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能多跑一步,哪怕能让杳杳多活一刻,就能多一丝希望。
“站住!”黑衣人大吼一声:“你现在把她放下我们就饶你一命!不然连你一块杀!”
裴元卿脚下片刻也不停,迈着大步不断往前冲。
“哥哥……你把杳杳放下吧呜呜……”
裴元卿听着杳杳软糯的哭声,一颗心控制不住的疼了起来。
这时,前面忽然传来踏踏马蹄声,裴元卿抬头望去,眼中一瞬间迸发出希望的光芒,脚下跑得更快。
苏明迁骑马而来,见此情形瞳孔猛的一缩,他飞快打马冲了过来,“快上来!”
裴元卿边跑边伸出手,苏明迁一把拽住他的手,用力将他们拉到了马上。
他顾不得问发生了什么,勒紧缰绳调转马头,挥着马鞭往前跑,“驾!”
为首的那名黑衣人眼睛一眯,依样画葫芦,像之前那个黑衣人一样,动作飞快地将长刀甩了出去,长刀横扫过马蹄,马儿跌倒,三人从上面摔了下来。
苏明迁心底发寒,就势捡起地上那把长刀,紧紧攥进手里。
他看了一眼爬起来的裴元卿,声音里带着一抹决绝,“快带杳杳走。”
裴元卿抬起头,这一刻他们默契的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想法,目光同样坚定。
裴元卿点点头,把杳杳扛到肩膀上就朝前冲去。
无论如何都要让杳杳活下去!
苏明迁横刀挡住那五名黑衣人。
黑衣人们没想到一个小丫头这么难解决,不由暗暗咬牙,他们已经损失了两把刀,现在只有三个人手里有刀,心里都急了起来,下手愈发狠辣,毫不犹豫的冲向苏明迁。
苏明迁只有一个人,对方却有五个人,他能做的只有多拖一刻是一刻。
他双目赤红,大吼一声,举起刀冲了过去。
裴元卿抱着杳杳向前跑,脑袋飞快思索着,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一条走笔直的官道,这条路更平坦,可是也一览无遗,黑衣人轻易就能找到他们,路上人烟稀少,一眼望去连个人影也没有,恐怕没有人能帮他们,现在是冬天,草木都光秃秃的,连个能躲避的地方都没有。
他和杳杳唯一的优势就是身子小够灵活,在这样平坦而宽敞的官道上他们讨不到丝毫便宜,很容易就能被那些黑衣人追上。
裴元卿抿紧唇角,选择了另一条路,拐弯冲到了庄子旁边的那座山上。
他记得曾经看到这座山上有炊烟,而且从那些炊烟的情况来看,山上住的人可能不在少数。
他想赌一把,赌这座山上有人住,赌赢了至少还有活着的希望。
苏明迁本就是个书生,哪怕手里有刀,也难以抵挡几个回合,更何况对方还有五个人,他拼尽全力伤了一名黑衣人的手臂,不一会儿功夫就被掀翻在地。
苏明迁倒在地上咳出一口血来,眼前阵阵泛黑。
黑衣人们抬脚就想去追人,他翻过身,用力抱住为首那个黑衣人的腿,不让他离开。
黑衣人眼中浮起狠厉的阴霾,抬起手里的尖刀就想刺向他的背部,可想起王妃叮嘱过,只杀这个小丫头和虞宝琳,尽量不要把事情闹大,免得会引起王爷的注意,他犹豫了一下,改为用刀柄用力的砸在他身上,一脚把他踢开。
苏明迁身体飞出去,脑袋重重的磕在石头上,挣扎着失去了意识。
杳杳趴在裴元卿的肩膀上看到这一幕,眼泪霎时喷涌而出,尖叫大喊:“爹爹!”
裴元卿咬紧牙关,没有回头,带着杳杳继续朝山上奔去。
山林掩映,他带着杳杳飞快穿梭在林间,其实他早就已经精疲力竭,却强撑着一口气不断的往前逃,渐渐连双腿好像都变得麻木了。
杳杳上气不接下气的呜呜哭着,哀声恳求:“呜呜哥哥,你把我放下吧,杳杳不想让你死。”
裴元卿笑了一下,把她往上颠了颠,边往前跑边想,不但这一刻他放不下,这辈子他可能都放不下这个小丫头了。
黑衣人已经从山脚下追了上来。
裴元卿毕竟只有十岁,就算跑得再快也难以跑过五个训练过的刺客,跑到半山腰就被追了上来。
黑衣人一刀砍过去,噌的一声,在地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
裴元卿抱着杳杳狼狈的滚了一圈,堪堪躲过。
屏息间另外几名黑衣人也扑了过来。
裴元卿和杳杳咬咬牙,扑向旁边歪斜的大树,合力推了起来,那棵大树本就被大雪压倒了大半,树根拔出地面,竟然被他们推动了。
大树倒下,暂时挡住了那几名黑衣人的路,裴元卿用力踹了一脚,大树朝山下滚去,黑衣人吓得四散,不得不慌忙朝旁边避开。
裴元卿飞速观察着周围的地势,带着杳杳往临近小溪的方向冲去。
其中一名黑衣人踩着大树飞身而来,冲他们高高举起手里的长刀,杳杳用力把手上的弹弓砸到他脸上,砰的一声,那弹弓是铁做的,打人极疼。
黑衣人捂着眼睛哀嚎一声,痛苦尖叫。
裴元卿借机扛着杳杳抓住一根粗壮的树枝,荡了起来,掠过底下的小溪,跳到了对岸。
他脚踩在淤泥里,一时挣脱不开,身体脱力的摔在地上。
裴元卿痛苦地蜷缩在小溪边,溪水浸湿了他的头发,他脑海空白的几息,恍惚间想起自己当初也是在相似的地方被苏昶捡回去的。
这一刻他无比痛恨自己的弱小,每一次遇到刺客他都只能逃。
黑衣人们紧追不舍,踏着结冰的溪水又追了过来。
裴元卿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晃了晃头,踉踉跄跄的站起来挡在杳杳面前,像一只被逼至绝境的幼狼一样狠狠盯着对面的敌人。
“小子,你不是很能逃吗怎么不逃了”黑衣人追了这么久,早就怒火中烧,决定连这个小子一并杀了干净。
裴元卿急促地喘着气,目光锐利的盯着为首那个黑衣人的脖子,决定就算死也要狠狠咬他一口。
杳杳牢牢握住他的手,这一刻忽然觉得一点都不怕了。
一触即发之际,一阵悠扬的口哨声突然传来。
几人转头望去,只见一人坐在溪水旁,手里拿着一根竹竿,冰面上凿出一个洞,竟然正在钓鱼。
他吹响口哨后,一只鹰隼横空掠过,挥动着翅膀飞向山顶。
裴元卿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激动的朝着那人喊:“李叔!”
坐在河边钓鱼的人正是戏楼里的武生李忠,裴元卿上次就是看到他进了这座山,才知道山里住着人的,没想到他悄悄在这。
裴元卿心里的那根弦倏地一松。
他赌对了!
李忠抖了抖手里的鱼竿,抬起头来,“你们把我的鱼都吓跑了。”
为首那个黑衣人冷笑一声,耐心告罄,杀意凛然的提起手里的刀,“又来一个送死的,既然你们认识,那就一起上黄泉吧!”
他一摆手,两名黑衣人跟着他冲向李忠,剩下的两个转身要先砍了杳杳和裴元卿。
裴元卿眼疾手快的拎起杳杳,旋身躲到树后,搬起一块石头用力的砸了过去,然后让杳杳踩着他的肩膀爬到树上。
裴元卿抬头望去,李忠动作飞快,已经抢了其中一名黑衣人的刀,一刀砍了过去,将其中一名黑衣人逼得后退数步,吐血倒地不起。
裴元卿眼睛猛的亮了起来,他果然会拳脚功夫!比他想的还厉害!
黑衣人的紧追不舍,却容不得他多想。
裴元卿利用灵活的身体围着树转,不时搬起石头砸向那两名黑衣人,树下就是冰面,踩在上面走得过急就会滑倒,黑衣人不像小孩子身体那样灵活轻巧,追的万分艰难,还要时不时躲避砸过来的石头。
裴元卿也不跟他们硬杠,就一直转来转去拖延时间,他们追的猛,他就上窜下跳,他们追的缓,他就围着树绕来绕去。
杳杳在树上拽了根长长的树枝,不时伸过去捅树下两名黑衣人,还是专门挑眼睛捅,把两名黑衣人气的火冒三丈,他们眼睛本就被核桃砸成了淤青,现在这个臭丫头还对他们的眼睛动手。
那两名黑衣人眼看着一时半会抓不住这两个小崽子,只能转而先去杀李忠,只留下一人跟他们周旋,免得两个小崽子趁机逃了。
裴元卿担忧的朝李忠看过去,怕他一个人对付不了这么多,会连累到他。
他正思考着对策,陡然发现李忠以一敌三竟然也不见惊慌。
那柄长刀在他手里仿若一柄软剑一样灵活自如,挥、砍、拍、砸,他每一下都用着巧劲,气势十足,比他在戏台上还要威风,仿若真正的大将军一般,既猛又凶。
裴元卿眼中闪动着光芒,他也想变得这么强,也想能够保护自己身边的人!
踏踏的脚步声从山上传来,鹰隼翱翔于天际,俯身而下,竟然带着一群人冲了过来。
那些人身穿短打,身体强壮,手里拿着木棍和刀枪,很快跟那几个黑衣人打了起来。
裴元卿心中一喜,万分惊喜的看着这群突然出现的人。
黑衣人眼看情况不妙,想逃已经来不及了。
周遭都是杀伐声,寒风凛冽,吹的人脸颊泛疼。
裴元卿见局面被控制住,悬着的那颗心总算落定,身手把杳杳从树上抱了下来。
杳杳紧紧抱住他的脖颈,哭的双眼红肿,脸颊泛白,脱力的倒在裴元卿怀里晕了过去。
……
这一夜苏家灯火通明。
先是苏景毓在城外久未等到杳杳他们,也不见苏明迁的踪影,不得不回到了府里,想跟母亲说一声派家丁去找找。
回到府里他才发现,锦澜苑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窦嫣面色仓皇的带人把昏迷不醒的苏明迁抬了回来,
据她所说,杳杳和裴元卿在庄子里失踪了,与他们一起上山的孩子哭着跑回去说他们遇到了黑衣人,那几名黑衣人不知道为什么想要刺杀杳杳,追着杳杳和裴元卿跑了,
那些孩子说的颠三倒四,哭的声音含糊,大人们问了半天才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窦嫣得知情况后,立马焦急的带人四处寻找,他们在山上找了一圈没找到,又去了庄子外面找,紧接着在山脚下发现了昏迷不醒的苏明迁,苏明迁脑后磕了一个大包,身上也有不少伤口,旁边还有一匹没了气息的马,看起来是经过了一番恶战。
他们在那附近没有发现杳杳和裴元卿的踪迹。
窦嫣只能先把苏明迁送回府,回来给大家报信,留下庄子里的人继续四处寻找杳杳和裴元卿。
沈昔月听后膝下一软,差点撅过去。
苏昶面容肃冷,立即召集来家丁,要带家丁出去找人。
还未等他们出发,裴元卿就满身伤的出现在门口。
他怀里抱着晕过去的杳杳,身上湿透,一身是血的走了进来。
众人全都一惊,霎时眼眶通红。
整座府里彻夜未眠,大夫们进进出出,一盆盆血水从屋子里端出去。
大房和二房的人都赶了过来,围在院子里。
苏景耀惊慌的走来走去,不安的咬着指甲,这一刻他才感觉到心虚和后怕。
夜色浓稠,直到天明时分,锦澜苑里才渐渐安静下来。
幸好大家都没有伤到致命的位置。
苏明迁脑后的伤有些严重,不过出血不多,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
杳杳身上都是些跌伤、蹭伤,晕过去主要是因为情绪太激动又惊吓过度,小小身体有些支撑不住,回来后还发起了高烧。
其中数裴元卿伤的最厉害,他胳膊受了刀伤,又一路摸爬滚打,身上小伤无数,胳膊上的伤口撕裂,回来的路上他都是单手抱着杳杳,另一条胳膊都快没有知觉了。
令人惊讶的是他竟然没有昏过去,就这样一路强撑着回到了苏府,直到大夫确定杳杳没事,他才阖上双眼昏睡过去。
沈昔月站在床边,泪流满面。
裴元卿身上的衣裳已经被鲜血染透,杳杳却被他保护的很好,身上只是一些小伤。
她想不通他们只是出去一趟,回来时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为了方便照顾他们,沈昔月把他们三个安置在了一个屋里,现在她看不到哪一个都无法安心,只想时时刻刻守着他们。
苏景毓和窦嫣也寸步不离的陪她守着,直到他们三个情况稳定下来,杳杳退了烧,一天一夜已经过去了。
夜色再次来临,他们趴在榻边、桌子旁满身疲惫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所有人都睡得很沉,深深的跌进了一个相同的梦境。
虞宝琳莫名其妙的出现在大家的梦里。
她先是天之骄女,然后跌落尘埃,成了厉王府里的一名婢女。
大家如走马观灯一般,看到了她和祁凌风纠缠数年的感情,也看到了虞宝琳和尹青青两人的争斗。
虞宝琳和祁凌风一路分分合合,直到虞宝琳不堪忍受,怀着身孕偷偷离开了王府。
紧接着画面一转,他们梦到了苏明迁。
他们亲眼见到了苏明迁落水的过程,见到苏明迁回来时还给未出生的孩子买了个拨浪鼓,然后目睹拨浪鼓沉入水底,苏明迁被水冲到了岸边。
梦境里,从王府逃跑的虞宝琳再次出现。
她身上盘缠用尽,正走投无路之时,在河岸边发现了生死不明的苏明迁。
她先是试探着踹了苏明迁两脚,确定他昏死过去后,搜刮走了苏明迁身上的财物。
她揣着银票转身离去,过了一会儿又折返回来,她靠近看了看苏明迁身上的衣裳,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做了决定。
她用苏明迁的银子置了间屋子,然后雇人将苏明迁抬了过去,随意的扔在厢房里,她又用苏明迁的钱给了隔壁邻居家半两银子,让他们照顾苏明迁,然后就没再看苏明迁一眼,任由他自生自灭。
随后,大家看到了苏明迁醒来后被她欺骗的全过程,她先是撒谎,又一次次圆谎,渐渐把谎言编织的天衣无缝。
梦里的画面很快再次转换,大家梦到了那天虞宝琳和尹青青相见的全过程,亲眼看到虞宝琳是怎么祸水东引,让尹青青误会杳杳才是她的孩子。
众人在梦里义愤填膺,恨不能手撕了她,可很快他们就在梦里看到了让他们一颗心几乎都要裂开了的一幕。
他们看到梦里那些刺客得了手,杳杳的年纪终止于五岁。
众人骤然惊醒,眼中俱是泪意翻涌,一时间痛得无法呼吸。
裴元卿惊坐起身,扯动了身上的伤口。
他捂紧疼痛的胳膊,这种疼痛却让他清醒过来,提醒着他什么才是真实。
杳杳没事,还好好活着,安然睡在暖炕上。
裴元卿以手抚额,久久没有抬头,努力梳理着梦中的情形。
梦里的他和杳杳没有定下婚约,他一个人住在苏昶的院子里,平时很少出门,跟苏家人没有往来,跟杳杳也根本不熟悉,所以杳杳遇刺时,他根本就不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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