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御知晓顾夏的顾虑,便没有勉强她,反而出言帮她打发了绾宁,道自己想带她看看宫里的景色。
过来的这一路上,苏御也确实给顾夏讲了好些宫中的景致和趣事。
听着内里传出的熟悉笑声,顾夏不觉更安心了。
她低眉垂目地跟着苏御,一路行至房间中央,双膝跪地,行了标准的跪拜之礼。
“都起来吧。”邵贵妃柔和的声音响起。
二人双双起身,顾夏规规矩矩地随着苏御站在一侧。
“好孩子,快到祖母这边来。”邵贵妃对顾夏招了招手。
顾夏看了苏御一眼,见他点头,这才抬步,稳稳当当地走到贵妃面前,屈膝道:“娘娘金安。”
从顾夏进门开始,邵贵妃就一直认真地观察她的神态动作。
她不怯懦,也不骄纵。
邵贵妃很满意顾夏的表现,她的孙儿样样都好,便是眼光也是极好的。
邵贵妃亲自将顾夏扶起,细细打量了她一番,笑道:“是个好颜色的,倒是便宜修止了。”
顶着邵贵妃的目光,顾夏有些拘谨,却没有失态,闻言,她抿着唇笑了笑。
被打趣的苏御闻言,也勾了勾唇,他没有如往常那般先告辞离开,而是示意宫女端了茶来,就这样大喇喇地坐在下首看着几人说话。
邵贵妃见他这护犊的模样,心中不觉好笑。
还真是……连回避都舍不得回避了,难道她一个做祖母的还能欺负了他媳妇不成?
“坐吧。”邵贵妃亲热地拍了拍顾夏的手,示意了旁边的杌子,然后又对身后的老嬷嬷道,“孙嬷嬷,赶紧把我给修止媳妇准备的见面礼拿上来。”
孙嬷嬷应喏上前,她身后一个捧着盒子的宫女也跟着走上前来。
孙嬷嬷将盒子打开,捧到邵贵妃面前。
盒子里装的是一只镯子。
邵贵妃颔首。
孙嬷嬷笑着示意顾夏伸出手。
顾夏依言做了,由着对方给她戴上手镯。
翠绿的镯子衬得顾夏的手愈发的白如皓雪,仿若晶莹剔透到了骨肉里,别具一番美感。
绾宁见了,忍不住夸赞道:“嫂嫂你戴这个镯子可真好看。”
邵贵妃看着也很满意:“确实不错,这手镯果然很衬修止媳妇。”
瑞王妃也说:“娘您的眼光自然是好的。”
顾夏能听出几人话语中的真心实意,心下一暖,站起福了福身,说:“谢娘娘赏赐。”
邵贵妃笑了笑,拉着顾夏重新坐下:“都是自家人,不必如此多礼。”说着,不由瞟了眼下首坐着的苏御,打趣道,“莫不是修止平素脾气不好?总欺负你,所以才惹得你这般客气?”
“没有,没有的。”顾夏连忙摆手,一脸认真地解释,“世子对我很好,特别好!”
小姑娘急急切切替夫郎说话的模样又实诚又可爱,看得邵贵妃和瑞王妃俱是一笑。
“修止他啊,从小就是个调皮的,胆子也大,六七岁的时候就敢去爬宫里的高树,记得有一回夏天,他撺掇着大郎和二郎跟他一起在御花园的树上抓知了,却被陛下撞了个正着……”邵贵妃笑着跟顾夏说了好些苏御小时候的趣事。
顾夏听得津津有味,脑海里也不由浮现起那个场景。
年幼的苏御趴在树上摸索,苏衡在树下仰着头指挥,身体不好的苏徖则抱着只小竹篓,紧紧地掩着盖子,就怕里头的知了逃出来。
随从的宫女太监们在旁边急得团团转,却又拿这三个小祖宗没有办法,见到武德帝过来,吓得她们赶忙跪下请罪。
树上的苏御见了祖父也是一惊,一个没有抓稳从树上摔了下来,下头的苏衡、苏徖见状,连忙上前去接,兄弟三人顿时摔作一团。
好不容易抓到的知了也趁着盖子掉开的空档飞跑了。
场面一片混乱……
顾夏低下了头,努力忍着笑,却还是没能忍住,肩膀因着难忍的笑意还颤了颤,心里仅剩的那一点拘谨也随之彻底散了去。
一直没有出声的苏御突然叹了一声,说:“祖母,您还是给孙儿留点面子吧。”
邵贵妃拿眼瞟他:“我说的可都是事实,没有一件事是冤枉你的。”
苏御闻言,又叹了一声。
顾夏看他这样,忍不住低头笑了起来。
没有顾忌的绾宁更是笑得超大声。
一时气氛融洽。
几人又小坐了片刻,孙嬷嬷上前提醒道:“娘娘,该去祭台准备了。”
邵贵妃点了点头,站起身:“吉时快到了,你们也随我一道过去吧。”
寒衣节祭祀被设在清衡殿里。
清衡殿是后宫停灵祭祀的地方,平日里宫门紧闭,十分荒凉,一年到头也就开启那么一两次。
依据钦天监挑好的吉时,帝与贵妃二人携宗室皇亲入殿祭拜,之后便是烧寒衣、哭灵、做法事等流程。
待祭祀结束,已是黄昏,宫中设了晚宴招待。
这是顾夏第一次以瑞王世子枕边人的身份正式现身人前。
顾盼自请下堂,去往顾氏家庙祈福一事,虽被虞清谋逆之事盖过了风头,可这消息还是传遍了整个上京。
因此众人对以媵妾身份入王府的顾夏都很好奇。
好在今日来此的都是皇亲,即便感到好奇,也不会有什么逾矩的行为。
苏御特意领着顾夏在宗亲中转了一圈,顾夏的得体应对让她赢得了不少赞赏,特别是二公主一家,对她简直赞不绝口。
二公主还邀请顾夏得空了多多来往。
顾夏笑着应下。
她很清楚,宗亲们的好脸并不是给她的。
他们想要交好的是瑞世子,是皇帝和朝臣们公认的储君。
一圈招呼下来,顾夏的脸微微有点发热。
“累吗?”苏御低声问她。
顾夏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地回道:“还好。”
这一本正经的小模样,瞧着既淡定又端庄。
离她极近的苏御却是看着她泛红的耳根子,笑了,装得还挺好。
“再忍一忍,天色不早了,估计要不了多久,宴席就会散了。”
顾夏“嗯”了一声,依旧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
苏御失笑,他料得不差,就在他说了这句话后不到两刻钟,武德帝就宣布散席了,众人鱼贯而出,各自回府。
寒衣节过后不久,上京城便迎来了缠绵数日的秋雨。
武德十七年,十月初八,风停雨霁。
这日是个极好的天,风和日丽、万里无云。
大朝会上,中书令罗熙上奏请立太子,帝允之。
当朝便下诏立瑞王世子苏御为太子,令钦天监择吉日完成储君册封大典。
武德十七年,十月十七,大吉,诸事皆宜。
册立太子的加冕礼就定在了这一日。
辰时,武英殿外,旌旗烈烈,仪仗森森,武德帝于奉天正殿召集群臣,册封典礼正式开始。
苏御着储君冕服,由礼官引领,入丹埠,进丹陛,礼部尚书当着满朝文武亲宣旨意,再由武德帝亲授太子金印。
于这一日起,大应王朝正式迎来了它的第一位储君。
册立仪式结束后,准太子苏御还需亲赴太庙,祭告先祖。
太庙的撞钟声传来时,顾夏正在清辉堂的小厨房里教苏绾宁做花糕。
花糕亦称重阳糕,是以米粉、果料等为原料做出的糕点,新鲜出炉的花糕吃起来香甜松软,特别适合上了年纪又喜好甜食的妇人食用。
顾夏给瑞王妃做过一次,王妃很喜欢,绾宁当时也在,便也尝了一块。她的口味同苏御一样,偏好咸鲜,但这花糕却深得她心,她缠着顾夏要学,说等学会了,就入宫亲手做给皇祖母吃。
顾夏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当即就说了做花糕需要准备的材料。
今日正好备齐,两人便在王妃的院子里做了起来。
钟声敲响的时候,清甜的花糕正好出炉。
苏绾宁冲顾夏挤了挤眉,说:“礼成了,今后您可就是太子妃娘娘了。”
顾夏转眸看了她一眼,打趣道:“可要我罩着你呀?”
苏绾宁:“那是自然。”
话毕,两人不约而同都笑了起来。
对于太子妃的身份,顾夏受得十分坦然。她很平静,丝毫没有因为身份的变化而产生心境上的起伏,这一份从容淡定,深得绾宁赞赏。
花糕出锅,两人先给瑞王妃送去了些,随后又装了满满一攒盒,绾宁亲自骑马送入宫中。
约莫过了有半个时辰,宫中便送来了贵妃娘娘的赏赐。
这一晚苏御没有回来梧桐院,往后三天,因着祖制他也不能回来王府,只能孤身住在东宫。
顾夏也得从第二日开始沐浴斋戒,于三日后前往东宫,受封储妃。
就在顾夏闭门斋戒的第二日,顾云之携继夫人裴氏上门拜访。
这是顾夏和裴氏第一次在人前表露出对彼此的关心。
看着双眼泛红的妻女,顾云之很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母亲,您可还好。”顾夏问。
裴氏:“母亲很好,因为你的关系,我成了顾府的主母,虽未摆宴正式宣告,但在府里,再也无人敢慢待于我了。”裴氏温柔地看着顾夏,摸了摸她的发丝,“你能有个好归宿,母亲很高兴。”
两人说了好些体己话,看着母亲依旧姣好的容颜,顾夏忍不住问出了埋藏在心里许多年的话:“阿娘可有想过离开父亲?您若是想,我可以……”
“夏夏!”顾夏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裴氏出声打断,“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以后不准再说!你要记住,身份越是高,越是要谨言慎行,至于我跟你父亲……我们的事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的,当初跟了他,是我自己的选择,你不用担心我。”
顾夏深知阿娘是说一不二的性子,张了张嘴,到底没说什么。
见顾夏没有再劝,裴氏松了口气,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问起了顾夏的身体状况。
……
母女二人仿佛有说不完的话一般,挤在一块,絮絮叨叨,一直到金乌西斜,顾云之进来叫人了才停下。
为了不落人口实,裴氏这才同顾云之一道离开了王府。
武德十七年,十月二十。
天清气朗。
顾夏一大早便被朱嬷嬷叫起梳妆。太子妃的一身祭服,繁复又厚重,再加上头饰,没个个把时辰根本拾掇不好,好在天气快要入冬了,便是穿上这样一身衣裳也不会出汗。
辰时,顾夏着太子妃冠服,在礼部、鸿胪寺等一众官员与数名诰命夫人的拥簇下,浩浩荡荡地去往东宫。
东宫大殿,丹墀之上,苏御正眉目含笑地望着顾夏。
顾夏抬首,二人遥遥相望,半晌,顾夏回他一笑。
曦光照耀在两人身上,礼官奏请升乐,霎时钟鼓鸣响,大乐起。
顾夏在庄严肃穆的钟鼓声,以及一众官员的叩头礼中一步一步走向苏御。
苏御凝着她,待人走近,缓缓朝她伸出了手。
顾夏抬手,二人十指紧扣。
他们终于相携着走到了明面上,从此余生相伴、不离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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