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灿瑶眼里的泪瞬间淌了下来,周围一切变得空茫,唯有裴元卿真真切切的映在她的眼眸中。
苏明迁走过去,把裴元卿身上的祁烈扶了下来,他看清祁烈身上的衣裳后,才意识到此人可能是太子,不由吃了一惊,连忙让人过来搀扶。
裴元卿浑身脱力,祁烈被平安送走后,他身子不受控制的往下倒,险些摔倒。
苏灿瑶跑过去接住他,托着他跪在地上,用力的将他抱进怀里,哽咽出声:“你吓死我了。”
裴元卿下巴靠在她的肩膀上,虚弱地笑了笑,“别哭。”
苏灿瑶呜呜哭着,使劲把眼泪蹭到了他的脖子上,声音带着几分娇纵,“就哭!”
裴元卿唇角噙着笑,抬手轻轻揉了下她的后脑勺。
无需任何言辞安慰,简单的拥抱就足以感受对方的体温,让慌乱的心渐渐安静下来。
……
苏明迁小心翼翼的将祁烈扶到马车里,派人送回行宫,又赶紧派人去请御医,忙碌的间隙回头匆忙看了一眼。
只见周围浓烟密布,苏灿瑶和裴元卿坐在地上,依靠着彼此,委实抱的难舍难分。
苏明迁心情复杂的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叹着气去收拾烂摊子了。
整个围猎场里都得搜寻一遍,说不定暗处还有没落网的黑衣人,受伤的大臣们也得安置,火药也得排查,他还有很多事要忙。
才没有功夫管他们!
第56章
裴元卿醒时,已是日暮时
窗外金灿灿的阳光从窗口透进来,淡淡的洒落在屋子里,仿若镀了一层金光。
苏灿瑶眼眶红红的坐在床边,抱着膝盖,绵软的脸颊靠在膝盖上,像一只耷拉着耳朵的小兔子,简直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裴元卿伸出手,在她脸颊上戳了一下,“谁家小兔子这么无精打彩的。”
苏灿瑶眼睛微亮地抬起头,“你醒了”
裴元卿扶着胳膊坐起来,看了眼包扎的伤口,轻轻‘嗯’了一声。
苏灿瑶拿起旁边的参汤喂他喝了几口,见他面色不像之前那么苍白,略略松了口气。
裴元卿当时一身是血,看着当真吓人,幸好他只是胳膊上划了一刀,身上的血大多都是别人的。
苏灿瑶想起当时的情景,忍不住心有余悸。
“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裴元卿见她面色担忧,轻声道:“伤口已经不疼了。”
“那就好……”苏灿瑶抬起裴元卿的手臂看了看,秀眉轻蹙,语气仿若担心一般问:“那你现在受得住疼吗”
裴元卿以为她问的是胳膊上的伤,便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怕她担心,还毫不在意道:“一点都不疼了,就算再疼一些我也受得住。”
他话音一落,苏灿瑶就冷不丁低下头,一口咬在了他的手臂上。
裴元卿倒吸了口凉气,错愕的低下头去。
虽然有些猝不及防,但没有疼的无法忍受。
他咬着牙,没有将手臂挪开,任由苏灿瑶发泄着心中的不满。
外面的知了在树梢上叫个不停,微风轻轻拂进屋内,带进夏日的炎热,让人一颗跳动的心变得燥热。
裴元卿微微低下头,能看到苏灿瑶用力时微微颤动的睫毛,像翩跹的蝴蝶轻轻抖动着翅膀。
苏灿瑶白皙的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呼吸轻浅,接触在他皮肤上的嘴唇柔软而湿润。
裴元卿心里倏地一动,有一种别样而陌生的情绪在心头荡漾开。
苏灿瑶松开嘴,气哼哼道:“再敢害我担心,我还咬你。”
裴元卿看着手腕上的浅浅牙印,竟然觉得有些遗憾,好像是嫌这道牙印不够深,停留的不够久。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裴元卿心里便一阵慌乱,仿佛有什么在心尖上掠过,心中涟漪不断。
他不自在的动了动,收回手臂,清了下嗓子问:“太子醒了吗”
苏灿瑶听着他故作疏离的语气,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装,继续装。
围猎场出事的时候急得像火烧屁股似的,现在又开始装从容淡定。
不愧是你裴娇娇。
裴元卿见苏灿瑶面色古怪的盯着他不说话,疑惑的摸了下脸,“怎么了”
苏灿瑶但笑不语。
裴元卿沉默片刻,又把手臂伸了过去,“如果还不高兴,就再咬一口。”
苏灿瑶拍开他的手,回答道:“我跟父亲打听过,太子还未醒,不过御医说他没有大碍,除了肩膀上的伤重一些,没有生命危险,主要是浓烟熏的,当时林子里的火药引的山林起了大火,太子本就有咳症,因此才会晕过去。”
“咳症”裴元卿眉心拧了起来,他记得皇兄以前没这个毛病。
苏灿瑶看了他一眼,如实道:“听说是太子当年给六皇子求情时留下的隐疾。”
裴元卿抓紧盖在腿上的的衾被,心里止不住的心酸难过。
他还记得他当年离宫时,皇兄在殿前长跪不起的场景。
他这些年不出现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不想拖累皇兄,免得皇兄继续因为他跟父皇起争执,只是没想到皇兄当年竟然留下了咳症。
苏灿瑶拿起桌旁的梨削起皮来,有意无意道:“我跟那位六皇子还挺有缘分。”
裴元卿神色一滞,语气慌乱问:“此话怎讲”
苏灿瑶看着他紧绷的神色,唇角弯起一抹揶揄的笑,故意道:“最近总听到他的名字啊,不然还能是什么”
她故意道:“六皇子那样的天潢贵胄跟我这样一个商户家的小孙女儿能有什么瓜葛”
裴元卿抿着唇,“谁说不能有瓜葛,说不定上天早就安排你们见面了呢。”
苏灿瑶弯唇浅笑,眼底闪动的笑意,“那我可得好好谢谢老天爷。”
她本就生的好,明眸善睐,一笑两个小梨涡若隐若现,更是让人甜到心里去。
裴元卿慌乱移开视线,总觉得自己今天有些不对劲,心里像有只小鹿在乱撞似的。
他看向苏灿瑶手里的梨,目光在苏灿瑶削葱白似的指尖上转了转。
苏灿瑶刀工不行,把好好一个梨削的坑坑洼洼,厚薄不均。
裴元卿看不下去,把她手里的梨和刀接了过去,低头削了起来。
苏灿瑶笑容扩大几分,嘴上却说:“我不会削皮都怪你们,尤其是你,小时候我每次一拿刀,你们就怕我伤着自己,争着抢着要帮我削皮,所以我才没有机会练习,不然我现在肯定刀功了得,是一代削皮大师。”
裴元卿一边兢兢业业的削梨,一边敷衍道:“是是是,都怪我。”
“你知道就好。”
“……””
苏明迁从门口路过,见苏灿瑶大摇大摆的坐在里面,探头一看,裴元卿正在低头削梨。
他清了清嗓子,扬声道:“杳杳,好好照顾卿哥儿。”
怎么能让病人自己削梨吃呢!
“好嘞!”苏灿瑶接过裴元卿递来的梨,咔嚓咬了一口,转头笑意盈盈道:“爹爹放心,我会照顾好元卿哥哥的!”
苏明迁看着她手里的梨,欲言又止,欲言难止。
毕竟是自己闺女,他委婉道:“那个梨是卿哥儿削的,你都不给卿哥儿吃一口”
苏灿瑶一大口咬下去,脸颊鼓了起来,无辜的朝他眨了下眼睛,“可是不能分‘梨’呀,娘亲说过的,‘分离’听起来不好。”
苏明迁噎住,不能分那就全给病人吃啊!
他看了一眼毫无怨言还把梨拿回去削成小瓣再喂给她女儿的裴元卿。
最后只能叹着气抬脚走了。
这就是传说中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吧。
他这个沧桑的老父亲能说什么呢
屋子里,裴元卿给苏灿瑶擦了擦手,担忧问:“李叔他们有受伤吗”
“李叔没受伤,其他人有的受了些轻伤,父亲已经找大夫给他们看过了,我还派人送了些补品,等你身子恢复,我们再亲自去看望他们。”
裴元卿沉默了一会儿问:“李叔他们愿意露面吗”
苏灿瑶摇头,“李叔跟父亲说,不让父亲跟太子提起他们,只说是官差前去救驾的就行了。”
裴元卿张嘴欲言。
苏灿瑶笑了下,“放心吧,也没有提起你,反正你当时把脸蒙上了,没人知道是你,估计太子想找都找不到你。”
裴元卿绞尽脑汁的想着理由,“我不想露面,是因为……”
苏灿瑶在他昏睡期间就已经帮他把理由想好了,从善如流道:“是因为你不注重功名利禄,救人只是因为你心善,G,都怪爹娘把我们教的太好了,现在像我们这种不求回报的好人已经太少了。”
裴元卿:“……”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苏灿瑶疑惑问:“不过你说李叔为什么也不想让太子知道他们救人的事”
她当初以为李忠带着那些人住在深山上,是想过闲云野鹤的日子,经过这些年的相处,却发现他们好像不想在人前露面,尤其是不想跟官府打交道。
这次他们愿意出手相助,恐怕也是因为李忠这些年早就把裴元卿当作自己的徒弟看待了,是看在他们的面子上才会救人。
裴元卿轻声道:“也许是有难言之隐,又或者身份不便露面。”
苏灿瑶微微颔首,反正他们不是大奸大恶之徒,身上反而有股侠气,就算身份有问题,也不会出手害人。
苏灿瑶啃完一个梨,扔掉果核,擦了擦手,把裴元卿按回床上,“好了,已经吃饱喝足,你可以休息了,大夫说你失血过多,要多睡才能养好身体。”
从睁开眼睛只喝了几口参汤的裴元卿:“……”
苏灿瑶面对他黑黝黝的目光,毫无心理负担的端起桌上冒着冷气的酥山,一勺一勺挖着吃了起来,“真好吃,可惜太凉了,大夫说你不能吃。”
裴元卿望着外面炎热的日光,忍不住咽了下口水,怀疑她是余怒未消,故意在馋他。
苏灿瑶挖了一勺酥山,在他面前晃了晃,“冰冰凉凉的真好吃,消渴解暑,可惜呀,未来半个月你都吃不了。”
……好吧,不用怀疑了,就是故意的。
裴元卿目光在她湿润的唇上晃了晃,压下心中陌生的悸动,闭上眼睛,选择不在去看眼前这个让他心脏乱跳的姑娘。
谁曾想安静了没有一会儿,苏灿瑶就一个人待闷了,伸手摸了摸他手臂上的牙印,又伸出根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眼角。
裴元卿闭着眼睛,毫无反应,只有一颗心又不受控制的快速跳动起来。
苏灿瑶柔软的指腹在他脸上戳了几下,啪地一下扒开他的眼皮,然后把一勺奶白的酥山喂进自己的唇里,舌尖轻舔了下嫣红的唇角,得意的冲他扬眉,“羡慕吧”
裴元卿:“……!!!”这日子没法过了!
*
汉川行宫里,气氛一片肃穆。
祁烈躺在床上,撑开沉重的眼皮,看着周遭的一切,恍然了一瞬才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事,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赵荣平连忙上前扶住他,往他身后塞了个大迎枕,“殿下小心,您肩膀上有伤,御医叮嘱过万不可随意乱动,免得会留下后遗症,以后刮风下雨容易酸疼。”
赵荣平是文臣,所以没有去参加狩猎,没想到却因祸得福,躲过了一劫。
祁烈靠在大迎枕上,挺过那阵钻心的疼痛,缓了缓问:“那些刺客呢”
“那些刺客应该都是死士,经过严格的训练,眼看着情况不妙,就都咬舌自尽了,没有留下活口。”
祁烈对这个情况早有预料,没感到太惊讶,不抱希望问:“可有在他们身上找到什么线索”
赵荣平果然又摇了摇头。
“可曾派人禀报父皇”
“已经快马加鞭传信入京了。”赵荣平恭敬回道:“陛下不日应该就会知道殿下遇刺的事。”
他本就是太子一派的人,这次太子出事,朝臣们受伤,而他安然无恙,自然肩负起了处理这些琐事的重任,早早将一切处理妥当。
祁烈沉声问:“大臣们如何”
“死了几人,都已经安置妥当了,皇子们虽然受了些轻伤,但没有伤亡。”赵荣平沉吟道:“这些刺客……应该是冲着殿下来的,其他人并没有被追杀,只是在火药爆炸时受了波及。”
祁烈眸中闪过一抹阴沉,“祁慎呢他受伤了吗”
赵荣平神色微震,知道太子是在怀疑二皇子,轻轻摇了摇头,如实道:“听闻二皇子当时躲在树上,侥幸避过一劫,没有受伤。”
祁烈面沉如水,轻轻闭了闭眼睛。
“把其他皇子的情况一一说一遍。”
赵荣平早就详细的打探过,知无不言的将他知道的情况都说了,包括一些重要臣子和王爷的状况,还有遇刺时他们的反应。
“现在行宫里是什么人在主持大局”
“是厉王,当时灵郡主忽然腹痛,厉王就带着灵郡主回行宫找太医了,恰好避开了那些刺客,所以安然无恙,昨夜是厉王出面安抚大臣们的,一直忙到了凌晨都没睡。”
他顿了顿又道:“臣已经问过太医了,灵郡主当时确实腹痛难忍。”
半晌,祁烈缓了缓面色,睁开眼睛道:“把救孤的那名少年叫来,这次多亏了他,不然孤恐怕已经了埋骨他乡了,这次定要好好感谢他。”
“少年”赵荣平眼中浮起一丝茫然:“是丹阳城的县令苏明迁派人将您送回来的,也是他带着官兵前去救驾,没有什么少年啊只是不知道他是如何得知了消息,来的那样及时。”
祁烈身体一下子坐直,疼得他呲了下牙,“救孤的是名少年,他身边还带了些武力高强的朋友,是他们带着孤杀出去的,如果不是他们,孤也许早就死于那些刺客之手了。”
赵荣平困惑的皱了皱眉,“没听说除了官差之外还有其他人在场啊,会不会是殿下当时伤重看错了又或者失血过多产生了幻觉”
“不可能。”祁烈沉下眉眼,“当时是那少年背孤出来的,孤不可能看错。”
他当时虽然昏昏沉沉,却对那少年印象极为深刻,他还记得少年身手了得,绝非泛泛之辈。
何况他靠在少年的背上时,清晰的记得当时的情况,那感觉不可能是假的。
赵荣平见他如此笃定,踟蹰道:“那殿下可有看清少年的长相”
祁烈仔细回忆当时的情景,动作缓慢的摇了下头,“没有,那少年脸上戴着黑布,周围浓烟又多,孤没看清。”
赵荣平释然笑道:“说不定那少年是当时去救驾的官差,把那些人叫来一问便知。”
“他没穿官兵的衣裳,从穿着打扮来看,更像是位富家公子,且身手不俗,不像是一般的官兵。”
赵荣平想不出官差里有这样的人,“那他可有什么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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