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
她戴上墨镜,西装外套一披。
“我们出动。”
这种时候,自信比什么都重要,而且动作一定要快。
她和扎克斯大步走进隔壁的宴会厅,路线笔直地前进,以专业保镖的气势拨开层层叠叠的人群。
“让开!都让开!你提前预约过了吗?没预约就一边去!”
有人狐疑地看了过来,她毫不犹豫地一抬下巴。
“看什么看!这是我大哥!”
萨菲罗斯没有否认,人群因此迟疑了一瞬。
趁着周围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她和扎克斯一左一右,飞快地护送着萨菲罗斯离开了现场。
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会场外的走廊空空荡荡。扎克斯戴着墨镜问她:“我们不会因为绑架萨菲罗斯被开除吧?”
“绑架?什么绑架。”她戴着墨镜回答,“这世上没有人能绑架萨菲罗斯。是他自己跟着我们出来的。”
说完,她仰起头:“对吧,大哥?”
“……”萨菲罗斯低头看她,冷静地开口:“这是要去哪?”
“说到这个。”她停下脚步,掸了掸西装外套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转过身。
“我们可能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萨菲罗斯微微扬眉。
扎克斯默默抬手摘下墨镜:“安吉尔刚才肯定看到我了。”
她补充:“杰内西斯估计也在赶来的路上。”
“所以我们要先闪了。”
她对扎克斯说:“我左,你右。”
然后两人拔腿就跑。
回原本的宴会厅估计是不行了,安吉尔和杰内西斯没抓到人,肯定会去守株待兔。好在表彰军功的仪式结束后,接下来就是晚宴和社交的时间。
这次的周年庆,神罗搞得特别铺张浪费。一个宴会厅塞不下那么多人,像特种兵这样的军事武器也不适合和尊贵的宾客共处一室。
杰内西斯和安吉尔作为1st是特例,可以作为招牌在正厅展览。萨菲罗斯是英雄,这个时代的传说,自然也不会和普通人出现在同一个地方。
她随便挑了个侧厅溜进去,融入衣香鬓影、西装革履的人群,然后在角落的吧台挑了个座位。
宴会现场的所有酒水免费,明天还难得放假,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但是她不能喝得太醉,一不小心暴露自己并不喜欢神罗的事实就糟糕了。
她坐到吧台前,对调酒师说:“你们这里最受欢迎的,给我来一杯。”
她想知道城里人喜欢的酒是什么味道。
巴诺拉苹果汁在米德加销量一般,最常出现在便利店的货架或是家庭餐厅的菜单上。神罗这次的周年庆汇聚了社会各界的名流,她原本是想了解一下这个阶层的口味,但尝了一杯酒后觉得难喝,她又点了一杯别的。
不知道是续到第几杯的时候,旁边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
“……是失恋了吧?”
“……肯定是失恋……”
她心想,可恶啊,她失恋了这件事就这么明显吗。
下定决心要把神罗喝穷的念头燃烧得更猛烈了。
有人在和她说话,她觉得吵,但懒得开口让对方走开。
宴会厅里回荡着的陌生声音,告知在场的宾客可以前往露台,观赏神罗精心培育的空中花园。
周围的场景开始移动,人群的声音如同潮水中的泡沫,被冲刷上岸,又忽而后撤。
她想吹风,但她不想去那什么空中花园。于是她离开宴会厅,穿过浮雕辉煌的大门,远离喧嚣的灯光和重叠晃动的人影。
啰啰嗦嗦的声音跟了上来。那个人很擅长和自己聊天,她觉得有些好笑,于是就笑了出来。那个声音讲得更起劲了,她拾级而下时,对方伸出手,似乎想扶她一把。
她侧了侧身,正要回绝,吃痛的惨叫忽然响起,她愣了一下,抬起眼帘。
也许是喝酒喝多了,她好像看到了杰内西斯的身影。
身材高大的1st,扔开一个成年男人就像扔一袋垃圾一样。
踉踉跄跄的声音远去了,她缓慢地回过神,然后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墨镜,重新戴上。
墨镜一戴,谁都不爱。
但杰内西斯显然没明白她在干什么。他语气危险地问她,她最近在见的那个废物男人是谁?这种时候他去哪了?
她抱着手臂站在原地,有些茫然。
“你就这么维护他。”
夜风一吹,杰内西斯的声音清晰了些,她的大脑也清醒了点。
她摘下墨镜,开口:“……你在说谁?”
杰内西斯哈地笑了一声,那短促的笑声莫名让人有些脊背发凉。
“当然是你的约会对象。”
他上前一步,阴影笼罩下来。台阶附近没有别人,安吉尔也不在。至于扎克斯……她摸到外套口袋里的手机。
杰内西斯扯了扯嘴角,语气极尽嘲弄:“他怎么没和你在一起?”
来不及思考杰内西斯为什么知道她和人约会过的事……不对,她为什么要心虚?
她听见自己硬邦邦地说:“和你无关。”
杰内西斯步步紧逼,她感觉自己就像被困到角落里的小动物,马上就要被他抓回去。
但是为什么是「抓回去」?
他凭什么质问她?
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上来,她脑子一热,大声说:“就算我以后夜驭八个,那也和你无关!”
杰内西斯的身影突然停了下来。
她翻开手机,打算给扎克斯发求救信号,刚点开输入栏,就听见杰内西斯开口说:“哪八个?”
她本来很确定,今晚喝多了的人是自己才对。
他低头看着她,用很奇怪的、轻飘飘的语气问她:“那八个人是谁?”
看似平静的声音,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预兆。晦暗不明的情绪在眼底翻涌,杰内西斯不再嗤笑、不再锋芒毕露的时候,反而让人觉得最危险。
就像不安定的,不知何时就会爆裂开来的火焰一般。
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让她选择了诚实。
“……我只是随口一说。”
夜风微凉,拂过她的鬓发和裙摆。楼上,宴会还在进行,纸醉金迷的夜晚距离黎明的到来尚有很长一段时间。
她忍了忍,但最终还是没能忍住。
“现在是自由恋爱的时代了。”
城里人都搞自由恋爱。
话语出口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原来喝醉酒是这种感觉。她听见自己说:
“你不也讨厌包办婚姻吗?”
以前她总是跟在杰内西斯身后,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他到处跑。
巴诺拉村的村民看见两人,免不了要笑呵呵地调侃上一两句,但是杰内西斯不喜欢那些人自以为了解一切的眼神,不喜欢循规蹈矩、按部就班的人生。
而他的父母替他安排好了一切。不只是他的父母,说起杰内西斯,巴诺拉村的村民连他未来配偶的人选都想好了。
继承家业,然后娶妻生子。在巴诺拉村那种小地方,这就是幸福的定义。
她一直不懂其他人的笃定从何而来,但那些事已经无所谓了。
现在已经无所谓了。
杰内西斯的怒火不可思议地消失了。他僵在原地,而她转身走下台阶。
只有这种时候,就算喝醉了酒,走路的时候也千万不能摇晃。
街灯照亮了神罗总部所在的零番街,迷离的灯光重叠在一起,清晰又模糊,模糊又清晰。
迈下最后一级台阶时,她脚步微顿。
“再见,杰内西斯。”
……
——早上好,杰内西斯。
——明天见,杰内西斯。
时隔几年不见,曾经只比她高一点点的少年,她得抬起头才能看清楚他的样子了。
她正要穿过马路,背后忽然有人抓住她的手臂,猛地将她拽了回来。
呼啸而过的车辆掀起震动的长风,被撕碎的夜晚重新慢慢合拢。
她踉跄了一下,跌到心跳剧烈的怀里。
街灯被阴影遮蔽,大脑仿佛仍在嗡嗡作响。她抬起头,和杰内西斯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第14章 14
世界上的其他声音都消失了。
恍如人忽然落入水中,视野只剩下深邃的蔚蓝。大脑一片空白,她下意识屏住呼吸,只能愣愣地,像水底的人仰望水面的浮光一样,和杰内西斯对视。
夕阳一般艳丽的红发被夜晚的路灯勾勒出模糊的金边。漂亮的蓝色眼眸因为逆光的缘故比平时更暗。但最让她呼吸困难的,是深水般的寂静中心脏剧烈鼓动的声音。
她分不清那是谁的心跳,正如同她无法分辨胸口这蔓延开来的热意,到底是源自谁的体温。
两人靠得太近了,近得她能看清楚他耳坠上雕刻的花纹。她仿佛抬起手就能碰到他的眼睫,用指尖轻触他的眼皮。
从小一起长大,意味着她熟悉杰内西斯的每一个小动作,熟悉他唇角轻弯的弧度,他微微侧头看人时的眼神,熟悉他说话时每一个尾音的停顿。
但现在,她忽然对小时候的玩伴涌上了一种不曾有过的陌生感。
理智上明白对方已经成年了和切身体会并不相同。
搂着她的是成年男性的手臂。她靠着的,同样毫无疑问,是成年男性的胸膛。
呼吸卡在喉咙里,指尖微微蜷缩,她窝在杰内西斯怀里,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比他「小」很多的事实。
杰内西斯好像也意识到了这点。
她在那双蓝色的眼瞳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发型散乱,鬓边的簪花也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好奇怪。
有什么不太对劲。
莫名其妙的直觉,让她觉得自己应该逃跑,就像野外的羚羊遇到了大型的掠食者时一样,立刻调动全身的力量脱逃。
可惜四肢不听使唤,被酒精麻痹的大脑本就迟缓。她愣愣地看着杰内西斯的脸在眼前放大,他就像被什么蛊惑了一样,不受控制地低头朝她凑近。
温热轻颤的呼吸即将贴到一起时,楼上宴会厅的门忽然被人推开了。喧嚷嘈杂的声音如潮水溢出,瞬间打破了夜晚的寂静。
她回过神,几乎是从杰内西斯的怀里蹦了起来。
未能反应过来的杰内西斯,结结实实挨了她一记头槌。他狼狈地松开手,捂着额角倒退出几步,似乎终于从刚才那该死的魔咒中解放出来,表情颇为一言难尽地望着她。
「见鬼」——两人的脸上似乎浮现出同一句话。
没有车辆驶过,马路空旷安静。昏黄的路灯垂着头颅,在黑夜中晕开一抹雾蒙蒙的光。
背叛她的心脏,如同盛夏的蝉鸣,依然在鼓噪不休。
“……我该回去了。”她嘟囔着找到手机,顺便避开杰内西斯的视线,开始翻找通讯录。因为酒喝多了,简简单单的一件事也变得困难起来。
手机号码……她想找的号码是什么来着。
杰内西斯黑着脸站直了。“就你现在的状态,你觉得你能一个人回去?”
因为特殊的庆典,神罗总部的列车停运,这附近也打不到车。如果是平时的话,她估计就直接在科学部门的办公室里过夜了。
“当然不是一个人走回去。”她嘴硬地说,“还有扎克斯……”
啪的一声,杰内西斯盖上了她的手机。
她眨了一下眼睛,然后又不可置信地眨了一下眼睛。她缓慢地抬起头,杰内西斯用漫不经心的口吻说:“我送你回去。”
“……”
她挪开杰内西斯的手,翻开手机。
啪的一声,手机又被他盖上了。
再翻,再盖。
再翻,再盖。
杰内西斯:“你喝多了。”
她说:“才没有。”
“明明就有。”
“明明就没有。”
“嘴硬。”
“没嘴硬。”
“还说没有?”
“就是没有。”
杰内西斯啧了一声,用略显不耐烦的语气说:“我说了会送你回去。”
她也啧了一声,一抬下巴,用嫌麻烦的语气说:“真拿你没办法。”将杰内西斯平时的神态学了个十成十。
“……”
杰内西斯好像被她无语到了。她觉得自己胜利了,于是很满足地迈开步伐,往回公寓的方向走去。
她原本尽力想走得稳当些,但神罗的道路铺得不够好,地面不够平整,肯定有人贪污修路的经费。而且她今天穿了细跟的鞋,细跟的鞋都很麻烦。
她踢掉鞋,本来想直接扔掉,但附近没有垃圾桶,不要的鞋可以在二手平台上卖掉,考虑到这点,她将鞋拎到手里,继续晃晃悠悠地光着脚走路。
踩在水泥路面上的感觉和踩在草地上的感觉不一样。她觉得自己很自由。她是这个世界上最自由的人,想光脚走路就光脚走路,没有人能拦住她。
她觉得她能这样走到大地的尽头,不过……她原本是要去哪里的来着?
走着走着,她好像听见旁边传来叹气的声音。
但叹气这件事一般都是由安吉尔来做的,和杰内西斯这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无缘。
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开口说:“上来,我背你回去。”
“……真的?”
她愣了一下,旋即一下跑过去,跳到杰内西斯的背上抱住他的脖子。
她紧紧搂着他的脖子,仿佛生怕他反悔。
沉默片刻后,杰内西斯说:“……你抱太紧了。”
她假装没听见。
杰内西斯背着她穿过寂静的街区,路过一盏又一盏的街灯。两人的身影从黑暗的夜色步入雾蒙蒙的光中,然后又离开那片刻的光明再次隐入夜色。
偶尔有汽车驶过,车灯照亮了路面。远处,高楼大厦耸入漆黑的夜空。
她说:“杰内西斯?”
“……什么?”
“没什么。”
她以前总喜欢将他名字的音节含在嘴巴里,像第一次吃到水果糖的小孩子一样,新奇地将那几个音节拨来拨去,或延长或缩短,发明出各种奇奇怪怪的叫法。
杰内——西斯。
杰——内西斯。
杰内西——斯。
杰内西斯斯。
“……吵死了,闭嘴。”
得到杰内西斯的回应,她很满足。
她搂着他的脖子,趴在他的背上,像一摊被太阳晒得软乎乎的被子一样。
“杰内西斯?”
漫长的沉默过后,在她以为他不会再回答时,杰内西斯开口:“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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