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他来,一家人还是很像正常家庭的。
但是他不在的时候,家里虽然不差钱但是她的生活和普通人没有丝毫差别,她不会有花不完的零花钱,不会有漂亮到像晚礼服一样的小裙子,不会有豪车出门接送她上学。
只有父亲在她周岁生日时送的小镯子据说价值七八位数,但她只见过一次,一直是母亲收着。
最让她时刻知道自己也不算普通人的是蓝银霜,她把她照顾得事无巨细,比亲妈还亲,她也会说:等望舒大一点了,身子抵抗力强一点了,等你父亲没那么忙了,我们就可以一起上北市了,那儿漂亮,到那儿望舒就是小公主了。
所以,在她眼里,逛华灯璀璨的超市,和逛人潮拥挤的菜市场,是不一样的。
不是说菜市场就是穷人去的地方,北市这个菜市场可不比超市便宜,这里新鲜,有钱人更爱逛,比如萧津渡看着就很乐意来这,不乐意去超市,但是她小时候能逛的也只有菜市场。
在这里丢了两百块钱,好像小时候她丢了拿去学校交的学费,虽然没有被母亲责骂,但是母亲眼神的深沉她至今记得,她还说了一句让甘望舒也忘不了的话――你别总想着回北市,要回你自己随父亲回,如果要跟着我,你就是个普通小孩儿,不是千金大小姐,一辈子都是,别把钱不当钱。
她没有不把钱当钱,但是……丢了就是错。
后来她还是郁闷了好久,明明知道父亲也不是多么地疼她,还是忍不住和甘兴业说了这个事,委委屈屈地偷偷说妈妈的坏话。
甘兴业留了一沓厚厚的现金给她,摸着她的脑袋说:小事情,我们望舒以后丢了钱自己拿去补上,不要告诉你妈妈,钱不够了给爸爸打电话。
这件事让甘望舒坚定了随父亲回北市的决心,她不是过不起普通人的日子,她只是觉得,既然可以不用,那就没必要……
甘兴业儿子很多,并不多疼她这个流落在外,好几岁了什么也没学到的女儿,她在他眼里完全继承不了家业,所以这个女儿不值钱。
但他不会要求女儿要学会吃苦,他力所能及的事,很慷慨。
相比较起来,母亲是一个高傲的人,她理解母亲不想离开生养自己的西南,去北市做甘兴业第三任太太。
但她愿意为了爱情生一个没名没分的女儿,也没考虑过女儿本该可以过得更好,没考虑过她未来在大城市会有更好的发展甚至继承甘家的百年家业。
甘兴业说过要带她回去结婚,她不愿意去,因此作为女儿的她想走,也是错的。
她很好奇,我能吃苦,你是我生的你为什么不行,西南是你的家乡,你居然嫌弃。
就是小时候生活那样的起落交织,有时候知道自己不久的以后可以过好,所以很开心,有时又失落地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会有变化的,所以让甘望舒现在这个性子很别扭,有时候慷慨不在意小钱,有时候又好像有上顿没下顿一样的小气。
“怎么了?这么难过啊?”萧津渡很意外,一边开车一边说,“真的没事,小事儿,当然早知道我就不来这里买了,咱去超市买,那边有地库。”
“地库一小时十块钱至少吧。”
“……”
萧津渡和她对视一眼,在她的笑意里也笑了。
甘望舒淡淡解释了句,觉得丢钱心疼是因为想起了小时候:“就像你之前没钱,卖车,生活拮据。我觉得钱在某些时候很重要。”
她隐去了很多枝叶末节,萧津渡不知道这里面的家人指的是什么人,只感觉看性子应该不是蓝银霜,蓝银霜是那种为了孩子可以什么苦都吃的人。
他怀疑是她奶奶,所以了解了她儿时的窘迫后,也理解了她为什么为这两百块闷闷不乐。
他家望舒可真是个小可怜虫儿。
“那咱都长大了,我现在也不缺钱了,你现在也不愁吃不愁喝,还能有我给你当司机,当厨师,当陪玩……”
“……”
“望舒,现在的钱小,赚的多,拿现在这种生活中的小损失再去回想过去的大损失,觉得是一样的难过,就很不应该了,很对不起自己了。”
甘望舒愣愣看他。
“忘记不好的过去也是对自己好的一种方式,为过去的艰苦而时刻惦念影响现在的生活,那现在赚钱就毫无意义了,赚钱,攒钱,就是拿来关键时候随便花的,而不是有两百花两百,花得心疼。”
甘望舒完全发不出声儿。
萧津渡:“不是什么都值得想念的,我是认为,坏的没理由想起;好的,怀念的,那就再玩一遍,光想毫无价值,人这辈子赚钱都是为了伺候自己。
你要是觉得回西南开心,咱明天就去啊,我带你回去。”
“……”
甘望舒看着他,久久忘了回眼。
她目光落在他装着罚单的口袋一秒,又回到他脸上,一直看。
“怎么?”
“看看……雪。”
“你那边没雪?”
“……”
胡同口,他避让一辆奔驰,停下来。小路上的雪隔着车窗好像从他脸庞洒落。
白色如帘幕。
萧津渡扭头瞥来:“看你那边呀。”
“怎么了你那里的雪收费吗?我就要看你那边的。”
“……”他笑了,“你这一天天的,惹我的理由是越来越荒唐了啊,蓝望舒。”
“……”
甘望舒实在不理解:“明明是你自己不可理喻,我看一眼雪,你非不让,这个是大自然资源吧?”
“你那目光影响我开车。”
“……”
“跟看我似的,说出来又让你觉得我自恋。”
“……”
甘望舒心虚地低下头。
萧津渡挑眉,眼里有隐藏的兴奋:“不是,你真在看我啊?”
“……”
第27章 她对他的心。
甘望舒怎么也没说话。
萧津渡其实能感觉出来她是在看他, 但是又不好真的直白地,自恋地问,毕竟她可没对他这么好过, 还盯着他看。
他半信半疑地追问,没想还真的是,她这心虚的模样是真的一直在看他了。
他嘴角已经不自知高高挑起了, 就是不明白,这小姑娘忽然这么看他做什么。
那辆奔驰开走了, 萧津渡继续走。
甘望舒被他反看了一路, 快到四合院的时候, 她终于说:“别看了,我看看你怎么了?我觉得萧总讲话特别中听,所以忍不住多看你几眼,然后就发现萧总还特别帅, 养眼。”
“……”
他笑了声,但不知道该说什么,深深瞅她一眼就下车去后尾箱取东西了。
管家出来帮忙。
甘望舒下车走了几步就被淋一身雪, 她掀衣服抖。
抖着抖着脖子里都是雪了, 就干脆把衣服脱下来扫雪。
厨房里一扇小窗能看到院子里的风景, 管家一边处理晚餐一边指着门廊下的那一幕, 说:“小姑娘真当得起那句,北方有佳人, 遗世而独立。”
萧津渡拿了块布正掀开药炉看水煮得怎么样了, 闻言偏头透过那扇小窗看。
甘望舒抱着衣服在怀, 立于屋檐下安静看雪, 在回味萧津渡的那些话。
她感觉,他说这话之前, 这十几年她还活在“新生活”与“旧生活”里,没有完全融入北市这座有对她来说充满无限生机的城市。
中午她去和二哥吃饭,她才知道二哥昨晚去找她是因为他今天要回美国了。
每次要回去,他都会和她单独吃饭。
饭桌上,他说工作压力不要那么大,她一个女孩子,才二十几岁,不需要那么卖命,哪怕不当这个烫手的甘氏老板,以后分家产也少不了她那一份,就算她真的没钱,他会养她,饿不死。
萧津渡也说过他会养她。唯二对她说这句话的人里,他一个外人占了其一。
他也已经第二次让她从“水深火热”的思想中抽身出来了,好奇怪,他总是能三言两语把困住她的藤蔓肢解得细碎,让她醍醐灌顶。
甘望舒回头朝厨房的方向看去,但看不见里面的人。
她只知道那里是厨房,从那边隐隐有中药的苦涩飘出来。
其实萧津渡今天下午带她来不是为了给她看所谓的四合院的,看一眼没有什么价值,她又不是没看过,他是为了来给她煎药,不然她得晚上下了班才能喝上药。
因为蓝银霜的关系,他真的恨不得当她是亲妹妹。
肩头暖意忽然弥漫,微微的重量压下层层叠叠的风雪寒意。
甘望舒回头。
萧津渡拿下给她披大衣的手,插在口袋里,看着雪道:“我寻思去交管所把钱交了。”
“啊?”她懵了,一边看着肩头上他厚实的大衣,一边指着他腕间的表,“不是要吃饭了?不急于这一时吧?违章记录好像可以三十天内处理的。”
“那你不得郁闷三十天?”
“……”
甘望舒失笑,“我不是因为这个,我在想事情呢。”
“从上车开始你就一直这副模样,能想什么事情。”
“想……你的话。”
“我还给你说抑郁了啊?那咱就什么都别听,你自己忘了那事就行,不是所有人的话都要听的,包括我,我也不是什么圣人。”
甘望舒抿唇笑:“你这句话,也很值得听。”
萧津渡笑了:“你今儿这么乖啊,什么都听。”
甘望舒回眸,和他你看我,我看你。
男人移开眼:“你别看我,这副模样,跟小猫小狗似的,看了想摸。”
“……”
萧津渡想起她下午在小胡同里冲他发火时,他没有说的话,就是她那模样像个和男朋友吵架的小女友,娇嗔明媚,可爱得很。
甘望舒此刻被他这么说也没什么想反驳的话,她像个小孩儿忽然懂事,理解大人一样,她觉得他哪儿哪儿都是在逗她。
“药我已经倒出来了,马上就可以喝了。”萧津渡说完玩笑,扯起了正经事儿。
收回眼神,甘望舒忽然说:“这次过后,你不要再为我操心那么多了。”
“我操什么心。”
“不要再做类似的事了,我很过意不去。”
“这点小事儿,有什么好放在心上的?”
“你对我妈妈怎么孝敬我都不干涉,但是我,不需要。我们本身没什么关系。”
“又来。”萧津渡瞥她,“冻傻了?”
“我觉得有点对不起你。”
“怎么就对不起我了?你说话怎么奇奇怪怪的?”
她不答,径自说:“你要是哪天,发现我对你做的事没有像你对我做的,我很对不起你,你会很后悔现在对我好的。”
“你现在很对得起我?我可不觉得。”
“……”
“全球第一没心没肺,还自我感觉良好呢你?”
“……”
“你都这样了还能干什么缺大德的事儿?那你可要悠着点,人活着还是要积点德的。”
“……”
甘望舒赶他:“你走吧,我说了不喜欢跟你说话了。”
他哼笑,但没有走。
甘望舒看着雪,冷冷地说:“反正为了杜绝萧总的好心,我以后不会再跟你吃饭了,一顿都不会,也不会回你微信了,电话也是。”
“魔怔了吧?玩真的?”萧津渡去扒拉她的肩头。
甘望舒躲开。
他一下给她转过来压在门廊下柱子上。
她无辜地眨眼。
萧津渡皱眉:“我决定了,搬北郊去了。晚上就搬,咱俩一会儿一起回去。”
“……”
“住几天,你要是见面敢不跟我打招呼,这么魔怔,我周末找个道士给你驱驱魔。”
“……”
“刚刚明明还好好的,丢了两百块得失心疯了。”
“……”
甘望舒扭开头,“我才没有。”
萧津渡觉得她真的被鬼附身了,他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甘望舒不知道他打给谁,只是心中隐隐不安。
下一秒,男人对着电话道:“给我收拾点衣服送北郊江南花园去。”
甘望舒:“……”
管家在里面反问:“北郊,江南花园?您那边有房子?”
“我外婆的房子,也是我名下的。”
“哦哦哦,对对对。”管家恍然,“记起来了。您要去那边住?那行,我这就去。”
他拿下手机,甘望舒马上扒住他的手:“你干嘛,你真的要去啊?”
“你都玩真的,我当然也是。”
“……”甘望舒无奈道,“我真的觉得你没必要因为你的蓝姨对我这么好。”
“你还说。”
“你不要搬过去了,求你了。”
“晚了。”
“……”
他伸手,点了点她额头,“非去不可。”
“……”
甘望舒很绝望,真的无敌绝望。
萧津渡往里走:“来喝药,不想跟你扯,折寿。”
厨房里,萧津渡摸了摸盛药的碗:“不烫了,刚好。”
甘望舒接过,闻了闻。
“应该不是很苦,”他说,“试试,太苦咱喝点蜂蜜水。”他指了指边上的杯子,他已经给她兑好了半杯蜂蜜水。
甘望舒呆呆看着那颜色鲜亮的杯子,再悠悠看他。
“赶紧喝,喝完得半个小时后才能吃饭。”
她上低头。
苦,但在能忍受的范围内,不是那种味道奇奇怪怪的味儿,没有摧人作呕的感觉。
甘望舒一口闷了下去。
男人一手接过碗一手将蜂蜜水递给她。
甘望舒抱住浅浅轻抿:“不是很苦,能喝。”
“那就好。”他松了口气,“这个药一天要喝两次,不苦就不会影响你精神了。”
甘望舒点点头,又喝了一口蜂蜜水。
管家一个人在处理那么多东西,甘望舒喝完了水过去要帮忙。
管家连声说:“别,蓝小姐去休息,天凉咱别碰这些,我来,我来就行。”
“让她忙活,不忙活整天气我。”萧津渡在后面说。
甘望舒:“……”
管家尴尬地瞅了瞅他,又看看甘望舒,笑一笑。
她取了个玉米,剥开皮。
萧津渡在一旁要帮忙,她挪走了两个玉米。
他:“……”
“干嘛?你这小祖宗……一句话就生气了。”
“我最喜欢剥玉米了,我自己来。”
“……”
萧津渡扭开头找别的活儿,“给你给你,小玩意儿。”
28/79 首页 上一页 26 27 28 29 30 3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