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没有用太大的力气,他任由扶光扣住自己的手腕,又顺着扶光无意中增加的力道,近乎顺从俯.下.身来,愈发贴近对方。
摆出如此乖巧贴心的姿态,一如扶光记忆中,那个被她遗落在过去的好孩子。
但好孩子可不会靠得这样近。
太近了,让扶光油然生出一股被异.物.侵.犯了安.全.领.域的不适感,好像就连呼吸,都受到另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的过分渗.入。
库洛洛却依然还在等着她的回答。
这是一种姿态柔和,却也完全无法掩盖其本质的强势。
扶光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好在,正在她正举棋不定的节骨眼上,嘹亮刺耳的警笛声一路疾驰而来,由远向近,直奔她这一层而来。
是扶光之前未雨绸缪,提前给警.察.局打招呼,让他们顺路过来领业绩的那通电话。
当然,也不能排除还有左邻右里帮忙报的警。
却刚好歪打正着。
扶光忍不住悄悄松了口气。
在纷乱的脚步声冲上走廊之前,她轻轻推开库洛洛的手,向后撤了一步,回到正常的社交距离。
库洛洛只是看着她。
而等菲利普警官带队走出楼梯时,看到的便是一地玻璃残渣、被撞烂在地的门板,以及被一群奇装异服包围起来的扶光。
菲利普下意识就把手按在了腰间的配(木仓)上。
即便没有这一地狼藉,光是在和那些奇装异服进行对视的瞬间,工作多年积累下的经验,便让他立刻将这群人划入了绝对的危险人物行列。
明明连可以算得上“恶意”的情绪都没有,对方只不过是漫不经心地扫过一眼,跟看见了脚边的一粒沙子、一只蚂蚁一样,并不存在什么差别。
却让菲利普有种同野兽对视的寒意与不安。
倒是愈发凸显出,被他们挡在身后的扶光有多格格不入了。
左手藏在身后,冲同行的同伴做了个手势暗示,菲利普做好了随时拔.枪.威.慑.射.击的准备,却反而向对面露出和善的态度。
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他镇静地挂上笑脸,借口张嘴就来。
“扶光,怎么还傻站着呢?不是都说好了,等下要去警.局补个笔录的吗?专门给你开的警.车护送,排场够大吧!快过来,大伙还在那边等着呢。”
倘若是一般的小偷强盗,听到这话,就应该识趣地顺着台阶往下,跟警.察井水不犯河水,各走一边相安无事。
但幻影旅团并不在此之列。
扶光沉默着没有动。
愈发确信她是被威胁了,菲利普的指尖已经扣上(木仓)托,佯作闲谈,进行最后一次确认。
“扶光,说起来,你身边那些人是谁?认识的人吗?看着不太眼熟啊,是外面来的人?”
库洛洛竟然还顺着这句话来。
“姐姐,”他凝视扶光,微笑着,温和而从容地提醒,“警官在问你,我们是什么人呢。”
扶光开始质疑,人类真的是非长这张嘴不可吗?
事到如今,彻底放弃了假装不认识之类的垂死挣扎,她深吸一口气,冲相熟的警官摇了摇头。
“是一场误会,菲利普。是小时候和我一起生活的同伴,因为想给我一个惊喜,所以没有提前跟我打招呼。我误以为……”
扶光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也不知道再该往下编什么瞎话,便索性跳过,含糊地带过去。
“总之,已经没事了。不好意思,害你们白跑一趟。”
菲利普对此却半信半疑。
在被罪.犯胁迫的时候,受害人往往会因为身不由己,做出一些违背本意的言行,这是警.察.侦.案的常识。
他没有轻易放下戒心,借着每个报.案.记.录都要有对应笔录的规则,继续顺理成章地,邀请扶光去警.局一趟。
扶光头一次会为了这位警官的认真负责,而感到头痛。
场面又陷入尴尬的僵局。
一直保持安静旁观的侠客,却在这个时候,忽然举起手来,积极主动地自愿报名:“扶光姐不方便的话,要么我陪警官先生去做笔录?”
本来按理说,菲利普是可以拒绝的。
但随后,这个年轻的、看起来还有几分稚气未脱的少年,却向他出示了一张猎人执照。
货真价实的那种。
再二核验这张猎人执照的真实性后,菲利普将其还给侠客,然后一板一眼地,请对方和自己去警.局一趟。
结果侠客却说自己一个人去警.局会怕生,想带几名同伴陪着一起,问警官先生可不可以。
菲利普看着侠客笑眯眯的样子,又看了看他手里的猎人执照,无话可说地默许了。
于是侠客一手框上派克诺妲,另一只手框住飞坦,还不忘招呼芬克斯自己跟上。
——侠客和派克诺妲是情报组,飞坦和芬克斯是战斗人员,他们相互配合行动,是幻影旅团相对固定的模式之一。
侠客却也怀了小小的私心。
众所周知,飞坦的脾气和耐心都算不上太好,他怕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贸然让飞坦跟扶光接触,或许会发生些不太好控制场面的事情。
虽然只是一种可能性,但侠客还是希望尽量把负面因素降到最低。
派克诺妲和芬克斯应该也是出于同样的考虑,才连嘀咕和抱怨都没一句,就同意了他的擅自安排。
要搁平时,他们才懒得搭理他呢。
搞定了另外两个,侠客看向最难搞的飞坦,眨巴眨巴眼睛,尽量表现出期待、讨好、求人的合格姿态,希望这位不要当场撂挑子。
不管飞坦最后是看在谁的面子上——虽然侠客总觉得,大概连飞坦自己都考虑到了这一点,或者还有更多他不了解的隐秘。
但总之,在飞坦嫌弃地拍开他的手之后,便拉高斗篷的领口,步下带风地第一个往前走了。
比预想中解决得更轻松顺利,侠客忍不住长长松了口气。
他又回过头,在人群中,将视线精准地径直落到扶光身上。
度过了在目睹扶光闯入视线中的第一段冲击后,现在这个时候,侠客已经能重新对她露出如常的笑容。
“……扶光姐,等会儿见。”侠客轻声说。
他笑着冲扶光摆摆手,便二两步跟上去,凑到菲利普和其他警员身边,自然熟稔地开始打交道,明里暗里将话题引到扶光身上。
从小时候就是,那张天生带笑的娃娃脸,向来最容易削减旁人的防备。
除了那习惯性去顾全大局的考量之外,侠客当然也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
他需要尽快弄清楚关于扶光的一切。
更何况,这同样是他的私.欲。
相信这些警官先生,一定会很乐意满足他们对扶光姐的关心和担忧——反正不乐意的话也无所谓,那就轮到派克出场了。
侠客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慢了半步的派克诺妲和芬克斯,犹豫了一下,向扶光等人的方向点了点头示意,也紧随其后。
挤挤嚷嚷的走廊,又恢复了原本的平静。
至少从音量分贝的角度来说没错。
最后留在这里的,就是库洛洛、窝金、信长、富兰克林和玛奇。
扶光头疼地看着自己碎了一地的窗户玻璃,以及整个倒在走廊上的门,不难想象,当时它们遭到了怎样粗.暴的对待。
好在她就是自己的房东,倒不至于惹出什么麻烦的纠纷。
不过话说回来,还有什么纠纷,会比被幻影旅团堵在家门口更麻烦的吗?
苦中作乐地自顾自笑了一下,她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理预期,侧过脸看向已经长大的少年少女,做了个邀请的动作。
“在外面说话也不方便。总之,先进去坐坐吧?”
无人提出异议。
富兰克林甚至很有眼力劲地,自觉把扶光之前放在拐角处的两个大塑料袋拎起来。
对扶光来说的累赘,在身形格外高大的他手中,被衬得像是过家家玩具一般。
也因此,富兰克林从小就被抓去干各种体力活。
同样经验丰富的窝金,脑子里却缺了这根弦。
他在盯着那扇坏得很彻底的门看。
虽然窗户玻璃是飞坦打碎的,但门板可是他冲出来的时候,随意一撞,门就自己飞出去的啊!
想到这是属于扶光的东西,就算现在胳膊比扶光的大腿还粗,窝金还是条件反射地汗流浃背了。
他默默拎起木板,默默比划了半天,试图实现手动关门的效果。
最后还是玛奇看不下去了,硬生生用念线把门板跟门框绑到一起去,暂时填补上了门口这一大块空缺。
在玛奇拽动指尖、收紧念线的那一瞬间,本该钢筋铁骨的门也成了脆弱的那一方,发出令人牙酸的尖叫声,轰然合上。
外界的声音连同光线,都被拒之门外。
屋内骤然暗了下去。
与此同时,扶光却听到身后传来了库洛洛温和含笑的声线。
他说:“我回来了。”
******
不是“打扰了”,而是——
我(们)回来了。
第23章 【023】
【023】
库洛洛说得流畅自然,就好像他本就是这个屋子的主人之一,现在不过是结束了短暂的外出,又回到这里而已。
但在这个情景下,无论出于什么理由,扶光都实在很难接上一句“欢迎回家”。
所以她低下眼,没有对这句话做出任何反馈,只是打开玄关处的鞋柜,确认独居的自己并未准备这么多客人的室内鞋后,便让他们直接进来。
而站在扶光身边的库洛洛,视线刚好能够扫过鞋柜内的布置。
他第一眼便看到了,摆放在鞋柜最上面一层,通常意味着最经常使用的,是两双室内鞋。
——尺寸并不一致的两双。
或许是心烦意乱,扶光关上鞋柜的时候并没用力,导致柜门只是松松虚掩着的,向外延伸出一块棱角分明的阴影。
像是蛰伏着潜在危险、欲择人而刺的尖锐。
所以在随扶光往屋里走的时候,库洛洛经过鞋柜时,将掌心贴上了柜门。
他指尖稍一用力,卡扣便发出清脆的咔哒一声,咬住柜门的棱角,将不该出现的轮廓修剪整齐,锁得严丝合缝。
扶光却无心在意这一点小动静。
说实话,她现在脑子也是一团糟,根本没想好接下来要怎么处理,只是跑又跑不掉,只能先把人带进屋里再说,走一步看一步。
但等扶光站到客厅门口时,还是忍不住沉默了。
她拖得干干净净的地板上全是鞋印,铺在沙发上的布艺和蕾丝装饰都皱成一团,摆放在茶几上的东西也全部被扫到地上,改为一桌散乱的扑克牌。
甚至脚边还堆了好几垒的打包盒跟啤酒的易拉罐瓶子。
……她真的只是出门了一个上午而已吧?
扶光脚步一顿,视线越过后来的库洛洛和玛奇,面无表情地,看向了之前从屋里冲出来的窝金等人。
吃得最多、喝了最多、制造最多垃圾的窝金,又开始汗流浃背了。
毕竟在场的都知道,扶光最爱干净,喜欢漂亮整洁的东西。
他借着库洛洛挡出的视野死角,一边疯狂用胳膊戳旁边的信长,还不忘用眼神死死扒住富兰克林,绝不允许只有自己一个人背这口黑锅。
或者,干脆趁机把锅扣到现在人缺席的侠客身上,好像也不错哈!
窝金正努力动用他那个不怎么经常用的脑子。
而扶光想起的,却是刚才侠客听到门锁从外被打开时,身为擅闯者,还大大方方迎上来的样子。
虽然二人对上视线的时候都愣住了,但扶光并没有忘记,被侠客握在掌心的美工刀。
她的确是报错警了。
因为根本就不是小偷闯空门。侠客他们应该早就打算好了,要杀掉屋主,然后鸠占鹊巢。
只不过她运气不好,成为了那个被挑中的倒霉鬼而已。
这一次的倒霉鬼。
扶光过热的大脑忽然冷却下来,像是被迎头灌了一大盆夹杂着冰渣的冷水,顺着喉咙,流经心脏,最后沉甸甸的积在胃里。
窝金那些脱线反应带来的短暂的“错觉”,终究也只是错觉而已。
她如今,已经不再拥有对幻影旅团指手画脚的资格……以及义务。
就像她之前向菲利普警官给出的定义那样:他们是小时候一起生活过的同伴。仅此而已。
所以,按照朋友的待遇去招待就好。
那点家被弄乱的生气,还没来得及宣泄出来,就像是灰烬里的微弱火星,悄无声息地灭去。
扶光像是没看到这一屋狼藉,换上了更为轻松的表情,迈过地上的垃圾堆,往厨房那边走。
“不好意思,我家里没有咖啡和酒。喝茶可以吗?”
不敢相信自己竟然逃过一劫,窝金哪还管什么茶不茶的,赶紧第一个附和完,然后抬脚一踹,把他们抢来的啤酒都踢到沙发下面藏好。
反正问就是,都是侠客非要喝的!
等壶里的水烧开期间,扶光打开了水龙头,将茶杯一只只清洗过去,也趁机收拾自己情绪的尾巴。
而她准备妥当,端着茶水出去的时候,客厅已经焕然一新。
鞋印没了,压扁的易拉罐和打包盒消失不见,甚至连碎成渣的窗户都修复完整,看不出一点裂纹或是缝补的痕迹。
这绝非普通人力能够达成的。
扶光下意识看了眼库洛洛,猜是幻影旅团团长那本《盗贼的极意》里的收藏品。
但她礼貌地没有多过问,只是给客人上茶。
库洛洛注意到,扶光给玛奇准备的是自制奶茶,给其他人的是茶水,自己却只有一杯白水。
原本还算宽敞的一人居,在骤然塞下六个成年人之后,也难免显得局促起来。
手里捧着温热的茶杯,扶光没有坐在特意他们给她留下的,唯一空出来、和库洛洛面对面的位置。
她半靠在沙发的扶手上,从掌心的温度中汲取勇气,彻底做好了决定。
却在扶光正准备开口的时候,库洛洛忽然抢先一步选择了话题。
用那种温和无害、挑不出一点能够衍生抗拒感的语气,他自称,幻影旅团是来费利市游玩的。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姐姐,太好了,医生和萨拉萨一定也会很高兴的。她们……还有我们,一直都很担心你。”
没有再像走廊上那样,擅自过分拉进距离,库洛洛席地坐在茶几的一侧,抬头仰视扶光时,身高差距又淡化了他此前的陌生和强势。
他看着扶光,像是孩子目不转睛看着失而复得的宝物,舍不得移开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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