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祁不敢相信,毫无预料,她会突然和他说这些。
这无疑是告诉他,她对他的情谊,她对他有情,她爱他,要和他生儿育女,相伴一生。
他唇角扬起笑,将她紧紧抱住:“那我们试试看,谁也不变心,看能不能熬到临终那一刻。”
宋胭也笑了起来,随后道:“纳妾就算变心了。”
“我暂时还没有纳妾的想法,按我以往的经历看,如果刻意坚守,到临终那一刻应该没问题。”
“但是……”他缓声道:“我比你大太多,老得大概比你快。”
也许先变心的是她呢?
宋胭抬起头来勾住他脖子:“那正好,等我年老色衰时你已经老得没力气做那事了。”
魏祁被这话噎了一下,半晌才道:“我觉得……我足够自律,身强体健,大概很长时间都有力气。”
宋胭看出他的不服气,忍不住笑,笑着笑着又心疼道:“那你每晚要早点睡啊,别总忙太晚。”
“自娶了你,已经常常早睡了。”
宋胭含羞轻笑,拉着他到明间来用饭。
外面天色越发暗了,雨还在下,随后白光一闪,天边亮起一道金勾般的闪电,宋胭看得惊了一下,失神望着门外,魏祁拉起她的手,随即外边传来轰隆的雷声。
……
信王府内,宫玉岚身穿一身桃红色新裙,坐在床边。
房门一阵响动,有人从外面进来,正是萧嘉言。
今日大雨,轿子从外边进来,将宫玉岚送进后院,不必拜堂,只给王府几位兄嫂、还有四奶奶行过礼便进了洞房,萧嘉言也在,但很少话,也没和她说过话,此时他进来,让她有些无措,待他走近,起身叫了声“四郎”。
“不……不必多礼。”萧嘉言有些局促地侧过身去,在房中走了几步,与她拉开了距离。
房中静默得尴尬。
他在这尴尬中受不了了,终于回头道:“对不起,我不知道我母亲会要你嫁我……我知道你有未婚夫婿,知道你会答应我母亲都是为了救家人,我从没想过做这趁人之危的事,只怨我……”
他长长叹了声气,愧疚又无奈。
他的婚事是父亲作主,通知他时也是订婚之时,如今纳妾也是,母亲突然就告诉他替他纳了妾,还说他定会满意,他却只有震惊,又觉得不妥,却又没有别的法子。
如今人在他房中,也代表他是接受了,此时再说自己不想趁人之危的话,未免有些冠冕堂皇,他又说不出来,于是只剩叹息。
宫玉岚道:“不是趁人之危,是救人于水火。我很庆幸曾与四郎见过面,曾让四郎青睐,如果不是,王妃她……母亲怎么会愿意替我父亲求情呢,母亲是爱四郎,才愿意出手。”
“可,你那未婚夫婿……”
“他已经退婚了。”宫玉岚道:“知道我爹犯的事碰不得后,他就退婚了,我曾经是非他不嫁,但显然,我错了。我不委屈,也感激王妃,感激四郎,从今以后我也会一心一意对四郎,绝无它念。”
萧嘉言许久无话。
外面电闪雷鸣,暴雨如注,显得跳动的烛光都那么飘摇孱弱。
两人在床边站了很久,宫玉岚问:“四郎是不愿意纳妾么?”
“那倒没……”萧嘉言不知怎么说。似乎说愿意也不对,说不愿意也不对。
最后他道:“你要不要喝水吃点东西?或者,我们先坐一坐?”
宫玉岚咬唇看向他,透着些委屈。
他解释道:“我想,你父亲还在狱中,你又突然这么进了王府,虽然你说只有感激,没有委屈,可那是对你家人来说,对你自己呢?
“你今晚肯定不太能接受和人洞房,所以我想我们就说说话,好好睡一觉好了,母亲说明天会进宫去,至少让你得到了好消息再说。”
怕她误会,他又解释:“当然我不是不愿意,我是觉得如果你内心不愿意,那我肯定也……也不想逼迫。”
宫玉岚忍不住笑起来,点点头,而后长舒了一口气,看向他道:“多谢四郎。”
这一晚,两人说了半宿的话,宫玉岚说了自己父母,宫家与沈家的渊源,萧嘉言也说了王府的情况,王爷王妃,他的三个哥哥,自然也少不了正妻范氏,范靖语。
让宫玉岚意外的是,她能感觉到萧嘉言和妻子感情不太好,但从他口中却并没有听到多少关于妻子的坏话,反而他告诉她,范靖语做过公主伴读,才学很好,不会女红,不会厨艺,却写得一手好字,棋艺也极精湛,还曾师从名士学过兵法,至今身边还留着老师的佩剑。
她与王妃的不和,是因王妃要个乖巧的儿媳,而她偏偏不乖巧,也不愿去改,至于萧嘉言……
萧嘉言道:“我觉得她是不屑于讨好母亲的,当然也不屑于讨好我,也许她根本就不屑于我,我和她下棋,在她手上半局都过不了,她大概觉得我就是个草包。”
宫玉岚突然觉得,范氏也许不像她猜测的那么可怕,至少萧嘉言口中的范靖语是个本身优秀,所以孤傲的人,并不坏;而萧嘉言呢,也有他的好,他没有说半句妻子的坏话。
闷热了这么多天,今夜雨后,会天晴吧。她闭上眼,在王府陌生的床上入睡,等待明天的到来。
第86章
炎夏过去,天渐渐变凉,待某天,一夜秋风起,薄衣就彻底穿不上了。
府上不用再买冰了,凉席凉枕也都收起来了,重阳节过后,大街小巷开始卖碳。九月最后一天的深夜,宋胭被肚子疼醒。
忍了片刻,确定是真疼,她推了推身旁的魏祁,轻声道:“我好像要生了。”
魏祁愣了片刻,立刻从床上坐起身,一时有些无措:“那……”
“叫稳婆。”宋胭说。
魏祁这才反应过来:“对,叫稳婆,我去叫人!”说着就迅速起身,唤人进来。
府上早在九月中旬就找好了两个稳婆,前些日子便住了进来,院中守夜的也有经验丰富的妈妈,正房一叫人,便备衣服的备衣服,烧热水的烧热水,开始忙起来。
秋月将魏祁请到房外去,告诉他头胎一时半会儿生不下来,夜里风寒,他可以去景和堂去歇着。
魏祁看看那边皱眉忍着阵痛的宋胭,心想这种时候怎么可能歇得了,便沉默着出去了,站在屋外候着。
一开始却没什么动静,只能等着,稳婆让人去煮了红糖鸡蛋,让宋胭先吃,大半夜的宋胭哪里吃得下,稳婆劝了半天,说后面便没机会吃了,又要力气,她才吃了半碗。
果然,吃完不久,就越发疼起来,果真吃不了东西了。
魏祁在外面发现等半天也没开始生,便又要进去,妈妈却不让,道不合规矩。
他只好又在外面等,好在春红还机灵,料定他不会去景和堂,给他拿了把椅子来让他在檐下坐着。
直到天快亮,里面才开始有动静,真正开始生了。
没有宋胭的声音,全是稳婆的声音,一会儿让使力,一会儿让歇口气,如此说了十来趟,也没听闻孩子落地的声音。
魏祁这会儿坐也坐不下去了,在屋外无意识地踱步,不时听听里面动静,终于能听见宋胭带着哭腔的憋气使力的声音,他听得胆战心惊,又想进去看,却被门口的妈妈拦住。
待天亮,大太太旁边的赵妈妈来了,来看看这边情况。
她去里面远远看了一眼,又出来在外面等了一会儿,便听里面道:“能看见头了,快了快了,再使劲。”
赵妈妈看着魏祁笑道:“能看见头便快了,我回去告诉太太去。”
魏祁点头,无心应答。
这声“快了”他以为是真快了,结果又熬了近一个时辰,才听人说头出来了。
接下来才算顺利一些,到太阳高升,阳光照满庭院,一阵哭声传来,有人出来报喜道:“恭喜大爷,母子平安,是个千金。”
魏祁松了一口气,脸上不由露出欣慰的笑。
妈妈又赶紧进去了,又过半天,妈妈抱着孩子出来给魏祁看。
“看,这头发真好,干干净净的,长得也白。”妈妈夸道。
这是魏祁第一次看见才出世的婴儿。
这么小,比小猫儿大不了多少,皮肤并不白,而是粉色的,还带着些青紫,微皱,张着嘴,却闭着眼,好似要哭,眼睛鼓鼓的,嘴是瘪的,说实话,并不好看。
他有些意外,觉得自己和宋胭的孩子不至于这么丑,但这微弱的念头被“这是自己女儿”的奇异感觉压过,他看着孩子,竟有些手足无措,抬了抬胳膊,却意识到自己完全不知怎么抱,又放了下去。
妈妈倒是眼尖,马上道:“大爷抱一抱?”
魏祁便伸出胳膊来,妈妈将娃儿放到他手上,教他如何抱。
他发现这孩子在手上就好似没重量似的,太轻太轻,也太小,他抱着孩子,整个人都是僵硬的。
孩子哭出了声,嘤嘤嘤的,一点点声音,妈妈接回了孩子,和他道:“外头有些冷,我先抱姑娘进去。”
魏祁连忙点头,待妈妈进去,他等了片刻,终于再等不了,也进去了。
好在里面已经清理好了东西,宋胭躺在床上,秋月刚给她擦完汗,见魏祁来,端着水盆退开。
魏祁坐到床边,不知说什么,拉起了她的手,半晌才问:“还好吗?”
宋胭笑着点点头,“稳婆说算很顺利了。”
随后问:“你不去了兵部了吗?”
“今日不去了,已经告了假。”
“去也行,你在家也帮不上忙,回头又积下许多公务。”她说。
魏祁无奈:“没心思,你就让我在家待一天。”
宋胭便由他,没说话了。
这时春红过来道:“大爷,奶奶,太太和姑奶奶过来了。”
魏祁听后起身,迎到院中,和大太太道:“母亲。”
张氏问:“生了?听说是女儿?”
“是。”魏祁道。
张氏没说什么,魏芙道:“看来怀相也作不得准,之前他们都说是男孩。”
魏祁没回话,张氏走到屋里去,奶娘便将孩子抱了过来,说道:“太太,千金好看着呢,鼻梁挺,耳垂大,有福相。”
张氏看了孩子便一边伸手抱起来,一边朝魏祁笑道:“到底是亲生的孩子,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这眉毛,这鼻子,这脸蛋,多好看啊,看吧,过几天长开了绝对是个美人胚子。”张氏原本有些失落,但看着自己这头一个孙女儿,依然止不住的喜悦。
说着就看向奶娘:“奶奶年轻,没带过孩子,你们用点心,好好带着,今日所有人都有赏。”
奶娘喜出望外:“多谢太太,我们定是尽心尽责,好好将姐儿带得白白胖胖,水灵水灵的。”
张氏又抱了一会儿孩子,交与奶娘,然后走到床边。
宋胭道:“母亲。”
张氏关切地开口:“女儿也没关系,别往心里去,养好身体,兴许明年就是儿子。”
婆婆是真安慰她,但宋胭却并不觉得这话好听,只是浅浅露出笑来,回道:“多谢母亲。”
张氏又待了一会儿便和魏芙一起走了,丫鬟们又给宋胭煮了汤让她喝了睡一会儿,魏祁也是到现在还粒米未进,便都用了早饭。
这一忙,就到了午后。
待宋胭吃饭,奶娘将孩子抱过来,让宋胭喂奶。
虽说有奶娘,但宋胭并不想一口奶也不喂,奶娘说若孩子刚出生不喂,过几天想喂都没奶了。
她还不知怎么喂,奶娘过来教她,宋胭刚要解衣服,见魏祁还杵在旁边看着,便朝他道:“你先出去。”
魏祁不知道他有什么好避的,但还是无奈去了明间。
她们还说他接下来一两个月都不要住这里,按规矩要分开睡,还将他的东西都搬去了景和堂。
他心想自己又不是那么糊涂的人,自然不可能这时候与她行房,知道就行了,怎么就一定要搬?
但说就是规矩,他懒得争,也就罢了。
过一会儿,奶娘过来道:“大爷,好了。”
魏祁便进里间去,见宋胭整好了衣服,孩子放在她身旁,正在安睡。
他坐到床边,看着孩子,宋胭问:“你还不去睡么?”
“待会儿再去。”他说。累是累,却有一种兴奋,竟睡不着。
宋胭也同样,低头看着孩子,伸手轻轻抚着襁褓,想了片刻,问他:“夫君会失望么?是个女儿,不是儿子。”
她知道,西院生了女儿,二太太也生了女儿,她又是他们说的男孩怀相,所有人都在猜测,或是期待她这胎生儿子,甚至已经认定了。
她之前便隐约不安,不想长辈对自己期待这么高,现在果然是个女儿。
她怀胎十月的女儿,婆婆那么劝她她并不喜欢,就好似这个女儿不那么要紧,重要的是继续生儿子。
魏祁笑道:“说什么话,这可是我年过而立才有的第一个孩子,唯一的孩子、我们的孩子,我有什么失望不失望?”
说完温声道:“母亲的话你别多想,这也是她唯一的亲生孙女儿,她也是欢喜的。”
“嗯。”宋胭便知道他不会看不上女儿,心里既暖又安心。
她问:“是不是要给她取个小名?你之前不是好早就说取吗?”
“是说取,可没想好。”魏祁说,“要不然,单名一个懿字,小名就叫懿儿。”
宋胭却是不愿意:“可是我听人说取名不能取太大,会压不住。”
“大吗?”魏祁看着不服气:“我的女儿,怎会压不住?”
宋胭好笑:“你的女儿就了不起么?再说了,宁可信其有啊,我不要冒险。”
“那小名盈盈?”魏祁又说。
宋胭道:“曦姐儿是曦,灿灿也是火旁,是近义,要不然和姐妹间取一样的名字,小名叫暖暖?”
这下轮到魏祁不说话了,明显不满意。
“怎么不好吗?听着多舒服。”宋胭问。
魏祁道:“现在冬天听着是舒服,那夏天不就不舒服了吗?”
宋胭被他逗笑了,觉得他在找茬。
两人讨论了半天,没能定下来,但说了半天话,终于都累了,宋胭要睡,魏祁无奈去了景和堂,也去睡下。
魏祁这一日没去衙门,第二日总算要去了,他一早起身,往这边来看了眼,宋胭还没起来,便没去打扰,直接走了。
第二日宋胭多半是卧床,到下午实在躺得累了,才下来走了走,孩子一整天睡,魏曦在房里算账,时不时问问她。
等到太阳偏西,魏祁早早便回来了。
魏曦起身恭敬道:“父亲。”
他“嗯”了一声,看向坐在桌边的宋胭,问:“你能下地了吗?怎么不躺着?”
宋胭回答:“躺着还会生疮呢,人家说是坐月子,又不是躺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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