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也在暗中救下沉妤,竟是不告诉他,就看着他煎熬那么久。
“你是以安。”云崇渐渐回过神来,声音里还是夹杂着震惊不可置信:“是安国公以安。”
“是。”
“当年,你不是…”
“我与沈国公,定国老将军一起长大,科考,又入军营,直至到了最后的这个位置,手握十万大军,可,在我们庆幸遇见如此君王时,君王已经想着要怎么铲除我们又或者让我们自相残杀。”
空静大师轻笑道:“如若当日不死,回京后也是会死的,或许会死在定国老将军手中,若这样,我还不如战死沙场。”
他是将领,当是愿意死在战场上的。
云崇咬牙:“所以,这是你与定国老将军演的一出戏?”
“是也不是。”空静大师道:“我孤家寡人一个,他不同,那么多的后辈…”
回想往日定国将军府的景象,空静大师喉头滚了滚。
“可终究,也都是死了…”
空静大师又看向云崇,声音似是轻叹:“以安想问问陛下,何为君呢?”
云崇不语,太阳穴猛烈跳动,让他有些看不清下面之人。
空静大师不解道:“为君者,不当以国和百姓为重吗?手下有可为您打胜仗,逐列国的将军,不是当欣慰而安心,为何偏偏反着来,您又为何要走先帝之路,杀老燕王又杀定国将军全府,全府啊,那么多的人,连出嫁女都不曾放过,只唯温凛一人。”
他声音很轻很慢,是质问却又不带任何的怒意,只是不解。
谢谭幽面色发白,泛红的眉眼之中是忆起当年的定国将军府,是的,定国将军府有很多人,是热闹又温馨的一家子,却都在一夜中死去了,就连温栖也没有存活多久。
她看向温凛,温凛双拳紧握,微微颤抖着的唇角,亦是无法言说的悲与痛,在战场上威风凛凛的将军府,一场大火也就烧了个干净,真是……讽刺又令人绝望。
“不是朕。”云崇额角青筋暴起,“朕从未杀过国之英雄。”
“陛下不杀,只是纵容,从中帮扶,然后眼睁睁看着旁人杀。”
“定国将军府如此,老燕王如此。”
云崇头脑发晕,强忍着才将喉间腥甜咽下去:“朕念你是国寺主持,容忍你之久,你在敢在这胡说八道,朕一定杀了你!”
空静大师却道:“今日,我是以安,如若今日要死,我也是要看着陛下还沈国公府清白,残杀定国将军府众人的人死了才能赴死,这样,我才有脸去见我那两个好友。”
!
“……”
云崇被气道双眸充血,怒不可遏,“那么想死,朕成全你!”
“陛下。”帝师高呼,又跪地,闭了闭眼,终是道:“请陛下还国之英雄清白!”
濮阳候与太傅也纷纷跪地高呼,声音里却早早参杂哽咽:“请陛下还国之英雄清白!不可让英雄寒心,又无家可归,沈国公与一众当年之军,如今怕是形成孤魂还游荡在城外,我们当迎他们回家啊,陛下。”
似是被这一声声一句句的哽咽言语,其余朝臣中也是不乏有人红了眼,当空静大师出现那一刻,心头像是有了一杆秤,还是已经偏了的一杆秤,轻轻一捋今日发生所有便能猜透。
众朝臣齐齐一声又一声高呼:“请陛下还国之英雄清白,迎英魂归家!”
一声高过一声,震的人头皮发麻又忍不住想哭。
沈妤亦是哽咽高呼:“请陛下还国之清白,迎一众将士归家,得以安宁!”
“反了反了。”云崇用力撑着桌案,眼前越发不明,耳边嗡嗡作响,一句接一句,震的他难受又不可置信,“你们这是要反了?信不信朕将你们一家老小全部诛之!”
“陛下。”萧然上前,冷冷看着云崇,道:“为君,当公正,护臣子护百姓,君臣合心,国之长远,切莫让臣子对自身寒了心。”
闻言,云崇心头好像忽然停止了跳动,猛然抬眸看向萧然,他眉眼五官是陌生的,是这朝中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臣子,可今日,他好像觉得,这人眼中有一抹情绪,他能看懂又看不懂,是熟悉是苦涩是很多年。
脑中,响起两道声音,一道是他,另一道是……
“要记得,切莫让臣子对自身寒了心。”
“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
“你……”云崇身子微颤,才只说了一个字,口中便涌出大口鲜血,然后昏死过去。
干清宫又是一片混乱。
第133章
太医与太后一同赶来,这才让混乱的干清宫静下,太后看着云崇被人扶着去了偏殿,心头微微松下一口气,回眸又看向一众大臣:“先退下,有事也得等陛下醒了再说。”
说完,便抬脚走去偏殿。
“臣等告退。”大臣们陆续起身退去。
燕恒伸手拉过谢谭幽,谢谭幽浑身一怔,下意识想躲避,却还是硬生生忍住了,她有些怕燕恒触碰到她那日伤口,已经几日了,伤口还是触目惊心又丑,是去不了的疤痕,她虽然不介意,可她还是怕被燕恒看到。
燕恒察觉谢谭幽的微微抗拒,垂眸打量她,谢谭幽亦是看着他。
“燕恒。”谢谭幽唤他。
“我在。”燕恒回。
“我们回去吧。”
“好。”燕恒收紧了手心,拉着她出了干清宫。
萧然回眸看了眼偏殿的方向,攥了攥拳头又咬牙,也抬脚出去。
“以安。”
才到宫门口,身后便传来一道声音。
空静大师回眸,是帝师,濮阳侯与太傅三人,三人还在宫门内,就站在原地轻轻唤他,而他已经在宫外,距离其实不算远,可此时,就像是被什么东西隔绝开来,他们隔的好远好远,再也不能站到一处了。
他轻轻颔首,没有说话,而是抬脚离开。
身后的三人也是没再开口,就只静静看着他远去。
“大师近日都在京中。”待走至长街,周身归为热闹,谢谭幽才问空静大师。
“不曾。”空静大师笑了笑:“只是你在等我。”
而他也是愿意来。
“那现下呢?”
“先见一人。”空静大师脚步缓缓停下,然后看向身旁的几个人,最终落在沈妤身上,沈妤抿唇,是努力克制着才没有让泪水滑落。
“过几日,我带你去见见你祖父,阿妤长得这样好,他定当欣慰。”
“啪嗒。”一声。
听空静大师提起祖父,沈妤泪水落下又重重点头,喉头哽咽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也是怪我,没有认出你。”
沈妤摇头,缓了好久,才道:“要不是您,我与阿姐都会死。”
闻言,空静大师眸中笑意散去:“所以,你是记得又识得我的?”
那日相救,他是蒙了面,而沈妤与沈清又是迷迷糊糊状态。
“嗯。”沈妤道:“后来与大小姐去了青龙寺,也是您救了我们。”
“从那个时候,你就知道我了。”
“嗯。”
当日,她是清醒着的,空静大师出现的时候,她就惊的不行,又不敢上前问。
“既是知道,怎么不来寻我?”空静大师心头沉沉,再见沈妤的时候,她是银杏,他也未曾怎么近距离见到过她,只是那日赶去桃林救谢谭幽时,匆匆一瞥银杏,觉得有些眼熟,并未多想。
“那时,大小姐本就艰难,不能再生任何事端。”
若她的身份被有心人知晓,会是一件很棘手的事。
空静大师轻轻点头,算是明白了。
空静大师是要去见李谪,是以,他与谢谭幽和燕恒一同回了燕王府,燕王府的人早就知道燕恒回了京城,眼下,远远见他们一行人回府,忙快速朝后院跑去,大喊:“王爷回来了。”
孟南溪一听,忙将手中最后一道菜放至桌上,由庄嬷嬷搀扶着往外走去,正急急走着,耳畔忽而传来燕恒声音:“母妃。”
孟南溪步子顿住,四下看去,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下一秒,正准备抬脚之时,燕恒与谢谭幽已经出现在她面前。
瞧着二人眉眼都带有笑意的模样,孟南溪鼻尖微酸,眼眶一下子红了,上前,伸手触碰燕恒,感受到他手臂结实温热之感,泪水啪嗒啪嗒落下,嘴里却骂道:“战事未结束,你回来作甚。”
燕恒接替庄嬷嬷扶着孟南溪,挑唇道:“母妃若是不愿意见我,我明日走就是。”
“你!”孟南溪一时语塞。
“母妃别生气。”谢谭幽也伸手扶住孟南溪,然后装模作样瞪了燕恒一眼:“他这人就是故意的,我们不理他。”
孟南溪推开燕恒,与谢谭幽一同去了青枫院,嘴上还不停念叨着:“不理他,我今日做了很多吃食,一会我二人全吃了,汤汁都不给他剩。”
说着,又说了几个菜名,还是专挑燕恒平日里比较喜欢吃的。
燕恒跟在她们身后,笑的直摇头,心头也是重重松了一口气,好在,一切都好,看着谢谭幽,她面色好像比先前还要好了些,待明日,再问问李谪。
青枫院中,屋中婢女全数退下,只留下他们三人。
燕恒双手抱拳,站在那门边看着已经坐下的二人。
“你站那做什么?”孟南溪皱了皱眉。
“自然是等你二人用完了,我喝些汤。”
“……”
孟南溪没绷住,笑出声来,“你现在倒是听话。”
无奈的横了燕恒一眼,到底还是想念又心疼的,“过来坐,我看你好像是瘦了。”
“瘦了好。”燕恒走过去:“瘦了好看。”
“大男人要好看有什么用。”
燕恒给谢谭幽碗里夹了一块肉,似是认真想了想,才道:“好看的话,夫人看着舒心,便不会看旁的男子。”
“……”
谢谭幽被燕恒这一句话弄的耳垂直泛红,燕恒虽然没有看他,可这话中又意有所指,还不停在给她夹菜。
孟南溪瞧着,忍俊不禁:“所以,你这是要让谭幽胖?然后你瘦了,你好看。”
“她这是太瘦了,需要多吃些。”燕恒道:“而她生得好看,我自然也要好看,这样出去,旁人才不会笑话她。”
“……”
“燕王爷。”孟南溪失笑:“整个京城谁敢笑话你?”
“母妃消息还是那般灵通。”
“敢私自回京,还敢不敬陛下,直呼陛下你,又不称臣,如此大胆狂妄,换做任何一人都是死罪。”
燕恒道:“等这事情过了,我兴许还要回南燕的。”
孟南溪自然能猜到,心中一声长叹:“那你这几日便别出府了,好好陪陪谭幽,她近日很累。”
“我知道的。”
燕恒又准备夹菜给谢谭幽的时候,却被谢谭幽抢先一步,燕恒微愣,只见,她夹起那块肉放进他碗中,弯了弯唇:“你本就生的好看,胖些也无妨。”
孟南溪:“……”
一顿饭吃下来,她光看这筷子来来往往了,心头无奈却也是万分高兴的,目送二人出了院子才又去了祠堂。
“萧然与杨芸回去了?”一路回晚幽院,谢谭幽四下看了看,才问一旁的燕恒。
“嗯。”
“那表哥与阿妤。”
“去了将军府。”
“如果陛下说沈国公府是清白的,他二人是不是就可以在一起了。”
“是。”
谢谭幽笑了笑,不知想起什么,她脚步顿住,看向燕恒,“我有一件事不明白,有些怀疑又有些不确定的,你能不能……”
“可以。”不等谢谭幽说完,燕恒便道。
谢谭幽皱眉:“我都还没说是什么。”
“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燕恒说完,轻轻俯身,凑近谢谭幽,突然的靠近,让谢谭幽心脏怦怦乱跳,下意识的屏住呼吸,燕恒看她这个紧张样,轻笑出声,热气洒在她面容:“你紧张什么呢。”
“……”
“我就是单纯的跟你说个秘密。”
“……”
谢谭幽睫毛轻颤,脸颊迅速生红,想开口,燕恒的声音已经传进耳畔,她瞳孔骤然紧缩,忙看向燕恒,却在下一秒,被人轻轻拥住。
燕恒道:“不说别人了,说说你。”
“我?”谢谭幽神情有些乱。
“母妃说你很累。”
“其实也还好,就是查到宣德候的那几日,会回来晚些。”
“可遇到什么意外?”
闻言,谢谭幽想起跳林那日,抿了抿唇,事情已经过去了,她还是不想燕恒担忧,摇头道:“不曾。”
燕恒放开谢谭幽,看着她面容,双眸清澈而真诚,是一双不会说谎的眼睛,可燕恒知道,她在说谎,他不解她为什么不跟他说,是不想让他担忧,还是觉得没必要,又或是其他。
谢谭幽问:“那你这次回京,是不是因为……”
燕恒垂眸,掩住眸中情绪,打断谢谭幽的话:“不是。”
燕恒知道谢谭幽要问什么,所以,他毫不犹豫否认,如若谢谭幽知晓,他一路快马回京是为她,心头又是会愧疚不安,他不想让谢谭幽觉得欠他什么,又或者对他总有什么愧疚之情。
谢谭幽轻轻颔首,心头却是不信的,说不出来为什么,反正就是有种感觉,此次,燕恒回京,是因为她。
看着燕恒眼底很明显的疲惫,她心头微微酸涩,拉着他进了屋,又让婢女给他准备热水。
谢谭幽伸手想为他解衣,却被燕恒攥紧手腕,四目相对,燕恒声音有些暗哑:“阿谭,我有些累了,你肩膀借我靠一会。”
“……”
燕恒拉着谢谭幽坐在床榻上,然后偏头靠在她的肩膀上,轻轻闭上眼,的确是有些疲惫,也是在她面前,不需任何警惕,总是没来由的放松。
谢谭幽怕燕恒靠的不舒坦,身子一直挺直的,却也不知为什么,自己也来了困意,最后,竟是也轻轻靠着燕恒睡了过去。
但她睡的不算舒坦,而是又入梦境,这次,看不清任何,只听见声音。
“人人说燕恒厉害,我却觉他蠢又贱,如今燕家军落得这个下场也是活该,云启答应我的,只要我做,那位置便是我的。”
这是…她的声音,又不像…她怎么会这样子说话呢?不可能。
谢谭幽眉头紧皱,想醒来,却还是身处梦境之中,那声音再度传来。
“我也不想啊,可云启说,此事只有我做才方可成功。”
“……”
“嗯,就是利用,谁让燕恒下贱又蠢呢,说什么信什么。”
“……”
“你杀了上十万的燕家军你知道吗!是你,因为你他们都死了你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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