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之景已不像昨日。
谢谭幽见到这只鹦鹉,更多的好像是心酸难过,以前她爱玩爱闹喜欢有趣的东西,因为身边亲人在身边,可如今,她却喜静,时常觉得,身边就那么几个人可以了,只是偶尔会在燕恒或是温凛面前露出小女儿家的姿态。
头顶,忽然被一只大手覆上。
谢谭幽抬眸。
“幽幽。”温凛声音放轻,显得温柔:“别被落困在从前,表哥在。”
谢谭幽轻轻点头。
“你二人在长街等我。”温凛道:“我先入宫覆命,一会我们去酒楼喝上一壶。”
谢谭幽本想拒绝,温凛却已经翻身上马,带着军队入城。
二人在长街等了半个多时辰,才看见温凛身影。
萧然双手抱拳,轻叹一声:“走了那么久,给谁都带了新鲜有趣的,就我没有,我还得在这等你半个时辰。”
“……”
“行啊,我多余呗。”
“哪有给谁都带了?”温凛用拳头推了推他。
萧然轻哼:“你那匹马上挂着的两个包袱,真当我看不出来是什么。”
“……”温凛神色有些不自在:“萧然,你一个大男人在这胡说八道什么呢。”
“……”
“算了算了。”温凛真的无奈了,“此次,忘了你是我不对,这样,这几日你看上什么东西了随便拿,我付银子。”
“这还差不多。”
“……”
萧然道:“走吧,去炊烟记。”
“不去那里了。”
“那去何处?”
温凛勾唇:“当然是幽幽的清幽居,幽幽酿的梅花酿可好喝了,听燕恒说已经开业了,我都还没去过呢,今日自然得去给她捧捧场,以后喝酒便都去那里。”
先前去炊烟记不过是因那里有雅间,好议事,也是没有更好的地方,而今,有了清幽居,定当转移至此。
谢谭幽听着面前二人已经商量好,她瞧了瞧快黑下的天色道:“表哥,我今夜有事,不能喝酒。”
“怎么了?”
看着温凛担忧的神色,谢谭幽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没看温凛双眼,小声道:“我今夜要给燕恒写一封信。”
温凛:“……”
“这是什么要紧事,明日也可以。”
“可我答应了他,要日日给他写一封家书的。”
“……”
“燕恒发什么神经。”
“燕恒发什么神经。”
两道声音一同响起。
萧然与温凛对视一眼,又看向谢谭幽,齐齐问道:“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所以他这么惩罚你?”
日日写?写什么啊,有那么多话?还要写那么多字,不是折磨人。
“……”
“没有。”谢谭幽怕这二人误会什么,想了想还是从荷包里取出那块黑玉,递到二人面前,“喏,他送我的,我没有好的东西给他,就只能给他日日写封家书。”
“我看着这不是块普通玉,你们三人相识那么久,可认得,这玉是做什么的?”
看了看谢谭幽手中黑玉,萧然与温凛暗暗对视一眼,又同时摸了摸鼻尖,这次倒是温凛一人先开口:“大许是价值连城的。”
“……”
“表哥说谎总是不敢看人。”谢谭幽冷哼。
“……”
温凛干笑两声,“我其实在边城见到了燕恒的。”
“我知道,表哥男扮女装去见的他嘛。”
温凛:“……”
本来想解释的,看来也不用了。
“燕恒让我给你带回来一样东西和一些话。”
“什么?”
“我们去清幽居,我好好给你讲讲。”
“……”
谢谭幽还是跟着他二人去了清幽居,此时,天色渐晚,清幽居平常也是关门较早,所以,这个时候,很静,没有什么人。
黑云和银杏正算着今日赚得的银子,忽而听闻后方脚步声传来,二人齐齐回望,银杏微怔,又很快移开眼。
“这里地方倒是不错。”萧然环顾四周,感叹道:“就是太小了。”
谢谭幽轻笑:“要大点的地方需要很多银子,我没有,所以只能选这里,待赚了银子再换个大些的地方。”
“你没有银子?”萧然声音止不住拔高:“燕恒不是将他全部身家都给了你?你那叫没银子,那什么才叫有银子?”
“他的银子可以备不时之需,可以养八十万的燕家军,而我的银子,够做我想做之事就可以了。”
从成亲至今,燕恒给她的所有,她都从未动过,就怕哪日他需要,燕家军需要。
“那你岂不是不太亏了。”萧然道:“嫁给他,还没有银子花。”
“他又不会亏待我,若我要,只要他有,他都会给我,只是我不想要而已。”
萧然问:“那你现在想要什么?”
谢谭幽扬眉:“炊烟记。”
萧然怔了一瞬,又笑开来:“那不简单,我帮你拿回来如何?”
谢谭幽摇头:“此事,我有法子,只不过是要再等些时日。”
“那行。”萧然指了指面前空荡荡的桌子:“你倒是给我拿点梅花酿尝尝啊。”
他话落,黑云已经抱了两坛酒放到桌上,萧然忙打开,轻轻嗅了嗅,眸子一亮,神情渐渐陶醉,给自己倒了一大碗饮尽。
“阿凛尝尝。”萧然也给温凛倒了一碗:“确实不错。”
“阿凛?”叫了半天,温凛也没个反应,萧然推了推他:“你发什么呆呢?”
温凛回神,将碗中的梅花酿饮尽。
酒过三旬,温凛眼神迷离,没有醉,只是有些累,他伸手从胸前拿出燕恒让他带回来的盒子,递给谢谭幽:“阿恒说,你应当会喜欢的。”
谢谭幽伸手接过,打开来看,只见,里面赫然躺着一把银梳,在月光照耀下,显得格外的明亮好看,将银梳拿在手心把玩,她轻轻笑了笑,脸颊有些热。
而后又与他们喝了半个时辰的梅花酿,她其实已经有些醉了,想走,却被萧然一把拉住。
“干什么?”谢谭幽皱眉。
“我跟你说。”萧然好像是有些醉了,说起话来都有些磕磕绊绊:“要对阿恒好一些。”
“……”
“他一个大男人,我还能欺负得了他?”谢谭幽只觉好笑,这萧然怎么醉酒了,反倒是会说这些胡话。
“你还真能。”萧然道:“你不知道,阿恒这些年都为你做了什么,他很辛苦,很累,但又什么都不说,如果哪天你要是知道了……”
“他做了什么?”
萧然甩了甩有些眩晕的脑袋,“他……”
可才说了一个字,嘴巴便被人死死捂住,温凛给他脑袋一巴掌:“你一天天的,胡说八道什么呢?”
“……”
萧然死命挣扎,却仍被温凛按的死死的。
谢谭幽有些好奇,本想再问,却听温凛道:“快回府吧,不是要给阿恒写信吗?”
闻言,谢谭幽眼前有些不明,却还是能勉强站起身来:“那表哥,我回府了。”
“好。”
银杏和黑云忙上前轻轻扶着她离开。
“阿妤。”路过温凛身边时,银杏手腕被人抓住,紧接着,温凛含着酒气的暗哑嗓音便传了过来。
黑云见状,微微垂下眸去,先扶着谢谭幽离开。
温凛酒量很好的,他没有醉,他还是能看得清他的阿妤,喉头又酸又疼,酝酿很久,他终是道:“阿妤,我会让沈国公府一事真相大白,会让你再做回沈妤,会替你阿姐报仇,你不要哭,再等等我好不好?”
第114章
谢谭幽回到燕王府的时候,已经亥时,黑云给她煮了碗醒酒汤,看着她喝下才退了出去。
坐在床榻上,她轻轻揉了揉脖颈,不经意间瞥见外面的月光,或许是因那醒酒汤又或许是这好看月光,她酒意清醒大半,眼前也越发清明。
忽而想到今日去往南燕的七万军,心头隐隐忧心,还是起身朝书桌而去,拿出一张干净宣纸,执笔落字。
“黑风。”半个时辰后,谢谭幽唤道。
“属下在。”黑风现身,立在窗外。
谢谭幽将信封递给黑风,黑风接过,又立马从胸前拿出一封信递交给谢谭幽,谢谭幽微怔:“燕恒来信了?”
他此行去战场,应当很忙才是。
黑风摇头,道:“王爷临走前留下不少的信,王爷说,战场之上他怕来不及回王妃书信,所以,便提前写好,王妃每给他送去一封书信,无论何时,也都能收到王爷回信。”
“……”
谢谭幽慢慢拆开燕恒给她的回信,还是一段很简单却又令人心动的话。
阿谭莫忧,这个时候,我大许已经到了南燕,一切安好,你好好吃饭,相信我,既然向你承诺,就一定会平安归来。
我很好,就是想念妻心蔓延心头至全身,让我很是难受。
妻。
谢谭幽盯着那个字,陌生而又奇怪的感觉,脸颊很烫,一颗心也是控制不住的怦怦跳,好久好久后又才恢复平静。
是啊,他可是燕恒啊,那么厉害的将军,怎么可能会输呢,他是勇敢的,厉害的,是无所不能的,是个大英雄。
白日的担忧好像一下子没有了,今夜,也是她这些年来,从未有过的安心和想念一个人。
*
这个时候的京中,虽黑却很是安宁,每个人都处于美梦之中,或许脸上还洋溢着淡淡笑容,温和和恬静。
而此时,有一个地方,却是大大不同。
若是要用一词语来形容,便是,人间炼狱。
空荡荡的地方,有孩童,狼狈女子,满身是血的男子,老翁,尸体白骨,唯独没有屋子。
他们浑身脏污,又披头散发,狼狈如乞丐,都是无家之人,所以,没有一个人入睡,敢睡。
这里是漓国最靠近南燕的凌城之外十里,快到兰城的地方。
漓国与南燕起战,漓国败了,凌城被毁,城中百姓四处逃窜,为活命只能去兰城求救,毕竟,如今漓国大军就驻扎在那里,可他们却被拒于兰城之外,因漓国军怕南燕细作混在他们之中,从而进入兰城。
大许是身后就是漓国军,有些许安全之感,凌城百姓决定暂留在兰城之外,等着漓国大军击退南燕,带他们回家,可是等了好久,漓国军队都从未出现。
饿了他们便只能吃树根树皮,泥土,草,所以,这里才成了一片空旷旷之地,如今,是什么都没有了,他们只能静静等待死亡到来。
“娘,爹。”不知谁家孩童痛哭出声,众人寻声望去,只见,那方一男一女,闭上眼,已然是一动不动。
是被活活饿死的。
这几日,被饿死人的还少吗,众人也只是看了一眼便看向另一处,或是抱住身旁仅存的家人。
“娘,我饿了。”一狼狈妇人怀中的孩童仰眸看着自己母亲。
“乖。”妇人声音沙哑,瞧着自己怀中面色苍白的孩子,又心疼又怕,已经饿了那么些天,她都已经快要撑不住,孩子恐怕更是……
她心头其实早就有了一个想法,可看了看周围如此多的人,又有些犹豫,耳畔传来轻轻哭泣声,妇人终是咬了咬牙,从袖中拿出藏了很久的簪子,狠狠将自己手腕划开。
“娘……”
妇人快速捂住孩子嘴唇,然后将手腕递到她唇边,迫使她饮下她的血液,母女二人紧紧抱着,旁人看来,只是一对可怜的母女互相安慰,却无人知,那妇人在自己孩子耳畔道:“阿宝乖,别怕别喊,娘身体很好,待阿宝身体好了,我们便去京城寻你爹好不好?”
阿宝含泪点头。
“好孩子。”
夜里,无人能清楚看见身旁之人的所作所为,可被饿狠了的人,嗅觉异常灵敏。
有人察觉,正在四处查看。
“她在用血喂孩子。”不知谁这么喊了一句。
那妇人闻言,脸色当时大变,忙收回手,将阿宝护在怀中。
众人已经朝妇人看去,她手腕之处还在滴答滴答掉落着鲜血,在这夜中,格外的清晰动听,就像是那高山之上滴滴答答落下的清泉。
真的是被饿疯了渴疯了,明知是血,还是将那看成清泉。
只是静了一瞬,几个男子便一拥而上,将那妇人按住,将她流落的鲜血全部吞进腹中。
“不要!”那妇人吓得想往后退却被几个男人按的死死的,手腕之处鲜血被人重重吸允,她浑身都无了力,好疼却又动不了,只能感受到旁人在撕扯她,割开她,然后一点一点的喝她的血,吃她的肉。
“娘…娘…”阿宝想去保护自己娘亲,想推开那些人,可她今年不过五岁,怎么能斗得过已经疯了的男子呢,被人甩去一边,只能哭着喊着。
场面血腥又恐怖。
有不少人被吓得晕了过去或是呕吐出来,也有放声大哭或是也跟着那些人分食那妇人的。
之后,现场一片混乱残忍。
今日死去的人都被人分食的干干净净,只剩下骨头,直至天亮,这场悲剧才渐渐停歇,第一抹阳光洒下,带来的不是温暖,而是冰凉,一眼望去,是一地的血与白骨,回眸,沙尘浓烟滚滚,是他们被毁的家园。
也是此刻,他们忽然明白,漓国放弃他们了,再也不会保护他们了。
很久之前,凌城不是没有被他国攻过又占有过,可他们城中百姓无一人伤亡的,不过是因身后有漓国军,而今,身后亦是有漓国军,却不会再向他们敞开城门。
*
兰城,将军府中。
“父亲,出事了。”秦国公第三子秦奚快步走进秦国公书房。
“何事。”秦国公冷冷皱眉:“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秦奚垂眸:“城外那些百姓生了乱。”
“暗地杀了就是,何必慌张。”
“不是的,父亲。”秦奚一想到下面之人禀报的话就直犯恶心,硬是咬着牙道:“那些百姓估计是饿疯了,竟然吃人肉喝人血。”
秦国公面色大变,却又很快平静下来,“燕恒何时到兰城外?”
“大约一日。”秦奚道:“按他路程,理应早到了,就是不知为何慢了几日。”
“父亲要迎燕恒入城?”
“自然要迎。”秦国公道:“不仅要迎,还要助他去救燕家军。”
“可陛下不是说……”
秦国公打断秦奚的话:“此事,七皇子另有安排。”
秦奚抱拳应是:“那城外百姓,我们该如何解决?”
闻言,秦国公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冷笑:“继续派人暗中盯着,死人不要紧,只要不让他们离开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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