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年淳雅想打道回府,但屋里的人听见门外的动静,纷纷看了过来,年淳雅只好硬着头皮踏了进去。
“妾身见过福晋。”
乌拉那拉氏一脸的肃容:“年妹妹起来吧。”
扶着金风的手缓缓站起,年淳雅望了望寝卧的方向,问了句:“郭格格怎么样了?”
乌拉那拉氏叹了声:“有些动了胎气,不过府医已经稳住了情况。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本福晋还让人拿了对牌去宫里请了太医。”
年淳雅点点头,没再说话。
整个事情跟她又没关系,关心两句做做样子也就算了,反正这会儿注意力也不在她身上。
简短的交流了两句之后,屋子里又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不远处的两盆冰盆已经化了大半,起到的降温作用已 经是微乎其微,年淳雅打扇的动作不由得大了许多。
片刻,李氏慢悠悠的扶着蝉衣的手过来,施施然行了个礼,便不客气的问道:“好好儿的,郭氏怎么一发现有孕就动了胎气?”
乌雅氏闻言,下意识的低了头。
乌拉那拉氏并未来得及了解前因后果,只是听人禀报,说是乌雅氏致使郭氏摔倒,从而动了胎气。
她扯了扯唇:“此事稍后再问,郭氏的胎要紧。”
不算年氏那个夭折的格格,自打五阿哥出生后,府里已经有近四年不曾有人有孕了。
四爷膝下子嗣单薄,连带她也受了不少流言蜚语,郭氏这一胎,务必不能有任何纰漏。
李氏碰了个软钉子,无趣的闭了嘴。
大约两刻钟,李太医跟在四爷身后匆匆而来。
一通行礼折腾后,李太医进去给郭氏诊脉,四爷大刀金马的坐在了主位上。
扫了眼依旧在站着的福晋,还有李氏年氏,薄唇轻启:“都坐吧。”
格格们看了眼屋里明显不够的绣凳,识趣的继续站着。
四爷本是从户部府衙出来,正欲回府,谁知在府门外遇见了李太医,又听了小福子的禀报,知晓了事情原委,此时直接看向乌雅氏:“爷听说郭氏动了胎气与你有关?”
乌雅氏一颤,从人群中出来跪在地上,眼眶微微泛红,抬头看着四爷道:“爷,奴婢不是有意的。”
“是武姐姐嫌弃奴婢送给武姐姐的寿礼寒酸,奴婢一时不受气,冲动之下想起身离开,谁知……”
她适时的哽咽了下,眼泪夺眶而出:“谁知一个不小心就连累了郭妹妹。”
乌雅氏刚刚体会过了被群嘲的感觉,不是不记恨嘲讽她的人的,但此时她显然不敢把所有人都拉下水,只敢把武氏给点出来,避重就轻。
四爷没说信不信,反而点了宋氏:“你说。”
第20章
乌雅氏撞倒郭氏,并非故意,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谁让郭氏有孕了。
故而这件事怎么处理,端看四爷的态度。
只是宋氏显然不愿意四爷轻轻放过乌雅氏,此刻被四爷点了名字,宋氏捋了捋思路,将事情始末一一道来:
“今日武妹妹生辰,福晋仁厚,命膳房备了席面,所以奴婢们前来给武妹妹庆生,武妹妹用了福晋才赏赐的好茶招待,可乌雅妹妹却道这茶不及永和宫的茶好,奴婢便忍不住分辨了几句……”
“……后来乌雅妹妹瞧见了郭妹妹头上的簪子,不知为何,突然就生了气。之后郭妹妹就被乌雅妹妹连累的摔在了地上。”
宋氏很会说话,内容并无一丝虚假,但用词谨慎,只听她的话,让人下意识的以为这件事全都是乌雅氏的错。
乌雅氏听罢,脸色当时就变了,指着宋氏道:“你胡说,根本不是这样的。”
宋氏根本不理她,只向四爷道:“爷,奴婢所言并无一丝不实,当时在场的诸位妹妹都是人证,爷若是不信,大可问一问她们。”
四爷没说话,他知道宋氏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说谎。
年淳雅面上一本正经,心里啧啧称赞,宋氏的语言艺术,值得她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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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李太医出来,回禀了郭氏的情况:“王爷,福晋,郭格格的胎像已经平稳下来,没有大碍,只需喝几副安胎药即可。”
乌拉那拉氏点了点头:“有劳李太医了。”
李氏抬手摸了摸鬓发,有些意兴阑珊,她本以为郭氏这胎应该保不住,所以才来凑个热闹,谁知道只是风声大,雨点小,郭氏的胎还好好儿的。
“既然郭格格无事,那妾身就先回去了。”
见李氏告退,年淳雅也不愿继续坐在这里受热,跟着起身:“爷,福晋,妾身略有些不适……”
四爷见年淳雅脸色确有不好,没等她把话说完,便道:“你先回去,待李太医给郭氏开过方子,爷让李太医去趟雅园。”
“谢爷体恤,妾身告退。”
年淳雅与李氏一起出了武氏的院子,还得再一起走一段路才能分开。
李氏睨了脸色微白的年淳雅一眼,讥讽道:“年侧福晋把那膳房的奴才要去雅园,莫不是以为这样就能护住他了?”
一个奴才而已,不过是给年氏卖了个好,年氏竟也肯护着与她作对。
年淳雅皮笑肉不笑的:“能不能护住,就不劳李侧福晋操心了,只要李侧福晋不为难我雅园的奴才,相信旁人也没这个胆量。”
李氏猛地停下脚步,脸色陡然难看的紧,握着扇柄的手骨节泛白。
年淳雅无视李氏的目光,侧头同金风道:“回头去我的匣子里拿二十两银子赏给小六子,就说是我嘉奖他忠心为主。”
金风高清脆的应了一声:“奴婢替小六子多谢侧福晋赏赐。”
说完,年淳雅径自带着金风走了。
李氏站在原地,气的把团扇摔在了地上。
二十两,她一年的例银不过才二百两,年氏一出手就是十分之一。
不愧是有一百零八抬嫁妆的年氏,比起当年一个小包袱进了阿哥所的她强了不知多少。
蝉衣蹲下捡起团扇,小心安抚着李氏的情绪:“侧福晋别生气,年侧福晋如此,不就是全靠她有个好家世,可瞧着年侧福晋的样子,却没有侧福晋您有福气。”
李氏冷哼:“比不上就是比不上,年氏的两个哥哥都是位高权重,而本侧福晋的父亲却连个知府都不是。”
她家世不显,日后弘时连个助力都没有,如何能争王府的世子之位?
好在钮祜禄氏的四阿哥年纪还小,年氏还没阿哥,至于郭氏……
李氏回头看向武氏院子的方向,眼底逐渐升起一股冷凝。
因为郭氏的胎并无大碍,乌雅氏又非故意,再者考虑到宫里的德妃,乌拉那拉氏只是罚了乌雅氏禁足一个月。
被人用小轿抬回云澜苑的郭氏,正躺在榻上,微垂着眼帘,抚着尚且平平的小腹,很是欢喜:“巧芸,你听到了么,本格格有孕了。”
巧芸也是欢喜的嘴角压都压不下去,“奴婢听到了,格格真是好福气。”
就连郭氏自己都没想到,她就伺候了那么一次,就有了身孕,似乎她这辈子的运气,都集中在了现在。
她抬眸看着屋子里她刚回来时,各院跟着送来的东西,件件都是精品,好像要比武格格那里的品质好上许多。
这便是得了势的感觉么?
好像还不错。
郭氏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忽的外间一阵喧杂声响起,隐约听去,像是瓷器的碎裂声。
巧芸打开门出去了一下,很快回来道:“格格,是乌雅格格在东厢房发脾气。”
郭氏闻言,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牵连本格格动了胎气,本格格还未曾如何,她倒是脾气大。”
好在她并无大碍,否则她定然要跟乌雅氏不死不休。
巧芸道:“乌雅格格脾气大不是一日两日了,从前便罢了,左右格格就当是听了个乐子,但今时不同往日,格格您怀着身孕,要是乌雅格格日后再像今日这般不肯消停,您又如何能安心养胎。依奴婢看,不如您还是回禀福晋,让乌雅格格搬出去为好。”
郭氏听了,不是不心动,只是有些犹豫:“本格格与乌雅氏同住,一开始就是福晋的意思,更何况我今日才诊出有孕,就要乌雅格格搬出去,怕是福晋会多想,旁人也会觉得本格格张狂,还是再等等吧。”
总得寻一个合适的机会才好。
而被郭氏念叨的福晋,此时正在同四爷道喜:“妾身恭喜爷,再过几月,府里便又能听到婴孩啼哭了。”
得了个好消息,四爷一向冷着的脸稍稍缓和了几分,“郭氏这一胎,还要劳烦福晋多加看顾。”
乌拉那拉氏点头应下:“妾身会将一切安排妥当,必不让爷忧心。”
她没有自己的亲生孩子,府中妾室谁生了孩子就都一样,左右她都是嫡母。
“只是……”
见她为难,四爷微微颔首,示意乌拉那拉氏继续说。
“只是宫里,妾身该如何禀报?”
凭着宫里那位的性子,郭氏有孕她不一定放在心上,但乌雅氏被禁足一事,她绝对不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四爷脸色陡然沉了下去:“不过是个格格有孕,不必禀报宫中。”
乌拉那拉氏松了口气,虽然她不往宫里递消息,宫里也会知道,但晚一日知道,她就能多过一日安生日子。
四爷没在正院待多久就回了书房,一直在书房里待到夜色渐浓,才起身踏入后院。
刚踏入二门,苏培盛就小声请示道:“爷要去哪儿?”
问完,他还在心里想着,今日是武格格的生辰,但偏偏郭格格因为有孕,抢了武格格的风头,想必爷是要去看郭格格吧。
四爷不知苏培盛在想些什么,他脚步不停,更没搭理苏培盛,只径自没入一条小路。
苏培盛打眼一看,得,那是去雅园的路。
许是白日在武氏的屋里热到了,年淳雅是真觉得有些不大舒服,李太医来看过之后说是有些轻微中暑,给年淳雅开了副甘草汤。
甘草汤不似之前喝的药那般苦,反而带着丝丝甜味儿,年淳雅喝了一碗,味道有些像凉茶,她有些意犹未尽,便吩咐桃灵:“再去端一碗来。”
悄无声息进来的四爷皱着眉道:“到底是汤药,怎么毫无顾忌?”
对于四爷经常性无声无息的突袭一事,年淳雅已经习惯了,见四爷进来,她脸色都没变一下的起身行了个常礼:“爷。”
四爷握着她的手把她扶起来,顺势一同坐在榻上,身后的桃夭桃枝两人各执了一把扇子轻轻扇着风。
桃灵候在一旁,低着头解释:“回主子爷的话,甘草性平,可益气补中,解暑热,于侧福晋身子有益。”
听到对身子无害,四爷这才松口:“如此,你就再去给侧福晋端一碗来。”
桃灵正要领命退下,年淳雅突然道:“等等,记得给爷也端一碗。”
“是。”
四爷紧了紧握着年淳雅的手,不解道:“给爷做什么?”
年淳雅看着四爷乌黑深邃的眼眸,眉眼弯弯:“爷方才不是听到了,桃灵说这甘草汤能解暑热,爷也喝一碗,会舒服许多。”
虽只是一碗寻常的甘草汤,但四爷却极为受用,哪怕他不耐甜,还是喝了那碗甘草汤。
或许他喝的不是甘草汤,而是年氏的关怀。
“你身子弱,下次莫要再顶着暑热往外跑了。”
四爷靠在软枕上,一手搂着年淳雅,让她依偎在自己身侧。
年淳雅把玩着四爷腰间的玉佩,低声嘟囔:“福晋都去了,妾身怎好不去。”
她的架子总不能比福晋还大。
四爷的好心被这句话给堵了回来,他想说不必在意这些,可又想起他之前曾不止一次的交代年氏要敬重福晋的话,且年氏如今好不容易收敛了许多,若见他态度变了,指不定日后愈发放肆。
想到这里,那句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
屋里寂静半晌,四爷缓缓叹了口气,委婉道:“你的身子重要。”
四爷今日既没有去武氏那儿,也不曾去看望才诊出身孕的郭氏,反倒是来了她这儿,她心底是有几分明白四爷的意思的。
不止年淳雅明白,生辰过得一团糟的武氏也明白。
盯着不断跳跃的烛火,武氏幽幽的叹了口气:“年侧福晋真是好命,时时刻刻被爷惦记着。”
就是郭氏怀了爷的孩子,也比不过年侧福晋的地位。
武氏越想,心里越发苦涩:“我不求多的,只求爷的眼里能时不时的看到我,可……”
可今日哪怕爷来了她的院子,为的也不是她。
她想,若非今日闹出了郭氏的事情,恐怕爷也不记得今日是她的生辰罢。
秋半见武氏流泪,忙递了帕子过去,柔声安慰:“格格别伤心,主子爷不记得您,那您完全可以主动一些。”
整日安安分分,不争不抢的,容貌又不是府中最出众的,自然得不到主子爷的太多关注。
只是这话秋半只敢在心里想想,不敢宣之于口。
比起再默默无闻,连比她后入府的郭氏都快踩到了她头上,武氏宁愿放手博一把:“你说我去正院伺候福晋如何?”
第21章
最能上蹿下跳的乌雅氏被禁足,郭氏有孕,同样在云澜苑养胎,闭门不出,后院一下子安静了许多。
这日傍晚,日头不如正午时大,武氏去了正院给福晋请安。
梢间里头,武氏行了礼被叫起后,亲自站在乌拉那拉氏身旁替她打扇:“福晋的面色瞧着憔悴了许多。”
荼白退后两步,任由武氏取代她伺候福晋:“近日天热,福晋胃口不好,难免憔悴。”
福晋苦夏,每年夏天过去,衣裳的尺寸总是要再小一些。
武氏一听,当即道:“原是如此,可是巧了,奴婢今日来之前,专门去膳房为福晋做了一道清凉糕,这清凉糕解暑,福晋可要赏脸尝尝奴婢的手艺?”
武氏有心讨好,乌拉那拉氏自是愿意给她个面子,便点头应允。
秋半将单层食盒放在不远处的小桌上,端着里面还没两个巴掌大的碟子走过来跪在福晋面前,捧起手中糕点,好供福晋食用。
糕点精致小巧,颜色是淡淡的绿色,看着便极易让人产生食欲。
乌拉那拉氏捏了一块儿放进嘴里,糕点入口清凉,恰如其名,意外的合了她的口味。
连着吃了两块,乌拉那拉氏捏着帕子擦了擦手指,满意的点点头:“这糕点很是不错,本福晋吃着格外爽口。”
武氏喜不自胜:“福晋吃着好,便是奴婢的福气了。”
乌拉那拉氏对于武氏如此讨好,目的为何心知肚明,但她既能让她吃了两口舒心的糕点,她也不吝啬指点她两句:
“不止本福晋吃着好,爷应该也是喜欢的,你做的糕点,可有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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