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书记就一句话,“史上最严。”
散会的时候十一点,就看见熠熠呲溜打开门,自己先走了,谁也没等,她着急回家,自己笑了笑,回办公室,后面一群人等着去办公室跟他私聊的,他也算是扬眉吐气了,那些工程那些花钱的事儿,他都不相干,曾经人追逐权利追逐呼风唤雨,现在就得想想后果多严重。
在政治上,也是有来有往,一报还一报的。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市长这边是前市长身边儿的,他走了他接班儿,这会儿一脑门子,你们的账目怎么平吧。
想着怎么找补吧,要出事儿的。
熠熠一路油门踩到家,家里人都还等着呢,给留了饭她没吃,咧着嘴笑,这日子蛮有奔头的。
拽出来一些蛀虫,空出来很多位置,给有才干的人上去,她们单位没有位置,但是依旧高兴。
有人就睡不着了,电话一个接着一个打,首先看看,能不能不要巡视组来,能不能去别的市,省里面有人,劝劝嘛,先给巡视组搞搞关系。
是不是?巡视组里面有没有同学同僚,以前老搭档的,能不能说上话,这是这些人要考虑的第一个事情,如果实在要来,那能不能不查这一项目呢,查别的项目,别的单位的事情,以邻为壑嘛。
各自奔逃,各有打算的时候,这些人就自乱阵脚,各种丑态就都出来了。
剖析这些人的内心,简单又直白,就跟普通人一样。
有的觉得早做打算的,已经开始财产转移了,最起码家里人保全一下是不是?
刘唐去县里面开的会,县领导连夜开会的,第二天一早上就通知各单位来,尤其是财政这一块儿,他寻思多大的事情呢,财政这一块是重中之重。
他仔细回想一下,没什么大问题的,按照县政府要求拨款,又不是我们自己说了算的,你县领导着急摊上了,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就推你身上去。
第117章 另一个熠熠闪光的人生
这些年来, 地方上就没有这样的阵仗,小金单位也自查自纠了,不过单位搞的很形式, 先每个人签保证书,保证自己没有违法乱纪行为,他签字了,当天就交上去。
“爸, 当初那钱, 能不能查出来, 我们给的是现金。”
“你怕什么,现在光大老虎抓不玩的, 这点事算什么,这要是给拿出来说, 那一半以上的人都得进去,万儿八千的份子钱,光是领导人婚丧嫁娶的,办多送少次的, 现在为什么说限定婚嫁桌数,还有些人搞不清楚, 以前就算了, 不过看这个风气, 以后是不能再办这种事情了,而且人都退休了, 还能给你拽出来啊。”
“退一万步讲, 这钱不是从你账号上面出来的, 你咬死了不知情,能拿你有什么办法?”
陆青青就站在门口, 下午点儿都是婆婆先早点走到家做饭,她在市里面上班回来的最晚,为了方便门都是开着的。
掉头往外走,自己在车子里,来来回回想了二十分钟,没想别的,就是想一点自己努力嫁过来的这样一户人家,对自己到底有多少感情,到底有没有拿自己当一家人呢?
钱是她去银行预约取出来现金,单子上是自己签字的,送的时候是自己提着去送人家车库里面后备箱的。
不是说寒心,就是累了。
从结婚到现在,就特别的累。
婆婆饭菜都做好了,端上来就等着儿媳妇呢,“怎么还不回来,我先端出来汤晾着,玉米排骨汤,你看着排骨我让人斩这样大一截儿,里面都带脆骨的,肉一剥就下来了,青青也欢意吃排骨。”
讲真的,她有时候看自己老公也会觉得过于圆滑了,做事情不是很厚道,但是人不坏,没有什么坏心眼,他要不是心眼多一点,做事情圆滑一点,他也走不到这样的位置,他也是自己慢慢爬上去的。
自己老公的话,对儿子是百般呵护,一路想着扶着走,但是儿媳妇那边就是不大上心,小孩要换个单位,给找着换个单位去了,工作也怪累怪辛苦的,也从来没去跟人打个招呼。
“你看看她下班怪晚的,等着托人找她领导说说去,最起码不为难人,你说要她一个女孩子去对接那么多事情,天天累的跟什么一样。”
老金觉得这是能力不够,“年轻人就是要锻炼,现在不锻炼锻炼在单位里面当个关系户吗?而且我现在忙着呢,光儿子一个事情我都忙不过来,还有几年就退下来了,这关系不上不下的,我一把年纪了就到这个位置,上面刘唐位置不可能给我坐,压了我一辈子了,我抓紧给儿子办办。”
最后托儿子一把呗,小金妈妈就没吭声,这家里就是这样的,爷俩的思维也是一样的,打电话给儿媳妇,“没事儿,等你一块儿吃,他们也不饿,等着你回来,路上慢点儿。”
自己看着父子俩也来气,俩人天天琢磨这些事情,这老太太人一辈子不当官不提拔,但是做事情有人情味。
陆青青寻思了一晚上,早上起来就收拾好行李了,眨眨眼跟小金说,“跟人家对接要三个月,也没时间回来,吃住都在那边,也不提供住宿,我自己去找个地方住着吧。”
走的时候抱抱小孩,觉得自己也要想开,一辈子为孩子,为这个那个的,不至于。
人这一辈子就应该为了自己,嫁个好婆家,傍着人家好,都不如对着自己好。
一个女孩子去跟人对接,要提供单位里面所有的台账材料,真的太累人了,她开始就学着老金的一些做法,请人吃饭送特产,套近乎,拉关系什么的。
但是女的她不知道,太难了,这一块儿尺度很难把握。
干着干着,晚上就有领导喊了,大晚上十一点打电话给她,说是喝醉了要她去接。
这一步,就很多人走不出大门口,喝醉酒的男的让你去接,几个意思?
小金还担心她晚上没下班,刚通过电话。
陆青青挂了电话,“嗯,我马上睡了,正好吃饱了犯困了,明天晚上我抽空回家去,好几天没家里去了。”
大晚上的,人的决定一般都是错误的,她去了。
接人接哪儿去了?
酒店那边直接订房间,前台小妹人看这个看多了,陆青青要两瓶水上去,喝的太多了,翻个白眼儿,“水要钱的?”
陆青青面色就绷着,脚尖也绷着,深夜的大厅很安静,路边的车偶尔快速地过,掀起来一片远去的噪音,霓虹子玻璃外面闪烁。
她扶着的人,酒气熏天,酒囊饭袋一样的,思维是那样的浅显,那么粗俗。
她站在这里感受到的就是屈辱,“我来付钱,你把水一会送上去,我送人上去,早上起来早餐劵你一会也拿上去,我一会儿就下来。”
人没想到她会下来,愣了一下,语调明显和气了很多,“哦哦,好的,要百岁山行不行?”
“你放心,一会儿我给送上去,钱等你下来给。”
陆青青给人送进去,拧开一瓶水开着房门就要下去,那人坐在床边,“你还回去吗?”
她扭过头来,“回去,我老公等我。”
人就笑了笑,还要这样的,来了又想走的,没吭声。
就当睡一晚酒店了呗。
陆青青下来把钱付了,前台一直看着她车走了才收回视线。
一边开车,陆青青就一边掉眼泪,不是为了小金,也不是为了孩子,就是为了自己个才不干这种事情的,够丢人够狼狈的了,人生哪里有什么捷径啊,“我妈你告诉我一声,你活这么长时间,去医院看个牙都得找关系,你一辈子在找关系办事儿,最后你办成了什么事儿呢?”
“没有关系,没有捷径,你以为的关系背后都搭进去自己个。”
多少腌臜多少出卖灵魂的事儿,她觉得这前半生就是错的,从来没觉得熠明可惜,没觉得俩人分手可惜,分了就分了就是不合适,他不是自己想要的。
可是这么多年她现在才回味过来,自己的目标错了,选择错了,她在里面自食其果。
如果能选择,她不会选小金,小金的价值观小金的教育,都是为了他自己个往上爬,他不会干出格的事情,他也不会干对不起她的事情,但不是因为爱,不是因为自己是她老婆,就是为了他自己,他穷其一生的东西,就是自己的前途命运。
她觉得自己不幸福,就像是在一个应该幸福的世界里,她没有得到幸福,她不缺吃不缺穿,老公很好,婆婆很好,老公公还能照顾几下,但是这不是她真正想要的,她老公连个知心话都不会跟她说,工作上的事情只会找公公说。
她就像是这个家里完美的角色,以后也会成为另外一个婆婆,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婆婆要对这样好,是同情还是弥补,分不清楚。
突然一种窒息感,这种窒息感让人挣脱,挣脱的方式就是变得强大,自己脱离这一切。
她心里就涌出来一股子力量,磅礴的,不管不顾一切,能破除所有障碍的,向上的奋发的力量。
不甘心这样过,人活一辈子,要去走下三滥的路,她做不到,要说多美好的品质,她也没有。
就像是很多人一样,既怯懦又小心,把自己好吃好喝包裹起来,跟一个看起里好看的茧子一样,大家伙瞧着都一样,壳子里面有人成了蛹,有人破开就成了蝴蝶。
熠明就没想到这辈子这人能主动找自己说话,能避开就避开,不在一个单位更见不到了,“那得快点儿,这下班点儿赶着家里去。”
他把电瓶车推着,一边往单位的拐角这边走去,过了拐角就是十字路口的背面了,只当是有什么事儿的。
陆青青就随着他一块儿走,电瓶车的挡风被是带着一点尘土的,长年累月都在上面挂着的,风吹日晒都带着一种脆弱的黄色,像是一搓皮子都能裂开,路边有面馆子,门口一口大锅热情腾腾的,里面一眼望去是局促的油腻,还有节省成本的各种证据。
熠明就像是街边的这个面馆儿,多少年了,就还在这里,看不见多少人来吃饭,也不知道靠什么活着,总让人觉得没有开下去的必要,日复一日地在这里这样着,路边的空气冷的让人洗鼻子。
清醒地看见经过的所有的一切,陆青青先开口,“嘿,你知道吗?我跟你分开之后,那时候就想找个家庭条件好的,攀高枝儿呢。”
熠明手在挡风被里,停下来把手抽出来,“也不能这么说,人有追求自己想要东西的权利,你又不是偷得,也不是抢的,我们俩那事儿,早就过去了,我后来也很后悔当年闹你们家门上去。”
当年不是冲动,是喜欢,因为喜欢所以觉得委屈,要个说法去。
也死心了,这女的不爱自己,从头到尾就没爱,也就放下了。
他三十好几,像是一个标准的干部一样,标准的发型跟衣服,寻常的打扮跟一个古板的公文包挂在车把手上面,“你现在过挺好啊?”
他看见她衣服鞋子,看她过得蛮好,想着应该是想要的生活了,陆青青摇摇头,“还行,就那样儿,老公正式单位的,我公公婆婆对我也蛮好,我孩子也都上好几年学了,我就照常过日子呗,你呢?”
熠明一下就笑了,“你这不叫还行,叫过得很好,家庭幸福美满,老公不用说也有出息,家里人也疼爱你,多少人想要的日子呢,我比你可能还是差点钱儿。”
陆青青一下也笑了,“取笑我呢是不是,钱多了没用,够花就行。”
“嗨,这可真不像是你说出来的话呢,你变了不少,不跟你多说了,家里指着我做饭呢,我老婆银行上班的忙的不行,这个时候扎账都晚点儿,老的老小的小,都指着我呢。”
他骑车,把头盔戴好,扭头问她,“真没事儿?”
“没事儿,我来办事儿的,想着跟你说几句话,咱们不至于成仇人,你当初闹我家,我后来给你二姐告了,两不相欠。”她说完摆摆手,催着他回家,“家里去吧,有空到市里找我玩儿去,我请你跟嫂子吃顿饭。”
“好嘞,我走了,你忙着。”熠明掉过头来,刚好绿灯,一眨眼人就过去了。
跟那年骑摩托车一样,那么大的人,一个大高个儿,两个胳膊崩的直直的,陆青青觉得,哪怕当初她选了熠明,也会跟现在一样,不是她要的生活,她总是会后悔,总是对现状不满意。
她也许就是个野心家,挽起来袖子,她妈没了的时候她就琢磨过这个事情,不久又放开了,现在是下定决心了,自己好好干吧,憋着劲儿,公公跟老公两个人天天算计叨咕,她要是比小金最后混的还要好,就当是打了一家子的脸吧。
人开窍是很晚的,但是开窍总比一辈子不开窍好。
到家里的时候睡觉,就问小金,“你说,以后我们两个发展的谁更好呢?”
小金拉开被子,现在天冷了得换厚被子了,夜里得下雪,“你是国企编制,我是行政编,你说呢?这根本就没有可比性,你还谁发展的好,想想也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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