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里没奴才,年淳雅亲自把食盒里的汤和两样点心一一摆在炕桌上,“您尝尝,这两样点心是永寿宫小厨房的厨子新琢磨的,福惠最近很喜欢吃。”
在府上的时候,乌拉那拉氏把持后院中馈,小厨房各院都不曾设立,年淳雅两次怀孕也不曾破例。所以即便她脑子里有些新奇的想法,也容不得她几次三番的折腾。
入了宫,永寿宫本身就有小厨房,收拾出来,不说做菜,只说炖些汤,做些点心,却是方便的很。
四爷是真的饿了,他忙了两个时辰,中间只喝了一盏茶。
两样点心数量不多,每样只有四块,进养心殿前就被试菜的太监给吃了两块,最后只剩下六块。
点心被四爷三两下给吃了干净,然后慢悠悠的喝着鸡汤:“听说郭络罗氏曾求见过皇后两次,只是皇后一次都没见过她?”
廉亲王被收压宗人府,廉亲王福晋没少走路子,找人给廉亲王求情。
奈何四爷不是晚年的先帝,手段强硬,再者他们也被四爷抄家给抄怕了。
一言不合就抄家,这谁顶得住?
再者四爷是一定不会放过和他作对多年的廉亲王的,既如此,他们就算去求情,那也是白费功夫,还容易惹得一身骚。
于是在廉亲王福晋起先拜访了两家之后,剩下的人就像是说好了似的,闭门不见客。
廉亲王福晋满京城给盘算了一圈儿,没一个人顶用,郭络罗氏那边问过恒亲王和九贝勒的意见,也不肯帮她。
求助无门之下,廉亲王福晋只好低声下气的求起了自己的老对头,皇后乌拉那拉氏。
只可惜今非昔比,皇后怎么可能会见她?
“您不是都知道了,还问妾身做什么?”
年淳雅在果盘里挑了个果味浓郁的新橙,拿在手中把玩。
四爷无奈的看了她一眼。
他问这话,单单只是问问的意思吗?
一碗鸡汤喝完,四爷擦了擦嘴,把巾帛往旁边随意一丢,正要说些什么,苏培盛就在外轻声请示:“皇上,奴才有事禀报。”
四爷咽下要说的话,正襟危坐:“进来。”
苏培盛躬身进来,打了个千儿:“启禀皇上,廉亲王福晋又入宫了。”
身为紫禁城的主人,四爷对紫禁城的把控很是严格,廉亲王福晋人这会儿还在宫道上走着呢,消息就递了过来。
“还是去求见皇后?”
苏培盛摇头:“据说廉亲王福晋去的是西六宫。”
景仁宫在东六宫,而后宫主位嫔妃中,只有年淳雅,齐妃,裕嫔三人的宫殿在西六宫。
所以廉亲王福晋去西六宫见谁?
几乎是心思一转,年淳雅心里就有了答案,她看向四爷:“廉亲王福晋来见妾身?”
四爷肯定的嗯了一声,以做回应:“你是贵妃,皇后之下第一人,皇后不肯见她,她只能换人求情。”
说完,四爷问她:“你可要去见见郭络罗氏?”
年淳雅对这些事情本就避之不及,怎么可能主动去见?
她狭促道:“妾身又不在宫里,如何能见的了廉亲王福晋。”
四爷拿过年淳雅手中的新橙,取了匕首把新橙切成八瓣,“也是,见不了,那就把人打发了吧。”
这话也不知是对谁说的,总之苏培盛听完,又弓着身子退了出去。
*
永寿宫外,廉亲王福晋放低了姿态求见,谁知却连永寿宫的大门都没能跨进去。
廉亲王福晋的脸色当即就变了。
她心高气傲多年,之前从来看不上年贵妃这狐媚子,结果造化弄人,她有一天竟会求到自己看不上的人头上,并且这人还不见她。
眼睁睁看着永寿宫那领头的气派丫鬟把她关在外面,四周贴着宫墙路过的宫女太监暗地里看笑话的眼神,廉亲王福晋只觉得自己的脸皮被气的涨红。
多年来养成的气性一下子就上来了,厉声呵斥周围经过的宫女太监,罚他们自己打自己十个嘴巴子。
廉亲王福晋如今再落魄,那也是主子,他们不过是奴才,廉亲王福晋有命,他们不敢违抗。
一时间,永寿宫外的巴掌声不绝于耳。
长春宫离永寿宫不远,永|闹着要出来玩,李氏和三福晋董鄂氏不放心奴才单独带出来,就跟着一起。
结果就看到了廉亲王福晋在永寿宫外大发威风的一面。
李氏和廉亲王福晋也是多年不合,此刻见了这场面,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她走上前,先是看了眼周围早已打完巴掌,脸颊红肿的宫女太监,装模作样的蹙眉道:“你们这是做错了什么事,才惹得贵妃娘娘大发雷霆,如此惩戒你们?”
领头的宫女忍着脸上轻微的疼痛,不忿的回话:“回齐妃娘娘,奴婢们脸上的伤,并非贵妃娘娘所罚,而是廉亲王福晋罚的。”
“廉亲王福晋?”李氏仿佛才看到眼前的人一般,不以为意的拿眼角斜了她一眼,“若是本宫没记错的话,祖宗规矩,宫中宫女是不许打脸的。本宫倒是不知,这宫中何时是你一个命妇逞威风的地方了?还是这般明知故犯。”
廉亲王福晋振振有词:“齐妃说的也太严重了些,这些宫女太监以下犯上,本福晋如何就惩治不得?”
李氏冷哼:“就算宫女太监犯了错,那也轮不到你动用私刑,皇后娘娘才是六宫之主。从前便也罢了,如今廉亲王都已经是戴罪之身,廉亲王福晋难不成还看不清自己的身份吗?”
连她这个读书不多的,都明白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
皇上登基,廉亲王落得如此下场,这郭络罗氏都已经到处低声下气的求人了,可为人的张扬跋扈还是一点没改。
宫女太监又如何?
如今郭络罗氏这境地,说不得还不如一个粗使宫女在皇上心中有分量。
廉亲王福晋紧咬着牙关,强自挽尊:“就算如此,皇上也不曾废去廉亲王的爵位,本福晋依旧是亲王福晋之尊,一品诰命,齐妃你不过是个三品妃位,又无协理六宫之权,竟也来挑本福晋的错?”
李氏眉心狠狠跳动了两下,正要说什么,一小太监忽然疾步而来,冲着李氏行了个礼:“奴才参见齐妃娘娘。”
这小太监身上穿着御前太监的服侍,明眼人一看就知其身份。
李氏缓声道:“是皇上有什么吩咐?”
小太监如实道:“的确是有皇上口谕,不过不是给您的,而是给廉亲王福晋的。”
说着,小太监挺直了腰,看向一直被他忽略不曾行礼的廉亲王福晋,趾高气昂道:“皇上口谕。”
廉亲王福晋呼吸一滞,在李氏看笑话的眼神中缓缓跪下。
小太监扬声道:“廉亲王福晋,张扬跋扈,无故责打宫女太监,毫无恤下怜悯之心,罚掌固十下,以儆效尤。”
几乎是这小太监话音刚落,李氏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掌固十下?
这是要把廉亲王福晋的脸往泥里踩啊。
廉亲王福晋的脸上早已血色全无。
小太监传完口谕,没给廉亲王福晋反应的时间,上去就是左右开弓。
十个巴掌打完,小太监又朝齐妃行了一礼,后退三步告退。
四爷派去的小太监手下没有留情,廉亲王福晋顶着一张红肿的脸被人送出宫,成了京城贵族中的笑话。
如此一来,旁人愈发对廉亲王府的事或人避而远之了。
雍正三年正月二十九,四爷下旨,削允T王爵,圈禁,改名阿其那,其子弘旺改名菩萨保。
于康熙朝声名一时的八贤王,落得如此潦草结局。
远在遵化守陵的恂郡王听到这个消息,怅然一笑,又拎着酒瓶仰头喝酒去了。
成王败寇,如今他都自身难保了,自然没功夫去同情旁人。
由于四爷只针对兄弟中跟他争夺皇位的八爷和十四爷,对其余兄弟也算是知人善用,所以四爷并未落下个冷血,残害手足的冷酷名声。
雍正三年二月,距先帝崩逝已满二十七月,故以三年服阕,行祭礼。
除服礼后,正值春日,后宫恢复了一片花团锦簇,锦衣华服的模样。
敬事房里太监总管亲自检查做好的后宫主子们的绿头牌。
其余人便也罢了,太监总管并未太过上心,唯独目光落在刻有永寿宫贵妃年氏字样的牌子上时,神情一紧,当即把牌子拿起来,小心翼翼的擦去上面的一点点灰点,又郑重其事的放了回去,然后一巴掌打在一旁小太监的头上,训斥道:“你个狗东西是怎么做事的,这般不精心?”
被打的小太监一脸委屈。
这绿头牌本就是才做出来不久,总管要看,他们就忙里忙慌的送了过来,有灰尘那是正常的,待会儿再擦擦不就是了,没见那几个贵人答应的牌子灰尘更多嘛。
太监总管在敬事房混了多年,哪里能看不出来这狗东西是怎么想的?
他冷哼一声,砸吧着嘴道:“日后你的差事不用做了,换成小桂子来。”
心中一点成算都没有,连年贵妃的牌子都敢怠慢,日后必定是个祸患,还是早点打发走的好。
第122章
绿头牌送去养心殿的第一天,四爷去了景仁宫。
乌拉那拉氏准备了一桌子菜,夫妻两人安安静静的用过晚膳,四爷正要去洗漱,抬眼就见乌拉那拉氏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顿了下,重新坐回去,拨弄着手持:“皇后有话要说?”
乌拉那拉氏抿唇一笑,温声道:“臣妾是有件事想与皇上商议。”
四爷颔首:“你我夫妻,有话直说便是。”
乌拉那拉氏接过奉茶宫女手中茶盏,亲自放到四爷手边,做足了皇后的贤惠姿态:“那臣妾便直言了。”
“您一片孝心,为先帝和太后守孝,如今孝期已满,为了皇室子嗣丰茂,臣妾愚见,是时候该重开选秀了。”
选秀一事,自除服之后,就有大臣不断上折子,乌拉那拉氏会提起,四爷也不意外。
毕竟选秀关乎多方利益,牵一发而动全身。
只是四爷深思熟虑之后,暂时没这个打算。
“选秀太过劳民伤财,眼下国库空虚,青海战事平定不久,国库哪里还能拿得出来银子去选秀?”
没银子那是假话。
不说别的,只说抄的那些贪官污吏的家,就填满了至少一半的国库。
可这些银子对四爷来说,都是有大用处的,无论用在哪样政事上,都比用来选秀的用处要大的多。
乌拉那拉氏早就知道四爷不重女色,不然给先帝守孝的这三年,养心殿里也不会一个侍寝的宫女都没有。
但进言选秀,令皇上开枝散叶,是她作为皇后的职责。
原本乌拉那拉氏想着劝两句,却不想被四爷以国库空虚为由给驳了回来。
这般情况下,乌拉那拉氏就是有再多的理由,也不能说出口,只能附和道:“皇上顾虑的是,是臣妾想的过于简单了。”
选秀一事,就这么刚在乌拉那拉氏口中起了个苗头,就被四爷给掐断了。
第二日四爷离开,乌拉那拉氏对镜梳妆,荼白伺候着她梳头,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娘娘,若是皇上不再选秀,那后宫中岂不是又像从前在潜邸时一样,任由永寿宫一枝独秀?”
乌拉那拉氏挑着面前的耳坠,眉眼间略有燥意:“即便如此,本宫又能有什么办法?”
从前她只是雍亲王嫡福晋的时候,她虽也忌惮年氏,但她知道,年氏是永远也不会有取代她的那一天。
因为在大清,只有另娶,没有侧福晋扶正的先例。
可做了皇后就不一样了。
远的不说,只说先帝爷的后宫,孝昭仁皇后和孝懿仁皇后,不都是由嫔妃册立为后的?
其实她的内心深处是怕年氏盛宠太过,会对她的后位造成威胁,所以才会这么迫不及待的提起选秀,想着多选几个鲜嫩的嫔妃进来,以后得了宠,怀了身孕,她也能抱到自己膝下抚养。
这样一来,也就不必寄希望于和钮祜禄氏或是年氏联姻了。
乌拉那拉氏越想,心中就越是苦涩,眼睛一酸,落下泪来:“要是弘晖还在,本宫又何至于殚精竭虑,举步维艰。”
见得皇后落泪,荼白也顾不得心中不平,忙自己打了自己一嘴巴子,红着眼眶道:“都是奴婢口无遮拦,说了不该说的话。”
说着,她无力的安慰道:“皇上不是那等薄情之人,您与皇上又是少年的结发夫妻,您心中所思所虑,定然不会发生的。”
乌拉那拉氏止住眼泪,反手抹去脸上泪水,长叹道:“帝心难测,本宫不敢赌。”
唯一能相信的,只有自己,也只有自己才会全心全意的为自己筹谋。
*
四爷按照规矩,第一晚去了皇后那里,给足了皇后脸面,第二日便去了永寿宫。
和在景仁宫与乌拉那拉氏相处不同,在年淳雅这里,四爷的身心永远都是放松的,更有温暖的感觉。
一家四口用过了晚膳,四爷先是随口问了福宜一些功课,见福宜对答如流,并且解释深得他心,心下满意,大手一挥,便赏了福宜一匹科尔沁新贡的汗血宝马。
男人嘛,哪怕福宜现在只是个不满十岁的孩子,那也是喜欢马的。
当即就兴奋的谢过了四爷。
好巧不巧的,就被福惠给听个正着,福惠不肯善罢甘休,也闹着要马。
四爷板着脸道:“朕赏你六哥汗血宝马,是因为你六哥功课做得好,福惠也想要,总要有能说服朕赏赐你的理由吧?”
他并没有用什 么福宜年纪大,福惠年纪小,不能骑马的理由去敷衍。
而是在很认真的告诉福惠,任何想要的东西,都是要自己凭借本事去争取的。
不劳而获得来的东西,不可取。
福惠愣了下,抱着四爷的腿道:“那福惠又没有进上书房,没有功课可以让阿玛考问……”
四爷忍着笑意道:“既然如此,那就等福惠时候入了上书房,读了书,再来向朕讨赏吧。”
福惠心愿没有达成,耷拉着眉眼跑到年淳雅身边,把头埋在年淳雅怀里,浑身透着低落的情绪。
疼爱弟弟的福宜见不得福惠不高兴,张口便想说把自己的马给福惠。
可对上四爷不赞成的目光,福宜到底没把话说出口。
福宜福惠离开后,年淳雅伺候着四爷褪去衣衫洗漱,免不得提起刚刚的事:“福惠没有马,说不得要难过好几日了。”
四爷轻笑:“福惠这孩子,有朕和你疼着,还有福宜护着,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日子过得顺风顺水,如今只是一点不如意就要闹性子,若是这般下去,明年入了上书房,岂不是要在上书房称王称霸了?”
弘昼的性子混不吝,在上书房不好好读书,净领着几个富贵纨绔子弟招猫逗狗,捉弄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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