后,咱们就闲下来了哦。”
这次伤了根本不能再当侍卫,只能去主子名下的铺子里当个掌柜,或者去庄子里当个庄头,都是极好的。
“头儿,咱们兄弟以后不能跟你办差了,你以后一定要压着其他兄弟好好练本事,实力太差就别去当侍卫了,免得一刀被人砍死,连个反手的机会都没有。”
瞧瞧四贝勒府的那些侍卫,好多都是家里过得十分不错的满人,结果一个个的,别说土匪头子,普通厉害点的土匪都打不过。
叶淮也这样认为,等回去,下头人的训练要抓紧了。他觉得,以主子和主子爷如今的情况来看,以后这种危险的时候会越来越多。
他算一个,叶舟算一个,只两个高手还不够,一定要多提拔些人起来。
叶淮躺在马车上想事情,胤K啥也不想,这几天太累了,昨晚上睡了一夜也没缓和过来,他一上马车躺下就睡了。
小金子坐在车夫旁边,过会儿就打开车帘看一眼主子有没有撞到头。
中间歇息的时候齐世也会来瞧一瞧,见他睡得好,也不叫他用饭,就让他安生地睡着。
齐世去叶淮那儿:“你如何了?”
“谢您关心,脸上的伤用了张大夫的药已经开始好转了,胳膊上的伤没有伤到筋脉,养几天就好了。”
齐世嗯了声:“你是从小跟在菁菁身边的孩子,本事也是跟董鄂家的孩子一起练起来的,我看你们如同看子侄,你们一个个,死了哪个我心头都不好受。”
“您别为我们操心,该考虑到的主子都替我们考虑到了,要真到死的那一天,也是我们学艺不精,命该如此,怪不得别人。”
叶淮说得无所谓,齐世听了不高兴:“我跟你说这些,是希望你们以后小心着点,出门多带些人,小心无大错。”
叶淮低头认错:“您说的我都记下了。”
齐世嗯了声,望了眼后面一车车尸体,叹了口气。旗人家的孩子,一代不如一代,远比不上当年跟太宗皇帝打天下那批人了哦。
路上走得不快,隔日上午一行人才进京。
折子胤K已经写好,胡子都没刮,也没说换身衣裳,就这么邋里邋遢地进宫,还叫叶淮、严真等人抬着账册去乾清宫。
他们一行人进京康熙早就得到消息了,进宫也没人阻拦。
一刻钟后,康熙在乾清宫见到出宫没多久就瘦了一圈,还精神萎靡的九皇子,顿生起慈父之心。
“听他们说你肩膀被砍了一刀?”
“他们说得太夸张了,没那么严重,刀子没砍进去,只流了点血。”
胤K越是这般说,康熙越是放不下:“过来,给朕瞧瞧。”
“我多少天没洗澡了,脏得很,皇阿玛就别看了。”
康熙板着脸:“过来,给阿玛看看,不看我不放心。”
在胤K的记忆里,他们父子难得有如此温情的时刻,他也就不说了,脱掉身上的衣裳,叫他皇阿玛看他肩膀。
太医早就等在门外,康熙宣他们进来,太医轻手轻脚地拆掉包在伤口外面的布条,露出肩膀上的伤口,只见肩膀上皮肉裂开,鲜红一片,好在伤口上了药已经好了许多,也没有化脓。
“回禀皇上,九阿哥这伤十分凶险,再往下两分之怕肩骨都能劈裂,手臂都能削下来,好在冬日穿的衣裳后,能稍微抵挡几分。”
胤K不以为然,哪里有太医说得那么严重。
康熙心疼坏了,忙道:“你们可有治外伤的好药?”
“回禀皇上,九阿哥如今用的伤药就是极好的,不用再换。”
康熙想到董鄂家,董鄂氏都是武将,要说伤药,他们家的伤药应该不差。
天冷,怕感冒了让伤口难以愈合,康熙赶紧吩咐太监给九阿哥穿好衣裳。梁九功没让别人动,他亲自给九阿哥穿好衣裳,没忍住说了句:“九阿哥注意身子啊。”
“多谢,我知道了。”
梁九功嘴角似乎翘了下,他抿了抿嘴,退到一边。
胤K还记得今天进宫的正事,他把折子递上去,随同折子递上去的还有那厚厚一摞统计出来的名单。
康熙看折子,胤K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休息,等了会儿,胤K实在忍不住讥讽:“皇阿玛,您宠了大半辈子的宠臣高士奇哦,家财说不定比国库一年总收入还多,您常说他是忠臣,人死了还巴巴地给他赐谥号“文恪”,现在您感受如何?”
“闭嘴,别打扰朕看折子。”
胤K闭嘴!
也只闭嘴了一会儿,他看他皇阿玛放下折子,拿起查账查出来的那堆表格,他冷笑一声:“这就是您治下的朝廷。”
康熙瞪眼:“学不会闭嘴给朕滚出去。”
胤K才不滚,他轻哼一声,跷起二郎腿,一边喝茶一边哼小调,幼稚地表达自己的不满。
康熙嫌他烦人,也不骂他,皱着眉看完所有记录,看到最后一张涉及到的官员关系图谱,他看了许久。
满臣、汉臣;京城、地方;税关、粮道,到处都串联起来了。
“胤K,你如何说?”
“抄家,杀头,除了这两样还有什么能震慑住他们?”
康熙嗯了声:“孔家不能动,其他都按你说的办吧。”
说到孔家胤K就炸了:“凭什么孔家不能动?他孔家有什么特殊?用朝廷的土地、税收养这样一群废物,您是天下百姓的皇帝还是孔家的皇帝?你不为百姓做主,还偏私孔家?”
胤K气得大吼大叫:“高士奇的贪欲就是被您这样养大的,您还要管孔家,孔家鱼肉山东百姓您不管,你这个天下之主叫山东百姓都去死吗?”
“你懂什么,孔家是天下文人的秩序,必须留着!”康熙怒斥。
“我不懂!”
胤K一脚踹翻椅子,椅子带翻椅子旁的高桌,桌子上的茶壶、茶水、茶杯摔了一地,乾清宫太监吓得叫出了声。
“胤K,你放肆!”
“啊!爷就放肆了,孔家有什么动不得,孔家没了,还有下一个大儒起来,只要咱们占大义,难道您害怕天下人骂您不成。”
康熙气极:“你,你当谁的爷?这里你是谁的爷?”
胤K怒道:“我和四哥在山东被围杀,四哥带去山东的侍卫全部死绝,要不是齐世到得及时,我和四哥都死了!就这样您还要护着孔家?”
康熙双手撑着御案,居高临下俯视着疯了般的儿子:“孔家的位置不可替代,不管孔家有多败坏,胤K你记住,坏秩序,总比没有秩序要好。”
胤K失望至极!
他深深看着他从小就无比敬佩的皇阿玛,问出那句极其挑衅的话:“您,还是我心里那个无所不能的皇阿玛吗?”
胤K转身离开。
康熙头晕,伸手停在虚空中,好想要抓住什么。
梁九功吓得连忙上前扶着:“主子!”
“来人,传太医!”
第38章
陈廷敬、李光地等人本在内阁办差,皇上召见他们,他们只知九阿哥回来了,暗中猜测应该是山东赈灾粮之事有了结果,他们快步赶到乾清宫,还没到门口就听到乾清宫大殿上皇上和九阿哥的争吵,脚下的步伐顿时慢了下来,又停下了脚步。
他们在门口站着,听着,直到九阿哥说到孔家时,陈廷敬对马齐道:“我等是汉臣,不好插言,马齐大人您进去帮忙劝劝?”
马齐岿然不动:“说的是孔家之事,你们汉臣从小学儒家,正该你们进去劝劝。”
李光地道:“我等尊孔圣人,却不是尊孔家。旧年里,孔家的衍圣公来京,我等汉臣都未迎衍圣公进门。但孔家之事,事关皇上和皇子,马齐大人该劝。”
“李大人说得是,马齐大人,您当仁不让。”
内阁大臣们推让起来,马齐却不接话。这个时候,皇上正在气头上,谁有那么大的脸敢进去劝?
陈廷敬他们不知道九阿哥为什么回来,马齐是满臣,他却是知道一些内情。
前几日,四贝勒、九阿哥山东遇袭,九皇子府侍卫冒死回京报信,半夜敲开宫门,皇上信不过其他人,点名九阿哥的岳父齐世连夜赶去山东,其中凶险不言而喻。
马齐前天晚上听到消息时坐卧不安,一晚上没睡,昨日上朝见皇上纹风不动,他怀疑自己猜错了,或许事情没那么严重。
今日九阿哥回来,他们一群内阁阁臣过来时,马齐远远看到太医院的人,或许九阿哥受伤了。
马齐结合所有线索,再有这会儿九皇子不顾君父威仪和皇上因为孔家吵架,只能说明,盗卖赈灾粮之事孔家人肯定掺和在其中,四贝勒和九阿哥遇袭孔家说不定是知情人,九阿哥如此愤怒也能理解。
九阿哥正在气头上,皇上的话都不听,他马齐算什么?何必进去触霉头。
陈廷敬、李光地等人见马齐不动,他们便也不开口,都等着吧。
汉臣都是满清皇帝的小媳妇儿,做小媳妇儿的少说少错,皇上要叫他们做事,他们做就是了。皇上没开口,那就是皇上没那个意思。
不用听,不用说,不用管。
内阁大臣们养气功夫相当到位,一个个闭目养神,直到皇上说出那句,坏秩序比没有秩序要好,陈廷敬睁开了眼睛,李光地同样如此。
两人对视一眼,这是皇上的真心话?
若君王真如此想,那么王朝就要走下坡路了。
宋朝有点远,明朝的例子够近吧,从那位几十年不上朝的主儿死后算起,不过二十来年,明朝就没了。
两人垂下眼,马齐朝两人看去。
九阿哥怒气冲冲地从乾清宫出来,那瘦削邋遢的模样,一看就吃了大苦了。不等马齐开口,九阿哥已经大步走远了。
乾清宫里乱成一团,小太监跑出去,着急去太医院请太医,他们这几个被叫来的内阁大臣只好继续等。
过了一刻钟,太医还未到,皇上传他们进去,他们一进门就看到屋里二十多口箱子。
“为着这些账册,朕差点折损了两位皇子,查出来的结果都在案上摆着,你们自己看吧。”
皇上在后殿休息,前殿只有几个小太监,马齐亲自过去,把摆在御案上的折子及厚厚一叠记录拿下来,和几位阁老一起翻看。
几人越看越心惊,一是惊讶贪污的数目如此大,涉及的官员如此多;二是惊讶,这么多的账册,谁能几日之内就把账册查清楚,还能用这种法子清晰地记录下来,连官员之间的牵扯都标注得明明白白。
皇上手中,难道还有另一股为皇上办事的力量吗?
马齐看完折子后道:“启禀皇上,这应不是山东粮仓的账册吧。”
过了一会儿,梁九功亲自捧着一叠册子送来,册子上的鲜血干涸成暗红的印子。
“诸位大人,山东粮仓被盗卖的详细清查记录都在这里了。”
这才是山东赈灾粮被盗卖的证据,那刚才他们看的又是什么?
内阁大臣们看完这份文书,个个都屏气凝神,等着皇上示下。
“陈廷敬。”
“臣在。”
“你认为孔家、高士奇之流该如何处置?”
陈廷敬跪下回奏,毫不犹豫道:“孔家、高士奇等人有负皇上圣恩,凡违反大清律例之徒,皆要严厉惩处,才好严告天下万民,无论身处何等位置,犯法皆是同罪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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