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好不容易挨到孩子们长大,大儿子病故,二儿子在服劳役,两个女儿都远嫁了,日子清贫,十分的不容易。
苏景毓听得心里难受,一边擦眼泪,一边低头磨墨。
裴元卿把信写好,晾干交给老妪,赠送了一个信封。
最后两人对视一眼,没收银子。
老妪感激不已,连连道谢后才佝偻着身子离开。
杳杳手托着腮,幽幽唉了一声。
沈懿胡子不受控制的抖了一下,在她语出惊人之前,及时捂住了她的嘴。
……免得他的心脏承受不住!
日子一天天过去,裴元卿和苏景毓磨磨蹭蹭了半个月,好不容易才凑够十封信,赚足了五十文钱,这五十文钱还没有算他们送出去的信封和免费写信用掉的笔墨钱。
不管怎么样,他们总算是完成了任务,至于沈懿肯不肯收他们为徒,还要看沈懿的态度。
杳杳着实捏了一把汗,便宜哥哥和便宜未婚夫这么笨,外公不会嫌弃吧!
她抬头看向沈懿,见沈懿唇畔带笑,目光中隐含欣慰,才松了一口气,知道估计是十拿九稳了。
杳杳悟了,原来外公就喜欢不圆滑、不会讨好、不会赚钱的呆木头和大冰块!
“笔墨易教,品德难传。”沈懿捋着胡须,欣慰笑道:“不为金钱而折腰,不因威逼而妥协,不骄不躁不放弃,还愿意帮扶弱小,他们很好。”
杳杳鼓了鼓腮帮子,怀疑地看向便宜哥哥和便宜未婚夫,他们有那么好……分明是两个笨蛋!
沈昔月得知父亲答应收徒,自是喜不自胜。
苏昶知道消息后,更是笑的合不拢嘴,放眼整座丹阳城,再找不到比这更好的先生了!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在拜师之前,苏家正式给裴元卿和苏景毓一起办了场开蒙礼,由沈懿亲自为他们开蒙,苏昶请了些文人过来观礼,好生热闹,气的大房和二房全都闭门不出。
可惜杳杳看到一半就抵挡不住困意睡着了。
行拜师礼那日,苏家格外郑重,苏昶亲自带着拜师礼上门,让裴元卿和苏景毓跪下给沈懿斟茶。
裴元卿和苏景毓按辈分都应该称呼沈懿一声外公,所以不算正式拜师,他们依旧称呼沈懿为外公,以防乱了辈分。
大房和二房全都心急不已,也想把智哥儿、苏景耀、苏景祖送过来拜师,毕竟整个丹阳城里,只有沈懿教出过状元来,他们舍下脸来,带着糕点到沈昔月面前说情,不过都被沈昔月婉言拒绝了。
如果是以前,沈昔月可能会傻到为他们去求沈懿,现在她再也不会做那种以德报怨的傻事了,他们如果因为此事不高兴,那便由着他们不高兴去,反正跟她无关。
沈懿既然收了裴元卿和苏景毓,沈家的子孙自然也不能放任不管,便把二儿子沈立的幼子沈思晚一并收了,沈思晚今年已经五岁,正是启蒙的年纪。
除此之外,沈懿还提出一个要求,要让杳杳跟着一并听课。
沈懿觉得自己责任重大。
小外孙女的想法很危险,他必须亲自来教!不然以后怎么得了!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杳杳毫无反抗的权利,不过她年纪还太小,偶尔来旁听一下就可以,日子依旧过得轻松。
第24章
经过这次历练的事,杳杳发现哥哥有些胆小,竟然还没有比他年纪小的裴元卿胆子大。
杳杳思来想去,觉得都怨苏景智、苏景耀和苏景祖。
以前欺负过哥哥的人,哥哥如果不亲自欺负回去,以后是会有阴影的!
杳杳带上绿丹,跑到后花园里守株待兔。
未时,果然看到从学堂回来的苏景智和苏景祖,两人勾肩搭背,一副狼狈为奸的好兄弟模样。
杳杳赶紧让绿丹去找苏景毓,让她把苏景毓带过来。
绿丹不想离开小主子,但小主子不断催促她,她也只能照办,犹豫了一下,提着裙子往锦澜苑的方向跑。
凛冬已至,风里带着几丝凉气,杳杳踱着小步子从树后走出来。
苏景智和苏景祖听说沈懿不肯收他们为徒,心中本就有气,现在见杳杳一个人落单,两人对视一眼,冷笑着跑了过来,张开手臂把她拦住了。
杳杳穿着嫩黄襦裙,小脸蛋白白净净,仰头看着他们:“五堂兄、六堂兄,你们有事吗”
苏景智和苏景祖皱了皱眉,他们这小堂妹长得可真好看!如果不是苏景毓的妹妹,而是他们的妹妹就好了,领出去一定能惹来别人的羡慕。
“你在这里做什么”苏景智梗着脖子问,他比之前长高了一些,脸蛋依旧圆润。
“赏花呀。”杳杳手里握着一朵小黄花,轻轻转了转,这是她刚才好不容易才找到的,这样的季节难得遇到还没枯萎的野花,她准备拿回去送给娘亲。
苏景祖上前,一把薅走杳杳手里的花,蛮不讲理道:“给我看看!”
杳杳愣了一下,飞快举起手想把花抢回来。
这朵花是她找来给娘亲的!
苏景祖露出恶意的笑容,五指一抓,把花碾碎了,嫌弃的扔到地上,用力踩了两脚,“什么破东西!”
杳杳瞳孔猛的一缩,她心理被身体年龄影响,本就跟孩童没有差别,眼看着自己千挑万选的小花没了,顿时忘记自己想做什么,眼睛湿润起来。
“你们把花还给我!”
苏景祖得意洋洋的勾起唇,用力推了她一下,“一朵破花而已!你想要就再去摘!”
杳杳身体被推的晃了晃。
苏景智站在一旁,想起她之前用头撞他的那一下,害他疼了好多天,顿时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趁机抬腿绊向杳杳。
杳杳踉跄了一下摔在地上,眼里沁出泪花,疼得说不出话来。
她本来就是想碰个瓷,没想到他们是真的虎!
苏景毓跑过来,恰好看到这一幕,顿时目呲欲裂。
“……你们敢欺负我们妹妹!”
他大吼一声,抡着拳头冲了过去,跟两人扭打在一起,如同一只凶狠的小兽一般,打的毫无章法,却拳拳用尽了力气。
绿丹一见情况不妙,赶紧去找沈昔月。
裴元卿听说杳杳遇到了苏景智和苏景祖,不放心也跟了过来。
他皱眉看了一眼扭打成一团的三人,跑过去把杳杳扶起来。
杳杳掌心擦破了,疼得身子发颤,小孩子肌肤本来就娇嫩,破皮的地方很快冒出了血丝。
“怎么样”裴元卿蹲下给她拍了拍腿上的灰,声音显得比平时温柔了几分。
杳杳本来还强撑着,听到他一问,泪珠顿时滚落下来,“哥哥,疼……”
裴元卿抬起她的手,皱眉给她吹了吹手上的伤,将灰尘吹掉,掏出巾帕给她把伤口包扎起来。
杳杳眼眶红红,低头小声啜泣着,平时张牙舞爪的,此刻却乖得惹人怜。
裴元卿犹豫了一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安慰道:“很快就不疼了。”
杳杳怔怔抬头,诧异的看向他,一时连哭都忘了,裴元卿竟然会安慰人
难道是今年夏天的太阳太过灼热,把冰块儿都融化了
杳杳的瞳仁清澈漂亮,定定望向一个人的时候,眼睛里情绪全都一览无余,眼底明晃晃的诧异自然无处躲藏。
裴元卿收回手,尴尬地摸了下鼻子。
沈昔月跟窦如华得知消息一前一后赶了过来,急急忙忙扯开三人。
苏景毓衣服上沾了灰尘,额头肿了一块,双眼通红,胸口不断起伏。
苏景智看到窦如华,扯着脖子就哭了起来,“娘!他打我!你快给我报仇!你快揍他!”
杳杳抬头一看,苏景智和苏景祖比苏景毓惨多了,简直是鼻青脸肿,苏景智还被打得流了鼻血。
哥哥一打二竟然赢了,这么厉害!
窦如华怒目瞪向苏景毓,再也控制不住心底的怒火,“毓哥儿,枉我以前那么疼你,你又欺负弟弟!”
这段日子以来,苏景毓越来越听沈昔月的话,不但把身边伺候的人都换了,跟她关系也愈发疏远。
现在苏景毓不但开始读书,还得了沈懿亲自教导,她早就又气又恨,可试了几次都无法阻止。
既然苏景毓不再受她控制,那她也不必再跟一个黄毛小儿虚与委蛇了!
苏景毓触及到姨母冰冷刺骨的目光,下意识低下头去,抓紧了衣摆。
苏景智抹着鼻血,全蹭在衣服上,把前襟都染红了,“娘!我流血了!呜呜呜儿子好惨、好疼……你要给儿子做主呀!”
苏景毓皱眉,开口解释:“刚才是苏景祖不小心把胳膊肘撞到你的鼻子上……”
窦如华被苏景智胸前的鲜血刺红了眼,眼里冒火,怒气直冲天灵盖,抬手一巴掌打在苏景毓的脸上。
啪――
空气一静。
沈昔月呼吸一颤,上前把苏景毓揽到身后,怒道:“二嫂,你这是在做什么不过是几个小孩子之间的打闹而已,你何至于动手掺合!”
杳杳反应过来,简直是疯了。
她像只小兔子一样冲过去,嗷呜一口咬住窦如华的手腕。
窦如华疼得叫出声,用力甩开她。
杳杳力气小,被重重甩在地上,双手触地,掌心的伤口疼得她呜咽出声。
沈昔月和苏景毓顿时急红了眼,赶紧去扶她。
裴元卿眼看着自己刚绑好的雪白巾帕上又渗出血色,不知为何,心底涌起一股怒火,直冲头顶。
他满脸寒霜的掀起眼皮,声色俱厉道:“刚才是你儿子和苏景祖联手欺负杳杳,苏景毓才会跟他们扭打到一起,我刚才看的清清楚楚,是苏景祖打斗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你儿子的鼻子,你不分青红皂白,不听人解释就动手打人,哪里有一点长辈的样子!”
窦如华愣了一下,对方明明是个孩童,身上的威压竟然丝毫不逊于苏昶,发起火来压迫感十足,好像他本就是这样高高在上可以随意训斥她一般。
窦如华回过神来,不由恼羞成怒,“这是我苏家的家事,轮得到你说话吗不过是个童养婿罢了!”
裴元卿:“……”
杳杳:“”童养婿是什么东西
“那轮得到我说话么”沈昔月心中窝火,毫不留情道:“二嫂,你不但纵容智哥儿屡次三番欺辱我锦澜苑的孩子,现如今还亲自动手,是真当我锦澜苑没人了吗”
窦如华嗤道:“空口无凭,你们说智哥儿欺负你女儿,有什么凭证”
沈昔月把杳杳抱了起来,面色冷凝,“你看清楚,杳杳比他们小三四岁,不是他们欺负杳杳,难道还能是杳杳欺负他们两个半大儿郎吗你觉得这话说出去有人信吗”
窦如华声音滞了一下。
这话说出去的确没有人会信。
沈昔月声音里夹杂着浓厚的怒火,“我只知道杳杳手上有伤是真,你动手打毓哥儿也是真!哪怕闹到父亲面前,你也辩驳不了!”
窦如华稍微冷静下来,眼睛转了转,挤出一丝笑意,“我刚才就是一时情急,想来其中是有些误会,不过智哥儿被毓哥儿打了也是事实,既然几个孩子都受伤了,就赶紧带回去让大夫给他们看看吧。”
“你打了我儿子一巴掌,又推了我女儿,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沈昔月态度是从未有过的强势,显然气得不轻。
窦如华面色沉了沉,却不想把事情闹到苏昶面前,毕竟事情的起因在于智哥儿,而她一个长辈又亲自动了手,说出去不光彩,恐怕会惹得苏昶不悦。
她刚才不过是借题发挥,想要发泄一下这段日子憋在心中的郁气罢了,其实心里清楚先动手的一定是苏景智和苏景祖。
窦如华抿了抿唇,好言好语道:“我推杳杳是因为她咬了我,我总不能任她咬吧至于毓哥儿……毓哥儿,快过来让姨母看看,姨母刚才就是气急了,你不会怪姨母的对不对”
苏景毓睫毛颤了一下,唇角紧抿,脸颊依旧火辣辣的疼。
他抬起头望向窦如华,直视着她的眼睛,没有提起自己这一巴掌,也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而是道:“姨母和智哥儿都不该欺负杳杳。”
窦如华眉心不耐烦的蹙了起来,“是她太娇气,我不过轻轻推了她一下,她自己没站稳怪得了谁至于智哥儿,他是你弟弟,你岂可跟他一般计较你下次如果再敢跟他动手,姨母还是会教训你的,你听清楚了吗他是姨母的心肝肉,姨母以前对你那么好,你不知感恩就罢了,竟然还动手打姨母的心肝肉,真是一点教养都没有!你这叫恩将仇报!”
苏景智洋洋得意地哼了一声。
苏景毓面色苍白,双拳紧紧握着。
沈昔月斥道:“二嫂如果非要如此强词夺理,那我们便去请父亲给我们评评理!”
窦如华见她如此强势,不悦起来,“几个孩子的小打小闹而已,你还想如何”
“你也知道是小打小闹,那你一个做长辈的还参与进去”沈昔月红唇紧抿,语气坚决,“你给两个孩子道歉!”
窦如华强压下怒火,扯着苏景智和苏景祖,气急败坏道:“你们快跟妹妹说声对不起。”
苏景智和苏景祖像两只被拔了毛的小鸡仔,耷拉着脑袋,站在原地不想动,被窦如华推了过去。
“……妹妹,对不起。”
“我们错了。”
杳杳鼓了下腮帮子,奶声奶气道:“二婶,你还没给我哥哥道歉呢!”
窦如华心里暗骂了一声,嘴角勉强扬起笑脸,“行,二婶给你们道歉,刚刚是二婶不对。”
杳杳举起受伤的小手,微微吸着气,“可是杳杳好疼啊!要吃炙羊肉、鸭子汤、蟹粉酥、乳糕才能补回来!”
其他人:“……”
窦如华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脱下手腕上的赤金臂钏递过去,“这是二婶的赔罪礼。”
杳杳背着小手,一本正经道:“外公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二婶下次不要再这么莽撞了。”
窦如华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胡乱应了一声。
杳杳这才接过臂钏。
苏景毓看向苏景智和苏景祖,余怒未消道:“你们以后如果再敢欺负我妹妹,我还揍你们!”
苏景智和苏景祖心有余悸的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约而同抬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的伤。
以前在学堂里无论他们怎么折腾,苏景毓都秉承着兄长的包容态度不跟他们计较,他们已经有恃无恐习惯了,第一次知道苏景毓真动起手来竟然这么厉害,不由十分后怕,不敢再像之前那么肆无忌惮。
窦如华面露不满,指责道:“毓哥儿,你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你是把我刚才的话当耳旁风了吗”
苏景毓垂下眼帘,睫毛在眼睑上遮下一小片阴影,“姨母既然觉得我不懂事,那便是不懂事吧。”
窦如华气得说不出话来,苏景毓现在简直是油盐不进,她以前的心血全都白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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