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三,是福宜三周岁的生辰。
年淳雅和四爷商议了一下,没有大办,只是四爷和他们母子一起在雅园吃顿饭便罢了。
不过福宜三周岁的生辰礼物,年淳雅早早就准备了,是一套黄花梨木做成的江南园林风格的积木。
这次的图,年淳雅没让四爷画,而是自己亲自画的,然后交给金风,让金风拿去找了京城中手艺精湛的一个木匠老师傅做的。
“福宜喜欢吗?”
年淳雅让金风把礼物拿上来,拼图的图纸递给福宜,第一张是整套积木拼成的效果图。
福宜一眼看到就喜欢上了,连连点头:“喜欢,多谢额娘。”
四爷余光瞟到图纸,随口问了句积木是谁做的。
得知答案后,四爷好奇道:“怎么不交给造办处去做?”
天下手工精湛的手艺人,大多都在工部和造办处。一个平民百姓,要是手艺不好,这上好的黄花梨木可就浪费了。
而造办处是专门为皇家子弟服务的。
年淳雅道:“若是交给造办处,岂不是没有惊喜了?”
福宜赞同的点头:“对,没有惊喜了,福宜喜欢惊喜。”
小小年纪的他还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喜欢惊喜,直到长大后,他才懂得,惊喜的背后,是重视。
说着,福宜就指挥着金风把积木给拿到偏厅的空地上,一手拉着四爷,一手拉着年淳雅:“阿玛,额娘,你们跟福宜一起拼。”
年淳雅没有拒绝,看在今天是福宜生辰,而四爷的生辰礼物并没有太得福宜欢心的情况下,四爷也丢下了严父的包袱,默不作声的配合。
积木算起来有几千块,一个时辰,即便是三个人一起拼,也才拼了冰山一角,何况大多数时候都是福宜自己拼,只有在他找不到位置拼错的时候,四爷才指点一下。
天色不知何时暗了下来,在烛火的照映下,小孩儿疑惑的声音响起,低沉的声音时不时的予以回应,坐在一旁,身怀六甲的女子笑意温暖,脉脉温情在三人之间流转。
这样在平凡百姓家很是寻常的场景,在皇家王府中很是难得。
一直守在偏厅外的金风由衷的笑了。
福宜生辰后的第三日,董鄂氏发动。
与钟氏不同,董鄂氏怀着的,是四爷承认的,且正儿八经的他第一个嫡长孙,消息传到四爷耳中,虽说不至于让四爷亲自去一趟,但四爷还是让苏培盛代表他去盯着。
董鄂氏这一胎养的好,除了一开始动了胎气,后续养胎没出任何毛病。可董鄂氏年纪小,十七八岁的年纪生孩子,风险还是大,宫口开着难,到了最后,还动了剪刀才顺利的把孩子生下来。
是一个男孩儿,七斤八两。
弘时喜不自胜,扶着李氏的胳膊都激动的在颤抖:“额娘,我有儿子了,我有儿子了。”
还是嫡长子。
李氏笑的眼尾的皱纹都出来了:“知道知道。”
在这母子俩兴奋的间隙,乌拉那拉氏早已看过孩子了:“既然董鄂氏已经平安生产,那本福晋就先回去了。”
余下的事情,有李氏在,她也懒得管。
乌拉那拉氏走后,苏培盛也看了眼孩子,又接了李氏命蝉衣给的打赏,笑着告退,回去复命去了。
“……母子平安,小公子足足七斤八两重,李侧福晋和三阿哥很是高兴。”
四爷嗯了一声,交代道:“给董鄂氏的赏赐按照规矩再加厚三成。”
嫡长孙的意义到底是不同的。
苏培盛躬身:“奴才明白。”
他正要告退,就听四爷又吩咐道:“明日叫弘时来趟书房。”
“。”
在来见四爷之前,弘时翻来覆去一夜都没睡好,一直在想四爷为什么要见他,是好事还是坏事。
等人站在四爷的面前,弘时却再也没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他对着四爷那张冷惯了的脸,只求四爷别责骂他就好。
四爷了解弘时的脾性,许多时候,除了刻意教训弘时,轻易不会故作冷脸给他太大压力。
他神色略缓,“有了孩子,你如今也做阿玛了。”
弘时抑制住内心的喜 悦,拱手低头:“是,儿子做了阿玛,才能理解体会了阿玛对儿子的用心,从前都是儿子不懂事……”
眼见弘时想要长篇大论的恭维,四爷打断了他煽情的话:“行了。”
弘时忙停了下来,恭候指示般立在下首。
四爷捏了捏眉心:“你读书读了这么多年,本该在你成婚后,就让你领些差事历练的,只是你行事不够稳妥,爷才多压了你两年,好磨砺你的心性。”
“如今你嫡子都有了,时机也算成熟,爷给你在礼部谋了个差事,从明日起,你就去礼部办差吧。”
“礼部?”
弘时惊讶的抬头,四爷平静道:“怎么?”
弘时摇头:“没什么,儿子知道了,阿玛若无其他吩咐,那儿子就先告退了。”
书房的门重新被关上,四爷的眸子变得幽深晦暗起来。
他岂会不知弘时在想什么,无非是觉得礼部没什么实权。
可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让弘时去礼部。
一则礼部有席尔达在,会照看好弘时,二则,在这紧要关头,他也不能把弘时送去有实权的其他五部,三则,弘时的脑子不够灵活,不能给他帮助便罢了,至少不能拖他的后腿。
弘时得了差事,哪怕不是自己心仪的户部,也迫不及待的去告知了董鄂氏。
董鄂氏才生产完两日,下身还疼的厉害,刚喝完安神止疼的药,弘时便来了。
看过孩子,弘时把这消息告知了董鄂氏。
董鄂氏一听是礼部,高兴道:“妾身阿玛是礼部尚书,爷去了礼部,有阿玛的关照,一定会如鱼得水的。”
尽管知道董鄂氏说的是实情,但不知为何,弘时心里却有些不舒服。
他情绪淡了淡:“阿玛叫我去礼部,就是去历练的,怎好劳烦岳父关照,万一被人说成徇私,于岳父官声到底有碍。”
董鄂氏身上不舒坦,便没察觉到弘时的细微异样,反而感叹弘时的志气,于是顺着弘时的话道:“爷说的有理,是妾身短见了。”
第111章
如四爷所料,弘时在礼部的一个多月来,混的倒是顺风顺水,在席尔达的暗护下,未曾遇到过什么绊子,可也未曾做过什么让人眼前一亮的差事。
日子平淡的过着,六月初六,年淳雅生产。
折腾了三个多时辰后,终于生下了府上的七阿哥。
四爷又多了个一出生就健康的儿子,如今他膝下共有五子,在兄弟中,他终于摆脱了子嗣不丰的名头,比隔壁强太多自是不必说,只说比起老十四的子嗣,也不差什么了。
四爷不可谓不扬眉吐气,在七阿哥的满月宴上,当着众位宾客的面儿,给七阿哥取名福惠。
福惠出生后,年淳雅的大多数心思难免都放在福惠的身上,反倒是有些忽略了福宜。
福宜午睡刚醒,本是兴冲冲的想来找年淳雅,让她陪着自己一起搭积木,但看着年淳雅抱着扯着嗓子哭闹的福惠轻哄的模样,委屈的瘪了瘪嘴,趁着人不注意,偷偷的跑了出去。
雅园的奴才都是训练有素的,怎么可能连院里的小主子偷跑出去都看不见。
当即有人跟了上去,又有人同年淳雅说了此事。
年淳雅一听,忙把刚要入睡的福惠交给奶娘,自己亲自冒着暑气寻了出去。
另一边,福宜跑出去后,在一处小道上遇见了正要回前院的弘历。
在暑气正盛的时候见着福宜,弘历不是不诧异的,他讶然的走上前打招呼:“六弟。”
福宜嘟了嘟嘴,情绪低沉:“四哥。”
弘历的视线在福宜身上扫过,又瞥过远远的跟在福宜身后的几个奴才,笑的温润:“六弟怎么这个时候独自出来?也不怕年额娘担心。”
一说起年淳雅,本就委屈的福宜声音里立即含了哭腔:“额娘才不会担心我呢,额娘心里只有七弟。”
像福宜这个年纪的孩子占有欲是非常强的,他不懂得许许多多的大道理,他只知道,原本属于他的额娘,在弟弟出生后,就被分走了,再也不是他一个人的额娘了。
可他不想把额娘分给弟弟。
弘历眼里闪过一丝了然,他从袖口里抽出一张帕子,擦了擦福宜额头的汗珠,哄道:“怎么会呢,你是年额娘的孩子,年额娘怎么可能不担心你,只是七弟还小,年额娘难免要多疼爱七弟一些。你是哥哥,也该爱护七弟的,怎么能吃七弟的醋呢?”
这话乍然一听是没什么问题,可福宜还小,又是因为觉得自己被忽略了才跑出来的,猛然又从弘历口中听到了自己也要爱护分走额娘疼爱的七弟,眼泪瞬间就下来了:“我不要......”爱护七弟。
“福宜。”
福宜话至一半,就听到熟悉的声音在喊他。
他扭头看去,小跑着扑上去抱着年淳雅的腿:“额娘,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福宜含着哭腔说出来的话让年淳雅的心猛地一疼,她蹲下身子,把福宜抱在怀里,轻拍着福宜的后背安抚:“福宜乖,你是额娘的孩子,额娘怎么可能会不要你。”
“可是你喜欢七弟,不喜欢福宜......”
七月的天儿日头正毒,外头跟蒸笼一样,不宜久待,这件事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同福宜说明白的,况且也的确是她先忽略的福宜。
年淳雅抿唇,正色的看向福宜:“是额娘的错,额娘不该忽略福宜,额娘给福宜道歉,福宜原谅额娘好不好?”
再小的孩子,有时候想要的也只是一个态度,福宜点了点小脑袋,软糯道:“好,福宜原谅额娘。”
年淳雅暂时松了口气,拉着福宜的小手站起身来,看向方才说了句似是而非的话的四阿哥弘历:“四阿哥。”
弘历含笑行礼:“弘历见过年额娘。”
“四阿哥长大了,如今也有了兄长风范,会安慰幼弟了。”年淳雅的笑意不达眼底。
弘历镇定自若:“年额娘过奖,阿玛一直教导我们,要兄友弟恭,弘历只不过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罢了。”
这些年,年淳雅和弘历除了在家宴上见过面,客气的问候过几句,私下里是没什么接触的。
她竟不妨,当年那个因为会背了一首诗就在四爷面前展示的四阿哥,早已长成了如今这般心思复杂的少年,手也开始往福宜身上伸了。
年淳雅低头看了福宜一眼,握着福宜的手紧了紧,意有所指道:“四阿哥果真有做兄长的样子,今日之事,本侧福晋会如实告知王爷,想来王爷会对四阿哥的做法表示满意的。”
“日头照的人头晕,本侧福晋就带着福宜先回去了,四阿哥自便吧。”
目送一大一小的身影被一群奴才簇拥着离去,弘历站在原地,眼神闪烁了两下。
.
年淳雅领了福宜回来,把福宜抱到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先是让人端了水进来擦洗,又喝了盏被井水湃过的饮子消暑。
缓过身上的暑气后,年淳雅叫伺候的人都退下,开始和福宜谈心:“福宜今日为什么会不打招呼就跑出院子?”
福宜老老实实道:“我午睡起来,想让额娘陪我搭积木,可是额娘在哄弟弟,福宜不高兴......”
说着,福宜许是也知道自己私自跑出去不对,声音渐低,头也跟着低了下去。
年淳雅头疼的揉了揉额角,说福宜的性子是像了四爷,还真没说错。
四爷也是,一开始性子也闷,心里有什么不满就憋着,扭头就走,一个人生闷气。
好在这几年年淳雅调*教下来颇有成效,如今有不满也知道说出来,可谁知福宜竟也是这么个性子。
“把头抬起来。”年淳雅语气微沉,“你若是觉得自己做的没错,就把头抬起来。”
福宜心虚的抠着手指,半晌,他从椅子上滑下来,跑到年淳雅身边,小手握成拳头,学着平时丫鬟伺候年淳雅的模样,一下下的给年淳雅捶着腿。
那力道轻飘飘的,无甚感觉,但却叫年淳雅心头憋着的气一下子就散了大半。
注意到年淳雅松懈下来的神色,福宜乖巧道:“额娘别生气,福宜知道错了,福宜不该私自跑出去的。”
年淳雅无奈的叹了口气:“行了,知道错了下次就不要再犯了。”
“还有,最近福惠才出生,额娘对你是有诸多忽略,这点是额娘的错,额娘以后会多陪福宜的,但福宜心中有什么委屈,也一定要告诉额娘,不能再一声不吭的憋在心里了,知道了吗?”
“知道了。”
说完,福宜又别扭道:“要是七弟不和我抢额娘的话,我会对七弟好的。”
正是因为知道福宜心中不满皆因福惠而起,所以她一直没有当着福宜的面儿提起福惠,更没有要求福宜照顾福惠,却不想福宜自己提出来了。
年淳雅笑了:“福宜会是个好哥哥的。”
“嗯。”
或许是听说了今日发生的事,四爷一处理完公务就来了雅园。
刚踏进正房,就见福宜小小一人儿,垂头耷脑的朝墙站着,小眼神还时不时的往里面瞟,里面带着些许幽怨。
画面太过好笑,笑意从四爷眼底升起:“怎么站在这儿?”
这种情况一看就是被罚了,罚的还有些不情愿,但四爷偏要明知故问。
福宜小鼻子一哼:“额娘说话不算话,说好了原谅福宜,可是还要罚站......”
年淳雅听见声儿,掀了珠帘出来,一边迎了四爷,给四爷脱去外衣,一边辩道:“额娘是原谅你了,可是犯了错就要挨罚,这是两回事。况且额娘什么时候说过,原谅你就不罚你了?”
“......好像是没说过。”福宜眨了眨眼睛,表情呆萌。
年淳雅拉了四爷进内室,临进去的时候还不忘交代:“好好站,半柱香还没燃尽呢。”
进了内室,四爷便问:“今日是怎么回事?”
也不知是何时养成的习惯,即便是他已经从奴才的嘴里听过了,可还是要让年淳雅再说一遍。
年淳雅从来不会拒绝,因为她不能保证四爷从奴才嘴里听到的和真实发生的事没有一丝出入,所以她宁可多费些口水:“还不是福宜,觉得福惠出生后,妾身陪福惠的时间多了,没什么时间陪他,心里觉得委屈,就跑了出去......”
她把今天的事事无巨细的说了一遍,其中自然包括隐晦的在四爷面前告了弘历一状。
四爷听罢,拨动碧玺手持的动作顿了下,好笑的看了年淳雅一眼,却什么都没说,只道:“福宜站了多久?他年纪小,腿骨尚未长成,莫要罚的太重。”
年淳雅气笑了:“您这话说的,就跟妾身不是福宜的亲生额娘一般。不必您说,妾身也舍不得福宜久站,不过是半柱香的时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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